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法子。我看也就是下令严查,捉到一个是一个,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就觅尘所知,这募兵制自唐五代时取代了征兵制,直到宋清,延至新中国成立吃空饷的顽症就一直有之。这海天朝虽说历史不同,募兵制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可问题却是相同的。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呵呵,倒是和四哥奏本中写的一样呢。”归海莫凌意有所指笑着道,不忘拿那桃花眼在归海莫烬和觅尘脸上若有所思的兜了一圈。

觅尘听得他的话看向归海莫烬,但见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所接,均似有所触,同时莫名地调开了目光。

这时候店家已经将膳食端了上来,笑着摆上了桌:“这碗是盐少味淡的。”

觅尘以为归海莫凌专门吩咐是为自己备的,却见他把那份味淡的面推到了归海莫烬面前。归海莫烬嘴角轻扬,回他一笑,便自然而然地举着用了起来。觅尘只觉着他那笑虽是清浅可却真实,心下暗道原来这人也会笑呢。

“这店里生意倒是不错嘛。”这时从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店里却已座无虚席。归海莫凌轻笑道。

“恩,快春闱了,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我们晚上怕是不好投宿。”归海莫烬抬眼扫了一下小店。

经他这么一说,觅尘四望,还真多是些学子书生打扮的人。

“照这速度我们晚上应能赶到安定,安定不算小城,应该不难吧。不行就去官驿。”归海莫凌略有诧异地看向归海莫烬。

“我们不去安定,改道往西去大莘。”

“去大莘?去那里做什么?呀,四哥是要去查九皋山的虎翼军?”归海莫凌初听还有些不明白,念头一转便想到了驻扎在大莘南郊九皋山的虎翼军。

这虎翼军也是保京畿重地的京兵,算是皇帝亲兵,历来虎翼军都是海天皇帝直接统领,海清帝即位后也只有他能调动,统兵将领也多是海清帝亲选的亲信之人。虎翼军是京畿四支护卫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先帝在位时虎翼军建制五万,可是由于近年一直扩充,现在已经是八万七千之重。

自从归海莫烬接手兵部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饬各地军务,整改兵部,大量删员。前段时间上书删减虎翼军,海清帝倒是批准了,可是兵部的公文下达了一个多月,虎翼军却迟迟不见动作,这也是他打算亲往的原因。

觅尘听他们谈论去向,倒是不怎么上心,自顾地吃着面。反正去哪里都一样,现在一听要去军营倒是乐了,抬头看向归海莫烬。

“恩,明日倒要看看父皇的亲兵是如何了得,兵部的公文都置若罔闻。”归海莫烬抬眸,深沉的眼睛,眼底幽黑无垠,不见有丝毫的喜怒哀乐,声音却略显低沉,已有不悦。

“好啊,我也去看看这传闻已久的虎翼军,这可是京畿守军的精锐啊。历来军资军饷都是先拨给他们,配备也是海天之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比咱们的黑翊军强。”归海莫凌语出兴奋。

“明天我也能去吗?”觅尘眼见归海莫凌高兴赶紧问着。

“想去就跟着,只是军中无女子,到时候可别吓坏了。四哥,把她也带去吧,要是让她自己在旅舍也不放心啊。”归海莫凌对觅尘洒脱地一笑,又看向归海莫烬却不是征求,只是等他表个态,心下已肯定四哥定会同意。

觅尘听归海莫凌的话先是眉开眼笑,又听他问向归海莫烬便略有紧张地看了过去。

“跟着吧,快些吃,下午还要赶路。”归海莫烬看向觅尘,见她目有恳切,嘴角轻勾,竟是不忍忤了她的意。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七章 投宿(上)

春风沉醉的傍晚,和风摇曳,春情荡漾。:在这被繁花点燃的季节,原本宁静的黄昏被嘀嘀嗒嗒的马蹄声惊动。觅尘他们来到大莘镇时已是戌时,暮色渐染,小城城门洞开三三两两的农人抗着农具往镇上走,夕阳下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像大莘这样的小镇夜晚是无需关闭城门的,觅尘他们进得城内,但见天色还未完全迟暮,街上已是宁静一片,没了行人。

