所有参加祭剑试炼的学生里面,何朝夕和张仪、苏秦的修为最高,都是第三境中品之上的修为,可能张仪和苏秦会比他更接近第三境上品一些,但是这里面的差距不会太大,而且何朝夕所修的青藤枯荣诀或许会有想象不到的妙用。
论体力,却显然是花了大量时间在修身上的何朝夕要强。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何朝夕自然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人。
然而在此刻这许多注视着何朝夕的人里面,墨尘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他在这场祭剑试炼里,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所有参加祭剑试炼的学生开始沿着山道朝着祭剑峡谷的入口行进。
没有人检查他们身上是否私藏食物,因为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所有身在祭剑峡谷里的学生会因为其中的阵法遮掩而看不到上方,甚至会在里面迷路,多走很多的冤枉路,但上面的观礼者却是可以在悬空的平台上,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丁宁跟随在队伍的中间,往下的山道越来越宽,但最终却没有直通到峡谷底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落差有十丈左右的一片断崖。
断崖上有上百根青色的藤蔓直垂底部。
即便没有看过青藤剑院的祭剑试炼,丁宁也猜测了出来,等下所有参加试炼的学生便是要通过这样的藤蔓落入峡谷,只要略微有一点时间差,下方的法阵自然就会将他们区隔开来。
走至前方崖边的端木炼没有任何的废话,严肃而冷厉地说道:“每人挑选一根藤蔓下去,前后隔二十息的时间。”
“你要小心。”
南宫采菽看着丁宁,有些担忧的轻声说道:“不要心急。”
丁宁知道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于是他微微的一笑,说道:“你也是,打不过就跑,这种长时间的试炼,谁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什么。”
南宫采菽回味着丁宁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前方的学生已经开始依次滑下,她看了丁宁一眼,“你先还是我先?”
丁宁说道:“我先好了。”
南宫采菽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希望你能一直比我先。”
丁宁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轮到丁宁,丁宁的动作很慢,很小心。
他蹲下身来,双手抓住藤蔓,将自己的身体垂下,然后双脚和爬竹竿一样夹住藤蔓,缓缓的滑落。
看着的身影缓缓的落入下方的山林之中,在他身后到达崖边等候的南宫采菽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毕竟不管拥有何等的修行天赋和领悟能力,身体的一些动作和反应,也是需要时间来练习的。
丁宁此刻的动作,相比其他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显得太过笨拙。
然而对于此刻的丁宁而言,最困难的却是尽量显得笨拙一些,不要让那么多观礼者看出他太过敏捷。
毕竟今日的战斗不比当日在黑夜长巷里面对那么多江湖人物的战斗,这是正式出现在长陵修行者眼前的第一站,他无法肆无忌惮。
他的双脚平稳的落地,确认下方的草地可以承载自己的分量,他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
从上方往下看,这个长满各种巨藤的峡谷里一片清晰,只是被众多的小树丛和巨藤分割出无数迷宫般的通道,然而此刻真正落入到这里面,脚踏上峡谷底部松软的土地,他却是看到周围到处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而且这雾气不是普通的白雾,而是一种诡异的淡淡青色。
这种雾气对于看远处的东西似乎没有多少的妨碍,然而却是有着奇异的折光效果,反而使得周围近处的一切都有些微微的扭曲和朦胧之感。
周围的藤蔓和在上方往下看时也截然不同。
从上方往下看时,似乎一些树木和藤蔓之间还有些空地,然而站在这里面,却是看到树木和藤蔓都是连得密不透风,只有一些拱门般的通道。
耳朵里一片静寂,那些和他差不多时候下来的学生应该和他相距也不遥远,但是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看来这里面的法阵还有隔绝声音的作用,这样一来,便很难通过声音去躲避和追击一些敌人,陡然遭遇战的几率大增,同时捕猎兽类的难度也大增。
按照端木炼之前所讲的详细规则,进入这峡谷之后,如果不马上离开,在这里等着便算违规,所以丁宁开始动步,朝着前方一个拱门般的缺口走去,同时他微微的闭上了眼,开始静心的感知。
