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眼的声音都有点不自觉地发抖了,地涌金莲到现在可算是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当下激动又紧张地弯腰就要给闻楹跪下,而随手扶住了他的手又撇了眼他身上的那条双头蛇,闻楹垂眸看着他道,“这么多年辛苦你在这儿了,一旦我们现在彻底解决地底的修罗,你就可以彻底离开这里,现在告诉我,修罗在哪儿。”
“就……就在地底,但我不清楚他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们可以从南北两个洞穴分别进去看看……”
刚刚还挺能说的地涌金莲面对闻楹还是挺老实的,这么多年在这儿等着自家凤凰尊找上门来,如今亲眼看见了他这心里还是蛮激动的。
而听地涌说到这里有两个入口时,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蒋商陆的闻楹刚想说一句,他可以留在这儿不用下去了,却只看着从刚刚起一直显得有些沉默着的男人懒散地靠在洞壁上和他对视了一眼。
“顺便带个我吧,也许我可以帮上点忙。
蒋商陆的口气听着不像是在商量,而是一种打赌闻楹会答应自己的自信,面面相觑的糖棕和地涌一瞬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但面无表情的闻楹在思考了一会儿,却真的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起下去吧,你和我——”
“我和糖棕一起下去吧。”
蒋商陆的话让闻楹一下子愣住了,在将冷漠又严肃的视线转向一脸惊恐地摇着头,就差没举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糖棕后,他的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任何反对的话。
“随你。”
看上去好像一点不在乎,但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高兴了我真的不高兴了的闻凤凰说完就转过头不理蒋商陆了。
地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推了推身边的糖棕,接着四个人稍微商量了几句,就决定干脆从这里继续深入地底下去,彻底解决那个曾经让整个阿尔山都一度陷入生灵涂炭的危机之中的修罗。
而在一路走下去,又一直到那两个南北洞穴口分开之前,原本已经一路都没有和蒋商陆说话的闻楹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又声音闷闷地开口道,“你自己当心,到下面洞穴连通处我们再回合。”
“恩,你放心吧。”
说完,自顾自笑了笑的蒋商陆就和糖棕一块进其中一边的洞穴深处去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一边往前走还是一直在小声地说话。
而地涌金莲察觉到糖棕终于离开也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当他将一片灰色的视线转向前方,再在灵蛇的帮助下慢慢往前走时,他想了想还是冲自己身旁的闻楹来了一句道,“这位和您还有糖棕的关系都不错是吗?我看你们都很信任他……但凤凰,我必须实话实说,我不太能嗅到他的身上的味道,他干净得像人又不太像人,可我看不出他是什么植物……而且灵蛇可有点怕他呢……”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怀疑他。”
之前就有质疑过蒋商陆的身份,闻楹一向都对任何接近自己的人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个人没那么多忌惮。
而闻言的地涌金莲只疑惑地皱了皱眉,再想起糖棕此刻正和那男人呆在一块后,他先是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不至于这么容易被骗,许久地涌金莲还是稍显放心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您既然都觉得没问题,那应该也没什么了,我们接着往下面去吧,我已经隐约有点闻见那凶狠的怪物的味道了……”
第44章 第二十一只凤凰
与闻楹还有地涌金莲分开后,蒋商陆和糖棕就一起进入了另一个洞穴通道,糖棕开始还保持着相对镇定自然的表情,等回头看看确认闻楹他们应该不会听见后,他下意识地压低些声音看了眼蒋商陆道,“额,你是不是……想问我些什么啊?”
“恩?”
