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这驰焰日子过得倒是悠哉!”归海莫凌看那驰焰马飞奔而去,不无艳羡地说着。

“你那云峨也不错,温顺!”那驰焰是他在北地草原猎得的,已经跟着他八年了却还是桀骜不驯,他也从不刻意圈着,每到晚上都给它卸下马鞍随它肆意奔腾。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章 解救(上)

除了宫廷正门崇天门,其他三门是允许皇子和贵妃架马出入的。归海莫烬进了凛德门便于归海莫凌他们分开向着内廷的怜清宫而去,归海莫凌他们则是住在内廷连着前殿的麟阳四所。

海天的皇子在五岁时离开母妃所住的宫殿般往麟阳四所,开始每日到尚书宫苦学直到志学之年,此后便开始每日上朝听政,但是却是没有议政的权利。在皇子二十岁弱冠之龄行冠礼方要离开麟阳四所,出宫自行开府。行过冠礼的皇子就可以参政议政了,也可以大婚娶正王妃,在这之前是只能有侧室而不可娶正妃的。

归海莫烬和归海莫凌早已行过了冠礼,本早该在宫外开府,可是由于两个人都是常年在军营,刚从边关回来没多久,所以开府的事情就一直拖延了下来。年前海天帝已经下令择地建造翰王府和八皇子府,在建好之前他们两个倒是还住在宫里。

归海莫烬回到怜清宫已是亥时初刻,刚进宫门随侍的李季就迎了上来。

“爷回来了,小厨房还热着膳食呢,王爷再用些不?”李季满面笑意地打了个千儿问着。

“恩,摆到烟雨台去吧。”归海莫烬吩咐着,大步往自己住的鍪然殿走去,那李季应声就往膳房而去。

自归海莫烬出宫以后这怜清宫就越发冷清了,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还是清妃在世时就留在这里的,这些年去了一些也没让内务府补给,越发的显得宫阁空旷冷然。

归海莫烬回到寝殿接过侍女递上的毛巾擦面,又用清水漱口,李季从外面快步进来回话,膳食在烟雨亭已是布置停当。

归海莫烬对那李季轻点下头,跨步就向烟雨亭走。

这烟雨亭有两层,高约十米,建造在乃湖之上,是海天帝专门为清妃设计建造的。重檐画栋,在盈盈湖水掩映下,更显雄伟。亭下有回廊环通,登楼凭栏远眺,湖光尽在眼底。

烟雨亭前归海莫烬让人辟出一片开阔的平台,移植了两棵古银杏树,如今已是参天挺立。归海莫烬进了烟雨亭,亭中小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四碟精致的小菜在亭角的八盏灯笼照耀下,显得很是美味。归海莫烬坐下便屏退了李季,独自对月举着品着菜色,乃湖的一池碧水映着月亮清辉的光,粼粼波光闪动,照得归海莫烬镌刻的侧面忽明忽暗。*突然南面天边闪过一簇赤红的焰火,妖艳异彩。

归海莫烬眼光微闪,放下筷子,拿了旁边的毛巾擦拭嘴角,又在手上依次擦过。这才起身往寝殿走,进了屋取过挂在墙上的黑鞘冥峰剑,不慌不忙地出门。一个跃身人已是穿梭在宫阁楼台之间,施展轻功巧妙而熟络地避过巡夜的侍卫,身影毫不停顿如同暗夜的燕子直奔凛德门。

出得凛德门,归海莫烬便向着刚刚起焰火的方位纵身疾奔,转瞬就来到了城南,竟是比骑马还要快上一程。仔细地察看着街角墙边的图标,没一会儿来到了一处民宅,归海莫烬轻轻一跃跳进院中。

院子里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灯笼,一个弱冠之龄的白衣男子正焦急地来回走着,见归海莫烬跃入院中,立马笑着迎了上来。

“还怕王爷看不到那信号呢,亏得您瞧见了。”那男子疾步上前,清俊的脸上满是欣喜。

“钧辰,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你一人在此?”归海莫烬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着。

“确实是出了事,叶染中了泣血楼的‘七日醉’,现在我们连人都找不着。”聂钧辰的言语中焦虑隐现,把归海莫烬请进屋子,倒了茶水,方才坐下拧眉看着他。

“泣血楼?怎么大老远跑到天子脚下闹腾?”