“虎翼军驻扎这里,怎么此地还是这么冷清?”觅尘不解地问向归海莫凌。

“虎翼军平日又不来此地,军中所需物资也都是从京城购得。虎翼营快马到帝都也就大半日,军中将领多是京城子弟,平日消遣也都去了京都。”归海莫凌说着,见前方不远处,一家小店门外挂着一张破旧的旗,上面隐约‘旅舍’二字,打马快行。

“我去前面看看,你们等下。”归海莫凌说着,飞马上前,一个利落地翻身,已是下了马,身影一动就进了那小旅舍。

“走吧,此地只这一家旅舍。”归海莫烬对觅尘说完,也驱马往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孤绝而挺拔。

觅尘摸摸圈圈的鬃毛,圈圈撒蹄小跑几下也来到了那旅舍前。赶了一天的路,又是第一次骑马,觅尘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上早已疲软不堪,如今一想着终于要休息了,身上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只觉得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拿出最后一点气力翻身下马,刚一落地,只觉得腿部一阵剧痛,觅尘一个站立不稳就要瘫倒在地。

归海莫烬自下午就发现觅尘情绪有些低落,神态疲倦,却一直克制着并没有说出来。他们虽然一路上行程并不快,可第一次骑马能如她这般坚持在马上颠簸了一天,却也不易,归海莫烬心里是为这个倔强的女子赞叹的。此时见她下马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眼见她似要跌倒,身形一动,用手托住了觅尘的胳膊。

“怎么了?”

觅尘只觉得臂膀间一股大力传来,托起了自己不稳的身子,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觅尘似乎能感觉到那厚大的手掌在自己臂上印下的纹路。抬头迎向归海莫烬黑沉的眼眸,只觉那眸中带着令人沉坠的幽深,似乎还有一种清冷的安定,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他清淡的言语听不出什么关切,波澜不惊的语调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了一丝暖意划过心间。

“没事,腿好像磨破了。”

归海莫烬听罢,微微蹙眉。

“四哥,只有一间房了,怎么办?咦,怎么了?”归海莫凌说着从屋里出来,见归海莫烬扶着觅尘略感意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关切地看向觅尘。

“没事,没房了吗?”觅尘不好意思的笑笑,想要挣脱归海莫烬的掺扶,腿刚一动又是一阵的疼,索性就任由他扶着了。

“恩,就四间客房,三间都住了进京的学子。我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旅舍。”归海莫凌说着就要去抓云峨的缰绳。

“八弟,不必去找了,此处只此一家旅舍。”归海莫烬唤住他,眉心几不可闻地皱起。

“四哥怎么知道?”归海莫凌停住脚步,略有诧异地看向四皇子。

“出京前跟慕掅通过书信。”归海莫烬解释着,扭头看看了小镇。

“找找看有没有民宅能借宿一晚,还能走吗?”归海莫烬低头看向觅尘,语气平淡,暮色渐染下的面庞宛若刀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用麻烦了吧,出门在外,和两位海天朝鼎鼎大名的王爷共处一室,本少爷荣幸之至呢。我真不介意的,除非两位会霸占了床铺让我睡地下,两位王爷该不会这么做吧?”觅尘见他们为难,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这大晚上的如此小镇也确实不好找住处,便笑着道。

归海莫凌眼中闪过诧异:“你这丫头倒底是不是靖恪姑姑的女儿,山野疯丫头一般。”

归海莫烬研判的目光也看向觅尘,略一沉思,四下打量了下小镇,见多数已是门房紧闭,寥落的街道,屋舍多数破败,怕是找到借宿之处也是难。

“只能这样了,进去吧,就住这里。”

