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今天还会有一场恶战了?”
薛蘅正要说话,忽听空中传来熟悉的雕鸣,谢朗抬头,正是大白。他不由骂了声,“臭小子,让你找蘅姐,你比我还慢!”
大白向下俯冲,谢朗看清与它并肩扑下的黑影,笑骂道:“原来你是去找小黑了!算你有出息!”
薛蘅与小黑分开多日,此刻重逢,小黑扑入她胸前,不停大叫。
二人各自与大白小黑嘻弄,享受着这激战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待遥见丹军主力已与其先锋军会合,谢朗站起身来,嘴角微微扬起:“蘅姐,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回。”
薛蘅没有答话,手却握上了长枪。谢朗嘻嘻一笑,作了个手势。
“薛女侠,请!”
一零八、阵列七星
黄昏时分,丹军试探性的攻击终告结束,骁卫军也退回防御工事之后。
在下午这场激烈的战斗之中,骁卫军一部分士兵换上神武军与宁朔军的军服,他们在谢朗和薛蘅的带领下,以阵形应战,攻守有章,进退有据,丹军虽以数倍兵力冲击,却始终无法突到左家堡前。
双方将士都疲惫不堪时,丹军终于吹响收兵的号角。
谢朗看过伤兵的伤势,才登上堡顶。薛蘅正沐着金色的夕阳,远远眺望丹军营地。
听到谢朗走近,她并不回头,道:“三天之后,可能会刮西北风。”
谢朗一惊,道:“他们打算火攻?”
“嗯。”薛蘅道:“他们正调来推车、干荻、麦秆,这是可以看得见的,其余一些用布覆盖着的,当是硫磺等易燃之物。”
谢朗心中一沉,正竭力想着对策,目光投在薛蘅沉静的侧面,忽地心中一动,笑道:“薛女侠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薛蘅瞪了他一眼,谢朗被她这一眼瞪得浑身舒坦,长身一揖,“骁卫军谢朗,求薛女侠赐下良策!”
薛蘅扭身就走,谢朗连忙跟上,二人下到左家堡一层存放兵器弓弩的房间,薛蘅从杂乱的屋角拾起一样东西,递给谢朗。
谢朗看了半天,疑道:“流星弩?”
“是。”
“这种弩虽然威力强大,射程极远,但换箭时间过长,且需十来个人同时施射,反而不利于骑兵作战,加上制作又麻烦,不是早就弃用了吗?”
薛蘅侧头看着他,道:“我们眼下就取它‘射程极远’这一个优点。”见谢朗还不明白,她轻声提醒,“这堡内不是还存有桐油吗?”
谢朗明白过来,喜道:“是是是,丹军想以火攻,我们就让他们引火烧身!”
二人从房间出来,忽见外面跪着一百余人,不由一愣。薛蘅看向为首的尚族长,道:“族长,你们怎么还没走?”
尚族长道:“谢将军,请您收下他们吧。”
谢朗忙道:“族长,你们还是赶紧往南走,只要走到渔州以南,就会安全。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我不会收的。”
“谢将军,薛阁主,我这就要带着其他的族人南下。可这些孩子,他们都有亲人死在丹贼手中,都想报仇雪恨,还请谢将军收下他们。”
尚族长身后的少年仰起头来,大声道:“将军,我早就想从军杀敌了。我们受尽了战争之苦,若不把丹军彻底击败,赤水原的百姓永无宁日,还请将军收下我们!”说着呯呯叩头。
谢朗看着他面上的渴切之情,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道:“可一旦从军,随时都有阵亡的危险,你想清楚了吗?”
少年神情坚决地说道:“想清楚了。承薛阁主和谢将军的大恩,我们才有了活路,这条命是我们赚回来的。现在族人能活命,我们也再无牵挂,愿以这条性命,杀尽丹贼,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谢朗看着这一张张热切的面容,慨然道:“好!我今天就收下你们,日后再到兵部报备!若立下战功,定让你们亲自将亲人接回赤水原!”