“事情出在半年前,叶染让许夺往宁州处理楼里一些事物。自他跑到宁州地界,就不满那宁州知府曹焕对当地百姓作威作福,搜刮民财。后来又发现那曹焕除了搜刮民脂民膏之外,还干些肮脏的抢劫勾当。纵容手下抢劫财物,强取豪夺。有些商人经过荆州地面,那曹焕竟派部下敲诈勒索,甚至像江洋大盗一样,公开杀人劫货。”

聂钧辰也不绕圈直奔主题,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本来这些和我们染舞楼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曹焕偏偏抢了许夺旧识孟子凉的货,还抢了人家女儿。许夺听说后,跑去相救可却是晚了,那曹焕竟是玷污了孟小姐,而那小姐不堪受辱当即就撞了墙。王爷也知道许夺一向桀骜,性子又烈,当时一剑下去就杀了那宁州知府曹焕。本来这事情也就这么完了,官府只要找不到凶手那也就是一桩无头公案。可是没诚想这事情让泣血楼知晓了,泣血楼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人证,一下就把案子捅到了两江总督李安达那里。李安达此人王爷应是熟识的,向来刚正不阿,人又有些迂腐,一接手这案子就对许夺下了通缉令,一点缓和的余地都不留。那泣血楼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机会,自是想要除去许夺的,四方打探了消息通报官府。许夺那小子又自知惹了大麻烦,竟是把这事瞒着我们死死的,就这样在丽水给抓了个正着,一个月前押解进了京城。我们得知消息已是晚了,想在路上把人救下,可是泣血楼又屡屡作对,我们也不好公然与官兵作对,一路营救了三次都没能成功。”

聂钧辰一口气说了这些多,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对归海莫烬笑笑,这才接口又道:“我们到了京城,打探到官兵把许夺关押在了城北京郊的虎牢狱,就想着劫狱的事。今天叶染带人出去打探虎牢狱的情况,那知道一去一天都没有回来,旁晚时候一个兄弟回来说是他们遇上了泣血楼的人,叶染中毒引开了泣血楼的一帮杀手,他这才脱身回来报信。本来这次进京就没带多少人,这会子全都出去找叶染了,晓舞嫂子和染晴妹妹也跟着出去了,这不就留我一个文弱书生等消息。许夺三天后行刑,现在叶染又没了踪迹,我思前想后越觉不安,这才找了王爷。”

“曹焕的事情本王倒是听说过,却不想竟和许夺有关。胆子倒不小,正三品知府说杀就杀了!你们既是来了京都为什么不先找本王?”归海莫烬听罢,脸上微沉。

叶染是他少有的几个好友之一,五年前开始行走江湖,和两个好弟兄许夺,聂钧辰一手创立了染舞楼。染舞楼以买卖消息为生,这五年来发展的很快,俨然已经掌控了海天各地各方诸多消息。染舞楼也养有许多杀手,接手杀人生意,可对于接到的杀人单子,总要事先对要杀的人调查一翻,染舞楼只杀作恶多端之人,在江湖上也算是义楼正派。这和同样以杀人为生的杀手组织泣血楼就有了利益冲突,自从染舞楼成立,两楼就互为对立,争斗了这许多年。

“我的意思也是既然事情已经捅到了朝廷,最好就请王爷帮忙,可是叶染愣是不让告知王爷,还下了死命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聂钧辰无奈地道。

“罢了…你先把出去找叶染的人都收回来。这是京城,那泣血楼又在暗处,真要弄出些什么事情惊动了官府就更不好办了。”归海莫烬想那叶染多半是不想麻烦他,不免有些着恼。可转念想到叶染的性情,又觉无奈。

“好,听王爷的,我这就去放信号让他们都回来。”聂钧辰心念微动,也觉得这样找人怕是楼主还没找回,事情却越来越不好掌控,就要起身却被归海莫烬唤住。

“不急,先听本王把话说完。你把人找回来,支几个身手好的去虎牢狱,本王等下把那虎牢狱的地图画与你们,想是找到许夺该不难。”

