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你应该清楚后果!”

他端起茶杯,白雾遮住了双眼的挣扎。“只要能查清这个案子,洗脱她的嫌疑,任何处罚我都能坦然接受!”

蓝仲云沉吟良久后才微微叹息一声。“悠悠被传唤那天,你为她请律师的事已经有人报告给方局!之所以没有对你做出处罚,是因为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也因为你准备得充分,没有搜查出能证明悠悠杀人的证据,直接释放了她,你的律师朋友也无用武之地。”他顿了顿又说道:“然而,你在十二小时内将一个重大嫌疑人释放,虽然合法,却也失去了公正的立场,如果悠悠真的是凶手,不但你以往积砌的成就全部功亏一篑,还要负法律责任,这一切,你认为值得吗?”

楚亦江闻言并不诧异,那天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如果证据对丫头不利就会被送往拘留所,通知靖宇只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保候审,而靖宇跟他的关系局里大部份人都知道,会受人以柄也在意料之中,但是…

他抬眸。 “身为一个警察执法必须公正、严明,责任即是保障人民的安全与维护法纪尊严;作为一个男人,必须信任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责任即是一辈子保护她!”

茶杯中白雾渐渐消散,杯壁的温度也渐渐冷却,他看了水悠的房门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道:“我想,我不是一个好警察!”

离开蓝家,楚亦江在案发第五天才第一次回到自己的住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他开始思索案情,目前仅能确定2月13日晚上,丫头走后还有一个人在监控系统升级的空隙进入何炜的房间,

而且与何炜发生过争执。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竟然没有出入纪录,何炜平日并未与人结怨,线索只能就此中断,而丫头提起的那个于定棋目前也已出国,要两周后才能联系上。

如此,也只能先养足精神重新查找线索,住在局里的那几天,安稳的休息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照此下去,案子未破,他人先垮掉了!

他的手撑在沙发上,正要起身,却摸到一个东东,顺手抓起,是水悠的运动背包,传唤她那天落在这里的,紧接着,“啪!”的一声,背包下有张CD因为被拖动掉在地上,他捡起打开,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亦江:

你是否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听过一首歌!我说过我很喜欢的那首!

这张CD正好有收录那首歌,所以,我把它卖给你!

价格是一年的饭…

想想该清算帐款了,你已经欠了我九十九年,加上这一年,正好是一百年!

从现在开始,我要收回债务了!

PS:如果你敢赖帐!哼哼!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再欠我一百年!

FROM:最聪明最漂亮最可爱最最喜欢你的丫头

寂静的夜,卧室里雨滴声声,窗台上的花已然败谢,草叶依然青绿,斜卧在床边的人凝视窗外的墨蓝天空,银钩月清亮如弯弧,指间的白烟袅袅上升,CD机重复播放着一首歌…

原来,这首歌的歌名叫《Forever at your feet》

永相随…

原来,那韵调不是愁苦,而是…历经愁苦伤痛后的尘埃落定…

永相随…的确是她会喜欢的歌…就像她一样…

永远都那么执着…

也永远…都铭刻在他的心上!

雨声和着低浅的吟唱回荡在房间里,他紧握着那一纸“讨债书”,目光闪动…

丫头,你辛苦地为我做那么多事,不觉得,一百年太便宜我了吗?

 7

公园的一角,荔枝树葱郁成荫,矮棕的叶子向外蓬展开来,碧水绕着公园流淌而过,河堤边的九重葛迩密、奔放,鸟儿悠闲地在草地上来回踱步,闻声飞起…

“我不知道这个对查案有没有帮助?但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起并且觉得怪异的地方!”诗莲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扁扁的盒子给楚亦江。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楚亦江不解地问道:“这个有什么好怪异的?”

“我与何炜交往三年,虽然是以结婚为前提,但是,我和他并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而这类东西根本用不着!”诗莲十分淡然地把自己的隐私和盘拖出。

“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年前,在他家卧室,我的水晶手链突然断掉,有几颗水晶珠子滚到他的床下面,不小心摸到了这盒东西。”美眸里沾染上一抹哀愁。“这件事我没有问起他,当时是想这盒东西他已经用过了,只要我拿走,他就会察觉,到时候自然会收敛。”

流水声潺潺,眼前的女人让楚亦江怜悯。“后来他察觉到了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他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后来再去他家,我没再发现在这类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有找到。”诗莲背过身,仰头将原本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留着这个?”