众人大喜,尚族长又上来给薛蘅跪下。薛蘅忙将他扶起,尚族长抹泪道:“阁主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能日夜祈祷,求菩萨保佑阁主平平安安…”
这夜,风凉如水。谢朗与薛蘅坐在左家堡的堡顶,才终于有时间将别后的事情向她一一讲述。
薛蘅这才知道,当日谢朗与平王等人会合后,陆元贞定下“间中间”的计策,其中一条假风声便是平王正在金野一带作战,薛蘅与柔嘉都是听到了这样的假风声,才往金野一行,这才落入摩罕之手。
薛蘅也终于明白了燕云关“失守”的真相,谢朗还告诉她,平王听了柔嘉转述的话后,已紧急派出裴无忌,与库莫奚人进行接触。现在平王正率主力往西行进,而他留给谢朗的,便只是这三万人马以及仅够他们支撑七天的口粮。
听到陆元贞阵亡,薛蘅默然良久,低低地叹了一声,喃喃念道:“他日痛饮得胜酒,遥举金杯少一人…”
谢朗心中一酸,轻声道:“蘅姐。”
“嗯。”
“为了不让小陆子饮恨九泉,我们就是死,也要在这里坚守七天。”
薛蘅点头,却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夜风徐来,骁卫军将士正低声唱着一首战歌。
“燕山大漠,烽火未休。
将军百战,宝刀何求?
生当作欢,死亦无惧,
看我男儿,斩尽胡虏,
铁马归来,饮金樽酒!”
二人并肩坐在土垛上,静静地听着这歌声,望着满天星斗。谢朗始终没有问薛蘅,她为什么会来到边疆。
此时此刻,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便好。
三天后的午时,北风渐烈。
隐约听到丹军的号角声,谢朗知道他们要发动火攻,与薛蘅急步走到堡顶,巡视十几台流星弩。副将唐俨过来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记住,听我号令,一齐发射。”
“是!”唐俨笑道:“放心吧,将军,今天咱们的主菜就是烤羊肉!”
将士们哈哈大笑,大声道:“老子们今天要开荤吃烤肉!”谢朗笑骂一声,抬头见大白不停在空中盘旋,左三圈,右三圈,忙道:“有动静了!”
几乎是同时,土垛后的薛蘅也回过头来,道:“出来了!”
待丹军推着装满易燃之物的战车进入射程之内,谢朗将手往下一压,厉声道:“射!”
左家堡上,箭矢齐发,急如骤雨。这些箭矢均是蘸了桐油的,发射前点燃了箭尖,如一道道绚丽的流星,在空中急速划过,落在丹军的战车上。
丹军本想将战车推到殷军阵前时再点燃,冲破殷军的防御工事,所以有大队骑兵在前护送。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己方图谋被看破,殷军还有射程这么远的箭弩,反应过来时,战车已纷纷着火,片刻间便烧得炽旺无比,推着战车的丹兵身上也起了火团,在地上翻滚哀嚎,被烧得皮开肉焦,哪还来得及将战车推向殷军阵地?
护在车队前的骑兵座骑受惊,纷纷奔蹿,有的竟向殷军阵地奔来。骁卫军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箭如雨发,这部分骑兵被杀伤殆尽。
摩罕领着主力跟在战车后,大火突起,连成一条火龙,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准备了数日的战车就这么毁于一旦,看着战车前的骑兵纷纷堕马,气得额头青筋直暴,大声骂娘。
火攻失败,折损甚巨,丹王终于动了怒,又见谢朗率部拼死厮杀,更觉得平王主力必在前面不远,谢朗就是来掩护其撤退的,于是命令全军集结,向左家堡发动总攻,必定要斩杀谢朗,消灭骁卫军,然后乘胜追击,一举铲除平王,击溃殷国主力军队!