被糖棕这么主动一问,若有所思的蒋商陆也有点意外,等停下来打量了他一会儿后,两人的气氛有点凝滞,好半天蒋商陆才失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不是挺机灵的么。”
“诶……还好,还好。”糖棕被他这么一夸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恩,的确是有事要问问你,当初我走的时候,遏苦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也许他是为了保护闻楹,也许他是不放心我……总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不过这次再见到闻楹,我也隐约看出来了……闻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神树是吗?他母亲当初拿走的树种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被蒋商陆这么直接地拆穿了,也算是当初那件事的参与者之一的糖棕也有点尴尬,这件事原本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尤其是蒋商陆还明确是一个修罗的前提下。
可是糖棕也明白他和闻楹的关系非比寻常,抛开两人注定是生死仇敌的物种关系,蒋商陆还能愿意留在他们身边,帮助他们来找地涌金莲已经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所以暗自思索了一会儿,糖棕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他知道的都给大概告诉了面前的蒋商陆。
“这些都是遏苦说的,我也不太清楚真假,但闻楹他的确就是我们一直都在找的神树……他母亲当年可能是因为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却因为身体不好就快流产了,神树树种能复活生命和维持生机,大概是无意中清楚这点的他妈妈就从萧骜那里偷偷拿走了树种,可吃下树种的他妈妈虽然看似保住了孩子,却不知道神树已经取代了她原本的儿子以另一种生命形式活了下去,闻楹之所以之前生长期很漫长就是因为这个……”
“只有不死凤凰木才会像他这样发芽开花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也只有神树才会需要经历那样的痛苦之后才会彻底觉醒……”
心中所有的猜测因为糖棕的话而一下子全解开了,瞬间沉默下来的蒋商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前他只以为闻楹可能是五树六花中的一员,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神树,而再一想到当初在苍青那个恒温库里,他从痛苦的死亡中苏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已经彻底精神崩溃了的闻楹,蒋商陆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勉强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道,“那个时候我刚觉醒,就已经觉得他很不对劲了……其实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他……”
“你别这么说啊,蒋先生,根本……根本就不是你们俩自己的问题啊,你们又没有做错什么……闻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虽然看上去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你死了,自己却没有保护好你的缘故,但我说真的,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错,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闻楹他对你有愧,他在恨自己没有救你,让你就这么痛苦的死了,死后还要继续这么饱受折磨的活着,你让他全部忘掉,其实也是因为你想保护他,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愧疚和痛苦中自责,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之,你们都是好人,肖小姐,季从云他们也都是好人……”
糖棕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他还对蒋商陆和闻楹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点可惜和为难的,而隐约想起来刚刚来的路上,蒋商陆只要和他们一起呆久了就会很不舒服的样子,糖棕有些脸色复杂地看着他小声问了一句。
“和我们这样一直呆在一起……是不是对你很不好啊?”
“还好吧,反正我也呆不了太久,解决掉地底那个乌头我就真的得走了。”蒋商陆也笑了笑。
“唉,好吧,到时候闻楹肯定又得郁闷好久了,我会偷偷和地涌说好让他别管你们两的事的,不然他那个人肯定要在闻楹面前单独说什么的了,他最不好糊弄了……”
不得不说,糖棕对地涌金莲的了解还是很透彻的,因为此刻地涌果然正在和闻楹说起这件事,而想到蒋商陆的修罗身份,待会儿和他们一起下去难免有些不自在,糖棕还是决定提前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和地涌会把这个修罗关在这儿的原因。
“……地底埋着的那个修罗我能确定他不是个好人,他以前是个清政府的贪/腐官员,物种是乌头,当时他因为跑到鄂伦春来剥削人民,作威作福好多年才被当时愤怒的老百姓给丢到山里来的,结果他在山里饿死了之后就被一层层的土壤掩埋,在地底高温状态下觉醒后,就想把所有这里的人类和树木都感染,险些还真的得逞了,我和地涌就是在那个时候过来这边想要抓住他的,只是不知道这次闻楹在这儿,大伙能不能一起彻底杀死他……”
“闻楹……他其实还差了点火候,他好像到现还没开花是吧?不过想杀死这个觉醒了的乌头,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蒋商陆随便这么一说,也让糖棕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毕竟这种事关他自己性命的秘密,他完全没想到蒋商陆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告诉他。
而见他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嘴角带笑的蒋商陆只漫不经心地直起自己的腰,又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似乎已经打起来的动静才缓缓拉长声音慢慢开口道,“我特意和你选了这条路走,也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杀了修罗的方法不止是取走我们的背骨,还必须是第三节中间的那块突出的背骨,你现在给我好好的记下来,到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再也无法自由地控制我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沦为怪物时,就算闻楹他不忍心杀我,也请求你必须得替他动这个手……”
“千万记得要一击致命,绝对……绝对不能给我再留活口,都听明白了吗,糖棕?”
