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真的来说,他对大珠的朝廷是说不上什么感情的。
“太祖爷是我的祖上!”这只是不懂事的时候说出来的威风话,他连太祖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对现任皇帝更没有印象。就算后来封了爵,认识了大部分宗室,有的相处的还挺愉快,但也就是那个样子了。
就算他有过想要权利,想要一步又一步的往上爬的想法,那也比不上刘家。因此当刘文做出那个跑路的决定的时候,他只想着不要和刘文分开,甚至是到了豆满,他也只是在积极的和刘文一样,做跑路的准备,但是当安平帝走上城墙,当他说要和豆满共存亡的时候,他的心有了变化。
说不上什么变化,但是在那一刻,他是羡慕着安平帝的,哪怕是狼狈的,哪怕是傻气的,却是威风的,不是那种颐指气使九五之尊的威风,而是那种舍弃了一切气概的威风。
再之后豆满城破,安平帝自尽,他们一路逃出来,在一次次举枪的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是太祖爷的后代!
他是大珠朝的二等伯!
他是被安平帝亲封的护军校!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大珠朝一塌糊涂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跟着刘文回去了。
“大哥,我会给李相说,请他派一队人跟你回去,然后、然后……”
“你真想好了?”
没等他说完,刘文就道,郑定辉一怔,然后就点点头。
“你知道你选择这一条路意味着什么吗?”
“我……”
“我来告诉你,现在李相目的不明,但是中原糜烂,几路大军群龙无首,好一点的情况是他们共同推出一个宗室登基,坏一点的,就是各自都推出一个宗室。”刘文来回踱着步慢慢的说着,他们曾在改摇停留,那里的知县是李思安的门下人,虽然一个知县不太可能了解太多,但也知道一些外面的形式,而李思安在听的时候并没有让他们离开。
虽然资料不多,但历史上有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他不认为大珠朝将领的思想品德会更高尚,特别是在没有人能镇住局面的情况下。
“戎族这次来的迅猛,背后必有一个有谋略有手段的高人,所以他很可能,在上京也立一个宗室为帝。”
安平帝临走的时候,会带着宗室和家中的男丁一起,恐怕也就是怕戎族人玩这一手,隔了一层皮,会减弱很多人的抵抗心力,当年的曹操和各国的殖民者都印证了这一点。
“我看李相不是一个偏安一方的,你若留下……”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然后吐出四个字,“祸福难料。”
郑定辉笑了起来:“谢谢大哥。”
刘文一瞪眼:“谢什么?”
“谢谢大哥帮我分析。”
刘文没有说话,郑定辉又道:“大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若要结婚,一定要找一个强壮些的,以后……”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被刘文踢了一脚,他低下头,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的说:“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个,但我以后不能陪着大哥了,虽然我想大哥等我,可是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若是我死了……”
“你闭嘴!”
第121章
刘文瞪着郑定辉,目光是严厉的苛刻的怀疑的,郑定辉老实的站在那里,但眼神有些疑惑,心中则很纠结,他给刘文说的那些,不能说就全凭着大公无私就想着刘文娶亲成家生孩子吧,多少也是充满悲情的。^
从内心中,他不希望刘文成亲,可是他又不能说让刘文等着他,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可以给刘文要求个时限,比如说三年五年的,虽然说刘文现在已经不小了,可看起来还是不急着成亲的,三年五年……也许能等等他?
但是这话他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知道刘文同不同意,想到马上就要天各一方可能以后永远都不能相见了,他是真难过,不由自主的,就抒发起情怀了,结果这边还没抒发两句,那边就被喝止住了。
他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心中想着,刘文让他闭嘴,是不想听他这么说呢,还是因为他食言了而厌弃他?想到前者他心中一喜,想到后者他又不免心中一悲,这么喜喜悲悲,也容不得他不纠结了。
其实刘文两者都不是,他就是牙酸。也就是在这古代,他可以确定郑定辉绝对没有受过言情小说肥皂剧之类东西的熏陶,否则他早一脚踹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光说点这种话,也不觉得恶心!
过了一会儿,还是郑定辉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大哥,我……”
“我让你闭嘴!”
“……大哥你太暴躁了。”
“你说什么?”
