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们抢别的女子也就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牵线搭桥,但我也有喜欢的姑娘,她明知道我中意,还是要献给永宁侯,连我跪下来求她她都不肯帮我!这还算是我娘?”
包拯冷眼看他:“那你也不该杀了她,你若是报官,官府自会处理此事。”
“官府才不会管。”他忽然站起身来,“反正他们都该死,全城的人都觉得他们该死!是你们自己不敢!枉这大堂上还挂什么‘明镜高悬’,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我就问问你,永宁侯你敢斩么!”
两旁的衙役左右拉住他胳膊,他却不依不饶地朝王朝和欧阳春道:
“你们这么帮他,他才不会谢你,自古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他能帮你把妹妹要回来?你别做梦了!”
“包黑子。”陈豆被拉下去时,还张口嚎道,“你要是敢斩永宁侯,我下辈子的人头都可以给你!若是不敢,就等我变成鬼来找你吧!”
包拯望着堂外,喃喃自语道:“下辈子的人头啊……”
“大人。”公孙策轻声问道,“莫要放在心上,尽力而为便是。”
“这可不行。”包拯皱眉看他,认真道,“本府怕鬼。”
从开封府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展大哥!”念一从院子里的花圃里抬起头,笑盈盈地走向他,“案子解决了?”
“嗯,解决了。”展昭伸手轻抚她发髻,淡笑着问道,“什么这么香?”
“是月见草,才开的花。没想到香气这么浓。”念一正拉着他往屋里走,“我还以为我养不活花草了,真是稀奇。”
说话间,似乎发现一点异样,念一往前凑了凑。
“你和人动手了?”
展昭微有些讶然,刚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念一已揪起他衣襟的一角。
“这里都破口子了,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嗯,的确很厉害。”想起白日与那人交手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只可惜没来得及问他姓名。
“能伤到你的人也不多了。”念一将他摁坐在椅子上,回头就要去找针线,“衣服脱下来吧,我帮你补补。”
“不着急。”展昭含笑着拉住她,“饿了,有吃的么?”
“有。”念一忙道,“我去给你端来。”
晚饭是条鱼,很难得,她居然学会做鱼了,尽管是最普通的清蒸,味道却也不差。
展昭心中一暖,想来他不在的时候,她一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趁他刚刚吃完,念一伸出食指来。
指头上包着纱布,他略有不解,“什么喜事?”
“今天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切到手指?!”他骤然一僵,“这也算喜事?”
念一笑出声来,“不是,我手指流血了,你看——”她说着抽出袖箭来,又朝另一指划去,很快便有血珠子冒出来。
展昭忙把她袖箭收走,“说了就行了,犯不着再添一道口子。”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看着他取出药膏来抹在伤处,念一眉眼里皆是欢喜,“没准儿,我会不知不觉变成人了。”
见她高兴,展昭轻轻包扎伤口,唇边也浮上一丝笑意,静静不说话。
也许,是上苍怜惜她,再给她一次为人的机会。
这世上的某些事情,确实说不定。
夜里,在房中,念一抱着二小鬼举高又放下,举高又放下,满脸笑容。
“小二,我要变成人了,我就要变成人了。”
然后扔在一边,捧起三小鬼来抛到空中接住,又抛到空中,接住。
“小三,我要变成人了!”
被她用力抱得几乎窒息,三小鬼面色如土的趴在她肩头大喘气。
直到终于玩累了,念一才躺回床上,心满意足地睡去。
窗外明月如霜,两个小鬼替她盖好薄被,身心疲倦地走到院子里坐下,一人捧着一个小酒杯,邀月对饮。
二小鬼提着茶壶来往杯子里倒水,甚是感慨道:“我好久没看到念一这么开心过了,简直和她生前时候一模一样。”
三小鬼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许念一跟着展昭也不错。”
二小鬼喝了口茶水,抿唇道:“嗯,说的是……那老大怎么办?”
“管他呢。”三小鬼举起酒杯,“念一高兴就好了。”
“也是。”二小鬼深觉有理,“念一高兴就好了。”
“来,我们干一杯。”
“干一杯!”
