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公子修也是这般想法,竟觉得这路如果没有尽头该多好,所以几番遇到岔路口,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不像出口的路走。

一路走走停停,闲来无事,花无多便问公子修,为什么他会跟着跳下来。

他掩了眸光,却未回答。

她不放弃,一二再再而三地问他。虽然猜到几分答案,却偏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终于开口道:“我不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花无多突然想到,自己也是看不得公子修死在自己面前的,将心比心,想想也是,便接受了这个回答。可稍后一想,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若然当日先跳下来的是公子修,她是否会不顾性命跟着跳下?这个答案竟数日无解。而后便又不甘心地追问他有没有点别的?他便笑着反问她:“还应有什么呢?”

在谷底的第三日,花无多发现溪水的温度变得温热,四周风景也有改变,气候逐渐湿润起来,偶尔还会看到翠竹。正有些奇怪,在一处岔路口犹疑走哪边时,发现了一只青蛇蜿蜒而行。山中多蛇虫鼠蚁,有蛇出没并不奇怪,只是这蛇偏巧被花无多遇上了,花无多向来嘴馋,蛇肉鲜美,这几日吃多了各种干涩烤肉,花无多很是想念滑嫩的蛇肉,远远看到蛇影,便窜了过去,那蛇十分机警,知道有危险靠近,瞬间钻入了山林深处。

花无多岂能轻易放过它,跟着青蛇进入了山林深处。

公子修见她跟着一只蛇跑,也不多问,只紧紧跟在她后面。

那蛇显然是地头蛇,轻车熟路,欺负花无多和公子修是外地人,一路钻爬,因四周灌木林立,高草丛生,花无多和公子修追的很是辛苦,却并不放弃,花无多回头对公子修一笑,均起了嬉戏之心,竟觉得此番追蛇很是有趣,早已忘了来时之路。

那青蛇约有半丈长,移动迅捷,被花无多追的急了,便在附近寻了个洞穴钻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眼见青蛇消失,花无多只得停步回头对公子修道:“完了,还是被它跑了,晚饭泡汤了。”

公子修一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还是算了吧。”

花无多噗嗤一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公子修道:“我们先找个晚上休息的地方,再作打算。”

花无多点点头,道:“好啊。”

并未向回走,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附近寻觅起晚上歇息之地。此时距离太阳落山尚有一段时间,他们走着走着便又看到了溪水,二人相视一笑继续顺着溪水走去,却走到了一处天然竹海。

二人均未想到荒谷中竟还别有洞天,此地翠竹林立,不再似前几日走过的隐蔽林路,地上铺满竹叶,想必此处从未有人来过,四下鸟鸣通幽,空气也清新自然,似世外桃源,二人飞上竹枝用轻功飞逐在竹林间,远远的,他们便看到了一处空地。

来到空地,便看到薄雾缭绕,有泉水自地下冒出,经过沙土砾石洗礼,汇聚到一处天然砾石围成的浅谭,谭中水,手心触及刚好温热,三面环山,一面便是来时竹林,原来他们竟来到了溪水的源头,这山中的腹地。

很明显,他们的路完全走错了。

花无多指着这地方笑道:“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原本只是无心之语,未料想,公子修望着她,目光幽幽闪烁,令她有些莫名心动,便听他淡淡道:“要是有个竹屋就好了。”

他目光一闪,又道:“我们今夜在这休息如何?再去寻出谷之路。”

花无多点了点头。

公子修显然并不急于离开此地。花无多自然更不急。说是一日,可第二日他们还在这里。

月下诉情

他们不急,却有很多人在为他们而急。

这一刻洛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在得知花无多与公子修双双坠崖后,一批又一批的人先后下谷底寻找,这些人除刘府之人身份明了外,其余一概不知是些什么人。几番遇到还打了起来。

刘顺更是亲自带人下了谷底,发现了那匹马的尸体。却没发现公子修的尸身,不禁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想来公子并没死,应该是自找出路去了,派出了几波人在谷底四下寻找,却因为这山谷中岔路太多,几番均无收获。

公子翌、公子琪那日离开洛阳颇为狼狈,公子翌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后来与公子琪会合返回京城,途中听公子琪提及花无多与公子修掉落山崖之事,沉寂了好些时日,公子琪似也不愿说话,二人便这样一直沉默着回到了京城。

花无多和公子修将这附近寻了个遍并未发现出口,已经四天过去,他们还是没有离去,花无多试着用竹子做了几样简易餐具,刚做好一副竹筷子,很是炫耀地拿给了公子修看。

公子修道:“你喜欢这里吗?”