“王爷要我们去劫狱?”归海莫烬话还没说完就让聂钧辰打断,语带浓浓的惊异。

“本王什么时候说让你们去劫狱了?那虎牢狱看守严紧,守兵三千,就你们这几个,任是武功再了得怕也没有把重伤的许夺带出的可能。”归海莫烬似笑非笑地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聂钧辰。

“重伤?王爷是说许夺定是被用刑了?”聂钧辰也就初听归海莫烬让他们去监狱,第一反应想是让他们去劫狱,转念一想也是觉得不可能,王爷皇亲贵胄又岂会纵容他们乱来。继而又听得归海莫烬不无肯定地言及许夺受伤,这才满脸担忧的问着,语气因担心而有些高锐。

“虎牢狱看守的多是死犯,衙门官吏对那些被拘锁的人不给口粮,让他们活活饿死的事常有发生,擅自对犯人严刑拷打,将他们折磨至死也是常见的事情。进了虎牢狱也就已是丢了半条命,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完好无损是不可能的。”归海莫烬看着满脸担忧的聂钧辰,心里也有些发沉,那许夺他也见过几次,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如若就这么死在了虎牢狱却也可惜。

“那王爷让我们去狱中是…”聂钧辰收拾好心情,让自己平静下来,知道不能再让情绪干扰自己,得赶紧行动才是上策。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章 解救(下)

“去刺杀!许夺身上有伤,在牢里绝对不好过。现在最先该做的,就是给他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养伤。那虎牢狱阴暗严酷是出了名的,你们这一去行刺,狱司不可能不彻查上报。只要许夺一出事,狱司定会为他换个看守地,我估计多半是移到刑部监狱,刑部监狱虽说条件也不太好,但比起虎牢狱已是天上。起码牢房要干净的多,也不会有人公然动用私刑。”

归海莫烬说到这里看聂钧辰已是了然,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才又接着道:“在行刺时,先看看许夺的状况,然后再让狱卒注意到,最后跟狱卒对打时让他们以为你们不敌被刺伤,然后再逃,逃跑的时候在路上滴点血,你让他们血迹往城北工部左侍郎府的方向延伸。分寸把握好,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再把人折回来。”

“工部左侍郎府?”聂钧辰不无茫然地问着,平时处理染舞楼的事情他也算游刃有余了,在江湖上好歹也混了个“智囊”的称号,可这一触及朝堂他是真的毫无用武之处了。

“章廖章府,这个章廖是那曹焕的亲娘舅,在京都也算是小有人脉。平时曹焕那般作威作福怕多半是依了章廖的势。哼,章廖也不是什么好官,趁着在工部任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钱财,刑部尚书黎温素来多于章廖不和,只要虎牢狱狱司把这事上报刑部,不怕黎温不查个底朝天。到时候就是虎牢狱不把许夺移交刑部大狱,那刑部也会主动去提人的。”归海莫烬知道聂钧辰对朝堂的事情不是很清楚,讲得也仔细了些。

“妙!我也是想既然这事情闹到了朝廷,最好就是按朝堂的办法解决。如若按照我们江湖的手法,就算是把人从牢狱救出来,也是要做一辈子的通缉犯,整天东躲西藏的。这把事端引向章府,那刑部定是以为曹焕敛财都是章廖指使的,如今曹焕事发怕受到牵连,这才杀人灭口想把事情终结在虎牢狱。只要染舞楼能再查得章廖和曹焕贪污一事的证据送到刑部,到时候就算黎温查出进入虎牢狱的不是他章廖的人,那章廖也罪责难逃了。我这就吩咐染舞楼的弟兄到宁州去收集曹焕欺凌乡里、徇私枉法的罪证。到时候上得公堂,就是许夺状告曹焕为虎作伥,而不是追究许夺杀人之罪!想来只要刑部证实了曹焕之罪,那许夺也不会重判,多半能量情释放的。王爷才智,钧辰服矣!我这就把人都叫回来,刺杀许夺去!”聂钧辰也是个智谋之人,归海莫烬方一说清厉害关系,他就已是了然,所有的后招都已想好,起身就往院子里发信号去了。

