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初定风波 第八章 杖责(下)

觅尘从华音院冲出,只觉头脑纷乱,眼前不断地闪现着刚刚看到的场景。

男子光着上身,女子仪态零乱,女子亲昵地将手放在男子的肩上,羞红的面,含情的眸。

倘若那男子不是她的爱人,她一定会觉得那场面很唯美,很温馨。可是那个男人分明就是昨日还拥着自己诉说着爱意的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觅尘跌跌撞撞地乱跑,也不知道冲到了什么地方,直到高墙阻路溪水难跃,她才停了下来。细雨拂面衣服潮潮的贴在身上,她感觉一阵的烦躁。在溪水边蹲下,撩起一捧水便泼向了面颊。寒意袭来,觅尘在溪边席地坐下,将头埋进了双腿中,疲惫不堪,也不知道是身疲了抑或是心伤了。

屈辱,伤痛,不解,愤怒…撕扯着,可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仿似那一幕刺痛了双目,刺伤了眼眸,让它们已是失去了流泪的功能一般。

她不懂,不明白为什么昨日还对她做了那般亲密事情的他会突然和另一个女子有那样亲昵的举动。昨日他还说爱她的不是吗,觅尘觉得他的话现在还回荡在耳际,可是为什么今日一切都变了?不!也许昨日就变了,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走掉了不是吗?却要了那个女人吗?

这样的想法一闪现便在脑中疯狂地蔓延叫嚣,一发不可收拾。脑中不断地闪现着昨日他冲出房间的样子,他不要她,转而却和别的女人做了那样的事情吗?枉她担心了他一夜,心道他昨夜那样失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今日还一早就跑去看他。她死也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情景。

觅尘恨恨地站起身,冲进溪水中用脚使劲地拍打着水面,绣鞋尽湿,衣裤没一会儿也湿透。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意,力气也用光了。这才上了岸,使劲甩了甩腿脚,迈步转身就往前走。

她非要找归海莫烬问个明白不可,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对,找他问清楚,倘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今日便是他们的断绝之日!她,戴觅尘,绝不多做纠缠!

觅尘恼怒地在往回路走,可是刚刚她跑得急,哪里还识得来路,而且似乎她跑到了一个蛮偏僻的地方,兜兜转转半天也没找到一条熟悉的路。宫女太监竟也没碰到一个。觅尘心里诅咒着这该死的阴雨天气,一面在宫阁间乱撞。

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果然有细弱传来的说话声,觅尘加快脚步往那声音处跑。出了小院迎目便看到了廊檐下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

归海莫啸听到脚步声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要停止手下动作的意思。一手更用力地扣住女子的蛮腰,大掌摩挲着,一手已是探进女子的衣中,接着头便埋进了女子柔软的胸前,满意地听到一声声娇吟。突然怀中的女子惊呼一声,身子微微一僵。

“殿下,她…”

归海莫啸这才拉出了微微起着潮红的脸,向着女子注视的方向看去。眸光一敛,有一刻的呆愣。

只见觅尘站在不远处,一脸愤怒,睁大了眼睛盯着这边。衣裙上满是泥泞裹在身上,一头运发被细雨打过更显乌黑。碰到这种事情竟是不躲不避,见他看了过去,居然还迈步快走了过来,归海莫啸微微挑眉。

觅尘望着眼前交缠相拥的一对男女,女子宫女打扮,此时已是衣衫散乱,酥胸微露,面上净是妩媚的红潮,看到自己微微拉了下衣领将头埋进了男子的怀中。而那男子在她的注视下竟还若无其事地抚摸着女子的背脊!觅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说古代的人都重礼节,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狗屁!眼前这两人光天化日竟然在室外做这种少儿不宜的事,简直比她这个现代人更开放。早就听闻七皇子风流,府中姬妾成群,却不想他简直是荒淫!

这事要换做平时,觅尘也许会躲过,或许会视而不见。可是现在她正在气头上,本就是一身的怒火,面前的情景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心中怒意急冲,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她的大姐这时候怕还呆在京都殷殷盼望着夫君归家,而这男人竟在这里风流快活。

这般想着觅尘怒气冲冲地上前,也不说话,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心想,我看你们还怎么进行下去,本郡主还就不走了!

