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修复又将院门关上。
他将书信拆开,看了一遍,神色起了丝复杂。双掌一击,信纸立刻变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他大步走回花无多身边,柔声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花无多正在发呆,突然听到公子修说话似被惊到,一惊一乍的样子颇有些可爱,公子修轻抬嘴角,花无多茫然望去,忽觉他望着自己的浅浅笑意令这略瑟的秋风也多了丝暖意,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刘府门外,刘顺牵过两匹马来,花无多摸了摸马鬃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公子修道:“我有伤在身,暂时不能骑马。”
“你受伤了?”她的手腕一瞬被公子修抓住,公子修紧张担忧的神色再次令花无多动容,忙道:“没有大碍,都快好了。”可不待花无多多说,公子修已然不容拒绝地拉着她进了书房并命人叫来府中大夫为她诊治。
那大夫年约五询,自进屋看见公子修后便十分恭谨小心,他仔细为花无多诊脉,随着时间的流失,大夫眉头越蹙越深,对花无多的脉搏探了又探,屋内一时寂静,花无多望望大夫,又望望一旁脸色慢慢沉下去的公子修。无来由的有点担心老大夫会被打,正觉得自己的想法突兀好笑,便见大夫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手腕。
公子修冷声道:“讲。”,似乎早已等得不耐,语气也冷了几分。
那大夫忙站起身来,弓着身子小心答道:“这位姑娘曾受了极重的内伤,乃至五脏六腑均有损伤,筋脉也有断裂迹象,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万幸,而今有这般恢复更属罕见,老夫行医数十载,姑娘这般还是头一次见,姑娘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就是遇到了神医妙手有回春之术,否则如今不死也是个废人了。”
那大夫只诊断出了花无多的内伤,却未能诊断出花无多身体内残留的余毒。
花无多闻言大骇,自唐夜为自己诊治以来,就从来没告诉过她伤势究竟如何,就算上午公子琪为自己诊治也没说得很清楚。她自己只知道受伤初期的确很难受,但经过这几日调养,尤其今早再次吃过药丸后,体内气息已愈加平和顺畅,以为还不错,就没多心去想。如今由这个大夫说出来方觉自己难不成真的是死里逃生?若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唐夜,若唐夜没给她吃雪域天丹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想到此,方觉有些后怕。
听到最后一句,公子修眸光一紧,冷冽散去,他望向花无多,却见花无多也兀自怔楞,似乎也在惊讶,便挥了挥衣袖对老大夫道:“你先下去。”
那大夫提着药箱子快步离开了书房。
大夫走了,书房瞬间静了下来。
公子修却移开了目光。他缓缓走至窗边,向外望去。
花无多看着自己的手掌,当初为唐夜挡了那一掌并未想过自己会有生命危险,而今想起来当真后怕。原来自己曾命悬一线,她犹自发怔,便听公子修道:“是唐夜救的你?”
花无多道:“嗯。”
公子修未再言语,独自站在窗口向外望着。风自窗口吹入,扬起了他的发丝,他脊背略僵,隐隐似在压抑着什么。自洛阳初见他起,花无多便觉得他很不对劲,此时此刻更是明显。
花无多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偏头带着笑意看向他的侧脸,道:“你不是要带我去个地方吗?我现在虽然不能自己骑马,不过可以坐马车,我们还是可以去的。”
闻言,公子修转过脸来,只一瞬,花无多注意到了尚未自他眸中褪去的复杂神色,竟是那般挣扎与痛苦,她蓦地心中一悸,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修,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公子修闻言一震,神情恍惚了一下,似有那么一瞬话已到了嘴边即将脱口而出,可终究换得嘲讽一笑。他暗了眸光,带着刻意的疏离与淡漠道:“无多,今天我还有些事,恐不能留你到晚膳了。”
花无多一怔,想到了方才那封信,心道他或许有什么事不便与她明言,也不强求,便笑道:“那又何妨,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改日再聚。”
公子修点了点头,便看着她含笑向他道了别,转身而去。
青丝随着她的脚步在身后微扬,似一朵他永远也抓不住的天边浮云。
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院门口,他的目光紧紧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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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青麟客栈,唐夜又给她吃了一颗药丸,这次花无多二话没说就吃了下去。好东西啊,给多少吃多少。