精锐骑兵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在结骨的带领下,轮番冲击。骁卫军以箭矢相迎,但丹军竟不惜伤亡,一波又一波地发动进攻。
看着箭矢即将告磬,谢朗知已经不可能再死守不出。他命唐俨先领五千精兵迎战,再召集了一万精兵,命他们摆下七星阵。
待阵势摆好,唐俨已挡不住结骨的锋芒,节节后退。
遥望丹王九旄白毛大纛一分分向前移动,谢朗腾身上马,率领这一万人的“七星阵”杀了出去。
这七星阵,是谢朗少年之时在太学院藏书阁寻书时,偶尔从一本古兵书上寻到的。他执掌骁卫军后,便训练他们演练此阵,三年下来,终在赤水原一战得显大功,以一万之众抵挡数万丹军。
七星阵一出,丹军王旗下便有了一阵骚动。
谢朗率领一万人,所向披靡,直捣结骨先锋军的心膂之地。眼见距结骨不过丈许远,忽有十骑围了过来,正是云海诸鹰中的十人,独独缺了羽紫。
赤水原一战,丹军吃足了骁卫军“七星阵”的苦头,丹王后来命人研究破阵之法,得出结论:唯有斩其主宿位的主将,此阵才可破。今日丹王将云海诸鹰派出十位,自是下了死令,一定要取谢朗人头。
薛蘅和吕青各被两人缠住,余下的六人便围攻谢朗。谢朗运枪如风,招式刚猛,但他面对的毕竟个个都是高手,慢慢地寡不敌众,小柱子和众亲兵也被丹兵冲开,主宿位的帅旗指挥不再那么灵活,七星阵也开始呈散乱之势。
薛蘅心中大急,欲扑过去救援,但她刚一纵身,羽苍便旋身而起,正挡在她的前面,二人剑刃相击,落下地时已迅捷无伦地过了数招。
“当!”谢朗手中丈二长枪挑上羽彤的雁翎刀,羽彤后退几步,谢朗枪尾反挑,架住羽赭的铁钩。羽赭铁钩下沉,恰好钩住枪身,谢朗来不及抽回长枪,羽碧的铁摺扇眼见就要击上他的背脊!
电光火石之间,劲风骤起,一根长枪刚猛无伦,从斜剌里赶到,击得羽碧手中铁摺扇向半空飞射。来者再怒喝一声,回身一扫,羽碧喷出一口鲜血,跌落马来。
谢朗看得清楚,失声唤道:“单爷爷!”
单风穿着普通士卒的衣裳,长笑一声,手中枪影重重,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击得羽彤等人节节后退。
谢朗不知单爷爷为何会出现在军中,他看了几招,觉得单爷爷枪法老辣,暂时没有问题,便赶到薛蘅身边,叫道:“蘅姐!主宿位不能乱!你紧跟着我!”
薛蘅应了声“好”,二人枪剑合壁,又与吕青、小柱子等人会合,重树帅旗,本已松动的七星阵再度成型,随主宿位旗帜,彼来我往,川流不息。丹军眼前只见无数殷军横冲直撞,宛如游龙,夭矫自如,把他们击得七零八落。
丹王九旄白毛大纛下,鼓声大作。
听到这鼓声,羽苍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云海诸鹰便向他聚拢。同时有数百名丹兵拥过来,缠住单风。
羽苍跃上战马,众鹰随后,直奔谢朗。
云海诸鹰联手,殷兵不能挡其锋芒,纷纷向四周跌散。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攻到了谢朗身前。
距战场约百余步的一棵大树下,唯一没有上场的羽紫,目光冷森,盯着战场上的每一丝变化,慢慢地挽开了长弓。
一零九、战地斜阳犹比翼
眼见云海诸鹰又将薛谢二人缠住,单爷爷一声暴喝,“兔崽子,有种和爷爷我来斗!”他团身急旋,击开围攻的丹兵,纵了过去。
谢朗此时以一敌六,形势危急,左肩已被羽白划了一刀,血流如注。再过几招,他被逼落马,踉跄着避过羽赭手中的铁钩。
羽翠因为羽青之死,对谢朗恨之入骨,趁隙猱身而上,手中短剑直刺他咽喉。危急关头,单爷爷凌空扑来,他人尚在空中,撩开羽白的雁翎刀,落下时枪尾回环,正剔打在羽翠的短刃上。
羽翠女子之身,招式虽灵活,但内力怎及单爷爷这练了六十多年的刚猛真气,不由气血翻腾,全身经脉欲裂。
单爷爷恨她数度偷袭谢朗,并不因她是女子而稍有留力,一招“烈焰当头”使出,但听一声闷响,羽翠竟被枪杆击裂了天灵盖,双目突出,倒毙在地。
单爷爷枪舞劲风,大声道:“明远,你指挥作战!阵形决不能乱!”