归海莫啸诧异地挑眉,眸中闪过浓浓的玩味,见觅尘似乎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低头轻拍怀中的女子:“小月,你先回去。”

“殿下,奴婢是依若,不是小月…”那女子面色微变,一脸的委屈。

“好吧,依若,你先下去吧。”归海莫啸却不在意,放开揽在女子腰上的手,面色微沉。

那女子狠狠瞪了觅尘一眼,这才拉好衣衫一扭一扭地走了。觅尘心道她定是将自己当成争宠的女人了,瞪自己的那一眼简直可以用嫉妒来形容。

觅尘见那女子走远,才忿忿地转回目光看向归海莫啸,讽刺道。

“姐夫好福气啊。”

归海莫啸见觅尘面色不善却也不恼,反而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衣衫微乱,眉宇不羁,整个人散发着另类的魅惑。倾身靠向觅尘,眸中兴致勃勃道:“哦?尘儿这么认为吗?”

“难为姐夫能在众多宫女中找出这么个尤物来呢,真是好眼光。”觅尘见他倾身过来也不退,冷眼看着他道。

“哈哈,承蒙尘儿夸奖,本王最擅猎艳。不过看到尘儿,那些女子可就没一个如得了本王的眼了。”归海莫啸说着便抬手抚过觅尘耳际的一缕碎发,凑在鼻尖轻嗅。

觅尘不想他竟这般轻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不自觉已是用上了轻功,瞬间便离归海莫啸几步之远。

归海莫啸眸光微洌,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身影一闪便拦在了觅尘身前,觅尘匆忙往后退后背却靠上了高大的楹柱,而归海莫啸已是倾身压向了她,觅尘心中莫名一紧。

“你干什么?”

觅尘略带紧张的神情却取悦了归海莫啸,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痕,抬手一撑便将觅尘圈在了臂间,轻柔道:“我倒要问问尘儿,来我这霄影院做何?”

“我迷路,误撞了王爷的好事,现在正要找回去的路,若是王爷知道不妨告知尘儿。尘儿感激不尽!”

觅尘微微戒备地看向归海莫啸,一身绛紫色的长袍,华丽的服饰越发衬托了身上的贵气。虽是衣衫凌乱却更显魅惑,细致的皮肤让她这个女人都有些嫉妒,微挑的双唇,挺直的鼻梁,飞扬的剑眉,他的面部不似归海莫烬那样棱角分明,柔和了许多,有丝阴柔的和谐,一双丹凤眼狭长,此时正微眯着盯着自己。纵使觅尘觉得此人可恶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极为俊美,简直是一个“祸害”,也怨不得刚刚那女子一脸沉迷!

“撞了本王的好事?怎么会?尘儿出现在这里本王高兴得很…”归海莫啸低低说着将面庞更加欺近觅尘。

觅尘一惊,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七皇子单独相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以前只听人说他风流成性又狂傲不羁,谁都不放在眼里。果然如此,自己好歹也是个郡主,也算他的小姨子,而他竟如此轻佻荒唐。觅尘双目微沉,熠熠盯住归海莫啸。

“姐夫最好看清楚我是谁!皇上亲封的郡主和你那些用完就一脚踢开的宫女怕是不同吧?姐夫还是注意些身份才好!”

归海莫啸脸上浮起狂邪的笑:“莫啸岂敢对尘儿无礼,怕是到时候不光是父皇,就是几位皇兄也决计饶不了我呢。尘儿说是不是?”

话虽是如此说着,归海莫啸却将身子往前更倾直接靠在了觅尘身上,一手扣上了觅尘的下巴,却不用力,而更似抚摸,带着魅惑的挑逗。

觅尘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拂在面上。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心中有些微乱。这人分明就不按常理出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毫不讲礼数,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只怪自己刚刚冲动,怎么就主动招惹上这厮。觅尘心中正盘算,归海莫啸却又道。

“尘儿现在心里在想本王的哪个皇兄呢?让本王猜猜,哦?对了,一定是四哥,他可是刚刚被父皇打了一百大板呢。啧啧…皮开肉绽呢,居然一声不吭,真是连本王都佩服不已呢。听说前几日为了尘儿背上本就带伤呢,父皇也不手下留情。”归海莫啸微眯双眼死死看向觅尘,轻语道。

