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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郑硕被判处叛国之罪,那么那永安侯府上下必将尽数受到牵连,现在他冷静下来应该也是想通了,与其四处奔命赌一个根本不可知的未来莫不如回去向景帝求一个饶恕——

毕竟他手上拿捏着秦薇的软肋,如果景帝真的那般无情,也休怪他要折损他一个女儿为自己陪葬了。

秦菁脸上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白爽挥挥手,他身后的禁卫军刚要上前拿人,郑硕紧跟着又是面色一沉,大声喊道,“且慢!”

因为他这一吼的声势过大,侍卫们竟然一时被他震住,迟疑着没上前。

反正是大局已定,秦菁也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的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硕的目光瞬间变得阴狠,咬牙切齿道,“有句话我要提前同你说清楚,永宁那个贱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皇姐的事与你有关无关都已经不重要了!”秦菁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继而眸光一敛,回头对白爽道,“白将军,把人拿下吧!”

白爽颔首,不消他多言,禁卫军们已经一拥而上将郑硕和他身边护卫拿下。

郑硕看着秦菁脸上那种冷酷到近乎不带半分感情的表情,就在肩膀被人按下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的笑了一声,不可置信道,“你算计我?”

秦薇跟纪云霄的事情一旦被捅出来,秦薇就是身败名裂,为了皇室的掩面,景帝绝对会将她和安绮赐死以绝后患,她怎么可能会由着郑硕把这件事捅出来?

到了这一刻郑硕才是突然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所有的筹码就都被人算计在内了,秦菁与他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混交视听设计好了一个陷阱给他跳,而这出请君入瓮的好戏他就是那么甘之如饴的陪她唱到底了!

这个女人的心机竟是这般的深沉歹毒,这分明还是要置他于死的!

一种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他突然大力一把甩开钳制住他的侍卫像秦菁扑去,然则一个动作刚刚起了个头,却见眼前一道冷光骤现,下一刻郑硕已经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第74章 棋逢对手

蓝玉衡面如冠玉容色正常,哪怕是眼底都不曾见到一丝一毫的戾气,仿佛他方才做下的一切完完全全都是出自客观的立场,不掺半分的私人情绪。

蓝淑妃和萧文皇后水火不容,蓝家更是死死的坚守在蓝淑妃一边,如果是秦苏有危险,蓝家人会不顾一切的站出来这无可厚非,可现在秦菁出事,蓝玉衡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出现——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白爽的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面上却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微微颔首笑了下道,“蓝大公子,好在你及时赶到,否则今日只怕是要闯下大祸的。”

蓝玉衡是世昌伯府的嫡长孙,又是个一表人才的风流人物,因为他将来是要顺理成章的继承爵位的,所以很得世昌伯的重视和宠爱,再加上有蓝淑妃的倚重和提携,虽然年纪轻轻已经博了个从二品内阁学士的头衔,这在整个大秦朝,除了世代功勋卓著的白家子弟外,还算的独一份的殊荣。

只不过因为他年纪尚轻,目前景帝倒不是特别信任他,他自己又秉承着韬光养晦的原则,在绝大多数的廷议期间都很少谏言,如此一来倒颇像是个空有虚名的闲人而已。

“举手之劳,凑巧而已!白将军是在办差吗?怎么荣安公主也在这里?”蓝玉衡谦虚的抿唇笑笑,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他先是收剑入鞘,然后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倒在血泊里的郑硕,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像是十分惊讶道,“永安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白爽瞒他,摆摆手示意侍卫们把郑硕的尸体抬走,刚要解释,旁边的秦菁却是突然上前一步抢了他的话茬,对蓝玉衡道,“此事说来——本宫倒该是谢过蓝大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她脸上表情平静,并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紧张和无措,眼中神色也不见得就是感激,反而带了种似笑非笑的顽虐味道。

“保护公主殿下也是臣的职责所在,微臣不敢居功!”蓝玉衡只是微微一笑,十分风度。

“这也算是本宫的运气吧!”秦菁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淡淡说道,“不过事有凑巧,这个时候蓝大公子怎么还在林子里?”

