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她闭着眼睛,小脸白得吓人,一个多月不见,瘦得他不敢放手,“睁开眼睛,看看我。”
“放开我…”
她很虚弱,额头渗出了汗珠,薄薄的唇瓣颤颤的,还是那可爱的弧度,他努力克制着狠狠吻上去的冲动,抬手轻轻给她擦了擦汗,“能听我说话么?”
“不…”
“就一句话。”
一句话…安小素忽然觉得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疼…
他低头,在她唇边轻声吐字,“对不起,宝贝,我爱你。”
泪毫无准备就滑了下来,这世界上最无耻的话就是对所谓的爱人说对不起…
混蛋!!安小素咬着牙睁开眼睛,泪水里,他的眼睛近近的,温柔这么痛,这么满,包裹着她,心一下子就被他攫去…
恨他…恨死他了!脑子里无数次出现过打他、咬他,恨不能他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转过头,连小离的醋她都咽不下去。每天都想听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思念像被强行封闸的洪水,四处泛滥,一分一秒都没有停过…
目光挪不开,怔怔地,沉浸在他眼中,想着他刚才的话,居然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忽然觉得不对,他…在为什么道歉?
“听懂了吗?”
“你…说英文。”
他想笑,眉头却更紧了一下,“出来见我,我好好地跟你解释,解释这句话,行不行?”
“不,我说了再也不见你…”
“你只说分手,没有说再也不见我。”
“那我现在就说,我再也不要见你!”
话特别狠,在他怀里咬牙切齿,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皱着眉头,他笑了,轻轻抵了她的额头,“可我不能不见你。你快把我逼成跟踪狂了。每天跑步都要跟你妈妈一起,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一天的空隙都不留给我…”
低沉的声音好软,软得她心酸难忍,愤怒的小刺只能孤零零地乍着,“今天…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只是提前做好工作赶回来,碰巧遇到你。”
她抿了下唇,腮边的泪珠滚下来,他忽然心疼得受不了,把她贴紧在怀里,“怎么会不是呢?你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江州?只是,等这个机会真的太难了。”
“你…真无耻!”
“嗯。”
“你放开我,我绝对不要再见你!”
挣扎在他怀里,淡淡的糖果味比思念中更香甜,他抱着,空落了两个月的心被填得满满的,“那好吧,既然这是最后,我就不放开了。”
“你…你混蛋!一会儿小离回来了,看到,怎么解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叹了口气,“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该给别人做什么,该怎么做才对。现在,我只想我自己,只想抱着你…”
泪,像小溪一样,贴着他的脸颊,把他也弄得湿漉漉的,一点的力气早就在他怀里化去。忽然间,安小素才意识到,这两个月,她也一直在想别人,想小姑的苦,想小离的生活,唯独的,没有想她自己…
她爱他,她就是爱他,从第一天起就没有防备,没有底线,即便在义正言辞地争取让他们父子相见时,心里也是一万个“不”字,不想承认他们。他是小离的爸爸,就是她的长辈,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是该被唾弃、被谴责的关系,可是,她破碎的道德底线撑得过人前,撑不过背后,想他,思念毫无顾忌,想他的模样,想他的身体,想他的一切…
原来,她就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像当初出轨一样,无论多不应该,还是执迷不悟…
朝思暮想的怀抱,撞进他怀里那一刻,她心里那只无耻的恶魔就已经张开了爪牙,贪恋着,让她无力抵抗。好在,他力气大,像怕丢了她似的,抱得好紧,不需要她用力,不需要她假装,他的霸道与无耻完全遮掩着她心里的渴望。就当是被他强迫,就当是自己出于无奈,病房门边的角落,所有正统的道德、所有对与错都暂时放下,像在现场的风雪里,只有她和她的腰…
安静,强壮的手臂环着她,几乎将她完全包裹,他低着头,轻轻抵着她的额,鼻尖,唇,没有说话,只接受着她颤颤的气息,第一次,没有性的渴望,温暖着彼此,这两个月来的风雨里,最苦,最痛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的壁灯越发显得冷清,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安小素轻轻睁开眼睛,小声说,“小离真的要回来了…放开吧。”
“能出来见我么?”