觅尘听得归海莫烬被打了一百杖心中一紧,眉头已是蹙了起来:“什么一百杖,你把话说清楚。”

“怎么?这事尘儿不知道吗?这时候怕是整个行宫都传遍了,本王可是刚刚观礼回来。”归海莫啸眸中闪过一抹探究挑眉诧异道。

“他为什么被责打?”觅尘尚来不及想清楚,已是本能地问了出来。

“哈哈,这就奇怪了,尘儿怎么来问本王呢,父皇责骂他目无兄长,太子殿下的肩膀昨日可是被四哥狠狠地刺了一剑呢。怎么?这事尘儿不知吗?”觅尘的神色落入眸中,归海莫啸面上闪过玩味。

他的话刚落,觅尘只觉头脑中轰然一懵。心中闪过一些杂乱的想法,想起他昨夜的反常,原来竟是这样…他定是知道了太子给她下春药的事,嫌弃了?呵呵,到底是古人,岂能不在意。嫌弃?哼!这样没有担当的只会将不满发泄在女人身上的男子,她戴觅尘还看不起呢!觅尘恨恨想着,希望能借由这些怒骂驱赶走心中的悲凉和伤痛ing,可是显然效果不好,面上已是变了几变,一片苍白。

而她的表情落在归海莫啸眸中,却令他微微眯起双眼,邪魅的目光顿时闪过探究和霍然。

“不就是一百杖嘛,心疼了?”耳边传来归海莫啸低低的吟喃声,温热的呼吸喷着脖颈间。觅尘顿时身体一僵,回过神来。迎上归海莫啸琥珀色的双眸,那眸底的一丝研判让觅尘忽而心中透彻,明白了他为何会将话题扯在这里不放,觅尘心中闪过厌恶,这皇宫之中果然是处处充满了猜忌。

“心疼?怎会!本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觅尘讥笑着。

“哦?那四哥这一百杖可是挨地冤了,难道尘儿倾心的是莫湛的五哥?”归海莫啸眸光微闪欺近觅尘耳边道。

他吐出的灼热气息秘密绵绵地扑在觅尘的耳根上,声音低沉说完竟有要亲吻她耳垂的意思。觅尘一惊,赶忙扭头,心里知道什么急严厉叱怕是对这人一点用都没有,脑中一闪,回头对归海莫啸魅惑一笑。

“我倾心的是谁殿下何必非要弄清楚呢?怎么?难不成殿下对我动心了?”

“哈哈,有意思。尘儿如此娇美,本王便是动心了又如何?恩?”归海莫啸一愣,随即眸中精光一闪,流溢出光彩。哈哈一笑,眉眼轻挑着用手抚摸着觅尘的耳畔。

“那尘儿可真是荣幸呢,其实比起翰王爷那般冷然的模样,尘儿更喜欢七殿下这样的呢。”觅尘轻轻一笑,略带娇羞道。

归海莫啸又是一愣,琥珀色的眸子里明亮闪过,眼神变得有些幽暗,嘴边的弧度却是扯得更大了,耀眼的笑意竟没有了邪气,而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俊逸出尘。

“是吗?本王何其有幸。尘儿这般羞赧的样子着实动人,这肌肤吹弹可破还泛着诱人的红晕,让我忍不住想要上一口呢。”归海莫啸停住了笑意,俯在了觅尘的耳旁低语,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就似情人之间的私语。

觅尘心跳地厉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玩火,心中有些无措。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了些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觅尘心里一松,纷乱的心已是瞬间平息,脑中一个想法闪过。唇边勾起一个狡黠的笑,抬头便朝归海莫啸漾开了一个自认为很甜美的笑容,然后也凑到他的耳边软绵绵地道:“王爷这般英俊,不如就由尘儿来咬这一口吧。”

觅尘说完后便举起宽大的衣袖掩上了归海莫啸的耳朵,覆上嘴巴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了上去。

用力地咬了半天,这才满意地松开牙齿,趁着他吃痛微楞间,觅尘已是挣脱了他站在了几步开外。抬起头冲着归海莫啸露出了一个极为得意的笑容,满意地看到他原本还懒洋洋的面上浮起怒色,眸底深处波涛汹涌。

归海莫啸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远处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过来。他狠狠地瞪了觅尘两眼,这才厉目扫了过去。

“什么事?”