吃完之后回屋睡觉,这一觉直睡到戌时。花无多醒来时,已然天黑,也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起身暗自运气一周天,发现气息比睡前更顺畅了些,看来唐夜给她吃的药果然是好药。想起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禁抿嘴偷笑,忽然想起一事。
她五岁那年,爹爹的一位挚友突然来到家中,爹爹便将她唤去给那人看相,那人一见她便是一叹,说了一长串她听不懂的话,事后她问爹爹那人说了些什么?爹爹告诉她,他说,她乃红颜祸水之命。爹爹对此很是忌讳,便自此为她寻来了众多师父,教她武功、易容术以及许许多多知识,她的师父们来自天南海北,干什么的都有,有的教她一两日,有的稍长些,还有的是专门为混她家的藏酒而来的,更甚者不仅混吃混喝还偷拿,但爹爹一向喜交朋友,并不在意这些琐事。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只要那些人有真本事还不吝教上她一两招。她的师父们多来自江湖,听说其中不乏避世之人,一如教她武功及帮她锻造十指金环的廖扣和肖命,这些人一贯来无影去无踪,来的时候不会事前通知,走的时候也不会与她道别,性格更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却都待她极好。自从佛之手秒稚大师教会了她易容术,爹爹便让她在家里都戴着面具,全然不管她有时候一时兴起把整个方府弄的鸡飞狗跳。姐姐有时候对外人介绍她时便道:她是我表妹,管家,丫鬟,厨子,表嫂,堂弟,奶……你敢扮成已过世的奶奶!还有,……不认识。
待她长大了些,姐姐偶然知道她乃红颜祸水之命,便指着忽男忽女忽老忽少的她笑骂:“爹爹天天放任你这样,竟学些个旁门左道,将来怎么继承红颜祸水的命运啊。”
她闻言大笑,摇头晃脑丝毫不以为意。姐姐笑后却是一叹道:“幸好,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如今突然想起,倒也觉得有几分趣味。
思及此,她伸了伸懒腰,觉睡的充足便觉心情愉悦,信步出了房门,先去找唐夜,敲了几下门,察觉唐夜不在。当下有些肚饿,便决定去街上小摊上随意吃点东西。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马车奔驰而过,扬起路边落叶,带着几分萧瑟。
花无多每到一个地方,便很喜欢到深街小巷找吃的,她的一位师父曾经说过,好吃的东西往往不在那些大酒楼里,而就在深街小巷中,她深以为然。再说,路边的东西不知要比那些酒楼里的便宜多少倍。
以前在家不愁吃不愁喝,锦衣玉食,可自从她离家出走方知人世疾苦。
这个世界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就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任人欺辱,所以她变得爱财,只是爱却不贪。在她最穷困潦倒时,她亦不想求助爹爹或姐姐,既然离家出走,就要走的有骨气!所以她抛头露面给公子翌当保镖,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只要有钱赚,只要取之有道,她不介意银子多多。或许因为这些银两是自己赚来的,也或许这一路看了太多人因贫而落得的悲哀,她如今花钱也甚是知道节俭,赚钱不易,活在这世上实在艰难。富贵之人一如公子修、公子翌、宋子星等一出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几十两甚至几百两,而寻常百姓,一两银子却够一家三口月余的用度了。这便是云泥之别。
洛阳大婚
走过了两条街方看见一个小摊位,摆摊的是个老者,身体有些佝偻,动作也有些迟缓,面前一口大锅揭开盖子时热气腾腾,远远的,花无多便闻到了饺子的香味。小摊旁摆着简单的桌椅,食客却有好几个。
花无多买了一碗坐下来吃。一口一口吃着水饺,水饺很香,她吃得很是满足。想起乌龟星拒绝吃路边食物,便道乌龟星那类人是尝不到这般美食的。刚想到这,便见两人迎面骑马而来,是公子修和他的书童刘顺。
公子修似有心事,并未注意到正在路边吃东西的花无多,马儿慢慢地走着,踢踏踢踏的声响在暗夜的小巷中很是清晰。
刘顺却看到了花无多,便低声唤了一声:“公子。”
公子修闻声微微侧目,便听刘顺道:“公子,你的朋友。”
顺着刘顺的目光,公子修看到了花无多,目光在一瞬间起了变化,回身对刘顺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刘顺有些犹豫,“公子……”
公子修道:“无碍,去吧。”
刘顺想了想,便道:“是。”便策马去了。
公子修看着花无多对他笑的很是灿烂,嘴角也扬起了笑意。可那笑意也只扬起了一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多了丝苦涩。
他下了马,将马儿栓在路旁,信步走了过来,花无多挪了挪,他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在了花无多身边。公子修个子偏高,坐在这样的长椅上腿有些伸展不开,长椅矮桌也立刻显得狭窄起来,花无多对他笑道:“要不要吃?我请客。”见公子修有些犹豫,花无多忙补充道:“很好吃的。”
公子修展开微蹙的眉间,点了点头。
花无多忙大喊了一声:“老伯,再来一碗一样的。”
卖水饺的老伯点了点头,又下了些水饺进锅。
花无多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公子修道:“吃过了,你没吃?”