月光之下,两个小鬼一致倒戈,高举的酒杯碰在一起,溅出的茶水晶莹剔透。
作者有话要说:好满一章过渡章。。。我也深觉愧疚,这个支离破碎的案件就这样过去了吧。
总算是把开封四壮士和北侠的出场搞定了。
咳咳咳,终于要来了,传说中的神转折。
等了好久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了!!!
前方高能预警。
前方高能预警。
前方高能预警!
【感谢】
喵吉君的地雷X1
青兒的地雷X1
忘忧清乐的地雷X1
谢谢打赏,又收到好多地雷,猴开心!
第61章【年华】
雷雨下了整整一日,在乞巧节来临之前,将地面上灼热的暑气降下不少。
经过雨水的浇灌,院子里的花开得越来越灿烂,一早起来,空气里尽是清新的气息。
念一在厨房的菜篮子里翻了一阵,拿着钱袋往外走,一面朝展昭房里道:
“鸡蛋吃完了,我出去买一点,你有没有什么要我买的?”
他正在桌边写信,闻言抬起头:“带些纸笔回来。”
“好。”
“诶。”展昭想起什么,仔细叮嘱道,“记得拿伞,别晒太阳。”
念一微微一笑:“知道了。”
院门被她轻轻关上,展昭复回到案几旁提笔沾墨,正要落笔的一瞬,右眼猛地突突跳了几下,使得他指尖一抖,一大滴墨汁洒在信纸上,很快晕染开来。
他抚住眼皮,皱眉等了许久才停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着念一刚走不久,他索性披上外衫准备追出去。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人叩响。
来者一身藏青夹软纱道袍,长发束冠,身姿挺拔,背上斜插一柄长剑,朝阳照耀之下清雅无尘。
展昭微愣一瞬,随即笑道:“清虚道长。”
那道人一见是他,不由笑着颔首:“就猜到你会在此,也没算白跑一趟。”
展昭侧身请他进屋,“前些时日遇到连翘,听说你在闭关,怎么眼下得空到开封来了?”
“别提了。”清虚子摆摆手,大步往里走,“太常寺的冯少卿找上门来,非要我下山给他除妖。你知道我本不喜欢和这些官家打交道的,可他吵吵嚷嚷的,几天不走,又说得有模有样像是个惊天大妖怪一般,我没办法……”
接过展昭倒来的茶水,他喝了口,摇头道:“就在这开封城外那虎头山上去了一趟,结果哪里是什么妖怪,不过是个山贼窝罢了,真是浪费时间。”
“想必开的价不低吧?”展昭含笑问。
“也还好,够把道祖的塑像修一修了。”他放下茶杯,“听连翘说你也来了开封,我就想反正离得近,就折过来瞧瞧你,近来过得可好?”
“挺好的,准备入了秋去南疆一趟。”
他奇道:“南疆?跑那儿去作甚么?”
“我想找个人。”展昭淡声道,“从前险些被人绑在架子上烧死的干长九你可还记得?”
