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一点后，他反而心平气和起来, 问顾珏：「可以跟我说说详情吗？」
顾珏将来龙去脉全交代出来, 末了讪讪补充：「我才想起来你们关系不太好，当时可能真有点被记者影响到了吧, 乡下星球来的没见过世面，很想远离盯梢的。」
回想起电话里参谋长的说话语气，虽然温和平静，但却充满让人难以拒绝的说服力，早就将他会犹豫的每一处考虑到位。能和这样的人共事，应该很愉快：「你很介意这件事吗？我可以反悔。」
「一开始很介意，」段修烨承认：「但是听你说完后平静下来了，司凌云说要加班就是真的加班, 你安心住着吧，大抵不会有和他见面的机会。」
这点在帝国高层是公开的秘密。
也是参谋长保持单身的重要因素, 他根本没有时间约会，对伴侣也不大方，足以劝退奔着职衔去的追求者, 至今性向不明。段修烨想说管理费他交就行了，可又觉得不合适，就忍了忍，道：「我和他关系没坏到那种地步，我帮你安排家具进去，在他家小区见面吧，我会跟他说的。」
想到宴会上大元帅的真诚表现，顾珏没再拒绝，只是有些疑惑——
参谋长说了安排他住的客房，难道客房没家具吗？
他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既然是借住的，能住人就行了。
到时候往光脑里一钻，想在海滩上住水屋都行。
车载空调有点冷，他双手交握，从摩擦手掌产生的体温汲取暖意。
「为什么平静下来了？」顾珏忽然有点好奇。
「我不能纵容自己对你的占有欲无限膨胀，那会导致很可怕的后果，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想好好珍惜你，」这是段修烨的真心话，他也编不出好听的，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而且无论司凌云还是凤倾……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是他来晚了，就得吃下迟到的苦果。
凤倾说得对，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冲他吃醋，而不是关怀小顾的感受？
凤倾很少对人说重话，不过那通电话里说的话不无提醒的意思。
想去爱一个人，还有很多要学的事情。
顾珏看得心潮柔软，越发觉得自己笔下的攻不是东西，哪天要是写纯纯的恋爱，再用真正的大元帅做原型吧：「你的确可以放心，他也不是我喜欢的款。」
跳了两支舞，来不来电早就清楚得透透了，他对参谋长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不来电，那就能当好兄弟！
和段修烨聊了一路，在特工小哥高超的驾驶技巧中，不知不觉间驶到了帝星中心地带，绿化带将高档住宅区和人流区分开来，光看外层，就知道比他原来住的地方要高级许多：“等会大元帅要来接我，你在门口放下我就好啦。”
“好。”
司机点头应道，一副对绯闻不感兴趣的样子。
意外地，大元帅比他到得更早。
今日起风，天气有些凉。
一身黑色风衣的段修烨双手插在口袋，不言不语的俊脸往那一戳，很有德国酷哥的风格，当他听到悬浮车渐近的声音时回过头来，顾珏看见他搭了一件复古格纹内衬和领底，气质一下子柔和文雅起来，倒像英伦风了。
悬浮车缓缓停下，顾珏刚将变装用的金色假发扯下来，段修烨已经迈步走到边上替他拉开车门。司机先一步下车，硬着头皮确认了大元帅的身份，看他的眼神既敬又畏。
段修烨侧了侧眸，从钱夹里掏出来一张晶卡，给司机验证。
待完成任务的司机驾车离开后，顾珏才调侃道：“你到得好早，我记得段氏庄园距离这边不近，你一路赶过来的？”
段修烨侧了侧眸，不作声地看住他。
顾珏被看得双颊发热，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这多麻烦你。”
“我已经迟到过一次了，这次行动得快点，”段修烨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他给你门卡和权限了吧？我带你过去。”
小区里全是复式别墅，很难想象在帝星最繁荣的地方能划出一片地做这么奢侈的行当，该小区十分注重户与户之间的隐私，架起了全透明的防御壁，能隔绝多余噪音和窥视，即使开着窗帘在客厅做不可描述的事也不会被拍到。