那太监看到觅尘微微一愣,随即似乎被归海莫啸阴冷的声音下了一跳,身子一哆嗦忙跪下说:“娘娘来了,奴才…”

“本王知道了,你将郡主送回去,她…”归海莫啸没等那太监说完便打断了他,吩咐那太监眸子却是紧锁觅尘,微微一顿,才接着咬牙一字一顿道。

“迷路了。”

说完,轻挑薄唇,也不再看那太监便转身向远处而去,没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觅尘眼前。

觅尘回到住处青黛和红研便迎了上来,一脸的焦急,看到她却是一愣。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的泥泞。”红研说着还拉扯了下觅尘的袖子,一脸惊异。

“小姐,高公公来传旨,皇上召见小姐,现在高公公还等在大厅呢,小姐快让青黛给你换衣服吧。”青黛焦急道。

“对,对。”

觅尘微微蹙眉,跟着青黛往屋中走,心中猜测着海清帝找她的原因,却是不明所以。她狠狠地抬手拍打了两下脑袋,感觉今日自己分明就是被气糊涂了。

“小姐,王爷被皇上责打了…”青黛略有担忧地打量着觅尘的神色,心想此时小姐也许已经知道了,也许小姐就是因为这事面色才这么不好。谁知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觅尘打断。

“被打就被打,有什么好说的!”觅尘烦躁的说着,声音也有些尖利。

青黛吓了一跳,看向红研,见她也是一脸地震惊。两人看觅尘神色却也不敢多问,跟着进了房,在沉默中匆匆帮觅尘整理好了仪态。

直到看着她跟着高公公离开,青黛和红研面上还带着些恍惚和茫然,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小姐这是怎么了?”

第四卷 初起风波 第九章 冰释

在往正乾宫的路上觅尘也不等高公公引路,走的飞快,像是要借由这频乱的脚步排解什么一般。只到路口处才稍稍慢下脚步等等那高锡。

高锡只当觅尘是因为归海莫烬被责打的事心中焦急,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觅尘同样被带到了圣心殿,殿内宁静。殿角案台上的香炉内燃着皇帝独用的龙涎香,徐徐青烟显得殿内威仪却又和祥。海清帝依旧是那般盘腿坐在暖炕上,看着手中的奏折。

觅尘上前行礼,他忙抬头笑着赐了座,却不急着说话,将目光又移回到了奏章上。

觅尘初时还有些紧张,等了一会儿见那海清帝一点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居然批阅了手中的那本奏折又拿起了另一本,那样子仿似要待案上的奏折都批阅完才会接见自己一般。觅尘没一会儿也就放松了悬着的心神,开始打量起这圣心殿来,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龙涎香燃起的白烟上,目光定定,兀自发起呆来。

高锡见觅尘目光呆滞地望着殿角发愣,心中一紧,又有些不明所以。一般皇帝召见却又久久不说话那臣子就会感觉圣心难测,心里七上八下紧张都还来不及呢,而这清尘郡主居然在皇帝眼皮底下发起了呆。高锡有些哭笑不得地轻咳了一声,可觅尘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瞄了一眼海清帝,见皇帝依旧目光放在奏章上,便又加重力道咳了两声。这下倒好,觅尘没反应,却是海清帝抬头扫了他一眼,吓得高锡身子一抖,忙垂下了脑袋。

海清帝将目光投向觅尘,面上微沉,须臾又闪过一些趣味的样子问道:“尘儿在想什么?”