围猎大赛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细究起来蓝玉衡此时的行踪也着实让人费解。

秦菁这话问的本来就是刻意,蓝玉衡脸上微笑的表情不变,而随即代替他回答秦菁的却是他身后快速逼近的马蹄声,秦菁抬眸看去,不过片刻蓝玉华就带着一个小厮打马奔到了跟前。

因为此时郑硕的尸体已经被侍卫们处理掉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看见蓝玉衡便是兴高采烈的翻下马背一路小跑的追到他身后,得意洋洋的把右手里提着的一只硕大的野兔在蓝玉衡面前晃了晃道,“大哥,这回你可是失手了,这只兔子是我射中的。”

虽然是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这蓝玉华与蓝玉衡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心机不深又好冲动,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确实没有作为一个戏子的天分。

难得逮着次机会能在蓝玉衡面前称大,他有些得意忘形,上来先是眉飞色舞的冲着蓝玉衡炫耀一番,直到蓝玉衡冷下脸来咳嗽一声,提醒他道,“还不见过长公主!”

蓝玉华这才注意到秦菁的存在,但他显然是一时半会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诧异半天才勉强行礼道,“见过长公主!”说完,紧跟着又眼珠子咕噜噜的四下里转着戳了戳蓝玉衡的后腰小声道,“大哥,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蓝玉衡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眼力劲蓝玉华还是多少有一点的,知道蓝玉衡不想多言,他也就乖乖闭了嘴,开始默不作声的自己四下里观察起来。

蓝玉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秦菁道,“方才同我三弟追那只兔子耽误了回营的时间,陛下不曾怪罪吧?”

“父皇素来宽厚,怎么会?”秦菁亦是不动声色的回他一个笑容。

白爽并不搭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看着,此时看到侍卫们也打点的差不多了就上前打圆场道,“殿下,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景帝还在等着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秦菁略一思忖,点头道,“好!”

白爽又命人去请婗靖,因为没有婢女在场,侍卫们又不好近她的身,婗靖虽然手脚发软,还是强自撑着跌跌撞撞的自己走过来,经过秦菁身边的时候她还是故意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秦菁的脸上向两道凛冽的刀锋一寸一寸凌迟着她的皮肉,字字憾恨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个自然!”秦菁佯装听不懂她话中警告的意思,脸上仍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道,“今天是我们的疏忽让婗靖公主受惊了,回头自当奏请父皇备下厚礼向您赔罪。”

她的答非所问更是让婗靖恼火,但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场而没能说什么,最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白爽看了秦菁一眼见她没有动身的意思也不再催促,只做不甚在意的径自转身带着众人往回走。

秦菁没动,蓝玉衡自然也是没有动,此时他是冷笑一声:“是你做的?”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什么?”秦菁不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眨眨眼,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蓝玉衡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眼中原本和煦如风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而是换了副完全内敛陌生的表情毫无温度道,“是你设计了永安侯今天抗旨潜逃的戏码,为的就是趁乱要他的命?”

原本他得到郑硕畏罪潜逃的消息也只是觉得奇怪,于是赶紧佯装追赶猎物做了场戏把蓝玉华带到了这里,可是在他看到秦菁在场的那一瞬就已经笃定了今天的事必定是和她有关,虽然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任何的依据,只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微妙感觉在无声的告诉他——

就是她,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完全无害的女子,是她在暗中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

秦菁诧异的瞪大了眼,吃惊道,“蓝大公子,难男男女女难众目睽睽之下,方才的事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永安侯他是做贼心虚自己想不开,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做贼心虚?”蓝玉衡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眉宇间隐隐有种怒气涌动,“长宁公主的事情根本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心虚?如果不是长公主你刻意给他传递了什么错误的消息,他何至于狗急跳墙走这样一条死路?”

秦菁看着他隐隐失控的模样却是笑了,笑容里多了一丝讽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刺死永安侯的那一剑是蓝大公子你亲自下的手吧?怎么现在剑上的血迹未干,你就这么急着撇清?莫不是怕父皇责怪你擅自做主斩杀朝廷命官就想要本宫替你担这责任吧?”

郑硕不是个值得信任是盟友,他只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如果让白爽把他带到景帝的面前一切就都瞒不住了,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抢先一步亲自出手杀了他,以绝后患。

郑硕死于他手,这是不争的事实,蓝玉衡的面色微微有些涨红,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

同时他心里也跟着有了种更离谱的想法——

会不会就连他会跟过来监视郑硕,甚至于出手灭了他的口都是在这个女人的算计之内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其实从心底里讲他是不相信秦菁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会有这样的心机算计的,可眼前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又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蓝玉衡的目光专注于秦菁的脸上,将她作为一个值得防范的对手来审视。

可是对面这女子脸上的笑容维持的堪称完美,完全的无懈可击,无尽的猜测之下,他终于不堪忍受,忽而压低了嗓音直接问道,“好,我不管你是怎样做到的,现在我就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是否和你有关?”