参谋长的住址在东区，经保安队验明身份后，门卫笑容满面地给他安排了一辆漂亮的小型白色悬浮车，顾珏坐了一会儿就明白确实有它的需要——小区内实在太大了，穿过一面观景湖时，顾珏发现湖上还有天鹅和鸭子形状的游览小船。
抵达参谋长的别墅后，顾珏在门前驻足仰头，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段修烨没催促他，只是奇怪：“你好像很惊讶。”
“太有钱了。”
段修烨更不解了：“你来我家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惊讶。”
虽然出现富贵世家，家教涵养使他从来炫耀自己的财富，在校期间也没攀比过家境。万万没想到，在距离青春期十万八千里的今日，他居然因为在某人觉得自己不够富而感到不平。
不可思议。
“不一样啊，你那是超出我理解范围了，跟看亿万富翁的纪录片似的，人家的超级游艇是很厉害，可就是太有距离感了，完全生不出嫉妒的感觉，但参谋长这别墅给我的观感，是我奋斗几十年能拥有的，所以才特别羡慕。”
……
原来问题不是顾珏误会他没司凌云有钱。
是他真的太有钱了。
段修烨一时不知该是悲是喜。
顾珏没想到一句话大元帅也能脑补出那么丰富的内容，他刷了特工小哥给他的门卡，大门应声而开，原本保全隐私所设的视觉迷雾也随之而消散——明明全是由科技营造出来的便利，可是视觉效果却跟仙人的隐居处一般，只有破了阵法才得见看见庐山真面目。
看清迷雾后的房屋结构后，顾珏再度陷入短暂的失语。
这一次不是因为豪华。
别墅楼高三层，一楼是开放式设计，从庭园小径直步入客厅。
客厅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
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几乎没有生活痕迹，说是样板房他也相信。
“这么多年，他家还是没变动过。”
段修烨拧眉，不太能理解司凌云的生活理念。
虽然长了通身的钢铁直男气质，但出身显贵的他是很有生活品味和要求的，除去在前线被客观条件限制，他的讲究程度不比凤公爵低多少。
根据参谋长说的，第三层是他的生活空间，二层和一楼随便顾珏使用。顾珏在这一刻，完全明白大元帅为什么说要陪他置办家具了，不过——
“我一般也不怎么呆客厅，客房有床有桌子能连上星网就满足了。”
顾珏连忙道。
二人走上二楼，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金属棺材，末端正朝着门。
顾珏：“……”
段修烨：“………”
不同的阶层，相同的缄默。
淦，一定有哪里不对。
顾珏定睛一看，发现那只是形状酷似棺材，其实是市面上流行的休息舱，且价值不菲，尽现诚意。段修烨也反应过来了，他再次拧起眉：“我上次来的时候只是带点东西给他，没有进过房间，他，这是能住人的地方吗？”他都要怀疑司凌云是故意恶整小顾了！
可是没这道理。
司凌云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看到这个客房之后，顾珏生出强烈的求知欲，想看看能布置出这种客房的人，主卧会是什么样子的：“参谋长说想拜托我帮主卧的花瓶换花，所以给了我主卧的权限……我去瞅两眼，隐私问题，烨哥在门外等我可以吗？”
段修烨浅浅颔首。
反正他一点也不好奇司凌云的房间。
顾珏快步走上三楼，刷卡后门应声而开，占据一整层的主卧更加空旷，一式一样的棺材休息舱放置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别具匠心的良好采光让这处看上去像一间不恐怖的停尸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正常人能忍受的住处。
和参谋长短暂的接触时，在顾珏脑海中勾画出的是一副干练精英的形象，如果他的室内装潢很简洁，那也情理之内，可是这房间，已经超出简洁的范围了……甚至让人怀疑，房间的主人有某种心理疾病，才会刻意布局成这个样子。
主卧内除了休息舱，就是放在展示柱上的花瓶。
上面插着一束充满违和感的风信子。
结合这棺材形状的休息舱，也许更适合放一束白菊花。
被震撼到的顾珏缓缓从主卧里退出来，受到的惊吓不比看见黑压压的记者蹲守少。
门外，是规规矩矩地等待着他的段修烨。
见到顾珏走出来，他朝小顾扬起询问意味的眉。