觅尘却恍若未闻依旧盯着那青烟袅袅,高锡还从没见过在皇帝面前跑神跑成这样的,有些无措地看向海清帝,见他面上竟有些好笑,倒是没有不悦。高锡赶忙上前两步,轻拉觅尘的衣袖,叫了两声。

觅尘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见海清帝正看着自己,心里一紧,赶忙看向高锡,一脸茫然。

“皇上问郡主在想什么。”高锡薄汗起了一脸小声提醒道。

“回皇上,尘儿听说东海产的龙涎香,香气纯浓,安气凝神是最好的,以前没有机会得见,今日闻着不知不觉就失神了,还望皇上恕罪。”纵使觅尘再迷糊也知道在皇帝面前走神那可是目无圣君,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慌忙垂首诚惶诚恐道。

“哦?尘儿对香料有涉猎?居然还知道朕这龙涎香是东海进宫的?”海清帝微微侧目望了一眼那慢慢升腾起的烟丝,回首笑问。

“回皇上的话,尘儿也是看医书时无意间注意过。这香,药用有行气活血、散结止痛、理气化痰的功效,治疗咳喘气逆、心腹疼痛的症状很好的。只是龙涎香得之很难,太过名贵,又是御品,所以医用甚少。龙涎香是抹香鲸肠道分泌的一种特殊蜡状物,排入海中后的龙涎香起初是浅黑色,在海水的浸泡下,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白色的龙涎香最为上乘,要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尘儿听说只有东海才产这种上品的龙涎香,尘儿观陛下香炉中的龙涎香均是上品,一时感叹皇家气派,天威赫赫,这才想得入神了。”觅尘见海清帝的样子不似有怒,但也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恭谨回道,最后两句明显有拍马屁的嫌疑,惹得自己都是一阵恶寒。

“哈哈,不愧为才女,高锡你看,随便一件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好!朕听说前几日你不慎掉下了山崖,无碍了吧?”海清帝听得倒觉得有趣,哈哈一笑,关爱道。

“多谢皇上挂心,幸得翰王爷相救,尘儿无碍。”

“嗯。昨日皇后带太子求朕将尘儿赐婚东宫,今早烬儿也来求旨,朕这两个儿子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想来皆是有慕尘儿的才情啊。朕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尘儿中意朕哪个儿子啊?你尽管说,不必顾忌他们二人,朕为你作主。朕有愧靖恪啊,你是靖恪皇妹留下的唯一牵挂,朕定要为尘儿觅得一个中意夫君。”海清帝慈爱说着,还起身来到觅尘身边,含笑的目中精光瞬间闪过。

觅尘心中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为了这件事情,心里没有丝毫准备已是乱作一团。最先的反应就是他来求旨赐婚了!这究竟是为何!他不是嫌弃了吗?怎么会一大早跑来求旨?他没有找自己解释不是被那女子留住了脚步,而是跑到这里求旨耽搁了吗?可是他昨夜将自己扔在床上走掉又怎么解释?他今天早上和女子的亲昵举动又怎么解释…觅尘只觉头脑中纷纷乱乱,一时愣在当场。

“尘儿?”海清帝探究道。

觅尘慌忙回神看向他,那眸中的探寻一闪而过,觅尘心神一震,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明白了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不是和莫烬情侣之间闹脾气的时候,而是弄不好就掉脑袋的事。觅尘慌忙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了头,诺诺道:“皇上,这种事情你让尘儿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着,心中却迅速地闪过各种想法。不过这娇羞的话却也提醒了觅尘,这种事情不是该戴世钜在场吗?海清帝为什么单单只召见了自己,这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至少他并没有他说得那般有诚意,也许只是在试探自己,根本就没有赐婚的意图。哪有婚嫁却撇开女方父亲的道理。或者他是在试探戴相?试探莫烬?觅尘心中越想越惊。

就算她再不懂权谋也知道这太子和王爷同时提亲对自己绝非什么好事,兄弟二人争一个女子,帝王之家最忌讳兄弟阋墙,倘若她成为那个祸端怕是离死就不远了。何况今日海清帝不止一次地称赞自己是才女,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皇朝的统治思想,觅尘绝不会认为海清帝这是在夸自己。这般想着已是冷汗淋淋。

“哈哈,尘儿只管说说自己中意谁,朕自会为你做主的。”海清帝见觅尘低头,面露娇态,神色微微缓和,却紧逼相询。

觅尘抬头竟无意瞥见了海清帝身后的高锡,只一眼但他的表情已是落入眼底。这位持重的高公公此时面色微白,紧张地对自己摇着头,眉头拧紧。

觅尘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醒自己,可是他的意思却是明白了。看向海清帝,心中一沉,已是拿定了主意,慌忙在海清帝面前跪下。