树下的羽紫,在羽翠倒地时双手颤栗了一下,但又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坐在青云驹上,眼神如鹰隼一般,待单爷爷凌空变招的一瞬间,吐气出声:“去!”
薛蘅看见箭芒一闪,发出惊呼之声。但单爷爷正向羽赭攻出一招,他身在半空,招式用老,无法避开,那黑翎利箭来得极快,“噗”地一声,没入了他的胸口!
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枪,也深深地搠入了羽赭的咽喉!
一切,不过是兔起鹘落的功夫。
羽翠倒地,羽赭中枪,单爷爷中箭!
激斗的十余人皆呆了一呆。谢朗目眦欲裂,扑过去抱住单爷爷兀自挺然站立的身躯,怆声呼道:“单爷爷!”
羽苍等人也齐声惊呼,抢上前来,抱起羽翠和羽赭。
薛蘅离得较远,正要飞身掠来,忽见远处箭芒再度一闪,喝道:“明远小心!”
谢朗此时正抱着单爷爷,用手堵住他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悲痛下没有听到薛蘅的喝声。正万分危急之时,白影急闪,大白凌空扑下,双翅扇起一股劲风,将那支黑翎长箭扇得斜跌在地。
但羽紫发的是连珠箭,势如追风、迅若激电,大白扇落前两箭,终避不过第三箭,血珠迸溅,它悲鸣一声,跌落在地。
“嘎!”小黑见大白中箭落地,惊惶万状地落在大白身边,不断厉声长鸣。
谢朗看着鲜血自单爷爷胸前鼓涌而出,箭头正中心脏位置,深达数寸,已经不可挽救,眼泪夺眶而出,悲呼道:“单爷爷!”
单爷爷竭力瞪大双眼,道:“明远,叫我师父…”他看着谢朗的目光无比怜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道:“…我…与蘅丫头的娘…平辈相称…”
谢朗悲痛得说不出话来。七岁那年,他在青云寺外的竹林里玩,正遇上单爷爷在那里练枪。自幼喜爱武艺的他便死活缠着单爷爷,要拜其为师。单爷爷拗不过他,终于答应授他枪法,却始终不准他叫他“师父”。
他没有想到,单爷爷一直藏在骁卫军中,暗中保护着自己。更没有想到,他临终之时终于收自己为徒,却是为了能让自己和蘅姐再无辈份之忧。
自从当众说出对薛蘅的一番心意,谢朗便下了决心,便是天下人都指责自己有悖伦常,他也要和薛蘅在一起。他自幼便倔强好胜,别人说她是他的师叔,不许他们在一起,他便偏偏要以师侄之身娶了师叔。可看着单爷爷开始溃散却仍饱含期待的眼神,他猛地跪下,“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师父!”
单爷爷欣慰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双手一垂,溘然长逝。
谢朗脑中一片浑浑噩噩,抱着单爷爷,张大嘴,却哭不出声。所幸有一队亲兵围了过来,将他护住,而羽苍等人正抢救羽翠羽赭,才没有人向他攻击。
薛蘅此时也已赶到,她看了一眼单爷爷,心中大痛,俯身在谢朗耳边叫道:“明远,阵形决不能乱!”
谢朗身躯一震,僵硬地抬头,看清身边正厮杀的千军万马,这才恢复了一丝神智。
此时,羽紫又取了三支利箭,搭在弦上。
谢朗恨极,正要起身攻向羽紫,忽然看清他胯下骏马正是自己的青云驹,便将手指放在唇中,利声嘬呼。
青云驹听到旧主的哨声,马耳陡然竖起,一声长嘶,象发了疯似地往阵中冲来。羽紫猝不及防,险些跌落马鞍,他连声厉喝,试图拉住青云驹,但青云驹听到旧主的哨声,哪还听他的约束,风驰电掣般驰到了阵中。
谢朗放下单爷爷,满目血红,对薛蘅道:“蘅姐,我今天定要杀了他!”