觅尘迈步正要往里走,刚一抬腿,大腿内侧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不免轻呼,腿竟有些克制不住的打起颤来。心里暗骂自己没用,真成了闺阁娇弱的小姐了,感觉胳臂间的手划到了腰际,抬头正撞上归海莫烬深沉的眼波流转,星眸清光潋滟仿似能把一切都吐没其中。

觅尘竟突然有些不敢直视那眼眸,觉得腰际的手似乎异常温热,仿要灼烧了自己的肌肤一般,那强烈的存在感让她莫名一阵羞赧,脸上已是一阵发热。觅尘心下一惊,生怕被看到,忙低了头。

归海莫凌看过来,见如此,嘴角一勾,嬉笑:“我去把马安置了啊。”

说着就牵了马往后面大步而去,那声音还透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听得觅尘只觉脸上更热了。

想要挣脱归海莫烬的扶持,耳际却传来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低沉的话语“逞强。”

觅尘只觉那声音极尽,隐隐似能感觉他说话间胸膛的起伏,低低的话语在这静匿的一方天地间似乎带着些无奈,又似叹息,在她心底引起了一阵轻颤。觅尘动也不敢动地任由归海莫烬抱着,心里暗骂自己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呢,这样都抵挡不了,真是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归海莫烬从来不知道女子竟是如此的轻盈柔软,低头去看,但见觅尘低着头,只露出一片光洁红润的脖颈来,小巧的耳朵绯红一片。嘴角轻勾,心里奇异的浮上一丝柔软,大步迈进了那小店。

店家见他们进来,脸上惊异昭然,心里暗叹这年头两个大男人也抱着出门,嘴上却什么也没说,把归海莫烬带到了那唯一一间客房。

归海莫烬把觅尘放在了床上,四下打量了一下小屋,房间极小,只有一间。一张桌子,四个小板凳,倒还清洁。

取了火石把桌上的小灯点上,在凳子上坐了,抬眼看向觅尘。但见她自行脱了鞋子,正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垂着双腿,神色有些懊恼。几缕头发从发带间滑落柔顺地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平添了娇弱。

觅尘埋着头,感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竟没有勇气抬头,只觉地屋内静地让人不安,心怦怦地跳着,睫毛轻颤。

“四哥,你那驰焰真够凶的,店家刚想靠近差点没被踢着,还好我反应快。”归海莫凌从门外跨步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茶壶。

“我吩咐过了,晚上看来我们又要吃面了,这里只有面。丫头好些了吗?”归海莫凌把茶壶放在桌上,见觅尘兀自坐着,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恩,好多了,谢谢。”觅尘接过茶杯,冲归海莫凌感激一笑。

“第一次骑马都这样,你撑过这几天就好了。”说着,便毫不避讳地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儿。

“没事,我心里高兴,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呢。”觅尘喝了一口水,仰仰身子看向归海莫凌。

“其实只要你再等上一段时间就能出趟远门了,要两、三个月回不了京呢。”归海莫凌神秘地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觅尘一听有这等好事,眉眼飞扬直起身子,抓着归海莫凌的胳膊急急问着。

“呵呵,保密,不告诉你。四哥,看来今晚我们哥俩要吃苦了,唯一的一张床被这丫头占了。”归海莫凌嘻嘻一笑,站了起来,迈脚在小桌旁坐了下来。

觅尘看归海莫凌转移话题分明就是掉自己胃口,气得直想扑上去咬他一口。狠狠地瞪他一眼,转眸看向归海莫烬,一脸期待,那里知道归海莫烬眼光扫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调转了开来,伸手倒了两杯水,自顾地端起一杯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喂,你们怎能如此欺负本公子,有失男儿风范。”

“哎呀,四哥你看这是哪家的公子,个儿都没长全,倒来爷面前大谈男儿风范了。”归海莫凌撇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觅尘也拿起了水杯有模有样地品着那白开水。