震慑敌人最有力的方法不是告诉他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多么强有力的对手,而是让他永远也看不到你的底牌和真实的实力,用他内心的忐忑和猜疑来消弱他的判断力和攻击力。

秦菁脸上的表情不变,稍稍摆正了神色,摇摇头,“那么本宫就郑重的回答你,这件事与本宫无关!”

“真的?”蓝玉衡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只是困惑于在他这样开门见山的追问下秦菁这样的掩盖还有什么意义。

“与我无关!”秦菁再次摇头,回答的斩钉截铁,说罢她抬头看了远处已经开始慢慢淡出视线的白爽一行人,回头冲蓝玉衡笑笑就转身爬上马背追随他们离开。

郑硕这一次杀死守卫私自离营的举动彻底惹怒了景帝,在秦薇的事情上他根本再一个字都懒得追究,直接削了郑硕的爵位和郑老夫人一品诰命的敕封,下令立刻查封整个永安侯府,将他九族之内一概贬为庶民,流放发配三千里。

这个决定是白爽带着郑硕的尸体回去复命时景帝当场做下的决定,没有召集朝臣廷议,甚至连白穆林的意见都没有征询,这说明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怒,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整个永安侯府就在这一天彻底归为历史。

从皇帐出来的时候秦菁终于由心而发展开一个笑容,墨荷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刚好遇到郑硕的尸体被人抬下去,她心里唏嘘不已,犹豫着蹙了蹙眉道,“公主,这事儿——要告诉长宁公主吗?”

纪云霄的事兹事体大,虽然墨荷和苏雨都是她的心腹,但这件事秦菁对她们也是绝口不提的,虽然知道秦薇和郑硕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墨荷心里到底也还是存着个“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观念,郑硕突然死了,她总觉得这对秦薇而言还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虽然秦菁也不觉得秦薇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有多快意,也还是坚持:“这会儿母后应该带着安绮去了皇祖母那里用完膳,我们去看看皇姐吧!”

墨荷见她如此心里也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只能点头。

秦菁带着苏沐和墨荷两个去到萧文皇后的帐子,到了门前立刻就有女官迎上来笑着见礼,“给长公主请安。”

“起来吧!”秦菁笑着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母后在吗?”

那女官打开毡门引她进门一边回道,“皇后娘娘带着安绮郡主去太后帐子里用完膳了,还不曾回来,不过娘娘临出门前曾经叮嘱过奴婢,说公主若是过来探望长宁公主就让你多等一会儿,她过会儿就回。”

“嗯,知道了。”秦菁点点头,径自往里走,进到内帐就看到秦薇靠坐在床头的一个软枕上,木然的盯着床下的地毯出神,姚女官端着一碗燕窝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一勺一勺的喂她,她倒也不排斥,只要是勺子送到嘴边就会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吞,那样子并不很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反而更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妇。

姚女官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时不时的就别过头去拿袖子擦拭,听闻秦菁的脚步声,她慌忙放下手里的瓷碗站起来见礼道,“奴婢给长公主请安!”

“起来吧!”秦菁摆摆手,款步走到床前去挨着秦薇在床沿上坐了,秦薇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秦菁微微蹙眉,抬头看向姚女官道,“皇姐怎么样了?”

“刚刚杜太医又来给公主请了脉,说伤势只要仔细调养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姚女官又掉下泪来,看着秦薇形容枯槁的模样心疼的哽咽起来,“可是从今儿个一早醒来之后公主就再不肯理人也不肯开口说话,连小郡主来了都不看一眼,她这样子——”

姚女官话到一半早已泣不成声,只能别过头去抹泪。

秦菁看了眼旁边矮桌的剩下的那半碗燕窝,缓缓吐出一口气,吩咐道,“皇姐现在身子弱,是要多吃些东西补一补,你带人去厨房做几样皇姐平日里爱吃的饭菜来吧。”

姚女官的目光落在秦薇脸上,还是不很放心,迟迟不肯往外走。

秦菁有些不耐的瞥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不在这看着本宫还能害了皇姐不成?”