归海莫烬也不拦他,起身坐到桌案前,兀自研磨,动笔就画起了虎牢狱的狱图。/“至于叶染,你们就不用再找了,本王会派人寻他的。他暂时想是没什么危险,要是落到泣血楼的手里不会到现在也没个动静。那‘七日醉’是什么毒?百里夫人能解吗?”归海莫烬弗一画好,聂钧辰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把那画好的图递给聂钧辰说道。

“那叶染就劳烦王爷找寻了。听晓舞嫂嫂说‘七日醉’是泣血楼药师百里平创的毒,百里平此人为人阴险,毒术却为人称道。他本也是百花山庄的人,算是晓舞嫂嫂的师叔,因十三年前犯了族规被老庄主赶出了山庄。百里平离开南翼国来到海天,后来投靠了泣血楼,专门为那些杀手配制毒药。他用毒狠辣,制的毒多数凶狠,很多毒只名字就让人听之发怵。而越是听之无害的毒却越是厉害,中者越是痛不欲生,也越是难解。这‘七日醉’就属此类,中毒者第一天会感觉筋骨舒爽,往后一天比一天痛苦,它会让中毒者从内脏开始腐化,直到第七日肝肠寸断而死,这七日人的知觉和头脑却是异常清醒,毒药会刺激中毒之人连昏睡都是痴念,等这人熬到第七日怕是不痛死也折磨死了。毒倒是可解,哦,解药晓舞嫂嫂已经配了好,只等叶染回来呢。但是这毒越早解越好,第一日得解可保一月内恢复如常,待拖到第二日没有武功护体的人解了毒也要带上一身的病,而会功夫的解毒之后身体也许没有大碍,可那一身的功夫怕是留不住了。等到了中毒第三日,内脏皆已受损,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现在离叶染中毒已有四个时辰了,可一点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所以我这才急了!”聂钧辰接过图纸,有些焦虑的说着。

“叶染是在那里出的事?”归海莫烬听了聂钧辰的话微微蹙眉。

“在城北靠近虎牢狱的那片松树林,‘七日醉’中者半个时辰内会浑身瘫软,所以叶染如果没有被泣血楼的人抓到,应该会还在城北一带。”

聂钧辰的话刚一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喧哗,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焦虑由远及近:“辰哥哥,你把我们都找回来,是有哥哥的消息了吗?哥哥回来了?”

话语刚落从外面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正是叶染的小妹叶染晴,只见她穿着淡绿衣裙,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叶染晴进得屋来,见聂钧辰旁边还站着归海莫烬,面上微一惦,随即浮出狂喜,叫道:“莫烬哥哥。”

叶染晴几步就蹦跳到了归海莫烬身边,伸手就要拉上他的手臂。归海莫烬对她微一点头,绕过桌案走到原来落坐的桌椅旁去拿他放在桌上的冥峰剑,也借着动作避过了少女的动作。

这时候从院子外又进来一个少妇装扮的女子,但见她容貌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绝丽的美人。样子只有十六七岁,身形婀娜,一身水蓝的裙子,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空灵轻逸,面有愁思,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柔弱。她进屋面有期待,见到屋里只有聂钧辰和归海莫烬失望之色显而易见。随即对归海莫烬微一俯身行了个礼才道:“王爷来了!”言语中略有疲惫。

“晓舞嫂嫂,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聂钧辰几步过来问着那美丽少妇。

百里晓舞对着聂钧辰轻摇头,满脸疲惫。转念又期待地看向归海莫烬:“王爷,染哥…”

“叶染我会尽力找的,最晚明天此时一定把人带回来。”归海莫烬对百里晓舞略有宽慰地说完,回身对聂钧辰轻点头,便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叶染晴见归海莫烬说走就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难过非常,失落地追了几步,待她跑出屋子,那院子里哪里还有归海莫烬的身影。

百里晓舞见她寥落地站在院里,神情低落,也没那心情去理她,只能叹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古情一字让多少人痴缠一生,又岂是她劝上几句就能管用的…归海莫烬出了院子就直奔雒阳北门定鼎门,选了个守城较松的地方,一个起落身形如一道闪电,瞬间已是出了城。

归海莫烬来到城北的一处高坡,自怀中摸出一支通体翠绿的小玉笛,凑到嘴边,灌以真气,一声长啸自笛中传出。归海莫烬放下笛子,随地就坐了下来,抚摸着那玉笛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从远处飞奔而来一匹通体黑亮的神驹,身型如疾风,眨眼间就到了归海莫烬身边,前蹄腾空一声嘶鸣,看上去极为高兴,正是驰焰!