诗莲没有回答,楚亦江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她。“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习惯性地问一下,你可以不回答。”

“本来,我是想如果哪天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我就可以任性一回,拿出这个东西跟他大吵一架,然后再告诉他…其实我也会在意…却没想到…”即使仰头也无法抑制住悲伤,眼泪还是顺着心意滑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楚亦江笨拙地站在她身后,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该怎么安慰她。“你…想去看看他吗?”

“不!我不要看…”蓦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惊鸟四处飞起,掠过枝头,诗莲转身失控地摇头。

真的很笨,怎么会提出那么残忍的建议,楚亦江在心里暗骂自己。怕多说多错,也不敢再开口,只是笔直地伫在那里。

公园僻静的一角,女子幽幽的哭声,懊悔而哀伤,若有人经过看到,一定会骂站着的那个男人太无情。

“悠悠还好吗?”倒底是沉着冷静的诗莲,很快地,她制止了自己的失态。

“很不好,你有空去看看她吧,她现在需要朋友陪着!”想起昨天也是哭得一蹋糊涂的水悠,亦江又是一阵担忧。

“但她最需要的是你!”诗莲打开手袋,拿出手机调出录音递给楚亦江。“这是以前觉得好玩录下来的,你拿去听听吧!”

楚亦江接过手机,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诗莲也未解释。“我先走了,手机到时让悠悠拿给我!”说完步出草地。

公园附近的西餐厅,骆靖宇递给水悠一叠资料。短短几天,她消瘦了太多,不复以往的神采奕奕,粉嫩的脸上显露出疲惫,哭痕浓重的眼睛总是盯着一处出神,苍白干裂的嘴唇再说不出那些妙语连珠的话…

该怎么做,她才会像从前一样快乐?

“悠悠,这是你要的资料!”

水悠接过那叠厚厚的纸,拿在手上翻阅。“靖宇,谢谢你!”

“不要客气!”也不要这么生疏!

“悠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把身体累垮了!”

她有好好照顾自己啊,到了吃饭时间会去吃饭,到了睡觉的时间也会到躺到床上,只是,怎么都吃不下,也睡不着!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关心!”

骆靖宇颓丧地往后一靠,现在谁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吧,何况自己的话在她心里也占不了多大份量。

水悠也察觉到自己的漫不经心伤害了他,她勉强地扯出一抹笑。“靖宇,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没什么精神而已。”

只是没精神吗?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难过?

“你受苦了!”

“案情总会真相大白,我只是在等待,谈不上受苦!”水悠把资料整理好,放进手袋里。

“亦江负责这件案子应该可以放心,他有能力查明真相!”

亦江!听到他的名字…她迷惘…

昨天应该是他送她回家的,昨天他一直任她哭闹发泄,昨天他把差点葬身车轮下的她救出。昨天,有一个温柔的亦江,小心翼翼地呵护她,醒来后,才知道是一个温暖又残忍的梦。

亦江…亦江…她默念得心都痛了…

鼻头开始发酸,眼泪似乎又要落下!她转头凝视窗外,二月的天气仍有些阴冷,浅蓝的天空飘着厚厚的白絮,绿茵草坪上稀稀松松的几个人,一个身材修长的人远离人群,在绿地蓝天间傲然而立,她定住游移的目光,紧锁着那人…

是幻觉吧?一定是刚刚想得太多才出现的幻觉。

“那不是亦江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骆靖宇见水悠盯着窗外出神,顺着她的眼光正好看到亦江。

亦江?!水悠突地站起,同时也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水顺着桌沿淌下,一滴一滴地下坠…

她无暇去顾及,如同本能反应,听到“亦江”这两个字时,她就已经朝西餐厅大门奔去…

那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逆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发丝向后扬起,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干得似着了火,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眼睛只盯着前方,不停地奔跑…

身体越来越疲惫,速度却越来越快…

她跑下楼,跑过街头的转角,跑到公园的入口处,再跑到那片草地…

空旷的绿地,陌生的面孔…

没有那个人,没有楚亦江!

真的只是幻觉吗?