诚然她这话不过是要个姚女官施点压,姚女官闻言却是慌了,急忙摆摆手,“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便是片刻再也不敢多留,赶紧转身带着人快步走了出去。

秦菁抬头对墨荷使了个颜色,墨荷会意点点头,也跟着退到帐子外面去守门。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不消秦菁多言,秦薇已经身子一歪颓然的把头抵在了旁边的床柱上,神色荒凉道,“皇妹来找我有话就直说吧!”

他们之间这几次的谈话都并不愉快,此时秦薇对她仍是带有浓厚的抵制情绪。

秦菁感觉到了她的疏离,也不甚在意,只是开门见山的淡然问道,“这件事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秦薇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那双毫无光彩的眸子里的神色瞬间变成嘲讽:“你让我求父皇吗?你觉得那有用吗?我们这些子女当中,他真心疼爱过谁?又在乎过谁?我做了他二十二年的女儿,谁比我更了解他?当年我那么的求他他还是一意孤行逼着我嫁入永安侯府,只是为了替他去还他的人情债,时至今日,我还能指望她会为我做主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薇是异常平静的,对于景帝这个父亲,她所有的感情都已经断送在了六年前她出嫁的路途之上。

两世为人,景帝的薄情,秦菁自然也是领教的深刻,萧文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他都能逼着她走上绝路,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女子?不仅仅是秦薇,秦菁几乎可以笃定的说,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这样为人棋子的命运。

只不过眼下却不是适合她们姐妹之间评判景帝为人的时候,秦菁闻言也只是一笑置之,随后她仍是摆正了神色折回原来的话题上道,“马鞍下面的钢钉一旦真的追查下去肯定是瞒不住的,永安侯那边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搁着,到时候只怕是我有心继续站在皇姐你的这一边替你隐瞒也是无能为力的,所以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要皇姐你的一句准话,这件事你到底准备如何收场?”

虽然立场还没有摆明,但秦菁屡次维护她的意图却是相当明显的,秦薇虽然相信秦菁对她有情,却不信她会不求回报不遗余力的帮她。

秦薇偏过头去,苦笑道,“既然你没有当场揭穿,不也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成全我么?此时又何必言不由衷的来跟我说这些?”

秦菁不置可否,只是垂下眼睛字字认真的说道:“皇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是我也一直都不喜欢被人利用!”

“所以呢?”秦薇用力的闭了下眼,缓缓提起一口气才又重新抬眸看向秦菁,此时她的眸子里已经不复往日里的柔光,而是神色冷漠,却又异常坚定的开口说道,“我承认在之前刻意坠马那件事上是我先利用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全听你的便是。”

她这模样分明就以极高是破釜沉舟,秦菁静默的看了她片刻,终于还是低头缓缓的叹了口气道,“永安侯死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足够秦薇听见。

秦薇闻言先是微微愣了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神情也只能用淡然二字来形容,无喜无悲,哪怕是听闻一个陌生人死讯时的好奇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郑硕是怎么死的,抑或是谁杀死他的。

她这样的表现完全出乎秦菁的意料之外,哪怕但是把郑硕看做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最起码她不也应该大笑三声来亦是心里大仇得报的快意吗?

秦菁皱了下眉头,忍不住的脱口道,“皇姐你不开心吗?”

秦薇漠然的抬眸瞥她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开心?”

秦菁自然是不会觉得秦薇是对郑硕有了感情,只是她却慢慢的对秦薇的心情有了些了解,她那么痛恨的郑硕死了又怎么样?她爱着的纪云霄也已经永远回不来了,这种痛失所爱的苍凉和遗憾,并不是手刃一个仇人就能填平的,心头永远存在的那个伤口终究还是无法愈合的,有那么一瞬间秦菁甚至突然在想,当初在白奕一剑刺死苏晋阳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现在的秦薇有着同样的心情?

“荣安!”秦菁起身往外走,秦薇却是突然出声叫住她。

秦菁止步,却不回头,身后的秦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异常沉重的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秦菁没有回她的话,只是唇角微扬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继续举步走了出去。

就跟秦薇最后送给她的那三个字一样,她此时的心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等在帐外的苏沐看见,便当她是事情办的不顺利,一直等到行至无人处他才隐忍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公主,是没有查到那东西的下落吗?”