……
蒋商陆和糖棕的这番对话那边的闻楹完全不知情,事实上他此刻正和地涌金莲一起正面应对着那个与他们在地底不期而遇,但全身已经基本虫化的乌头。
在过去漫长的百年间,这个乌头类植体人类曾经与地涌金莲之间无数次发生冲突,虽然很少会分出胜负,但至今地涌依旧无法彻底杀死他,而越发疯狂强大的乌头也没有办法真正逃出去。
只是也如蒋商陆猜测的那样,并没有正式开花的闻楹本身确实还差了点火候。
虽然和地涌两个人基本不会让那些密密麻麻的虫近自己的身,但看着那个烂的身体都呈炭化,骨骼表皮都发黑膨胀,脸上只有两个红红白白的眼珠子鼓胀着,嘴里还在尖叫嘶吼着的巨大怪物时,任谁都会有不太好的感觉。
“……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稍微到后面去一点。”
看出地涌金莲和他的蛇支撑眼前的局面的有点困难,闻楹只眼神冷静地从地底冻土中快速地唤出更多凤凰树枝就死死地缠在了发狂的乌头的脖子上,而被他禁锢着不能动的怪物仰头咆哮了一声,身体毛孔处只迅速地爬出越来越多的虫子,更甚至沿着闻楹的树枝开始往他的身上爬。
“糖棕!糖棕啊!你人死哪儿去了啊!”
忍无可忍地从嘴里发出一声大骂,焦急地听着自家凤凰尊一个人在自己前面应对这怪物的动静,虽然眼盲但依旧凶残的可怕的涌金莲恢复了半个金色的莲花花身,一边不依不饶地砍杀着乌头身上的一根根抽打向自己的根状茎,一边死也护着旁边的闻楹,完全一副不让他有一点闪失的忠心架势。
他与凤凰尊的渊源本就很长,如今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但当时多亏神树才得来生命的恩情总是要还的,所以哪怕是自己就此要和乌头真的同归于尽,地涌也不希望他一心侍奉着的凤凰尊会出现任何闪失。
恰在这时,他嘴里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糖棕和蒋商陆也顺着洞穴的通道赶过来了,在从上头匆忙一跃而下,直接带上手腕上的第三只缠臂金后,褪去雍二那小白脸公子哥的面目,恢复自己健康俊朗树形的糖棕伸出手一下子就扣住了乌头的头颅鼓胀部位。
“你还知道过来啊!”
地涌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额,我走的有点慢,对不起对不起。”
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糖棕被好友一骂也赶紧老老实实的道了歉,只是叙旧的时间本来也不多,乌头这边的攻击还全是闻楹一个人在撑着的。
所以当下糖棕便以自己手臂上的三只缠臂金狠狠击打在乌头的头部后,正前方绞着乌头脖子的闻楹看准糖棕翻身跳下来的时机,直接动手将自己最粗壮强大的一根树枝硬生生插入了乌头的心口位置。
那一瞬间,就连山底下正在用草料喂自家驯鹿的桑桑都感觉到了脚底下的土壤好像发出了一阵颤抖。
许多鄂伦春本族的人民们惊慌无措地跑出来往山上看,不明白是什么掩藏在地底的怪物才会发出那样可怕的惨叫引得整个阿尔山都为止震动。
胡子花白了的桦桑略有些担忧地往山上看,但想到那几位既然都凑在一块了应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所以当下只能勉强按捺下心头的不安与担心。
而在此刻的山洞里,因为被心口剧痛而发狂的乌头的动作集体甩到洞壁上的闻楹糖棕和地涌金莲也正在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
只是快陷入两败俱伤的僵局的时候,伴着空气中一阵让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的奇怪味道,这谈不上香味也谈不上臭味的毒素刺激直接把嘶吼着的乌头麻翻了在了地上。
被暗算了的乌头满怀恨意地大吼着,嘴里还怪异含糊地喊着杀了你,我要杀了的话,而闻言的闻楹当下便眼神一转,下意识地往身后的蒋商陆那边看,却只见那个一贯神神秘秘的男人隔着面具靠在边上冲他很心有灵犀地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闻楹忽然有点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从前他也和这个人一起做过这样类似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充满了默契,而还没等他细想,糖棕着急大喊的声音就从边上传了过来。
“地涌!在边上帮着闻楹!我们一起合力削掉乌头的背骨!别再让他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糖棕这家伙这辈子可还没这么强势果断过,地涌金莲被他这么一吼也是一愣,却还是点点头就赶紧皱着眉唤出自己的莲花本身。