“不说就不说,本少爷还不稀罕听了。”觅尘见归海莫凌这般,心下气恼,转念又想,自己越是表现的焦急这人岂不是越发的开心,越是不告诉自己。压下心里的焦急,觅尘得意地冲归海莫凌仰仰头,舒坦地往床上一躺,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这下倒是归海莫凌傻眼了,自己摆好了阵式别人不进阵,气恼地抓抓头皮,心道这丫头还不是一般的机灵。

归海莫烬闲适地坐着,安静的注视着觅尘和八弟笑闹,一言未发。归海莫凌抬头看向自己的四哥,不知是否因为烛光暖光格外柔和,他棱角锐冷的面容之上分明带着淡淡笑意,清朗而柔和。

归海莫凌心下一触,暗道,如果四哥的脸上常常出现这样的笑容,那么数九寒冬亦会化作春日,那么就是自己再气恼也是值当的。又觉得自己这次出门把这尘丫头带出来真是明智之举,看来这两人还真是......有谱。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七章 投宿(下)

这边归海莫凌望着归海莫烬略带柔和的侧脸想着心事,觅尘躺在床上半天听不到动静,却是纳闷了。:侧侧头偷眼往他们那边看,刚好撞上归海莫烬若有笑意的眼眸,觅尘一愣。

“父皇要泰山封禅,朝廷上下筹划了两年多了,再过几个月也该成行了,最近钦天监正在问卜吉日。到时候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都是要随行的。”归海莫烬见觅尘晶亮的眸子直愣愣地望向自己,慢悠悠地说着。

“真的?”觅尘一听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神采飞扬地看向归海莫烬。

“假的。”归海莫凌摇头失笑。

觅尘开心地笑着,瞪了归海莫凌一眼。

“哎,你们这次出来办差,怎么就两个人啊?接南翼的皇帝不是应该拖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吗?”想到封禅浩浩荡荡的队伍,觅尘才恍然发现他们出京仅仅三人三骑。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说聪明又有时候那么迷糊。迎接的队伍明天才会从京都出发,那是五哥的职下,我们是提前出来了,到时候在北舞渡跟他们会合。”归海莫凌翘着个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笑望觅尘。

“接个南翼皇帝要三个皇子啊?这南洛帝的面子够大的啊。”觅尘轻叹。

“五哥不去北舞渡的,只是暂代了礼部之职负责安排接待事宜罢了。五哥一大忙人哪里顾得上那南洛帝啊。”

觅尘早就听说五皇子慕王归海莫湛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如今看来还真是呢。自己监着吏部尚书,海天朝的官员升迁全掌在手中。眼看着就要春闱了,这时候海清帝居然还让他暂代礼部,那今年的进士岂不是都成了他的门生,看来这海清帝还不是一般地器重这个五皇子。

门外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店家已是端了三份面满脸含笑地走了进来。

“三位贵人见谅啊,小人不知道是三位官爷驾临小店,多有怠慢,三位官爷可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啊。”那店家进门把吃食放在桌上,点头弓背的一直行礼。

觅尘正心下诧异,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听得院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披铠甲的高个男子跨进了屋子,刚一进来就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上的铠甲铮铮有声。

“四爷,八爷。”

那店家一见他进门就跪,愣了一下吓得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觅尘见这般情景心下恻然,不觉微微皱眉,这古代还真是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啊,民怕官竟到如此地步。

归海莫烬起身扶起那店家:“慕掅起来。”

“恩,这面做的还蛮好吃的,有劳店家了。”归海莫凌已是挑了一口面吃着,笑着看向那店家。

“军爷不嫌弃就行,小的...小的先下去了。”