他感觉到了这里的天地元气果然很紊乱,在周围无数青藤的吸收和释放的一些独特元气的干扰下,这里面的天地元气,就像无数柄乱剑在里面漂浮。
这种布置,对于第六境之上的修行者都可以说毫无用处,完全可以用体内蓄积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直接打通一道沟通阵外天地的元气通道,然而对于他们这种境界的学生而言,却是已经足够。
从上方藤桥之间架着的悬空观礼台往下看,此刻祭剑峡谷入口处可谓是人头攒动。
因为一次便有近百名学生沿着藤蔓滑落到这数里的范围之内,所以对于上面观礼的人而言,这一片区域里现在到处都是人。
甚至数十丈的区域里,都有四五名学生在前行,只是在相隔这么近的距离下,却是互相都没有察觉,这使得整个画面有些显得可笑。
谢柔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丁宁的身上。
此刻在距离丁宁不到十余丈的地方,便有一名青藤剑院的学生。
这名青藤剑院学生名为赵庆。
他是赵地平湖人士,元武八年通过考试入的青藤剑院,比起南宫采菽早两年入院,虽然也至今只是炼气上品的境界,和绝大多数青藤剑院的学生一样,还无法突破到第三境。
但长陵任何修行之地对于先前不属于大秦王朝疆域的赵地、韩地、魏地出身的考生考核更为严苛,赵庆能够进入青藤剑院,自然也是有比一般青藤剑院的学生更为出色的地方。
他双臂的力量,天生要比一般的同龄少年大出很多倍。
这是天生体质的关系,他的父亲,原先在赵地便是赫赫有名的力士。
双臂力量天生超出常人,便能用很多常人不能用的剑和剑法。
所以他平日里用的便是重量超过普通长剑数倍的阔剑,修的剑法也是大开大合的狂风剑经。
一柄分量极其沉重的剑,还有狂风般的速度,威力自然惊人。
所以在赵庆的内心深处,他也不认为自己全无希望胜出。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祭剑试炼的经历,所以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场谁走得快就能胜出的比试,他走得甚至比丁宁还要小心和缓慢一些。
就在他刚刚缓步走过一个拱门般的缺口的瞬间,他身后的树丛之间,数条青藤突然无声无息的伸出,朝着他的后背飞速的接近。
在这些活物般的青藤距离他后背还有数尺的时候,极其警惕的赵庆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声厉喝,右手如电般拔出了背负着的阔剑,反手往后荡出。
噗噗噗数声轻爆声响起。
这数条青藤竟被他这一剑全部震成无数青色的碎屑。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身侧的林间,又是一条青藤如剑般狠狠刺出。
这条青藤的表面闪烁着和方才数条青藤不一样的森冷光芒。
赵庆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他的口中再次爆发出一声急剧的厉喝,体内的真气不再吝啬的源源涌入手中的阔剑。
他手中阔剑的剑身上数条平直的符线亮了起来,通体闪耀出一蓬雪白色的剑气。
阔剑前端的剑气尤为浓烈,数尺见方的一团,给人的感觉他不像是在用剑,倒像是在用斧。
当的一声,剑藤相交,竟然发出了金铁撞击般的声音。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这条明显不同的青藤也被他一剑斩断。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心中骤然生出寒意。
他下意识的往脚下望去。
他脚下的落叶突然沸腾般往上跳跃了起来。
数条细小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一瞬间的牵扯就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往前倾倒下去。
他手中的阔剑再次闪光,往脚下削去。
噗噗数声,他脚下的藤蔓被他全部切断,但与此同时,他却是已经无法来得及阻挡前方再次射来的数根藤蔓。
他整个人被在地上拖行了数丈,接着撞在树墙上,被更多的藤蔓缠缚得越来越紧,不要说挥剑,就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脸孔憋的通红。
赵庆一声悲鸣。
他极其的不甘,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静止不动,不要再挣扎。
“为什么今年的祭剑试炼比往年难了这么多?”
在他的脑海里不可遏制的闪现出这样的疑问时,很多人的惊呼声也在祭剑山谷中响起,只是都被独特的阵法隔绝。
从半空中的观礼台往下看去,此时祭剑峡谷入口这一带的山林,已经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绿海。
有很多人在惊慌失措的迎战,无数藤蔓的残破枝叶在飞洒,也有很多已经向他一样被缠住而无法动弹,只能接受一开始便失败的结果。
所有身处其中的青藤剑院学生此刻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今年的祭剑试炼怎么这么难?