而眼梢泛红,被他们俩的香气影响的脸上隐约有凤凰花旗瓣纹路的闻楹见状闭上缓缓眼睛,但身边分别有一个五树和一个六花为他护法还是帮了他很多。
所以当下,刚刚以自己身体内几乎全部的神经毒素的代价,才把那么庞大狰狞的一个乌头尸体毒倒在地的蒋商陆只出神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接着便仰头亲眼看着凤凰花如火焰一般地开满了整个洞窟,又真的如同一场可怕而汹涌的烈火一般将乌头整个身体卷了进去,先是拔去了他的整根背骨毁掉,这才狠狠将他彻底撕成了一块块带血的碎片。
等看见地涌金莲上前欣喜若狂地抱住糖棕,双头蛇也随之发出不悦的嘶嘶声后,在场的几人这才恍惚间意识到……
——这囚禁了地涌百年的一切,终于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
解决完乌头之后,下山的这条路,便从来的时候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和一条蛇。
因为刚刚整整在山上呆了近六个小时,所以他们四个眼下不得不面对要在黑暗的大雪天中徒步走回到鄂伦春部落的局面。
路上的时候,已经好久没有来山下生活过的地涌金莲表现的很兴奋,一直在和糖棕好奇地询问着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到底是在哪里生活的事情。
而看好友好像也是挺关心自己的,表情有点纠结的糖棕也没打算瞒着他,就把自己以前在香满园,后来又被迫跑去雍锦年家装他弟弟,最后还和他生出一段莫名其妙的情来的事情都给老老实实说了。
结果地涌听完直接就给乐坏了,先是偷偷撇了眼在前头一起肩并肩走着的蒋商陆和闻楹,又用手摸了摸被放在自己衣服里面,正畏寒地蜷缩着的双头蛇忍不住笑起来道,“就你这脑子,居然还想骗人,能被你真的骗到的人也是挺厉害的了……你要是看着觉得那人还凑活,就好好过呗,人类怎么了,大地上的生灵当初可都是同一个造物创造的,我就不觉得植物和动物真的在一起有任何问题,又不用生孩子怕什么……不过那家伙要是真的对你亲都亲了,摸都摸了,最后却嫌弃你是棵树,不要你了,我就让我的蛇帮你去咬死他,怎么样,够朋友吧?
“……你还是算了吧,我真是怕了你了。”
本来也没打算从地涌金莲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建议,郁闷的糖棕揉了揉自己又下意识恢复成雍二的小白脸,心里也在暗自琢磨着蒋商陆嘴里发狂的雍大狗同志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算账。
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经不起惦记,至少在下山之前,糖棕都没有想到自己从山里出来的那一刻,会看见穿着身黑貂,带着副墨镜,帅得简直要上天的雍锦年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桦桑家门口抽烟。
结果这俩倒霉的假兄弟对视上的那一刻,糖棕还没来得及结结巴巴地叫上一声大哥,眼神冷得吓人的雍锦年就嘴角抽了抽地把烟给扔地上踩了,又迈开大步地冲着他跑了过来。
而吓得一个跟头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怂的要命的糖棕刚要哭喊着嚷一句饶命饶命千万别打死我,他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雍锦年给一下子从雪地上捞了起来,又直接给扛到背上狠狠地抽了两下屁股。
“哎哟。”
地涌金莲在边上特别下/流地冲脸色红得和猴屁股的糖棕眨了眨眼睛,雍锦年面无表情地抓完自己心心念念要抓的人,也没工夫管周围的围观群众是怎么想他和糖棕的,一声不吭地也没个交代就把糖棕的手脚摁着,神色匆匆地就往最边上他暂住的那间撮罗子大步去了。
这一夜糖棕和雍锦年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总之也没什么人能知道具体的了。
反正第二天天没亮,走路都有点打颤的糖棕就偷偷跑去找了抱着蛇还泛着困的地涌金莲,然后认真地和自己的好友宣布,他的骗人技术果然是不行,至少他本来以为一直成功骗住的人,也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这次是真的被气到发狂的雍大狗给丧心病狂地睡了。
此刻这件事还没有真的发生,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地涌金莲也只是目送着可怜的糖棕被抓走还在幸灾乐祸地笑,而稍微落在他们的后头,一路上都在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闻楹和蒋商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都有些无言以对。