那店家看归海莫烬点头,躬身出了房。

“慕掅,坐。用过晚膳了吗?”归海莫烬指着桌边的小凳对慕掅示意,自己也归坐却看向依旧坐在床上的觅尘。

“用过了,用过了。军营用的早,王爷和殿下快请用膳吧。”那慕掅似乎才发现觅尘,愣了一下才忙低头回话。

“尘...呃,陈公子过来吃面。”归海莫凌也望了过来,指着那空余的一碗面示意觅尘。

觅尘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略带狼狈地穿好鞋子,大跨步坐在了桌边,端起碗筷就扒起了面。心里暗道被三个大男人盯着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你衣衫不整的时候。

归海莫烬见觅尘略带慌张的动作,嘴角轻勾。

“慕掅,爷可有些年头没见你了。”归海莫凌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的慕掅。

“两年了,八殿下。”慕掅不无感叹的道。

他的哥哥是黑翊军左先锋慕扬,本来他也在黑翊军帐下,后来在海天朝和北纥的一场小仗中立了功,有幸面圣,不想得到了海清帝的赏识,调进虎翼军做了虎贲校尉,这一晃就是两年了。

“怎么样,在虎翼军当校尉可是比黑翊军中当个小屯长要舒坦多了吧?”归海莫凌打趣着他。

“殿下取笑慕掅,要说这舒服自然是要比在黑翊军中强,可这要说到舒坦随意,那可还是黑翊军好啊。王爷要不找个机会把慕掅再调回去吧。这虎翼军我是呆够了,窝囊。”慕掅苦笑连连。

“先说说本王着你查的事情怎样了?”归海莫烬放下碗筷,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轻试嘴角看向慕掅。

“都查清楚了,虎翼军今年报给兵部的花名册上一共八万七千三百三十四人,实际上自德绍十五年起军中就多招募老兵,这么多年来病的病、死的死,虎翼军对外宣称八万之重,可是实际上就是五万人也是不到的。虎翼军中吃空额的情况相当严重,军队早就名不副实了,大量的军费都被浪费,被贪污了。要是王爷不令我查,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严重。”慕掅不无激愤地道。

“老天,几乎一个兵卒吃一个空额了!虎翼军好大的胆子啊!这还了得,军饷一半都进了贪官的囊中,这...慕掅你好没脑袋!你到虎翼军都有足足两年了竟是没有发现吗?”还没等归海莫烬说话,八皇子归海莫凌已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一脸的不可置信。

归海莫烬也是蹙紧了眉头,双手握拳,面色沉了下来。

觅尘本来还安静地吃着面,现在哪里还吃得下去,放了手中的筷子仔细听了起来。

“殿下教训的是,是慕掅疏忽了。我到虎翼军的时候俨然军中已经贪污成风了,军中上下一起欺哄与我,我...”慕掅听得归海莫凌责备,当下站了起来,急急说着。

“就算他们上下一起欺哄你,可这军中少了近一半的人你就看不出来?”归海莫凌厉叱。

“殿下有所不知,虎翼军历来各营分开训练,食宿均不相干,我接手虎贲营的时候营中松垮,这两年多在整顿虎贲营,对于别的营确没留意。吃空额的事情我确实是知道有之,可要不是这次王爷书信着我专门查实,我也不知道会这般严重啊。”

归海莫烬自慕掅说得情况就一言不发,面有低沉,听到这里才若有若无地撇了一眼站在边上手足无措的慕掅:“慕掅,今天你跟本王说实话,你吃过空额没有?”

觅尘只觉得他的声音平淡,可加上那有意无意的一撇却让听者胆颤,说不出的气势。

“我?”慕掅面上一愣,立即矢口否认。

“慕掅受王爷教诲,立志作清官,哪会昧着良心去做这等龌龊之事。刚入虎翼军时左中尉确实是试探过我,当即就被我回绝了。”

“唔”归海莫烬轻哼,点点头,又词锋严厉地说:“你若有此等劣迹,本王照样严惩不贷。你既为官清白,就大胆按本王说的去做。你要抱定决心,宁可把虎翼军将领全得罪光,也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惩治贪墨。做好了,本王奏明父皇升你的官,做不好你就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觅尘听得归海莫烬这一席话恩威并施,斩钉截铁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免都为那慕掅捏了一把冷汗。