“你找他?”一听得此人名字,清虚子很快皱起眉来,“找他干什么?这小子不人不鬼的,成天说些疯话。”
“有个小忙要请他相帮……你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记得告知我。”
“好吧,有机会给你留意一下。”说着他又提起茶壶来自己倒上一杯,忽然凝神打量展昭。
“展兄……我看你,身上阴气有点重啊。”
展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笑道:“是么?前段时间去过酆都,也许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就算去过酆都,也不会这么久阴气都不散。”清虚子越说越觉得古怪,搁下茶杯,抬头四下张望,“而且不止是你,整个房子都有点阴气森森的。”
“道兄多虑了。”展昭波澜不惊地将茶点推到他面前,“许是你这些天奔波劳累,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可能吧。”清虚子抓了个果子犹自吃着,但双目仍在屋中探索。
此刻展昭不由庆幸念一一早出了门,此人修道多年,嫉恶如仇,对待妖魔鬼怪从不留情,连翘那般性子便是由他教出来的。倘若念一在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潘楼街外勾栏瓦子里乐声不断,车马盈市,绮罗满街,四处瓜果飘香。摊子上有不少小贩叫卖磨喝乐,这是手艺人捏制的泥偶人,平民百姓多用来供奉牛郎织女。
念一买了鲜鸡蛋撑着伞慢悠悠往回走。
无头案发生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听说包大人真的在朝堂上参了永宁侯一本,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两项大罪为由,希望当今圣上能依法办理,朝中右司谏范仲淹等人也在旁敲边鼓帮腔。
官家虽说会仔细考虑,但到底这永宁侯乃是皇亲国戚,皇上肯不肯大义灭亲还真不好说。不过于城中百姓而言,茶余饭后倒是乐于讨论这些不关自己痛痒的事,永宁侯能死是最好,不死那也没办法。
久而久之,永宁侯受不受处置似乎已经被人遗忘,而包拯的名声在民间却日渐大起来,凡是提到的没有一个不竖起拇指满脸钦佩赞赏。
现在她总算有些明白,太原城的百姓是为何对他这般崇敬,甚至恨不得供为神明。想起之前在鬼界曾听人说,森罗殿有意让他死后接位,若真是这样,大约对人对鬼都是一件喜事吧。
“老板,来一套文房四宝。”
“好咧。”店伙放下账本,“姑娘您且稍等。”
店里还有两人站着,听得她开口,蓦地转过身来。
“咦!”
这语气有几分熟悉,念一正抬头,恰见得对面站着翻书的白玉堂与身穿道袍的连翘。
“是你们?”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呀!”连翘把书一扔,蹦蹦跳跳跑过来,“这么大热天,我还以为你回下面去了。”
白玉堂握拳在手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措辞。
“怎么。”他看向念一,“出来逛街的?”
“嗯,买些鸡蛋回去……你们如何到这儿来了?”
“闲着没事,过来转转。”连翘探出头在街上张望,“开封可真是热闹,比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漂亮!”
“觉得漂亮可以多住些时日。”念一淡淡一笑,颇有深意地望着白玉堂,话却是对着连翘说的,“马上快到七夕了,晚上的夜市可比白天好看。”
“真的呀?”连翘眼前一亮,拽着白玉堂的袖子,“那好那好,我要等七夕过了再走!”
被她扯得衣服都快掉下来,后者无奈地松开她的手,“随你便。”
见伙计已将东西包好,念一付了钱,略略施礼。
“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家了。”
连翘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好,慢走啊!”
眼看店里没什么有趣的,又拉着白玉堂去瞧别的玩意儿,走了没多久,她琢磨起念一方才的话来,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说她要回家?她在开封哪儿来的家?”
连翘突然一顿,讷讷地去看白玉堂:“她不会和展大哥住在一起的吧?”
后者正在翻看花灯,不太在意道:“那又怎样?他们俩在祁连山就已经定了终身,住一起也不奇怪。”
“可……”连翘怔忡地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可我跟师父说展大哥来了开封,他还特地跑去找他了……”
白玉堂猛地愣住,把花灯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她小声辩解:“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还发什么呆,先把人追回来,她走不远的!”
“哦、哦!”
枣树之下,小院内,隔壁的王婆子急匆匆跑进门。
“啊哟,展爷,还好你在!”
展昭和清虚子尚在小酌,见她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由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家饼子方才摔着了手,好像是脱臼了,附近的杨大夫说是出诊去了,人不在。听说您会接骨,能给看看么?”
展昭迟疑了一下,朝清虚子看去,后者当即明白:“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我,这杯喝完我也该走了。”
“家里没什么好酒,招待不周,下次道长再来,我定将陈年美酒奉上。”
清虚子抱拳笑道:“你我兄弟一场,好说。”
展昭略一颔首,方才起身朝那王婆子道:“人在家么?”
“是是是。”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问:“是摔到何物之上?伤的右手还是左手?”
“是在茶几上磕了一下,桌子都给摔坏了……右手呢!”
时近正午,日头也愈发大了起来,清虚子晃了一下酒杯,将里头酒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