花无多点头道:“很喜欢!”

公子修望着她,轻声问道:“我们真在这里盖个竹屋,如何?”

闻言,花无多双眼发亮,道:“再在四周围上篱笆,院里再摆上竹桌竹椅,养几只野鸡野兔……可是……你会盖房子吗?”

这话问倒了公子修,公子修出身富贵,怎么会盖房子?

见公子修一脸尴尬,花无多笑道:“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和那些盖房子的学一学,我们再回来慢慢盖,再买些日常用品,一定要买酒!哎呀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沾酒星了,还有白饭……”花无多边说边咽口水。

公子修浅浅一笑,道:“无多,你真的愿意和我在这里盖房子?”

花无多想都没想便点头笑道:“恩,我愿意。”

公子修将她的手紧握在掌中。

说来也巧,第二日,公子修便告诉花无多,他发现半山处有一个洞穴,洞穴有风,或许通向另一处。

山洞很难行,另一处通向不知名的地方,二人因路不熟,摸索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了山洞,山洞外杂草丛生树木参天,地处山腰,一时也辩不清到了哪里。他们用轻功一路飞下山,而后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林间小路,路上有马蹄痕迹,二人大喜,便一直顺着路走。

下了山,没走多久便到了庐州地界。

一路上,很多人盯着花无多看,花无多便又戴上了面具,未料,公子修也向花无多要了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

花无多问公子修:“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公子修反问花无多:“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

花无多道:“此事说来话长。”

公子修笑道:“反正闲来无事。”

花无多便道:“小时候有个算命的到我家,无意中看到了我,便说我是祸水命,尤其是这张脸,我爹愁的不行,说自古红颜多薄命,问他怎么化解,他便提及了易容术。我爹便真找了个人来教我易容术,也就是我师父。我娘去的早,家里没人管我,我师父也不怎么管我,教会了我易容术就走了,后来我一直都没见到过他,听说他已经辞世了。”

花无多边走边道:“还记得我小时候,觉得易容术麻烦,不乐意学,师父便吓唬我,说我是祸水命,不易容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灾难,我那时小听了很是害怕,便很认真地和他学易容术,还经常和他切磋技艺,互相易容骗对方,后来他走了,我也已经明白什么是祸水脸,祸水脸可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呢,哈,可是我已经戴面具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偶尔不戴面具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很不舒服,所以也就省了这祸水脸去做祸水的事了。”

公子修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番言论,她说得轻松,大而化之的性格总是令人觉得她活得很恣意很幸福,可是,她人生中的坎坷公子修又岂能听不出来,她自幼丧母,很小的时候开始和师父学艺,她师父似乎也和她不甚亲近,教会了她易容术就走了,自幼她便一直戴着面具生活,只因她那张脸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这便是她的过往吧。公子修想,或许这些连吴翌也不知道,思及此,他牵起了花无多的手,道:“我们去买酒。”

“嗯。”花无多笑着点头。

庐州的街道自然比不上洛阳繁华,却也并不十分萧条,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公子修牵着花无多的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便听花无多道:“好几日没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先去买身衣服,咱们再去大吃一顿。”

公子修笑道:“好。”望着她的目光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情意。

花无多笑眯眯地回望,将甜蜜与信任全都写在了脸上。

出了山来,似乎就到了分别的时刻,花无多与公子修心中皆明白,却没有人愿意主动提及。

住客栈时,虽然带了面具,可还是无法掩盖公子修与生俱来的贵气,只一个眼神便看得店小二向他点头哈腰。

子夜,他二人抱了几坛桂花酒在客栈里喝,客栈人很少,整个院落只有他们二人。

在山中多日都没有喝到好酒,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美酒当前,公子修今天喝酒喝的极猛,与花无多共饮了几坛子酒后,便似变了个人一般,缓缓讲起了自己的往事。那是公子修一生再未与第二人讲过的事,也是花无多做梦也想不到的公子修的故事。

庐州的月光洒在公子修身上,显得格外清冷,甚至有些惹人怜惜。

公子修淡淡道:“我的娘亲极美,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和姐姐,我们与其他人不同,我们生来便高人一等。在府里,其他姨娘的孩子都是下贱的,卑微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娘亲,公子修的面容带了丝暖意:“娘亲对我和姐姐管教得很严厉,尤其对姐姐,姐姐自幼学习的东西很多,比我还多,我们很少有空玩耍,我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娘亲常说,她对姐姐与我寄予厚望,我们越出色优秀,她便越引以为傲。年幼时我不懂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高高在上的感觉的确很好。也很喜欢看到娘亲为我骄傲的模样,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很努力,都要赢。”