“我,我没空儿。”
回绝了一句,心里竟然怕他真的放开…
“那我早晨等你,陪你跑步,行不行?”
从来没有听他这么低声下气,高大的人脊梁都要弯了,哪怕是对她,她都心疼,“不要…”
“小素!让我见你,我…”
“下周一,下周一爸爸妈妈同意我回凌海去取行李。早晨七点半的车,如果你…可以,在高铁站见。”
“好,可以,我等你。”
…
到底还是没有等到小离回来,安小素就离开了医院。在他面前,她的情绪根本没有办法遮掩,她不想让小离看到。
一路上,没有叫车,就这么步行回去,初春的夜很冷,可她一身都热,他的怀抱还在,口鼻中都是他的味道…
回到家,爸妈还没回来,她上了楼,没有开灯,一个人坐着。
黑暗里,都是他的影子…
抱着膝,安小素瑟瑟的,害怕。两个月,她虽然想他,虽然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想他,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无耻都只在黑暗里,自己悄悄的。在人前,她是足够坚强的,做的都是对的事情,辞职,离开凌海,断掉了一切跟他的联系,绝不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
妈妈说,时间会让一切伤痛都变得平淡。
她就在熬时间,熬到那个可以不想他、不觉得疼的时候。可是,所有的努力,在见到他后就都归了零,而这还不是让她害怕的,她怕的是自己竟然不觉得羞耻,还期待着周一再见到他…
忽然,楼下门铃响。安小素怔了一下,老爸老妈回来一定会拿钥匙,是谁呢?她没有动,门铃又响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好像人走了。安小素轻轻挑开卧室的窗帘,看到灌木夹道上走过一个瘦高的身影,是秦宇…
安小素轻轻吁了口气,怦怦跳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至少,她现在再无耻,不会再伤害到秦宇。
转回头,手机亮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姐姐,我是小离,这是我今天的检查。
安小素抿了抿唇,一定是他。今天她就这么匆匆地走了,根本没来得及问小离的情况,看着屏幕上详细的检查情况,她默默地记下来,没有回复。
…
钟伟良和安然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安小素热了饭菜摆上桌。
夫妻两个落座,钟伟良看一眼难得下楼陪他的女儿,“小离怎么样了?”
“嗯,挺好。”安小素尽量用自己的话把短信上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钟伟良听完没说什么,转而换了话题,“今天的资源会上我见到了远油集团的副总赵明光,说他们的工艺部正在招实习生。这是大业主,又和你的专业最对口,可以去试试。下周会上我可以跟他提一下,至少能有个面试的机会。”
“爸,我正要跟您说,我的辞职批下来了,一个月有薪假,两个月无薪。可是米娅还在给我派活儿,原先我那个项目FEED快做完了,详图预算进入LEVEL III,我也想跟着做完,就答应了。”
一看钟伟良皱了眉,安小素赶紧解释:“我不需要回凌海,只在公司系统里做就可以。只是,最后的审核会议我想参加。”
“应该参加,”安然接话,“有始有终么。”
“爸爸不同意的话,我可以参加电话会议,只是,得特别向公司申请。”
“去吧。”钟伟良终于点了头,“周末把简历准备一下,下周我给你递过去。”
“…哦,好。”
…
夜里,安然轻轻叩开女儿卧房的门,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瘦削的小脸。
“今天去看小离还好吗?”
“嗯。”知道妈妈想问什么,安小素敷衍着点了下头,“妈妈…”
“嗯,”
“今天,秦宇来了。”
“是么?”
妈妈的惊讶让安小素心里有些别扭,“你们…别再替我答应什么行不行?”
“没有。只是那天小宇坚持要见你爸爸,不管怎么说也是子侄辈,爸爸怎么不见呢?”
“见就见,干嘛要把我扯进去。我就知道,没有爸爸的允许,他怎么敢到咱们家来找我。”安小素说着眼睛就酸,“妈,你帮我跟爸爸说说,我虽然答应说你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可是能不能不是秦宇啊?”
“傻孩子,爸爸妈妈怎么会强迫你呢。”安然忙安慰,“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方阿姨那边也不会同意你们再交往,只不过是小宇太痴心,爸爸和秦叔叔心里都过意不去,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而已。”
眼睛好痛,安小素咬了咬牙,“为什么不管我愿不愿意,他都能有第二次机会,别人却不能有?”