只是正当蒋商陆还在心情不错地暗自想着雍锦年这货色果然是见色忘友时,他却忽然不经意地撇见有两个矮小的影子也从一边的撮罗子飞快地探出头来。
而本身也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动静才跑出来,心里原本还高高兴兴的邓桃在亲眼看到蒋商陆和两个气味简直让她作呕发疯的东西在一起时,立刻就浑身发抖地僵硬在了原地。
“小桃……你怎么了……”
一品红察觉到邓桃阴冷恐怖的情绪,立刻就不安地小声问了她一句,可邓桃闻言却只当没听见,先是暗自握紧了发抖的手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半响这整张脸都裹在斗篷里的小姑娘缓步走到了蒋商陆边上,用带着点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小声质问道。
“你让我们等在山下边这么多天,就是因,为,这,个,吗,叔叔。”
“……丫头。”
声音有些复杂地轻轻揽住了这个自己照顾了有大半年的宝贝姑娘,不自觉皱起眉的蒋商陆知道这里明显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所以只是赶忙弯下腰把邓桃抱起来,又叫上边上的一品红,这才冲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所有显得有点疑惑的闻楹他们匆忙地打了个招呼抬脚离开了。
只是等到了一个附近没什么人靠近的地方,蒋商陆刚把怀里的邓桃放在地上,还没等他稍微安抚下这一向脾气不好的丫头。
早在亲眼看见闻楹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被气的差点发疯的邓桃直接就抓起地上的一大块雪,又朝着蒋商陆边哭边虚张声势地扔了过去。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当初和我怎么说好的!”
“小桃……你别……”
一向特别好哄的邓桃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品红也是吓了一跳,他生怕这一大一小待会儿就这么大吵起来,可结结巴巴又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劝他们。
而被邓桃这么任性地发了一大通火,自己心里忽然也挺疲倦的蒋商陆倒也没有生气,就这么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蹲下身把哭泣的邓桃抱着,又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开口道,“对不起,这次是我的失误。”
“……是失误吗?那你为什么前几天不走?”
“我想帮帮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来帮他们,谁来帮你啊……你别逼我好不好……我……我真的不要你死,你千万别死好不好……我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忘了我们之前怎么说好的吗?只要能悄悄的永远躲起来,我们就是最安全的,叔叔,好不好啊,你快答应我啊……”
呜咽地抱着蒋商陆的脖子,从前被长期囚禁,精神本来就有一定问题的邓桃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拥抱着这个自己一直在心里偷偷当做父亲的男人,那颗刚刚因为看到他和那些人在一起而差点跳出来的心也在剧烈地颤动着。
而被小姑娘这么一声声地追问着,这几天明显开心快乐的过了头,差点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谁的蒋商陆只面无表情地出了会神,许久他像是自己想明白过来一样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那我们……我们什么……什么时候走?”
“让我再和他说声再见吧。”
这一句承诺后,似乎有些事情的发展已经注定了,心情特别糟糕的邓桃好半天才被一品红给艰难哄走了,只留下了蒋商陆一个人在雪地里若有所思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品红这小子倒是偷偷地摸回来了,而其实也是头一回见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歪着头的蒋商陆隔着面具冲他懒洋洋地笑了笑道,“不去帮我哄她,跑回来干什么?”