花无多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吃过了,一会儿水饺上来,我帮你吃吧。”她其实就是想吃,原本就打算再要一碗的,偏巧遇到了刘修,便找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请客又有的吃。一举两得。
公子修淡淡一笑,望着她每吃一个水饺都笑的心满意足的模样,浅浅地却清晰地“嗯。”了一声。
水饺很快上来了,公子修象征性的夹起了一个吃下,便放下了勺子。花无多见他不吃,也不客气,勺子伸到了公子修面前的碗里,舀起一个,饺子热气腾腾的,她放到嘴边吹了吹吃下,再一个,再吃下……
公子修由始至终只吃了一个,便一直看着她吃。神思渐渐有些恍惚……是不是有些事情是命运,躲不过,是不是有些人命中注定了求不得,亦不得求。他望着她,便是细小的举动都不愿放过,即贪恋着又抗拒着,既想不去看,却偏偏目不转睛地在看,胸口明明泛着苦涩却又莫名的控制不了。直到看着她吃光了最后一个水饺。那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他心底泛起微微波澜。
吃完了水饺,花无多大大方方十分豪爽地抢着付了十文钱,事后还对抢着付银子却因没散钱而被卖水饺老伯拒绝的公子修道:“这次说好了我请客,我付我付,下次你再请。”
公子修柔声道:“好。”可一想到今后……目光却是一暗。
夜风吹过,吃得饱饱的花无多伸着懒腰与牵着马的公子修慢慢走在街巷中。马蹄踏在暗夜深巷的青石板路上,踢踏踢踏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仿佛是一种美妙的乐声,令这深秋洒落人间的清冷月光也恍惚温柔起来。
公子修问道:“你住哪?”
花无多道:“距这里两条街的青麟客栈。”
公子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江南?”
花无多道:“还说不准,明天或者后天。”
公子修淡淡道:“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是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想到此花无多嘴角的笑容也有些牵强,但也只是一瞬,转眼却又笑得更加灿烂,朗声道:“来日方长,待明年春暖花开,我去京城看你们呀。”
公子修似乎并未因这句话而高兴起来,依旧神色冷清地道:“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花无多点着头,笑道:“别忘了,你还欠我顿饭呢。”
“不会忘。”公子修淡淡道。
两条街很快就到了,公子修送花无多到了青麟客栈外。
花无多与他道别正要进去,便听公子修问道:“唐夜还在为你疗伤?”
花无多笑着回道:“恩,我的伤好很多了,你不必挂念。”
公子修便未再问,他一直目送花无多进了客栈,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转身上马而去。
此时已近夜半,花无多进了客栈西院,便看到屋顶上坐着的唐夜。若是旁人恐会吓一跳,大半夜房顶上坐着个黑衣人,但花无多却早已习以为常,唐夜哪天晚上不上房啊,不上房才叫不正常。
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下已吃饱喝足,又不困,花无多暗自运气,暗觉伤势好了很多,气息颇顺,内息似乎还比以前纯厚,心中暗喜,便试探着一提气,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一呼一吸间气息丝毫没遇到阻碍,便开始一纵一跃上上下下地没完没了起来,原本望着夜空想着什么的唐夜也不得不对其如此上下折腾而侧目。
由她折腾,唐夜自腰间拿出长箫,吹奏了起来。
花无多听到了箫声,停了折腾,看向唐夜。
明日,便是她解毒的最后一日,唐夜已然承诺不会再给她下毒,她深信不疑,虽然唐夜一向阴沉不定,但她相信唐夜是说话算话之人。想到自己终于快要熬出头了,便觉心花怒放。所以今晚要坚持,不能再惹唐夜一分一毫,花无多如是想着。
便按压住内心的兴高采烈,与往常一样跃上屋顶,悄声坐在了唐夜的身后,伴着唐夜听他吹箫。
此刻的花无多老老实实的抱着双腿,听唐夜月下吹箫,正没事干,便看到对面屋顶来了一人。
那位不知是不是有意踏月色而来在黑夜里穿一袭白衣抱着古琴还故意坐在他们对面背对着弯弯月牙的美人楚田秀。横看竖看都不得不承认,楚田秀现下这幅画面好看到了极点。
楚田秀的琴音与唐夜的箫音相承相和,婉转低吟,如诉如泣。花无多暗道:此番景色,不会是楚田秀算好的吧。看人家头顶的那轮弯月,头系的白色飘带随夜风轻扬,简直就是神女下凡了嘛,一边没事无聊地盯着楚美人看着,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