“你说什么?”
抬手蒙了被子,她没再应,“我困了。”
…
周一。
一大早天蒙蒙亮,安小素就起了床。在这个家里,这不算早,老爸钟伟良几十年如一日都是清晨四点半起来晨练,现在已经在书房看书,妈妈安然也已起身,门廊里听到她开门出去晨跑。
安小素洗漱好,先给老爸端了一杯热牛奶上去。到厨房煮了早餐,自己随便吃了两口,就背着包出门。
太阳没有完全透出来,天有点阴,像要下雨,空气中湿漉漉的冷,可是春天毕竟到了,满树新绿,欣欣然,让人不好伤感。
叫车到了高铁站,才刚六点。没有进安检,安小素就在大厅门口等着。
清晨的风还有些凉,安小素今天穿了浅色牛仔长裙,白鞋,没有穿难看的袜子,有点冷。她已经很久没有心思穿裙子了,今天…依然没有,这是一条大学时代的旧裙子,很随意,已经完全不是上班时候美丽、职业的样子。
高铁站一如既往地繁忙,看着来往的车辆,安小素的心悬在半中…
本来,爸妈早就要去凌海把她的行李收拾回来,可是安小素不肯。其实人已经回到了江州,空留行李在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她就是不想回去收拾,不想打开小屋的门…终于到了又要交房租的时候,不得不去。
几天前订票的时候,心里好难过了一阵,今天一早,竟然为了这趟车而亢奋…
对面就是偌大的停车场,隔着玻璃门,安小素目不转睛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差一刻七点了,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检票,她现在连安检还没有进。
他不会迟到的,一定不会。难道是…小离有事?不应该,如果这样,爸爸妈妈会第一时间接到电话。那他做什么去了…
七点一刻,广播里已经在提示:开往凌海的列车即将关闭检票。
安小素不由自主就站在门边,自动门随着她,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旁边有安保人员瞥过来,安小素不好意思,只好走出来。
看着停车场,人一动不动…
身后的自动门又开了,站了人,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让路,目光依旧。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依然没有经过,安小素怔了一下,回头,高大的人正微笑地看着她。
焦急的心思一下上了眉头,她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大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扣在黑色的风衣里,捂得严严实实,并不管她还要不要呼吸…
好一会儿,他低头,“误车了啊?”
“你,你迟到了…”
“我没有,可六点零三分,你才来。”
晋江首发
窝在他怀里, 一点都不觉得勒得紧,一早晨等候的冷都捂了过来,好一会儿安小素才抬起头,“你…一早就来了么?”
“嗯。”看着她早早地来,岳绍辉原本是想早点开车带她走,可是看她守在门边, 等待, 孤零零的, 那么乖, 忽然就想这么看着她,思念,近在咫尺, 这么浓。知道她不会上车,可是, 看她安静地错过, 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攥了一把…
“那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看错方向了, 怎么会看到我。”
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让安小素的心沉默了一下, 轻轻推他,“不早了,我得去买下一班车。”
他的手臂一如既往地没有动, “我开车送你去。”
“…要开好几个小时呢。”
“嫌长么?”
安静了一下,她没有再挣,只是轻声说,“不上班么?不怕我爸找你?”