“尘儿不敢欺瞒皇上,尘儿对太子殿下和翰王爷只是兄妹之情,没有半点的儿女私情。皇后娘娘为什么来请旨尘儿不明白,可是翰王爷请旨尘儿却是知晓原因的。”

“哦?烬儿说你们二人相互爱慕,怎么尘儿却说是兄妹之情。”海清帝瞅着觅尘,却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走回暖炕坐下,继续问道。

“回皇上,翰王爷和尘儿在谷下独处一日想是觉得有辱尘儿声誉,王爷秉性刚正岂有不负责任之说?王爷为救尘儿已是受了重伤,尘儿又岂能难为他为成全尘儿闺誉而娶我为妻?还望陛下圣启明断。”觅尘说完,仔细叩首,直觉自己应该跟莫烬撇开关系,可是说完又觉得有些回护的嫌疑,欲盖弥彰一般,心中已是五味杂陈,翻腾不已。

“这么说朕这两个儿子尘儿是一个也不中意了?”海清帝若有所思地问道。

“皇上折杀尘儿了,太子和王爷均是皇室贵胄,尘儿岂敢妄自思踱。能嫁与皇子,已是皇上对尘儿的恩宠。只是尘儿还小,还想多陪伴父亲几年呢。”觅尘急忙说道。

海清帝盯着觅尘,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悠然站起身,紧迫地盯着觅尘。

“倘若朕将你赐婚太子你可愿意?”

觅尘心中大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海清帝,话已是冲口而出:“尘儿不愿。”

海清帝一愣,浓密的眉瞬间蹙起,目光犀利:“为什么?”

觅尘心道完蛋,自己可真是不要命了,余光扫到一旁的高锡,见他连连摇头,急切不已,就差没跳起来将她拖出去了。觅尘心中反而沉静了下来,反正话已是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无奈笑笑,觉得自己已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干脆咬咬牙说个痛快得。

这般想着便抬头诚恳的看着海清帝,缓缓道:“尘儿不想嫁给太子,也不想嫁给王爷,终其原因是尘儿想过平凡的日子,今生只求一人相守,白头偕老。尘儿不求将来的夫君有多显贵,只求他能真心相待,一双人相依相守,一家人美满祥和。”

海清帝微怔,眸中闪过些许复杂,锐利地盯着觅尘。觅尘却不怕他探究,自己说得确实是实话。海清帝见觅尘神色无疑,眼中闪过一抹赞叹,又似乎有一丝惋惜流露,微微闭目,半晌才轻轻一叹亲自扶起了觅尘。

“难为尘儿了,你先下去吧,好好再陪伴父亲两年,等及笄了朕定为尘儿择个好夫君。”

觅尘心中大石蓦然放下,机械地行礼出了大殿。可是心头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心底始终萦绕着什么。头有些微痛,她不知道她的话海清帝信了几分,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疲惫。

觅尘走后,海清帝站在殿中久久都没有移动,半晌才轻喃了一句什么。高锡听得不甚清楚,似乎说什么“真像,真像…”

悠然,海清帝回身在暖炕上坐下,看向高锡:“靖恪去了有六年了吧?”

“回皇上,还差三个月十七天。”

“哦,你倒记得清楚。你看清尘郡主如何?”海清帝面上闪过追思,倒似随意相询。

高锡一愣,手心已是出了一层汗,却不敢怠慢赶忙道:“郡主聪明伶俐,又通晓医术乐理,陛下生辰还为海天挣了光,这次封禅也衷心竭诚为皇上分忧督导封禅舞乐,巾帼不让须眉,奴才钦佩不已。”

“嗯,确实是个好孩子,又颇具才情。只是戴相要是想拿这女儿做筹码戏弄皇家,让朕的几个儿子为一个女子纷争不断,其心当诛。宫中是不是多有湛儿和清尘郡主的传言?”海清帝面色阴沉道,眸光锐利盯向高锡。

高锡不想皇上说变脸就变脸,吓得忙低了头诺诺道:“都是些传言,奴才不敢禀报辱没圣听。只是前些日子郡主因为督办封禅舞乐的事和慕王爷确实多有接触,宫中流言也是那时候传开的。”