“好兄弟!”归海莫烬起身,眼中有着暖意,抚摸着驰焰的鬃毛翻身利落上马。

“走!城北大营。”归海莫烬话刚一说完,驰焰就跃下了高坡,冲着北面的琅山方向奔去,竟是知道路的。

虽然驰焰并没有上鞍,归海莫烬坐在马上的身型却稳然如山,风吹动着衣炔,嫣然一副烈马扯长衣,北风动青丝的画面。

归海莫烬到北营的时候已时过丑时,军营静悄悄的。京都少有战事,夜晚的防卫也是可有可无,几个守夜的士兵早已东倒西歪睡了过去,几堆篝火燃着,在静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火花声。

归海莫烬熟练地穿过前营,向里面黑翊军驻扎的后营而去。后营近百座营帐虽也静谧,但相较前面显得井然有序,整齐的营帐外每处都有士兵守夜,身型笔直。不时还有巡逻士兵出入经过,松弛的气氛中不动声色的保持着警戒。

归海莫烬迅速地来到一个较大的主帐后,帐内一灯明照,帐前两个铠甲穿戴齐整的士兵一人一边守护着大帐,目光炯炯。

归海莫烬往帐前跨步,刚一动身影,就听得一声疾喝“谁?”

归海莫烬从帐后缓步走出,嘴边隐有笑意。那喝斥的两个士兵一见他,均是略微一愣随即单膝跪地同时行礼:“主帅!”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想是也觉主帅深夜来这黑翊营不易声张。

归海莫烬正要扶他们起身,帐帘一掀,却是守夜的黑翊军四少将之一的吕劲听到声响步了出来。

“王爷?”吕劲见归海莫烬站在帐前也是一愣,语出疑惑。

归海莫烬对他点点头,示意那两个跪着的士兵起身:“王靖,陈路,反应挺快,看来到了京都也没有疏懒,不错!”

王靖,陈路听得归海莫烬夸奖,一脸笑意,高兴地跟吃了蜜一般。主帅夸人可是不常有的事情呢。

“哈哈,敢偷懒,看我不扒了他们一层皮。”吕劲说笑着把归海莫烬请进帐,倒好茶才站立一旁等候差遣。

“叶染在城北虎牢狱附近松林失踪了,你带侦察营去找找,务必在明日子时前把人找到。”归海莫烬也不多言,直奔主题。

“好,我现在就去吩咐。”

“今晚就在城外找找,等明日开城再入城吧,侦察营连夜进城,动静太大。一天的时间找个人没把握?就在城北找,叶染中了毒走不了多远。”吕劲领命就要转身,却被归海莫烬唤住。

“呵呵,别说找个人了,咱们的侦察营出马,就是找只鸟,它也别想飞喽!王爷还要回宫吧?”吕劲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有暖流淌过。叶染他是见过几次的,是主帅师傅叶一封的儿子,也算是主帅的师弟了。像王爷这样带兵的皇子,在京都调动兵马本就忌讳,一旦被海天帝得知,心中起了其他猜疑,怕便惹出些无谓的麻烦。王爷向来谨慎,回京以后甚至很少来黑翊营,如今却是要侦察营全部出动找人。他一向都知道王爷面上虽冷,对在意的人却是打心里守护有佳的。

“这就回去!你今晚守夜,明天让慕扬去替你,找到人立马通知我。”归海莫烬起身吩咐。

“守夜算什么,咱们黑翊军前年跟着王爷突袭右谷蠡王那一战,五日五夜衣不卸甲,人不下马不照样生龙活虎杀得那北纥蛮子屁滚尿流。”吕劲听得归海莫烬言语中的关心之意,心底暖流涌过。

归海莫烬也不再多言,抬手拍拍吕劲胳膊,举步出了营帐。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一章 叶染

觅尘是在睡梦中被吵醒来的,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迷茫的看见一张红光满面眉开眼笑的老人脸,让她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女娃娃快起来,年纪轻轻懒惰可不好。”医圣子海勐见觅尘总算在他锲而不舍的精神下被唤醒,一脸的兴奋,不禁更往觅尘面上凑了凑。