薛蘅点头,“好!”
此时小柱子也领着数百亲兵围了过来。谢朗将毛羽殷红的大白抱起,放在单爷爷身边,向小柱子厉声道:“守好!”说罢握了长枪,与薛蘅并肩向羽紫冲去。
羽紫正竭尽全力想控制住青云驹,抬眼时一枪一剑已攻至面前。他骇然失色,仓惶间不及拔剑,滚落马鞍,这才避过薛谢二人的招式。
可他人离了马鞍,脚却尚在蹬中,不及抽出。青云驹不停蹦跳,他被带得在空中起落,薛蘅手中银光一闪,削下他的军帽及大半头发,谢朗则向空中跃起,丈二银枪如银龙入海,深深地刺入了羽紫的胸膛。
他这一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枪贯胸而过,将羽紫钉在了地上!
谢朗死死地摁住长枪,直到羽紫睁大双眼断了气,才将长枪抽出。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战袍。他一脚将羽紫的尸首踢开,顾不得自己左肩仍在流血,跃上青云驹,舌绽春雷,喝道:“虎翼营何在?!”
这一喝,他运了十分内力,如同平地起了一声炸雷。
虎翼营早在防御工事后等得心焦,可他们担负的是“七星阵”后以生力军杀出的重任,未听号角不得出战。这刻听到谢朗召唤,齐喝一声,生龙活虎地扑了出来。
谢朗骑在青云驹上,拼力搏杀,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也顾不得心中的悲愤。青云驹重会旧主,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谢朗一声轻喝、一个轻叩,青云驹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载着他纵横沙场。
而陪伴着这一人一马的,始终是玄甲寒剑的薛蘅。
这一役,殷军以三万人出战,击退丹军十余万大军的轮番攻击。死三千余人,伤五千人。
此役,殷军骁卫将军谢朗负伤,其授业恩师“朔北铁枪”单风阵亡,御封“威武白郎将”为救主人,身负重伤。
此役,丹军“云海十二鹰”三人阵亡,大将结骨重伤,士兵折损无数。
恶战,在接下来的数日,一直在左家堡前上演。但每一场恶战,均以丹军鸣金收兵而告终。左家堡上的大旗,始终屹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挡住丹军前进的步伐。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照着左家堡的土墙,也照着防御工事后疲惫不堪的骁卫军。
谢朗倚着长枪,靠坐在土墙下,他的左肩仍然扎着布条,左肋则不停地向外渗出血丝。
薛蘅走过来,跪在他的身边,默默地为他敷上伤药、缠上布条。
谢朗看着她负伤的左臂,柔声道:“疼吗?”
薛蘅默默地摇头。谢朗压下伤口剧痛,远眺夕阳,轻声道:“蘅姐,我们只剩一万人了,明天他们若再发动总攻,也不知能不能挡得住。若是挡不住,你…”
薛蘅又摇了摇头,她凝望了他片刻,忽然俯下身子,轻轻地伏在了他的腿上。
谢朗呆了呆,看着她在自己膝头散开的秀发,转而大笑,“好!蘅姐,我们一起…”
他没有再说下去,左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秀发。
金色的斜阳投在他们的身上,照着他的枪尖,照着他血迹斑斑的白袍,也照着他和她宁静的面容。
许久,谢朗喃喃道:“蘅姐,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
薛蘅低声答道:“是啊,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倒霉。谢朗,谢明远,你害得我好苦。”
谢朗心中无限欢悦,咧嘴一笑,“太奶奶说,每个人命里都有自己的冤家对头,不是冤家不聚头。蘅姐,那——我算不算你的冤家呢?”
薛蘅微笑:“是,你是我命里的克星。总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