的确,她起初去找秦薇的时候也的确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告诉她郑硕的死讯只是其一,另外也是想从秦薇那里询问出那颗夜明珠的下落,只是后来看着秦薇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又临时改了主意,秦薇对纪云霄的用情之深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她突然就不忍心去打破她心里固守的这份美好。

算了,就这样吧!

秦菁微微失神,随后却是摇摇头道,“我没问!”

苏沐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再次逾矩。

秦菁则是无心理会他,又径自举步往前走去。

主仆三人回到秦菁的帐子,远远的刚露了个头,苏雨已经快跑着迎上来道,“公主,您可回来了,奴婢等的可是着急死了!”

秦菁看着她一脸焦灼的模样就知道定然是有事发生,不由的敛了神色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不是么!”苏雨跺脚,脸上颜色并不是十分好看,道,“半个时辰以前有几个侍卫抬了个很奇怪的东西过来,说是有人赠予公主的礼物,又不说是什么人,那东西也奇怪的紧,奴婢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等着您回来拿主意呢!”

第75章 大礼相送

苏沐不能违背秦菁的命令,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全神戒备的走上前去用力一把猛的拉下那箱子上面蒙着的黑布,黑布落地露出的却是一个精钢打造的四四方方的笼子,打磨的十分光滑的栅栏映出里面蜷缩在一角的一团白色的东西,乍一看去像是一团绒球,但再仔细辨认却有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藏在雪白无暇的白色毛团中间警惕不安的盯着它面前这如临大敌的四个人。

原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却不曾想里面藏着的竟是这么个东西,秦菁他们俱是一愣,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呀,这是什么啊?”苏雨最先回过神来,惊喜的叫了一声。

墨荷凑近了笼子仔细的辨认起来,片刻之后也是讶异的“咦”了一声,一手指着那笼子里面的绒团儿一面回头不解的对秦菁道,“这——好像是陛下让人放到林子里去的那只雪狐吧?”

秦菁闻言微微抽了口气,不由的也往前挪了两步将那笼子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因为通体的毛色太为纯净它又是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凑近了秦菁才把它的耳朵和半藏在尾巴下面的鼻子看在眼里,除了那畏惧的眼神,它的形貌倒确确实实的只狐狸的模样。

这样毛色的狐狸不容易找到,所以墨荷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北川进献的那只雪狐了。

之前因为永安侯的事搅了景帝的心情,围猎大赛的事已经不了了之,就连这只作为“彩头”的雪狐行踪也被人们抛到脑后,此时却被人逮住并且神秘兮兮的送到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荷跟苏雨蹲在笼子前,一脸的莫名其妙。

秦菁皱眉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道,“它怎么好像不会动?”

“是啊!”苏雨赞同的直点头,这才发现一样。

墨荷挪到离它最近的一边仔细将它周身观察一遍,然后就露出了然的神色起身走到秦菁面前回道,“公主,它的腿上受了伤,应该是被人捕捉的时候弄伤了。”

秦菁顺着墨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细看之下果然在它身下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些血迹,就扭头对苏沐抬了抬下巴道,“苏沐,你去把它抱出来看看!”

“是!”苏沐得令,把手里的佩剑暂时塞到苏雨的手上,走过去打开上面的滑动的小门,探手进去把那只雪狐抱了出来。

雪狐一直都是生长在冰天雪地的北川苦寒之地,品种又是极为珍贵罕见,从来就没有过家养的先例,像这种山野之物大多性情暴戾不易亲近,即便是它此时受了伤,苏沐也小心防备着怕它会借机逃脱,但是很奇怪的,他伸手去抱它的时候这只狐狸却像是乖顺的猫儿一般丝毫都没有挣扎,只是极为不甘的发出几声哀哀的呜咽。

苏沐将它抱在怀里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数,抬头对秦菁道,“大约是捉它的人怕它发狂伤了公主,事先喂了药了。”

这样的设想可以说是十分的精细了,苏雨和墨荷对视一眼,脸上狐疑的神情更甚。

秦菁走上前去,她本来只是想看一眼,但是目光不觉被它身上纯正的毛色吸引就探出手去挠了挠它的脖子,那小东西在她的碰触下瑟缩一下,秦菁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不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能让她把狐狸当做宠物来养的——

白奕这家伙还真想的出来!