往年在这种区域,根本不可能出现被他们习惯性称为藤蔓王的那种特别强大的藤蔓。
然而今年不仅是好像会遭受攻击的攻击点大大增多了,甚至于好像每个攻击点都会有这样的藤蔓王存在。
站在观礼台边缘的狄青眉此刻的嘴角却是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自然理解此刻这些学生心中的震惊和不解,因为这种改变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不管难度怎样,对于所有人而言是公平的,但这却能够更好的保证何朝夕这样的,他想要胜出的人胜出。
另外一侧的观礼台上,谢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相对于别处,丁宁行走的路线上似乎还算平静。
但也就在此时,她看到丁宁身侧的如墙的藤林中,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异动。
原本软软的垂着的数根藤蔓,陡然涌入了某种力量,变得坚硬起来,就像数柄小剑,开始悄然的刺出。
第六十四章 修行者的剑
观礼台上另外一处,顾惜春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喜色。
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丁宁的身上。
青藤剑院山门外的赌约虽然因为谢柔而没有成行,然而他的许多话已然出口,丁宁一月炼气,再加上谢柔的当众削发立誓,这几日之间发生的故事一定会在长陵广为流传。
丁宁的表现越是出色,他在这个故事里的表现就会越加显得不堪。
不堪的名声,对于一名还未正式踏上王朝舞台的修行者而言,会带来无数不利的后果。
所以看到今年的祭剑试炼竟然有这样的难度,再看到此时丁宁行进的路线上也终于出现了陷阱,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欣喜。
在他看来,丁宁绝对不可能通得过这关。
丁宁绝对会在这祭剑峡谷的入口处便被淘汰。
李道机此时的面色如常,看着丁宁身侧藤墙里的异动,他在心中轻声地说道:“你自己那么有信心,总不可能在这第一关便让我看到你被吊起来的难看模样。”
丁宁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感知到身边藤墙里的异动。
他的念力能够覆盖的范围不过周身数丈,和第五境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念力相比,更是弱小到可怜的地步,就像是飘散在风里的一些细微的丝缕,但相对于差不多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他的这些念力丝却更细密。
距离他不远处的赵庆在那些藤蔓距离背后数尺的时候,才有感应,而他在这些藤蔓刚刚开始异变时就已经醒觉,甚至他同时感知到,藤墙的深处,还有一股更强烈的元气在不停的注入一根截然不同的藤蔓。
以他真正的实力,他可以在此时便出剑先行切断那根还未完成蓄势的藤蔓,然而他十分清楚,若是这么做,便必定会引起那些观礼者的疑心,带来无数的麻烦。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只是在脑海中再过了一遍野火剑经的诸多剑式,然后伸手握住了末花残剑的剑柄。
这时三根绿藤正好距离他身侧数尺。
这是很合理的距离。
所以他出剑。
扁尺般的断剑如闪电般斩出,因为他已至第二境,所以剑身上许多细小平直的裂缝里骤然充盈真气的同时,发出了许多细微的轻鸣声,剑身上平时隐没在墨绿色光华中肉眼难见的符文,也自然点亮。
洁白的光星在符文中流动,往上飘起。
墨绿色的剑身上,就像开起了许多洁白的茉莉花。
丁宁的眼眸深处骤然涌出些伤感的情绪。
他一步不退,出剑,就像是背后已经是他的末路。
一片剑影在他的身侧生成。
三根绿藤皆断。
谢长胜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怪物一样,嘴巴骤然张大到了极致,露出了深邃的喉咙。
谢柔的眼睛里,迅速充满惊喜的光焰。
一片不可置信的吸气声在观礼台上响起。
顾惜春嘴角刚刚浮现的微笑僵在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便在此时,丁宁身侧的那片藤墙猛烈的颤动。
数十片碎裂的藤叶首先喷洒出来,紧接着,一条甚至闪烁着类似金属光泽的粗藤,如利剑般刺向丁宁的胸口。
这条粗藤强大的力量甚至带出了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风流。
然而丁宁不退反进。
他的后方的确是末路。
因为此时已经有数根细藤从他后方的落叶中窜出。
只是因为他这一瞬间的前进,所以拉开了和这数根细藤之间的距离。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再次编织出一片绵密的剑影。
随着他的前行,一片片藤皮不断的飞起,如木匠刨出的刨花一样飞舞在他的身周。
而那条力量明显在他之上的粗藤,却始终无法将他缠住。
在又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这根粗藤骤然裂开,裂成数缕白丝,软绵绵的在他身前散开。
丁宁平静的转身,挥剑。
地上窜起的数根细藤被他一剑便扫断。
没有藤蔓再出现在他的周围,他收起了剑,继续前行。
观礼台上不起眼的某处角落里,薛忘虚再次扯断了数根白须。
他听李道机说过丁宁对于野火剑经有着很深刻的理解,用剑已深得神韵,在这祭剑试炼之前,他也没有令丁宁在他面前用剑,毕竟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很多时候都似乎是在自娱自乐,很多事情都保留一些期待感比较有意思。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丁宁对于野火剑经竟然掌握到了这种程度!