“是,王爷,这事慕掅定查个水落石出,不找着证据慕掅就提头相见。”慕掅说着,单膝跪地,目光炯炯地望向归海莫烬。

“恩,你先回去吧,晚了误了查营。”归海莫烬对慕掅点点头,起身亲扶了他起来。

“是,那慕掅明日在营中恭候王爷和八殿下,慕掅回去了。”对归海莫凌躬身行礼,慕掅才迈着大步出了屋子。

“四哥明日去虎翼营是要办吃空额的事?”归海莫凌见慕掅出去若有所思地看向归海莫烬。

“不,明日是为了删员的事。哼,欺上瞒下,本来人就不够,删员还迟迟不见动静,虎翼军真是吃了雄心豹胆了。”冷哼一声,归海莫烬长身矗立望着屋外的夜幕,神色不辨。

“京师三大营,总共有十五万兵士,生老病死该有多少空额吃?单是一个虎翼营就敢如此嚣张,每月一个人两担米五里银子,伙起来一年是多少?这还是天子脚下,是父皇的亲兵,下面地方驻军又有多少吃空额的,这笔账我都不敢算。四哥,你说的对,这事是得严查严办。”归海莫凌敛目厉声。

“国库空虚,一半是奢侈浪费,还有一半是被这些蛀虫吃掉了。明日去了营中,虽说是办删员的事,也先把几个将领抓起来收监,着实问问,他究竟这么多年吃了多少空额。”归海莫烬转身,玄色布衣着在身上,映着屋外的夜幕却是一身的清贵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四王爷是要打草惊蛇?王爷这边明里惊动了虎翼军,不怕他们不有所动作,慕掅在暗里就不怕搜罗不到证据。呵呵,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虎翼军遇上王爷真够倒霉的啊。”觅尘笑意盈盈地望向归海莫烬。

归海莫烬深邃的眼中划过一丝光亮,瞬间又甄没在了朦胧的夜色下,嘴角几不可闻地轻勾:“你那孙子兵法倒是没有白读。”

觅尘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名所以,愣愣地看向归海莫凌,可他也只是戏谑地冲她眨了眨眼,笑得让人发怵。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八章 月光

觅尘躺在床上,感觉腿部火辣辣地疼,刚刚她检查过了,大腿内侧和臀部好多处都红肿一片,还有些地方被磨破了皮。:觅尘轻叹,骑马还真不是一般的折腾人。

也不知道是头一次出远门心里兴奋还是累过了头,抑或是腿上的疼使她不能成眠,躺下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店家看他们身份不凡,愣是把自己家的住房挪了一间出来,归海莫烬可能考虑到她,倒是没有推辞,却让归海莫凌多给了那店家两锭银子,此时房中只有觅尘一人。四下静悄悄的,只听得屋外几只小虫子在这静夜吟唱着,屋中觅尘习惯地燃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照着屋外影影簌簌的树在墙上投下重重黑影。

觅尘索性坐了起来,披上外套下了床,步至桌前倒了一杯水,端着出了房。

房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东面是厨下,北面建着四间客房,西面两间小耳房是店家自己住的家房。小院子里有一个磨盘,许久不用的样子,倒还干净。觅尘走过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那磨盘,看向春日寂寥却浩瀚的夜空。

月光倾洒,静寂一片,低头看向手中的青花瓷杯子,虽说不是上好的青花瓷,杯缘还有破损,可也在这如水的月光下发着柔和的光,淡雅可观,觅尘一下子想到了那首《青花瓷》,轻启樱唇唱了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轻轻的歌声婉转空灵,虽是轻吟,在这静匿的夜色下却响彻小院,说不出的动听。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宛若眼前的青花瓷杯子,冷然的光泽下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融入这夜色。觅尘清浅一笑,回头,但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西屋廊下,让那一方小天地显得更加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