花白的胡须扫过觅尘的额头,痒痒的,就是想睡也睡不安稳了。觅尘无奈地揉揉额角:“老爷子,大清早就跑来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嘿嘿,老头子我大清早就来看你,女娃娃还不高兴啊?多少人排队想见老头一面都没门儿呢。赶紧起来,早睡早起才是养生之道。”医圣子说着,扯过挂在衣架上觅尘的外套扔了过来,正盖在她的脸上。

“小女子荣幸之至,敢问老爷子大驾光临有何指示啊?”觅尘郁闷地扯开衣服,伸个懒腰坐了起来,知道摊上这老头没睡觉的可能了。

“酒喝完了,老爷子来找酒。酒还没找到却找着一大男人,女娃娃,你那院子里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啊?为师我从墙那头一个潇洒起身,落地就踩到了他,差点没害老头摔死。”见觅尘已是要起身,医圣子眉飞色舞地说完也不再管她,跳到桌旁捻起一块栗子酥就吃了起来。

“北墙比较好跳吗?怎么翻墙还都选一处啊。那人仰慕徒儿我医术高深,特地深夜造访前来医治呢。”觅尘一边着衣一边跟医圣子打趣着,看看外面天色,刚蒙蒙亮呢。怕是刚刚卯时,整整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半时辰呢。不得不叹服老爷子的好精力,大半夜的出来找酒喝,有才啊。

“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臭小子运气好,这‘七日醉’可不是什么人都解得的。嘿嘿,不过女娃娃要是再不把人托回屋子,臭小子毒没解完人就先烧成傻子喽。”医圣子见觅尘起身穿衣倒也不回避,自顾扔起一块糕点,准确地用嘴接了,又灌了口茶悠哉地道。

觅尘穿好衣服,下得床正看见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心里好笑。这老爷子是越活越年轻了,竟玩些小朋友喜爱的游戏,觅尘摇头失笑。

“走!跟老头一起把人抬屋里。”医圣子见觅尘起来,跳起身就出了屋子。

觅尘心下疑惑,这老爷子可从来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向善之人啊,脾气古怪,什么时候这般热心肠过。自桌上拿过发带束住头发,也匆匆跟了出去。

来到北墙,果见那人面有红晕,一头冷汗,看样子还真是烧得不轻。

“大男人一个,怎么这么不顶用!亏我昨晚还找了床最厚的被子。”觅尘嘟囔着去抹那人的额头,触手滚烫。

“女娃娃心肠歹毒,‘七日醉’中者如同附一出生的小婴孩儿,生命脆弱,女娃娃会不知?”

觅尘听得医圣子说这话分明还有那么点责备之意,惊讶地瞪大眼睛去看他:“老爷子,这人不会是您老的私生子吧?长得不像耶,人家那么好看,你那么丑的。:”

“故人之子!”医圣子咬牙看向觅尘,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嘿嘿,师傅,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您老这脾气也有故人,可真真难得。”觅尘啧啧称奇,这世界还真是小啊,随便救个人还是熟人了。

“女娃娃少耍嘴皮,人抬哪里啊?”

“师傅这么着急真是难得,您老自己扛进药房不就截了,还把尘儿叫起来。哎,都没见师傅这么心疼过尘儿呢。”觅尘难得见医圣子正经,不无调侃地道。

“你以为老头我是武林高手啊,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能健步如飞?老头已是古稀之年了,骨头脆着呢,闪了腰女娃娃照顾我啊?”医圣子嘟囔着把那人扶起,抱着肩膀示意觅尘抬他的腿。

觅尘撇撇嘴角,抬起了那人双腿。觅尘虽说没有学武,可轻功还马马虎虎,两人倒也没费什么力气没一会儿就把人抬进了药房。

“老爷子,这里的酒都是药酒,您留点口德给徒儿留点吧。这人到底是谁啊?”放了那人在躺椅上,自药柜上找出些散热的药酒,又找来干净的方巾,沾了药酒往那滚烫的额头上拭去,医圣子已是在药房翻腾着找起酒来。