帐篷里的另外三个人不明所以,见她发笑都露出见鬼的表情,他们想不明白,明明前一刻进来帐篷之前自家公主还是满脸的阴云密布一副心情极差的模样,这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怎么就笑的这样开心了?苏沐更是在心里腹议:怪不得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是不掺假的!

此时的秦菁却并没有在意他们几个看她的眼光,她只是兴味很浓的又搔了两下那雪狐的脖子,然后抬眸对苏沐道,“先把它抱到那边桌子上吧,你看看它的伤怎么样了?”

“好!”苏沐点头,依言把雪狐抱到内帐的圆桌上,秦菁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墨荷跟苏雨也都好奇的凑过去。

苏沐仔细检查了一遍雪狐身上染血的地方,道,“腿骨断了,不过并不很严重,做些适当的处理再固定好,很快就能长好。”

“我这里什么药膏都随身带着,应该有可以医治骨伤的药。”秦菁抬手招呼苏雨道,“去把药箱取来给你大哥看看!”

“是!”苏雨福了福,转身去外帐取了个檀香木的半大箱子进来,打开了上层的箱盖推到苏沐面前,苏沐随手从里面翻了两个小瓷瓶出来,然后回头对墨荷道,“去打盆温水过来!”

“好!”墨荷微笑点头,很快出去端了半盆温水进来。

苏沐把一个瓷瓶里的粉末倒进水里,融匀了先给那雪狐的伤处清洗一遍,然后又从另一个瓶子里到处些半透明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之后再以临时削成的小竹板固定,拿绷带缠好,自始至终那雪狐都没有挣扎,只是一双眼睛惶恐不安的在四个人脸上扫来扫去。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苏沐又把它抱回笼子里,转身和苏雨、墨荷一起出了帐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永安侯的事情给了众人太大的震慑,虽然各种宴会、节目都在按部就班的举行着,但在接下来的日子这片猎场上出现了一种异样压抑冷凝的气氛,包括大晏的婗靖公主在内,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小心翼翼,即便是人前寒暄时热络的笑容也显得极不由衷,仿佛敷衍一般。

这种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每个人都在暗中极力的忍耐着,终于在六日后盼到了回京的圣旨。

这天一早景帝就带着一种嫔妃、官员浩浩荡荡的起驾回京,因为同一天大晏的使臣也要启程折返大名府,秦菁和瑜嫔两个就奉命留下来给婗靖践行,瑜嫔是因为和婗靖走得近而主动请缨留下来的,至于秦菁,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景帝开始无意识的有些看重她,当然,给婗靖送行这个差事本身也正是秦菁乐于领受的。

一早总别了景帝,秦菁和瑜嫔就携手去了官道上,彼时那里大晏使臣团的车马早已准备停当,包括景帝赠予付太后的珠玉布帛等礼物也都封箱装车。

万事俱备,婗靖在青桐的搀扶下正准备上车就听到身后热络的娇笑声,回头却见瑜嫔扶着女官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再一看到紧随其后过来的秦菁,她的脸色不由微微变了。

“哎哟,我们这是来晚了吗?婗靖公主,这便要启程了?”因为走的快了,瑜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也不知道是真的和婗靖如此投机还是装出来,总之眼睛里是情真意切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劳动娘娘和荣安公主亲自相送,婗靖怎么敢当?”婗靖面带笑容跟她寒暄,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四下里张望,像是想要试图在人群里里寻找什么的样子。

秦菁本来是站在瑜嫔身后不准备搭话的,此时却是眯了眯眼,微笑着侧目向她看过去一眼道,“婗靖公主怎么这样魂不守舍?可是有什么心事?”

婗靖的心事的确是有的,因为自从那日半夜付厉染在林子里拦下秦菁为她解围之后她就完全失了他的音讯,虽然付厉染的行踪还轮不到她来过问,只是这一次的事横生了许多枝节,付太后那边的态度暂时还不明确,现在眼见着就要启程回国,见不到付厉染她总不能很放心。

她不知道秦菁说这话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但总归是很笃定的知道,这个女人开口绝无好事,因为自己几乎每次看到她都跟招了扫把星一样,几乎回回倒霉,而且一次的后果比一次严重。