没过多久,唐夜便听到了浅而均匀的吐气声,放下嘴边长箫,转头,望了身后女子一眼,便转过头去,微一沉吟,便无声无息地起身,不顾对面美人含羞带怯地凝望,欲自行回屋。
楚田秀眼见唐夜起身跃下屋顶,忙唤道:“唐公子,请留步。”
唐夜微一停步,便听楚田秀有些犹豫地呐呐道:“唐公子,你当初毕竟抢了我的绣球,田秀亦一直引你为……为知己,如今陈东耀纠缠与我,唐公子你……”
唐夜并未抬头,只道:“与我何干。”言罢,便推门进了屋去。
楚田秀一怔,双眸难掩失望凄凉之色,颓然坐了下去,夜风瑟瑟而过,竟令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还记得,她迫于无奈亦是与爹爹赌气,弄了个抛绣球招亲的闹剧,她并未指望凭借一个绣球就可以找到与自己一生一世相知相守的男人。但她更没想到,毒王唐夜会来抢她的绣球。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唐夜,她不知道那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毒王唐夜,与她想象中的毒王太过不一样。他只是个少年,长相俊秀柔美,眼中时而闪烁着少年人的顽皮,抢绣球的姿态和武功虽都十分惹人注目,但终究比不过之后那晚的月下相见。
她眼见他抢了绣球后弄碎了弃之而去,虽然正中自己下怀,心口却有一口郁结之气,那一晚,她如何都睡不着,便披了衣服来到管家所说的青麟客栈,第一眼便看见了月下吹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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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他与白日见到的截然不同,但自第一眼看见,她便知道,他才是真的毒王唐夜。
月下,他一袭黑衣,随意坐在屋顶,发丝随风轻轻飘动,面貌不再俊秀反是如月光般清冷凉薄,只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令她微微发颤,可就是那一眼,心底某处似被击中,战栗间欲抵抗却又顿感无力。
他的箫声透着悲伤,似在思念着谁,她也擅长音律,喜于凭乐声寻知音,便自作主张与店家借了琴与他月下相和。
她与他琴箫和鸣,却发现始终进入不了他的世界。
她挑衅他,心底带着一丝期盼。
她故意说狠话想令他注意自己,却发现他始终视自己如无物。
她愤恨离去,转身后却又留下了断不下的牵挂。
夜夜梦回,竟全是他那冷漠的一眼。
收回飘远的思绪,不禁有些疑惑地瞥了眼仍熟睡在对面屋顶的少女,唐夜的新丫鬟,深深一叹,她在他心里,恐怕连这个丫鬟也不如的。她缓缓起身,将琴抱起,离去时,脚步竟已有些踉跄。
过了半响,睡梦中的花无多觉得有点冷,便醒了过来,一看自己又睡在了屋顶,不禁有些泄气,幸好四下寂静无人。
她伸了个懒腰,清醒了几分,便一跃跳下屋顶,想起明日便可离开此地,离开唐夜,想到自己吃了灵药伤势恢复的不错,气息越发顺畅功力还有所增长,便觉十分高兴,终于要脱离苦海了,身上的伤也快好了,这一刻还真是幸福啊。
凉风习习,吹散了睡意,她心里高兴,忽地腾空运气在院内飞转起来,好久气息没这么顺畅了,便觉开心不已,用气一瞬将院内落叶全部凝于脚下,而后在地上展轻功恣意跨出数步,飞身而起,落叶随即散开铺散于地。
夜色下,少女一袭红衣,短衣襟小打扮,脚踏鹿皮短靴,简单灵动,一旋身,立于铺展开来的落叶前面,掐着腰,仰天大笑,样子那叫一个张狂得意,只可惜没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做着这些事情,这种情形楞谁看了都会觉得万分诡异。
不一会儿,少女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房里,没了声响。
风过,四下寂静无声,有人推门走了出来,站在方才少女无声大笑时所站的地方,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序铺展的落叶已被秋风吹散了些,但仍隐约可辨出落叶铺散而成的字。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之感,恍然伫立在这个位置,不知不觉竟直至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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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李、方俩家的大喜日子,仿佛也是洛阳城百姓的大喜日子。
白天热闹了一整天,傍晚花轿过街的时候,大街上更是挤满了人,看热闹的有之,凑热闹的亦有之。