“看来参谋长大人对室内装修有独特的个人审美。”顾珏斟酌了一下措辞。
段修烨懂了，主卧也是一个鸟样。
“我给司凌云打个电话，你……”
眼下这情况，他想邀他住到段氏庄园来算了。
只是段修烨想起热情的自家人，他们固然不会骚扰小顾，但小顾也是自来熟爱交朋友的性子，不知怎地，一想到其他龙和小顾混熟，打成一片的画面，他就十万个不舒服。
何况谁家金屋藏娇是藏在自家里的……
他名下的房产，拦不住姐妹串门的热情。
“等我一会。”
段修烨转身到楼梯拐角处，拨通了司凌云的电话：“三倍租金，我也要住下来，租给我三个月，给我重新装修你家的权限。”
司凌云：“费用全包？”
段修烨：“嗯。”
司凌云：“可以，别在我房间做就行。”
……
这时候，好奇心旺盛的顾珏正好从拐角处探头探脑的看他。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脸庞倏地炸红的大元帅，正急忙分辩着：“我不做，我住下来是为了……为了监督他码字！”
第074章
“监督他码字是好事，不过你反应为什么这么激动？”
司凌云奇怪地问：“我只是让你别动我主卧的装修, 太豪华的装潢我没办法安心休息。”
……
原来那句别做, 是指重新装修。
自觉思想龌龊的段修烨抬手拧住眉心，陷入短暂的尴尬, 他只能用快速转移话题把司凌云的焦点带过去：“你房子的装修太简朴了，不过你只能在这种装修风格里生活的话, 我搬走之前可以将一切还原。”
装修房子，无论多麻烦多奇葩的要求, 只要有钱一切不是问题。
何况在见多识广的装修公司眼中, 雇人来装修，接着定下三月后要来清除装修的单子……只能算是见怪不怪的普通要求, 乐得赚两份钱，坏一点的还能偷工减料从中抽油水，毕竟多垃圾的料，要撑过三个月也是没多大难度的。
司凌云淡淡道：“不用还原，装修之后更值钱了。”
虽然这别墅大概率不会卖，即使卖掉了下家多半不差重新装修的费用，但他也明白，在正常人眼里, 他房子现在的装修是不大能让人接受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养出这么极端节俭的财迷。
打探他人过去不礼貌, 虽然段修烨心底浮现了浅浅的好奇，但旋即被他压了下去：“就照你能接受的基准来，我会照顾好你的花的。”
司凌云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打开一个全新的空白文档后，才慢半拍地更正了他的话：“是照顾好花瓶。”
段修烨一口答应。
司凌云远程控制着房子AI将段修烨加入租客列表，向他开放多项权限。
基本上段修烨现在能对这座房子做的事情，跟司凌云也没有太大分别了。他挂掉电话，心中稍安，且为能够和小顾同住一屋檐下升起隐秘的期待和兴奋时，正好撞上探头探脑的顾珏。
顾珏小声问：“聊完了？”
段修烨颔首。
顾珏小跑过来，问：“参谋长的电话？你不是答应我笔名的事保密的吗？”
大元帅就算了，好歹是真熟人，拿好兄弟当耽美梗不是啥稀罕事。作家灵感枯竭的时候，翻小学同学录把名字稍微改动一点就拿来用的事并不罕见，何况只是一个职位，外貌性格截然不同。
可是参谋长那光风霁月，正经斯文的气质……
顾珏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
“没告诉他笔名，我是怕他误会，所以简单阐明了和你同住我想做的事情，”
段修烨低声说：“他只知道你有兼职写作，其实他对你星元治疗师的身份更感兴趣。”
在不涉及暧昧的时候，一脸严肃地说谎的大元帅还是挺有欺骗性的，最后一句更是转移了重点。
顾珏不疑有它，紧绷的肩线也放松下来：“我回去后也查了一下星元治疗师的资料，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星核暴动的患者如果没有一直得到治疗，会被自己的星元力日夜折磨，对精神和身体造成双重的打击。治疗师经常要面对或瘦骨嶙峋，或因暴饮暴食过肥的患者，他们往往已经形同行尸走肉，而且脾气极其暴躁，容易失控。
白衣天使很美好，顾珏向来尊重医护行业，但骤然让他肩负起治病救人的重任，他得好好想想。
万一治不好呢？
看见正在救治的人由于突发原因失救，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心理打击？
顾珏自觉心性强勒，但不是逞强。