说到此,他目光陡然一暗,狠狠喝了口酒,继续道:“可在我十三岁那年,娘亲去世了,她终究没能看到我行冠礼,娘亲的灵柩尚未下葬时,七姨娘就依仗我父的宠爱想要成为正室夫人,替代我娘亲在府中的位置。我知道后提剑冲进了她的房间,一路拖着她的头发直到我娘亲的灵堂。她惧怕我,不停在灵堂磕头,磕的满地是血,我父进来看到这样的情景,怒火中烧,一掌向我打来,我当时气怒交加,没避也没躲,可这时刚自宫里回家祭拜娘亲的姐姐却冲过来替我受了那一掌,飞出去的时候……她撞在娘亲的棺木一角,自此……再不能生育。”

听到此处,花无多心中一痛,却不知如何安慰公子修。

他继续道:“那晚,我跪在娘亲灵堂前,亲手洗清了地上的血渍,一点一点,那贱人的血怎可污了我娘亲的灵堂!”

花无多望着公子修,发现他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丝痛苦都没有,如此冷漠,冷漠得悲凉,那是花无多从未见过的公子修,只听他继续道:“姐姐伤重昏迷时,仍挂念着我,反复说着,要我牢记娘亲生前的话。我在姐姐床前发誓,我绝不会让她失望!”

公子修又猛灌了一口酒,冷冷一笑,道:“无多,我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

花无多闻言自怔忪中清醒过来,一笑道:“修至情至性,即侠义又高贵。”

公子修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残忍,道:“在我八岁那年,三姨娘的儿子和我抢小木马玩,我一棍子便将他打成了残废。三姨娘到我爹面前哭诉,我却骂她下贱,她当场羞愤地撞墙死了。”他嘴角扬起浅笑,冷酷至极:“十岁生日那年,母亲为我做了一个十分好看的锦袍,我穿着它走过后花园,我的表妹却在这时端着一盘油腻的糕点撞在我身上弄脏了我的衣服,我一掌将她打飞出去,她撞在石头上当场命断。我十四岁刚行过成年礼,我不过多看了府里一个丫鬟几眼,她当晚就脱光了衣服爬上了我的床,我却将她一脚踢下床去,一剑刺在她胸口。”

说到此,他轻笑出声,月光如水,照在他身上,刹那冰凉。

“我还是你心中的修吗?”他问的很轻,侧脸整个藏在阴暗中,模糊不清。

***************

月光淡淡,安静犹如毒针一根一根刺入刘修的心,眸中的光芒随着这份安静渐渐失尽。可就在此时,只听得轻轻一笑,那笑声如珠玉落盘,轻轻脆响,令他心神荡漾。目光所至便看到月下,她晃着脑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半响后,方才开口道:“我只知道,修对我很好很好,可以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

他的心蓦地缩紧了。

他凝视住她,只见她微晃着头,抱着酒坛子,似有些醉,却又似没醉。而后,公子修清楚地听到他一生都不能忘记的话:“我喜欢这样的修!”

这一刻,他的心不可抑止地开始狂跳。

她笑得越发恣意,举起酒坛子与他的一碰,一挥手,大声道:“烦恼事说完了,就全抛了!咱们喝酒!”

两个酒坛子撞在一起的那一刻,暗夜中声音分外清晰,也分外令公子修心动。他仰头灌了数口酒,望着花无多的目光越发炽热,轻声道:“无多,遇到你,或许是我此生唯一的变数,但我喜欢这个变数。我厌恶女人,我看尽世上女人争宠的丑恶,我甚至闻到她们身上的胭脂味都会恶心,但你却是例外,唯一的例外。我原以为婚姻不过是权利争夺中可利用的一种手段,我终究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便觉得爱与不爱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但自从遇到了你,我突然有了一份不该有执念,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平凡穷苦,只要每日能看到你,与你在一起,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日出。”他抓住了花无多的手,紧紧地,力道甚至会伤害她,以从未有过的炽烈目光凝视着她,紧声问道:“这是我的奢望吗?”

此时此刻望着公子修,花无多的心恍惚了,心口有种莫名的痛和不忍,不知是酒后的热度还是公子修的目光所致,花无多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气上涌,有着说不出的热力充斥在胸口,她晃了晃有点晕眩的头,亦握紧了他的手,道:“无多愿伴修海角天涯!”