“小气鬼!臭小子是老鬼叶一封的儿子叶染,老鬼性情古怪于小老儿我也算不相上下了,倒是对老头的性情,可惜了,五年前一命呜呼,连老朋友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医圣子不无感叹地道,眉宇间难得隐有追思,言语也略有寥落。

“早知是师傅故人之子尘儿说什么也不会把人仍在外面一晚上的,不过师父,你那朋友是不是也嗜酒如命啊?”觅尘总觉得那叶一封的名字很是熟悉,似乎是在那里听到过,可前思后想也没一点头绪。

“是啊,女娃娃聪明。不喝酒怎能对小老儿的脾气。嘿嘿,老头子没少喝他的酒。”医圣子找到一瓶药酒打开瓶子闻了闻,仰头就灌,入口清冽还带有清苦药香,是好酒啊。

“喝酒对健康不利,老爷子你这么无酒不欢的,对肝对胃对肠对肾可都不好。”觅尘给叶染处理好,起身看向喝得自在的医圣子,颇有几分无奈。

“嘿嘿,没了酒生命无趣!娃娃,你前年酿的那几坛子什么‘五粮液’还埋在那什么古窖池里呢?是时候挖出来看看了吧?”医圣子满怀期待地看向觅尘。

觅尘无奈地看向医圣子,她记得曾经翻过一本杂志,上面倒是有几页介绍酿酒的,言及在酒的发酵过程中,窖池中会产生种类繁多的微生物和香味物质,并且慢慢地向泥窖深入渗透,变成了丰富的天然香源。窖龄越长,微生物和香味物质越多,酒香越浓。而黄泥含有的铁、磷、镍、钴等多种元素,对酒的美质起着重要作用,尤其是起固化作用的镍和起催化作用的钴。前年觅尘让南洛找来了些独特的弱酸性黄泥,在小花园里粘土建造了个小酒窖,埋了几坛子新酿的‘五粮液’。

埋那几坛酒时她还大言不惭地在南洛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翻,却不知医圣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师傅想喝,挖出来便是,反正那烈酒尘儿不稀罕。”其实那酒半个月也就发酵好了,如今已是埋下去一年多了,也算得上是陈酒了。

“哈哈,还是女娃娃好。为师这就去挖出来,臭小子就放这里了,小老儿要找个地方喝酒去喽!”医圣子一听那酒能喝了,拔腿就飞了出去,那里还顾得上别的,话语刚落人已是没了踪迹。

觅尘苦笑,看向那躺着的男子:“原想他对你还不错,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躺着吧,我去给你准备泡药浴用的药材。”

转眼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天过去了,觅尘望着渐渐升起天边的明月浅笑,这一天也算是过得紧促了。上午那叫叶染的男子一直发着高烧,她让青黛熬了汤药,勉强给他灌下去了一些,又用药酒不停地给他散热,到下午那人才好些。觅尘想来都郁闷,早知道会这样昨晚上说什么也得把人弄进屋子的。下午见他好些便又准备了药浴给他清毒,可把她们几个没累个半死。好在今日大哥没有回府,要不然让他撞见少不得又得挨训斥。

觅尘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沿长廊缓步。走了不远,渐闻清香扑面,回廊一转,已是到了百味园。回身唤青黛取些糕点和玄香酒,大跨步进了园子。步入翠叶掩映的小亭,搬了那檀木小方桌放到小湖边,觅尘在湖边靠着小桌席地便坐了下来。一望无际的湖水展现在眼前,湖中的那几盆盆景伴着粼粼湖水没于渐浓的夜色中,远看投入水底的月光轻纱般朦胧飘拂,如同幽然迷人的梦幻,觅尘不觉就看着清波流转的湖面发起呆来。

“小姐怎么又坐地上!”青黛拿了糕点,酒壶过来,却见觅尘席地而坐望着湖面发呆,蹙眉低呼。

觅尘回头看她:“天已是和暖,坐会儿又不会怎样。小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做人呢,是要低调滴,你看你现在满脸怒容,嚣张的可以,来笑个给爷看看。”

“低调?小姐昨儿在灌鹤楼怎么不低调点啊,小姐不是一向讲究韬光养晦吗?”青黛摆好酒水糕点瞪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觅尘。

“哎呀,我那不是给你出气嘛。那什么方的调戏我的大夫人,小爷岂能放过他,怎么这会子倒是我的错了。”觅尘语出尽是委屈。

青黛想起昨日那常方的窘样,扑哧一笑:“那后来呢,不是总怕老爷把小姐早早卖了吗?怎么后来还和几位殿下玩起什么‘零零柒’的游戏来了?”