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力，既然现在的生活不错，就尽量远离那些会成为压力源的事物。等到建设好心理预备后，顾珏才打算去开发这一份天赋，安全地，有限度地帮助病人。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元帅后，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我是不是很懦弱？所以我一直很敬仰奋斗在第一线的医生，他们跟战士也没啥分别了，我没这觉悟，以后大抵也不会有。”
“当然不会，”
段修烨摇了摇头，语气真诚：“你现在的工作同样崇高，要不要兼任副职自然需要经过深思熟虑，能够治疗别人是一种天赋，不应该成为你的压力。”
他看向顾珏的眼神温柔得能漫出水来。
初认识小顾的时候，以为是个脑袋空空的活泼小朋友。当时看他的目光也像看儿童，对他纵容又耐心，可是不会被吸引。直至深聊下来后才发现，这个他误以为的“小朋友”，是个很有棱角的成年人，无论谈吐还是行为，无一处不透着成熟的痕迹，有一份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可爱，时常灵光闪现般吸引住他的心神。
咳，也许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源自身体的吸引。
段修烨无法否认这一点。
而且……一想到就脸颊发烫。
走廊上流淌着温情脉脉的气氛，这让他感觉很好，甚至比接吻还要好。
然而顾珏哈一声笑出来，破坏了空气中那点甜甜的暧昧，扬眸警惕地盯他一眼：“不可以催更啊，也不可以监督我码字！”
他还想说，狗血耽美小说有什么好追的。
像大元帅这种等级的人物，该看些符合他形象的小说，不过想到上次大元帅一脸正色地不许他诋毁自己的作品，顾珏便将没说完的话咽进肚子里。
段修烨被他逗笑了：“你不是有很多存稿吗？我没有要催你的理由，你安心按自己的步调来就好，反倒一起住的话，我会希望让你放松一下自己，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每日更新三万字，而且两本同时连载……以我以前的阅读经验来说，真的很难想象。”
见到喜欢了好久的作者就在面前，段修烨真的忍不住要一诉衷情了。
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讨人喜欢的角色，全出自顾珏的手。
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秀气青年写出来的。
这怎教他不激动？
光是老公爵第一次承认自己在这段关系才是脆弱的那一个：
【“你觉得我很厉害，很有能力，可以轻松办成那些你做不到的事？”
将他按住怀里的时候，公爵在风行致耳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语气凶狠又绝望：“我做不到让你爱我，做不到让你发自内心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只能强行将你留在我身边——这算什么有能力？这是我无能的表现，但我不会放你走，绝对不会。”
风行致被抱得透不过气来，他气得满脸通红，张嘴就要骂人，可是随即感受到肩上的湿意，他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问：“你哭了？”】
这一段情节，段修烨来回欣赏了好几遍。
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这对话出自一段肉戏——
这不重要，总之非常触动他，让他认为《老公爵》不是单纯的A强O弱。
段修烨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坦白读者ID的冲动压下去。
[寻觅逆鳞]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他要珍惜第二次机会。
顾珏：“……”
干。
连日更多少字都知道，不是假读者。
他没猜出大元帅脑内能有那么丰富的小说感悟，干巴巴问：“我写的主角全是你熟悉的身份，你真的不反对吗？”
“艺术来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