“唔,我觉得我也应该来安慰一下叔叔你……至少在这件事上小桃不太懂事,哪怕你们是亲人,这么逼着你答应她的要求也太过了,你也确实不容易……”
“因为她很需要我,她从小就没有父亲。”
“……恩,是啊,她的确没有父亲,但她作为女儿也该好好想想她的父亲是不是也会难过……你太惯着她了,以后会把她惯坏的,虽然在这件事上她是为你好,但你不应该这么顺着她的意思来的。”
心态特别早熟也很会说话的一品红很诚恳地开口,闻言的蒋商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间倒有点明白所谓十修罗天生的野外生存本能,究竟是体现在这个看着不顶用的小子的什么地方了。
而一品红见心情明显也很低落的蒋商陆这么看着自己,想了想就忽然跑到他身边,接着蹲下来在雪地上用手挖了一个洞又抬起头笑着冲他道,“我妈以前和我说过,自己心情不好又不想和别人说的时候,就随便找个地方挖个洞,对着这个洞悄悄地说,叔叔你也试试看吧,其实挺有用的,谁还没有点没办法告诉别人的话呢……我去接着哄小桃了,待会儿让她来给你道歉啊。”
和他说完这话,脸上笑嘻嘻的一品红就干脆利落地抬脚跑了,被这油嘴滑舌的臭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泡妞损招弄得笑起来的蒋商陆低头打量了一会儿这个洞。
过了好半天,他却忽然不笑了。
而下意识的在脑子里慢慢回想着这几天和闻楹呆在一块发生的一切,心里有些感慨的男人许久真的就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一个人蹲了下来,又在无声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做出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傻过的举动。
“我有时候也会在想……我上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才要遭这些罪。”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真的特别坚强的人。”
“我也有很年轻很软弱的时候,受了苦一定要和父母大哥抱怨,一丁点小病小痛都能让我哭很久。”
“可后来我大了,老了,我的家人也走了,除了我自己,我就再也找不到能够依靠的人了。”
“幸好,幸好……我还有闻楹。”
“可为什么上天明知道我就只有他了……还要从我身边夺走他呢。”
“我有时候真的很累。”
“累到只想回到我爱的人身边去,躺在他的身旁就只是看着他的脸什么也不用做。”
“我好想回家……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回我们的家去。”
一点点说出这些从没有和别人吐露过一点的想法,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雪地上,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眼前那个洞自言自语了半天,蒋商陆终是有些受不了自己一般扯了扯嘴角,此刻他难得脆弱了一回的眼眶周围有些泛红,但到底是没能真的失态到怎么样。
而就在男人想着自己到底该什么时候去和闻楹说个道别才合适时,他却远远地像是做梦一样看到他刚刚还在不停念叨的某个人正一步一步踩着雪向他走了过来。
风雪落在闻楹的肩头上,他脸上盖着的灰纱时不时地被吹起,一切就如同一场梦境一样,美好到甚至有点不真实。
毕竟谁又能想到,当一个人在偷偷想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爱人也真的好像听见什么似的朝他走过来了呢。
“你刚刚在这里干什么。”居高临下的闻楹站在他面前淡淡地问。
“……我接受了一个好心的小朋友的建议,所以在尝试着和这个洞说说话。”
被闻楹从雪地上慢慢拉了起来,蒋商陆一边笑一边随口回答了他一句,而听他这么说,闻楹也没有针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只将自己刚刚拉他起来的手抚开他肩上的雪花,又望着他口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那说完了吗。”
“……怎么了。”
“现在和我去个地方。”
闻楹的要求从来都是这么直接且不允许别人轻易拒绝,蒋商陆此刻恰好也想和他单独说点话,所以也就答应了。
只是等他和闻楹在夜色下的鄂伦春部落慢慢地走过,最终达到一棵落满雪花的树下后,面无表情的闻楹抬手就一本正经地敲了敲他们俩面前的树干。
可在下一秒,这棵原本已经枯萎了的树居然真的仿佛听到闻楹的呼唤一般开始焕发出别样的生机,连带着泛着新绿的树杈上都开始绽开一朵朵淡红色的,像是一簇簇夜空中的烟花一样的嫣红色花朵。
而闻楹注意到蒋商陆明显一僵的肩膀,只一声不吭地拉着他的手,接下来两个人一起借助树藤的力量坐到了这棵树的树杈上,顺利地来到了这个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的地方,又气氛很微妙地这么坐着看着远处的天空。
“你侄女看上去很凶。”
之前就听他提过自己有个侄女的闻楹想起刚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若有所思地评价了一句。
“……小姑娘就是要娇惯着养的,以后有点自己的脾气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还坚持着在闻楹面前戴着那面鹿郎的面具,蒋商陆也这般惬意地靠在树杈上口气懒散地回答了他。
“所以……你要走了吗?”
知道闻楹一向心思敏感,但是听到他这么快就猜出来自己接下来的安排,蒋商陆还是有点意外。
而侧过头看了眼他,原本酝酿好一肚子话的蒋商陆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份难以言喻的沉默,他却忽然感觉到在这远离他人打扰的树上,闻楹的手先是轻轻落在他的腰上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又抬手将原本遮掩住他面容的灰纱撩开一些也一起盖在了蒋商陆的头上。
“离开前,让我看看你吧,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就只让我看看。”
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出格,要不是蒋商陆真的确定这还是他的那块闻木头,他简直都要被开窍了不少的闻楹给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