海清帝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烬儿这两日却是反常,平日最是沉稳,竟会剑刺太子,这事你去查一查。朕看烬儿倒像是动了真感情的样子…”

高锡赶忙应是。轻瞄了一眼海清帝,见他眸中若有所思,最后一句说得低沉,倒似自言自语,微一沉思还是开口说道:“奴才听说翰王爷不擅饮酒,想来昨夜真醉了也不一定。王爷向来心坚如铁,又常年在边关,和郡主少有来往,生性又秉直,这次跟郡主独处一日,行宫中风言风语却是有的,想来王爷也听说了这些流言,所以…”

“嗯,烬儿这孩子跟朕是越来越疏离了…哎…”海清帝语气低落,近乎呢喃,听起来有些萧索意味,说完便拿起案上奏折看了起来。

高锡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微微抹了下额头眸光轻瞥海清帝,却见他眼睛久久盯着一处半晌都不曾移动一分,心中微叹。

傍晚的时候早已见晴的天空金色残留,云层绚烂,色彩有浅有淡,天际薄云朵朵仿若只只金色蝴蝶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中展开翅膀翱翔远方,朦胧绝美,整个行宫都仿若笼罩在柔和的光圈中,静待夜幕降临,明月徐徐升起。

而这般的美景却丝毫吸引不了觅尘,她在屋前的廊下已经不知道来回踱了多少步。心中两个念头在叫嚣着,一方拉扯着她去华音院看看归海莫烬,一方又撕扯着她不能放下自尊。自从知道他早上去请旨,觅尘心中就翻腾着种种想法,心里担忧着他身上的伤,又气恼他昨日和今早的表现。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龟缩着瞎想,应该勇敢地跑去质问他,又觉得那样太掉面子,想起昨日被丢在床上的情景就怒气上涌。

红研和青黛已经不知道在廊角处偷瞄了多少次,看觅尘面色不好,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人从没有见觅尘这般过,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秋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天际的金色尚未将美好尽情展现便匆匆被夜幕驱散,黑暗没一会儿便笼罩了行宫,宫灯点燃,又过去了一天。觅尘吩咐青黛燃上灯,进了屋,却又觉得一阵烦躁,起身将房门打得大开,任由夜风吹进屋中,抚上面颊。

觅尘看着烛花发呆,也不知道僵坐了多久,突然一股强风吹来拍打了一下房门,她不甚在意地抬头轻瞥了一眼房门,却蓦然看见一个挺立的身影。纵使眸光一闪而过,可那身影却似刻印在心间一般,惹得她身子一僵,头脑却有些恍惚。回过神来,便怒气冲冲站起身,几步夺在门前啪地一声便狠狠关上了房门。

待到房门死死关上觅尘又觉得诧异,本来想着他他定会伸手去挡,可他竟是站着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关上了门。觅尘甚至都要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花眼看错了,屋外其实没人?可是那屋外站立的人存在感却又那般的强,想起他刚被责打了一百大杖,现在不在床上躺着反而跑到了这里,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感动,怒气倒是消减了不少,想要将房门打开又觉得丢脸,几番思量,骑虎难下,只恨刚刚怎么那么冲动就把门关上了呢。

犹豫了半天,气恼地在原地跺了几下脚,心想他要是说句话自己一准马上开门,可是归海莫烬竟只是默默站在外面一声不吭。觅尘将手放在纱门上犹豫着,突然感觉掌心一温,竟是归海莫烬隔着门扉将手亦贴在了门上,隔着门大掌贴着觅尘的小手。他手上的温度透过门上的镂空隔着门上糊着的白色鲛绡丝纱传到了觅尘的掌心。

觅尘微愣,心中微甜,蓦然有觉这一天来很是委屈,眼圈一红便轰然打开了门:“进来。”

说完也不看他,直直回到了内室,坐在床边低着头,耳朵却听着屋中的动静。

归海莫烬见觅尘终是开了门,唇边扬起一个清浅的笑,迈步跟着她进了屋子,身上的伤因着他的动作扯得生痛,步履有些微滞。

觅尘听到他跟了进来,心中已是不再生气,觉得大概真是自己将什么地方想岔了,面上却不愿显露,沉着脸闷闷道:“你说吧,早上的事最好跟我交代清楚,要是说得我不满意,现在就将你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