公子修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很紧很紧。

他的目光炽烈地燃烧起来,一瞬将方才所有冰冷,残酷和悲凉燃尽。

公子修将她整个抱在腿上拥在怀里,原本碍事的酒坛子已被摆在一旁。

月光如水洒落,流淌在二人身上,轻缓温柔。

他这一生都没有这样拥抱过一个人,满心满意的爱意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便是感觉她的一呼一吸也觉得如此幸福,他恍惚地想,这就是爱吗?如果这就是,他宁愿放弃原有的身份、地位,原有的一切,不顾一切去拥有,虽然背弃了娘亲和姐姐的期许,虽然前途茫茫,甚至可以预见他们的未来阻碍重重,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无怨无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这一刻真实而动情地拥有。却在这时忽听怀里的她小声嘟囔道:“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跳河呢?”

公子修刚想问她在说什么,低下头一看,便见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睡着了。

月光洒在她眼帘上,温柔细腻地描绘着她的美,他痴痴地望着,仿佛时间停在这一刻一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也情愿,目光移至她的唇,他低头缓缓靠了下去,当软软的双唇微微碰触时,他浑身都在战栗,有种情绪一霎那破茧而出如万马奔腾般直冲脑顶,他一时情动,吻住了她。

昏昏欲睡的花无多因为这个吻突然睁开了眼睛,惊讶地推开公子修,捂着自己的嘴道:“你怎么咬我?!”

公子修闻言不禁红了脸,呐呐不成言,却在一转眼,再次抱紧花无多,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花无多一惊之下,竟被他得逞,唇齿辗转间脑袋开始迷糊了。当公子修放开她,鼻端抵在她的鼻端时,花无多只觉得脸颊燥热,目光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公子修,自言自语口齿不清地道:“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心若擂鼓的公子修蓦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怀里比自己还要迷茫的她,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低头再次吻了下去。

那就让它更快!

待公子修松开一丝空隙,低头瞧她时,她亦偷偷抬起了眼瞧着公子修,月光下,他的目光透着浓浓情意,气息就喷在自己的面颊上,她看到了他的唇,有一瞬地恍惚,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推开公子修奔进了屋内。

公子修追出去两步却又停住,嘴角溢出轻轻暖暖的笑。直至今日他方才肯定了,她对自己是有情的,是有情的……

第二日,太阳已高高升起了,花无多这才起床,洗漱完毕后,刚想出门去找公子修就想起昨晚……不禁停住了脚步踯躅不前。

正在犹豫,就见门外立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想到昨晚,便是再懵懂,此刻看着他的影子也觉得全身发烫,窘迫不已。这时,就听门外公子修道:“起来了?”

“啊!”花无多有些大惊小怪地应了声。

门外公子修又道:“那我进来了。”

“啊?”花无多有点没反应过来。却见门已被打开,花无多蓦地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察觉他关了门已向自己走来,他每踏一步她的心便不受控制地猛跳一下,直至他站在自己身边,凝望着她,她却仍没有一丝勇气抬头看他,他带着笑意,轻轻问道:“怎么了?”

清楚地闻到了他靠近的气息,有些心慌意乱,花无多忙道:“没,没什么。”

公子修轻声又道:“脸红了?”

“没,没有。”她恨自己竟然结巴,明知此刻带了面具,即便脸红他也看不出来,却仍有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他轻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目光一触及他,双眼便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他的嘴唇,望着望着目光竟开始恍惚起来。却在下一刻惊然发觉他又像昨晚一样咬着自己,而自己的心因跳的太快似能听见声音。

她竟然不讨厌被咬,不仅不讨厌,还有点……有点喜欢……

竹海小屋

天越来越凉了,这几日,公子修已明确表明,从今往后他欲放弃原有的身份与地位与她一同行走江湖过游侠生活,有花无多的易容术,这个愿望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花无多听后喜忧参半,喜的是公子修对自己的真情实意,愿为她放弃一切。忧的是自己隐瞒了身份而令他进退两难。每当看到他望向远方蹙眉沉思时,她就特别想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就会带她回京城?想起刘府那么多的规矩及复杂的环境,花无多心生怯意。

她一心向往的是快意江湖,做个逍遥自在之人,如果说出身份,那这个向往必将成为泡影,她犹豫不决,便决定暂且不提。人生得意须尽欢,得逍遥时且逍遥。与公子修在一起只要快乐就好,花无多如是安慰自己。