她明明就看到了他站在天地间的画面啊!

她明明就听到靖宇说是亦江啊!

缓缓地蹲下身,她抓起一把青草攥在手心揉捏,绿绿的草汁一点点沾染指缝…

…真的…只是幻觉!

骆靖宇远远地看着那个在风中轻颤的身体,仿佛听到她轻声的啜泣,仿佛听到了她心里撕裂的唤声…

刹那间,他懂了,尽管他是那么地不想去懂…

左手抚住窒闷的胸口,心间的酸涩涌到喉头,哽在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太陌生的情绪,太陌生的痛楚…

等到适应了那种陌生的情绪时,他才悻悻然地走到水悠身边。

“悠悠…”

“对不起,靖宇,我现在想一个人走走,我们改天再聊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好像不是在跟他说话。

他苦笑。“你的手袋忘在咖啡厅了!”把手袋递给她。“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转身,他大踏步地走出公园,没有回头…

胸口的痛一波未散去一波起又袭来,痛得彻底吧…

痛过这一次就不要再痛了…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他踩紧了油门,不知道要开到哪里,疯狂地奔驰只想要甩掉什么,只想要摆脱什么…

打开车窗,冷风不断地灌进车厢,似他的心,冷了又冷…

悠悠,如果那个人是亦江…

我最后的机会就是看着你幸福!!

楚亦江走出公园,回到自己车上,拿出诗莲给他的手机,切换成扬声器,播放录音。

“我理解的感情很简单,不就是一个人在前面跑,一个人在后面追,当跑的人停下来,追的人赶上去,然后握紧手就是一辈子!”

“那要是他继续往前跑呢?”诗莲的声音。

“那我就再跑快点!”

“亦江是个太孤独又太挑剔的人,如果我不去赖着他,他也不会主动找我!”

“如果他讨厌你呢?”

“讨厌也好过他想不起我!”

“你觉得你还能活一百年吗?”诗莲的声音。

“我贪心不行吗?想想,能每天和他一起吃饭,当个老妖精也是件幸福的事!”

“傻!”

她真的很傻…亦江关上手机,额头抵在扶着方向盘的手上。

他也想申请回避,想陪在她身边,却不放心别人来查这个案子,他太清楚现在已是如履薄冰,若再出现丝毫偏差,他不敢想像后果,更承受不起后果。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把她送进那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一想到昨天…她茫然失措的样子,心又是一阵绞痛。

他…也茫然了…

乍暖还寒的街道,木棉枝头一串艳红,蕊絮飘落泥地细红似胭脂,水悠游荡在大街上,头发、肩上也掉落了丝丝胭红,她全无所觉地走着,路过一个又一个橱窗,横过一条又一条马路,经过一个又一个公交站台,天黑尽时,才在广场进口处止步…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公益广告,除夕夜震耳欲聋的倒数声还在回响,时间却已经推着人跑得老远,远到触摸不到过去的痕迹。

她走过音乐喷泉,走过植保区,走到花坛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上去,只是,还没开始考虑,她已经站在花坛上远远地眺望人群…

散步的人群中依然没有他…

嬉闹的人群中也没有他…

她能看到的人中都没有…楚亦江!

来来往往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打量她,她却看不见他们…

一个小时过去,她仍是很有耐性地站着…

等他吗?明知道他不可能来找她,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这个地方好安静…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痛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数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心痛得多还是自己数得太多…

两个小时过去,她几乎是有些倔强地站着…

那天,她飞扑到他身上的掠影还清晰如斯…

那天,他的体温还残留在她心里…

那天,他的话还言犹在耳…

她抓紧了,他却放开了…

心被无形的手揪了一把,闷堵在胸,她的痛,找不到出口…

风越来越冷,夜越来越黑,音乐喷泉也不唱歌了…

人越来越少,广场越来越静,大屏幕也休息了…

只剩下她,只剩下她一个人…

蓦地,她好像听到…

“丫头!”醇厚的声音在夜空里滑过!

这次一定是幻觉,痛出来的幻觉,她甚至不敢循声望去…

她用力的甩头,想要甩开这种幻像…

随即她的身体下落,落入一个怀抱中,被紧紧地圈住。

楚亦江怀抱着瘦了一圈的身体,手臂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