李家娶亲的排场的确难得一见,李家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壮观,拥堵了几条街,很多店铺也提前打了烊,只为洛阳李家这一大喜事。
迎亲队伍最前方,骑在马上身披大红花一身喜服的便是新郎李慷,李慷长得很英俊,也曾经是洛阳许多未婚女子暗恋的对象,此刻英姿飒爽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是惹得一众女子指指点点,笑语盈盈。
李家新娘子的花轿所到之处,锣鼓暄天,鲜花铺路,花轿旁跟着四个喜娘,不停地将手中竹篮里的糖果红枣向旁边围观的百姓抛洒,时而便能引起小小的轰动。许多孩童跟着花轿跑,只为了接更多的糖果和甜枣,嬉笑声不断。
花无多今天穿了一身红底碎花的衣裙,特意仔细打整了一下自己,整体看起来三分英气,七分娇俏。临出门时,唐夜见她今日格外精神不禁多看了两眼,花无多忙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也换身新衣服。”
唐夜不理会,当先出了门去。
青麟客栈今天也早早打烊了,只为是东家的大喜日子。
李家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慷穿着大红喜服站在门口春风满面的迎接着客人。李慷身材高大,颇有些气势,与其兄弟李赦相比更多了些英挺,浓眉大眼,不似李赦长了一双凤眼,眯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犀利。
李慷看到唐夜与花无多,忙笑着迎了上来,显然是认识唐夜的。
唐夜对他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恭喜的话,而花无多却从他后面蹦了出来,大声道:“恭喜李大公子与方大小姐喜结连理,祝二位才子佳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唐夜斜了一眼花无多,李慷笑道:“唐兄的丫鬟果然不一般,很是会说话,多谢多谢,两位请进需要什么知会下人一声便好,勿要拘束。”
唐夜只点了点头,却又听到身后丫鬟大声道:“我们不会拘束的,我们当这里是自己家!”
李慷莞尔。
唐夜蹙眉瞥了花无多一眼。见花无多笑眯眯地望着李慷似乎还有千言万语尚未道尽……唐夜已然迈步进去。
恰好这时李赦出来,亲迎了他们进去观礼。
入内,宾客已然齐聚李府前厅内等待新郎新娘拜天地那一刻。
李慷无父,母亲大人高坐在左,下方放了个座位却是空的,想必是留给李家哪位德高望重老者的座位。右侧上座正是方若薇的父亲方正阳。
花无多故意忽视了上座爹爹方正阳若有若无看来的目光,始终咧着个嘴,笑呵呵的。姐姐今天结婚,她无法名正言顺地陪伴在身边,不是不难过的。但她现下处境微妙,身上的毒还未解受制于唐夜,身份不能曝光。只有强忍着,作为一个陌生的旁观者看着姐姐结婚。虽然如此,能亲眼看到姐姐披着大红嫁衣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得到幸福,她激动得泪湿眼眶。
公子翌与公子琪看见花无多便挪蹭过来,先与唐夜点了点头后,便上上下下瞧着花无多,只见花无多此刻笑得要多傻有多傻。公子翌看多了便觉有些发冷,便不再去看。忍了半天,偷瞟一眼,发现她还在咧着嘴傻傻地窃笑,那模样实在令人头大,便低声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古怪。”
就听她嘻嘻一笑,又嘻嘻一笑,这两声嘻嘻令公子翌不自觉地挪远了些,眼角略有抽搐,便听她摇头晃脑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人家的婚礼哪,有意思有意思。”
公子翌闻言一撇嘴,吐出口气,问道:“我昨天的提议你想得如何了?”
便听她笑眯眯地道:“拒绝。”
公子翌气绝。
公子琪笑而不语。
唐夜亦无声。
等了许久,终于盼来礼官一声高唱:“新郎、新娘入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门口。却没人注意到,直到此时,李慷母亲下首的空位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位富态的老者,李慷母亲点头向他示意,那老者似低声说了什么,李母点了点头。
花无多的目光全被门口出现的新郎、新娘吸引,并未注意这个老者的出现,如果她注意到了,必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经为唐夜做的那副面具之人。而这个老者的真实身份却是李慷的亲叔叔,李家族中目前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
门口,新郎李慷精神百倍的手牵红绸,缓缓与新娘一前一后踱进大厅。众人一见鼓起掌来,高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