他二人一致认为竹海是个定居的好地方,山清水秀气候宜人,还不会被打扰。便决定先去学盖房子然后回竹海把他们的小家先盖起来。二人甜甜蜜蜜计划着美好的未来,便开始置办所需用品打算带回竹海。

公子修平生第一次陪女人逛街,这才知道陪女人逛街买东西着实是件苦差。但见她开心,便又觉心满意足,一直陪她逛下去,几乎走遍了整个庐州城的所有店铺,也无一句怨言。还在后来花无多喊走不动了,脚好酸时,不顾大街人来人往的目光,当众背起了她。

又逛了一家店,花无多没有买任何东西,掌柜的在他们身后抱怨:“还以为是有钱主,结果也是个穷鬼。”

公子修何时受过这等闲气,闻言目光一冷就要转身,却被花无多拽住:“行走江湖,各种人的嘴脸都要看得、受得,你再不是以前的贵公子了,你是要与无多同甘共苦的人。”

公子修敛了目光,没有再回头看那掌柜。

花无多又道:“这世间就是如此,你高高在上时看到的都是谄媚讨好的嘴脸,你失去了原有身份时,便要学会忍耐。修,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难,但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的。”

花无多最后一句话是在说自己的身份,只是兀自沉思的公子修没有听出来。公子修终究忍下了心中怒气,牵起花无多的手走远了。

二人走累了,便进了一个酒馆,点了些酒菜。

二人正吃着,就听旁边有人道:“昨晚城东头张秀才的女儿被玷污了,被弃尸在荒郊野外,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另一人说:“唉,现在世道乱,官商勾结,贼寇横行,各种苛捐赋税压得咱们老百姓喘不过气来,唉,日子越来越难挨了。”

那人一叹又道:“这事很可能是城东那群贼匪干的,唉,可怜张秀才家的女儿才十六,又孝顺又可人,只因近日母亲生病,便替了母亲去东城河边浣洗一家衣物。却没想到会被贼人盯上,失了贞节又丢了性命,听说死状极为凄惨,唉……可怜啊。”

原本也就当一个闲话听,可公子修未料到,第二日,花无多竟然决定去城东洗衣服。还拍着公子修的肩膀对他说:“你有福气了,脏衣服拿给我洗吧,不用客气。”

闻言,公子修哭笑不得。他根本没什么脏衣服,脏衣服都被他送给路边穷苦百姓了,如今身上穿的是新的,虽然是布衣,却仍然干净清爽。但为了满足花无多洗衣服的愿望还是将身上这件偷偷脱了,硬着头皮说是脏的拿了给她去洗。

回头再看花无多,则完全没他那么讲究了,这一收脏衣服,一包裹都是。难怪她要去洗衣服,只是为何一定要去城东……

“一天未必能遇到害人的贼子,那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脏衣服多没什么,反正闲着没事干,慢慢洗。”公子修在门外听到了屋内花无多的嘀咕声,花无多前脚才出门,他后脚便也跟了出去。

从未见过女人洗衣服,更未见过花无多洗衣服,公子修躲在树上远远望着她蹲在河边挥舞着洗衣棒一棒一棒狠狠捶打衣服的模样,总有种衣服会被她锤烂的错觉,不知不觉嘴角就轻轻扬了起来,突然觉得她为自己洗衣竟是这般幸福的事,便是她洗衣的模样也好看之极。

很快的,花无多洗完了一件衣服,将衣服拧了拧,暂时挂在了一旁树上。又开始洗起了另一件,却始终不见其他人。想来这里出了命案,原本来这洗衣服的人也都不敢来了。

眼见她另一件也洗完了,正要去悬挂。便见这时灌木林中不知从哪走出一头牛来,那牛一看便知不是家养的,精壮的身子略带野性,可不知怎么就咬住了先前花无多挂在树枝上的衣服。

花无多见状忙大喊了一声:“哎呀,修。”

突如其来地惊呼,公子修险些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正惊地站直了身体就发现她正紧紧抓着牛嘴里衣服的另一边,试图将衣服拽出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喊的是那件衣服。

那头牛也倔强的很,硬是咬住衣服不放,一人一牛一来一往就在河边开始了拉锯战。

公子修远远看着,越看越想笑,可又不能笑出声,便艰难地忍着。

花无多挥舞着拳头威吓着牛:“你快放嘴,这是修的衣服,你敢咬坏,我杀了你吃肉。”

那头牛显然听不懂人话,不禁不松开反而咬得更紧了,还向后拖了几步,花无多怕用力拉扯衣服挣坏了,不得已跟进了几步。

公子修忍的过于辛苦,险些喷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