李道机的面容依旧没有什么改变,然而眼睛里却是充满了骄傲的神色,心想便是这几剑,在场所有这些修行之地的学生,有哪一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到如此境界?
随着那根粗藤被丁宁切成数缕白丝裂开,顾惜春的脸色由苍白变成血红,真像是被人当面掌了两个耳光。
他比此刻观礼台上其余各院的学生都要强出许多,所以他更清楚那短短的数息时间发生了什么。
丁宁分别用斩、拖、反挑等数种剑势切断了那三根绿藤,接下来却又用缠削和引带、磕击等数种更为精妙的用剑手段刨掉了那根粗藤的坚硬表皮,并带得那根粗藤始终无法缠绕在他的身上。
最后从藤尖的割裂,更是毫无花巧的平斩与竖斩,完全在于精准。
在力量甚至不及那根粗藤的情况下,他给人如此轻松的感觉破掉这些藤蔓的合击,完全就在于这繁杂的剑式的极佳运用。
但这怎么可能!
寻常的修行者哪怕用一年的时间专门苦练这一门剑经,都未必做得到这种程度。
只是一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掌握得到这种程度!
“这不可能!”
很多声不可置信的呼声响起,仿佛替他喊出了此刻的心声。
谢长胜也是发出惊呼的人之一。
“是不可能。”
谢柔脸上那种瓷样的光辉越来越浓,她看了谢长胜一眼,认真地说道:“除非他便真的是和岷山剑宗、灵虚剑门里的一些人一样的天才、怪物。”
丁宁已经往前走出了数十步。
在脱离最接近入口的这段距离之后,陷阱的数量似乎少了些,和他差不多纵深的那些学生也大多没有马上再遭到藤蔓的偷袭。
然而震惊的情绪还在观礼台上蔓延。
每年有资格成为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真传弟子的数十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天才,有些人即便从未摸过剑,但第一次摸剑的时候,那些剑在他们的手里就天生像他们的手臂和手指一样灵活。
只是那些人和他们这样的学院学生相距太过遥远。
因为那些天才都根本只是传说。
从整个大秦王朝以及许多属国、域外之地的无数年轻人里面甄选出来的那数十人,和他们隔着无数重的距离。
这些人能够利用岷山剑宗、灵虚剑门所能给予的一切资源修行,他们能够随意的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许多处禁地。
而他们这些宗门的学生,首先必须在本宗门内的一些比试中胜出,才能代表宗门去参加岷山剑宗或是灵虚剑门的剑会。
即便能经过无数轮的淘汰,最终成为剑会胜出的数人之一,他们也只能依靠圣恩,获得短暂的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修行的机会。
要想更进一步,或者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一些禁地,那还需要参加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宗门内的比试。
能够度过这无数重的距离,也只不过和那些真正的真传弟子接近…所以说让这些观礼的学生如何相信,丁宁能够有和那些真传弟子一样的天赋?
顾惜春不能相信,所以他自然找出了自认可以承受的理由。
一定是李道机或者薛忘虚亲自花了大量的时间在他的身上,毕竟这野火剑经只是剑式繁杂,并不像一些特别玄奥的剑经,光是真气或者真元的配合之道就难以领悟。
丁宁还在平静前行。
观礼台上不少人的目光却反而落在了谢柔和顾惜春的身上。
他们尽管难以相信,但是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若是丁宁真的拥有那样可怕的天赋,谢柔这样的立誓,反而便是先将自己和丁宁之间建立了某种独特的联系。与此同时,在山门口完全不将丁宁放在眼中,甚至不觉得自己和丁宁在同一层面上的顾惜春,那该如何自处?
感受着身周众人这样的目光,顾惜春的情绪莫名的有些难以控制,他忍不住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藤蔓再怎么灵活,都比不上修行者的剑。”
徐鹤山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