“怕。”岳绍辉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老爸的脾气真是,我找他的时候,他难得有空理我;他找我的时候,晚几分钟就是‘玩忽职守’。汇报工作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能有,军队一样。”
他都会说“玩忽职守”了,老爸真厉害。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唇角边弯出笑来,好可爱,他也笑了,轻轻捏捏她,“今天应该没事,他下现场了,我把电话也都转在了手机上。”
“嗯。”
时间不早了,一起往停车场去。
刚才抱着,似乎还好,一旦放开,两人之间足有一米,想拉着她的手都不行。短短的距离,让刚才的拥抱都有些冷,忽然想到钟伟良口中的平行线,岳绍辉不觉沉了口气。
高铁站就在郊区,出了站,上了环线转高速,越野车一路往东向凌海去。
车里一切如昨,粗犷的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淡淡清香的味道,嗅在鼻中,熟悉刺着神经,安小素不得不屏着气息…
上一次坐在他车里是那个下雨的早晨他坚持要送她上班,分别时迟迟不放她走。那个时候她傻兮兮地沉浸在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里,被他吃光了唇蜜还觉得他好温柔,不知道就是在那一天他来到江州做的DNA检测,从此,一切都改变…
她很安静,薄薄的唇瓣抿着,嘟起他深爱的小弧度,眼睛看着车窗外,出神。
她脑子里此刻是什么情形,岳绍辉不敢去想,大手伸过去,握了她。她果然吓了一跳,扭头,“开车呢。”
“不然我老看你,更分神。”
安全控总有他必然的道理,安小素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争,不敢再看窗外,转身靠他近些,这样,一旦有紧急情况,他可以很快抽手回去。
太阳透出来,阳光很好,两个月不出门,外面的速度与风景让人心慌,现在握在他手中,慢慢平静下来。
高速上只有路,目光不觉就在他手上,看他握得她严严实实,看他手上的戒指,是她还回去的那枚,心钝钝的…
…
凌海竟然在下雨,雨丝绵绵的,很密,芳渔园里已是满满新鲜的绿剪裁成漂亮的形状,周一小区没有人,淅沥沥的。
打开房门,淡橘与粉白相间,阴天的小屋依然暖暖的颜色,全无久无人居的落寞;餐桌上是她挑选的餐巾餐盘,摆得很整齐;茶几上是他的图纸和文件,厚厚的绒毛地毯铺在脚边,沙发上的薄毯子伸手可得,还有一旁蓝色的小盒子…
房间里淡淡的糖果味很快就与她重合,站在门廊间,安小素半天没动。
岳绍辉轻轻揽了她,“你去整理,我把这些文件收一下。中午我们到花园酒店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嗯。”
她进了卧室,岳绍辉把茶几上的文件看了一下,这都是CNC那边的,现在已经由星野接手过去,不需要他再操心。大概分了下类,又在标签上注明,给张星野发了个短信过去,让他抽空过来拿公司去归档。
等整理好抬起头,才发现卧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岳绍辉起身走过去,轻轻推开。她的衣服都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女孩儿的颜色铺了满房间,她坐在地上装箱,背对着他,腿上在折的是那条朱丽叶的裙子。
回想起她卷卷的头发、打扮成宫廷小公主的模样,漂亮得那么俏皮,一本正经地念着痴情的台词,落在眼中他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不能让她好好排练,搂在怀里,压在身下,他的力气肆无忌惮,每一句台词,都刺激得他想要一口吃了她。
他的小朱丽叶没有悲伤地陪了他好多个销/魂的夜晚…
她低着头,一件衣服半天折不好,瘦弱的肩膀颤颤的,岳绍辉忽然觉得不对,赶紧走进去俯身在她身旁,“小素?”
她慢慢地抬起头,“Tony…”
这么久,第一次听她叫他,神情完全不是在医院时冷冰冰的样子,此刻满脸是泪,那么无助、绝望,疼得岳绍辉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宝贝!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们…再也不会…在一起了…”撕心裂肺,原来不需要很大声…
“嘘…”将她紧紧贴在胸口,捂不住汹涌而来的痛,“别胡说…”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泪这么烫,烫得他的心都碎了,唇贴在她的额头反复摩挲,“不哭。让我的小兔子受苦了,我一直想见你,就是要告诉你,宝贝,我爱你,我爱你…我可以被骂,被诅咒,可以放弃很多来弥补我的错,可我不能放弃你!”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很硬,很艰难。她哭着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么近,酸楚的眼泪里看着他泛红眼睛,“Tony…”
“不怕,啊?”
“我知道…你会说不放弃…可是…我见你,也是想告诉你:我不想你再做任何的努力…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大手轻轻擦着她湿湿的脸颊,“我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给我时间,给你自己时间,好不好?”
“不,不…”她摇摇头,泪水擦不尽,又落了下来,“不管我和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从我出生那天起,她就是我小姑…从小离出生那天起,他就是我亲弟弟…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犯这种错…因为,有的错,是致命的…”
“小素,我们先放下这个好吗?”
“不…我知道你不会放下,我要你现在就答应我:你绝对不再做任何努力,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