“呵呵,那有什么关系。就本小姐的多方打探,昨日在场的翰王爷是出了名的寡情之人,当着满朝文武拒了两次皇帝的赐婚了,再说这战功赫赫的王爷跟我能扯上关系就怪了!那慕王爷早就和右相府的邹小姐定了亲,只等着邹小姐及笄便要迎娶了。七皇子更不必提了,那可是我姐夫。八皇子虽说该大婚了,可他一直在边关呆着,我那父亲又与南方黎家素无来往,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至于那九皇子嘛,他的母妃一家向来经商,富可敌国,左相府该是不缺银子吧?再有那十一皇子更不必说了才十四岁的小屁孩,你没听他说前年还尿床呢。剩下一个邹苑曦,你家老爷向来跟他爹不和,再说你见过左右相府联姻的吗?真要有那么一天,皇帝也别想睡安稳觉了。”觅尘看着青黛侃侃而谈,笑意盈盈,颇为得意。

“就小姐道理多,我去拿几个垫子来,再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坐地上。”青黛好笑地看觅尘,转身就要往廊外走。

“不用了,今儿也怪累的,你快休息去吧。我也有些乏了,马上也回去。”

觅尘唤住青黛吩咐完便执起酒杯倒了一杯酒,冲着青黛举杯笑道:“还有酒暖着身子,凉不着的。”

“当真就回去?”青黛瞪她一眼,不放心地问着。

“当真!再没有比这话真的了。”觅尘转回头饮下那杯酒,大声保证着,也不再看她。

青黛听了这话笑笑也不再坚持,转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花草芳香之处。

觅尘又将目光投向那一湖静水,月亮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温柔盈岸。四面深夜静谧,微风薰然,穿枝过叶迎面抚来,吹动起白色的衣裙发带,倒有几分飘逸的感觉。

她站起来沿着小湖的台阶迈下几步,蹲于临水之处望着月影发呆,伸出手去,月影在指尖盈盈一晃,伴着涟漪碎成银光片片,幽然荡向湖心,激得湖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觅尘伸开手映着粼粼湖水看向自己的青葱十指,美若盈玉呢,她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自己自恋地可以,咯咯地轻笑了出来。

“清尘郡主好兴致!”

突然身后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如同这幽黑静谧的夜色,深沉无波。

觅尘回头,望入一双清隽无垠的黑瞳,仿佛要将这整个黑夜都吸进去一般的静寂。高大的身影山峰般竣立,挡住了身后的繁华碧草,正是那翰王爷归海莫烬。

第二卷 闺阁展妍 第十二章 月夜(上)

觅尘仰着脖子望着归海莫烬深沉的眼眸,愣愣地半天也没回过神儿来。

可能是昨夜休息不够,今天一天她都感觉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没想到临到睡觉还有这样的惊喜或是惊吓等着她。

觅尘只觉得恍恍惚惚,看向从天而降的归海莫烬微微蹙眉,一手敷上额角,轻轻晃了晃脑袋。听大哥说这翰王功夫怎么了得,她还没全信,只觉是他名声在外罢了,如今却是信了。好歹她也算学了点轻功,这人已经在她身后了她竟丝毫没感觉到。

归海莫烬见觅尘这般动作,心下有些好笑,紧抿的唇角微挑,跨步下了台阶,身影如风,站在了觅尘边儿上,望向那春水幽潭。

觅尘见他过来只是望着湖水也不说话,转回了头也看向湖面,同样不急着说话,思绪微动。

这冷面王深夜过来,却是为何?总不可能找她赏月吧?想了一下也就可能跟那药房躺着的叶染有关了,思及此处,只觉得脑中亮光一闪,总算想起来那叶一封一名在那里听过了。怪不得师傅提到的时候老觉得熟悉,不正是前夜在轿中大哥略微带过的那什么四王爷传说中的师傅嘛。看来这传说倒是真的了,觅尘心里轻叹,妄自己一向自诩记忆力好,连这点事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