当然她不会因为这样就怕了秦菁,只是知道在如今这样的场合之下是绝对不可以再跟她起冲突的,所以只能打着来日方长的幌子安奈下来。

虽然心里恨得牙根痒痒,秦菁笑眯眯的问话她也还是要回答的。

婗靖不冷不热的扯了下嘴角,“荣安公主多虑了,本宫不过是夜里没睡好,有些乏力。”

“怎么婗靖公主水土不服的毛病还没有适应过来吗?”婗靖这几日必然睡不安枕秦菁是知道的,她此时却是故意露出歉疚的表情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该不会怪罪我们的照顾不周吧?说来也是今日事多让本宫疏忽了,否则真是该尽地主之谊亲自招呼你的。”

她的语气温柔,内里完全挑衅的暗示却气的婗靖七窍生烟,袖子底下的手指紧紧的扣在掌心里,几乎要掐出血来,但是为了维持人前的风度,还得是要含着笑意。

她这边已经隐忍的十分吃力,可偏偏瑜嫔又是个不识趣的,她见秦菁和婗靖说的热闹,赶紧嗔了秦菁一眼插话进来道,“这些天太后娘娘可是特意嘱咐我多关照着婗靖公主,长公主您这样说,可不是要逼着我去老祖宗面前字请罪过吗?”

“本宫不过是同婗靖公主说笑两句,娘娘您倒是先吃起滋味来了!”秦菁笑笑,回头亦是半真半假的嗔了瑜嫔一眼道,“对了,娘娘您刚不是说给婗靖公主准备了几样咱们云都的点心么?怎么还没拿过来?”

“你瞧我这记性,就只顾着说话,倒把这茬儿忘了。”瑜嫔揉了揉太阳穴,回头招呼自己的婢女把一个三层的大食盒呈上来,亲手递到婗靖的手上,笑道,“本宫见你这几日脸色不好,特意命人给你准备了几样云都的特色吃食,带着路上偶尔垫垫肚子吧。”

“有劳娘娘费心了,婗靖怎么敢当?”婗靖脸色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把那食盒接了递给身边的青桐。

“傻孩子,说什么费心不费心,本宫就是觉得跟你投缘,虽然咱们处的日子不久,可你这就要走了,本宫这心里——”她与婗靖绝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能在这个时候挤出眼泪来做这场戏的,这瑜嫔也算是不容易了。

瑜嫔说着眼圈就红了,像是害怕失态,她又赶紧拿袖子掩了脸偷偷拭了拭,回头又是笑呵呵的对秦菁道,“哦,皇上起驾前又立时嘱咐我给大晏的皇帝陛下填了几样礼物,我过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这里——”

秦菁见她为难也不推脱,只道,“娘娘先去忙吧,这里本宫还想再跟婗靖公主说两句话,随后过去找您?”

“好。那我就先过去了。”瑜嫔拍拍她的手背,转身又跟婗靖告辞之后就扶着女官的手匆匆往队尾的方向走去。

目送她走远,眼前除了彼此的心腹已经没了外人,婗靖收回目光便冷冷一笑,“本宫与你之间没有话说!”

“彼此彼此!”秦菁毫不示弱的回她同样冰冷的一个眼神,不过瞬间她还是心平气和的再次展开笑容道,“不过本宫是奉了父皇之命来给婗靖公主送行的,场面上的话也不需要本宫对你说一说吗?”

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应该说出口的,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而疯子是不讲理的,她要怎么跟一个疯子计较?

婗靖勃然变色,她突然想到那天在树林里秦菁对她说过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脚下不受控制的突然倒退一步。

秦菁见她身子不稳,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她一把,好心提醒道,“六公主,此行回归大晏路途遥远,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彼时两个人的目光交错仅在咫尺,婗靖被她盯得心下发颤,不觉脱口道,“你想干什么?”

“我是想!可是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是可以放心的!”秦菁不无惋惜的摇摇头,用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十分友善的动作倾身上前给她弹了弹肩头的褶皱,就这近身一瞬的功夫,婗靖却突然听到耳畔如梦似幻的一声轻叹,“好好留着你的命,上回本宫在树林里对你说的话都还作数,我们之间的旧账还没有清算!”声音极轻,极弱,两个人的耳语完全没有给第三个人插耳偷听的契机。

秦菁兀自说完便是一派自然的闪身从她身边错开,婗靖却被她的话震的全身发抖,脚下一个踉跄连退到三步之外,险些跌倒,好在正好撞倒身后的马车才得以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