“咱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你不能连句话都不让我说。”想到以后连面都见不到了,郑定辉勇气倍增,“我想让大哥好,想让咱们家的人都好,大哥是有本事的,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大哥一个人也是支不起来的,我会给李相请求给大哥留两个兵,可也不知道成不成,其实就算成了,万一真乱了,这两人……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处。大哥过去就教导我,人做事,要想想以后能不能承担得起,现在这局面,咱们都承担不起,也不知道怎么承担,但一家子在一起,总是一条心的,我是不行了,就想给大哥找个能一条心的帮手,我也是一心为大哥着想,大哥却总不听我把话说完……”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苦涩,眼神则很是委屈,刘文抹了把脸:“你这不是会正常说话吗?”
郑定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刘文又道:“以后别说的那么悲悲戚戚的了,听了恶心。”
哗啦,一道闪电劈下,郑定辉顿时僵化了,刘文却没有管他,径自向船舱走去,他走了几步郑定辉才回过神,连忙叫道:“大哥?”
“李相还没有睡吧。”
“啊?”
“我去找他谈谈。”
郑定辉瞪大了眼,刘文回头挑了下眉:“好歹我也是这大珠朝的举人,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咱们两个留下来也就罢了,好歹也要给刘家留条根。”
郑定辉的眼瞪得更大了,刘文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对那边的御林军说了两句,要在过去,刘文想见李思安那是千难万难,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虽然李思安得到的是一个最好的舱室,虽然说他的舱室前面有兵士把守,但也不过是几个通报的事,这边报上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说刘文可以进去了。
古代的船只是无法和现在的游轮相比的,特别是这艘急调而来的,虽然也是上等船,但就算是李思安这间最好的舱室之一,也不过只有两米宽。
“学生刘……”
“罢了,在这船上还讲这么多虚礼做什么,刘举人坐吧。”
刘文坐了下来,这几日,李思安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精神好像也没有颓废,头发却全白了,表情神态也更高深莫测,若说过去刘文还能从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一点什么的话,现在却是完全摸不着痕迹了。
刘文坐下了,李思安又道:“工部员外郎……刘举人觉得如何。”
刘文一怔,立刻明白了这是李思安在招揽自己,员外郎看起来一般,却是实打实从六品的官了,对于他这个三榜举人来说,完全可以用一步登天来形容。
“李相实在是太抬爱了。”
“刘举人一心为朝廷做事,又是有真本事的,此时又是特殊时期,完全值得破格录取,刘举人意下如何?”
刘文没有马上答话,虽然他过来,就是存了留下的心思,但李思安这么一说,他不由得要多想想,李思安又道:“我们此去,是要到衡州,衡州州府冯林宇是我的门生,那里离元州,倒也不远,你若愿意,可以让人将弟妹接过去。”
“真是有劳李相费心了,只是有一事学生有些疑惑,学生自然是忠心为国的,但说到才能……”是的,那一天他和郑定辉表现的有些扎眼,但与其说是因为才能,不如说是因为勇气,而那份勇气,郑定辉那里他不太清楚,也许是天生的,而他却是因为见得多了。
他这两天自己来想,他当初提的建议只能说中规中矩,若不是当初都慌了神,说不定有更妥当的点子出来,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在逃亡中只知道尖叫哆嗦的皇后,这几日也是很有天家气派,还专门找他致谢,无论这谢意是真是假,一个皇太后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
李思安别有深意的看着他:“刘举人真不知道自己的才能在什么地方吗?”
刘文一愣,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脑中,工部……李思安又这么专门的说出来,该不会是因为……
“刘举人认识那回回炮,又能做出类似的东西,想来是钻研过的,此等才能,在此时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刘举人万不要错过这留名青史的机会啊。”
刘文有些无语,他会弄出那种坛子,是因为他真想不出还能弄什么了,当初他是想着和郑定辉两个人跑路,就说郑定辉能一个打几个吧,也不能保证安全,所以他就想到了当年萧二淘气的时候做的这种东西。
除了像他这种从小就被逼的少年老成的,一般的男孩都会有这种经历,把炮放在密封的盒子里,或者埋在沙土里,然后弄个长捻,点了后人跑到一边,然后就等着看谁倒霉吧。
萧二比较过分的就是他会把炮放在人家的铁皮把守上,那时候还没有防盗门的概念,甚至商店里用的也都是那种木板,每个木板上都会有一个金属把手,萧二很热衷半夜爬起来把那些把守都炸掉,为此他当年没少做大年初一到人家家里道歉的事。
连那种铁皮都能炸掉,就算大珠朝的炮竹和现代的有差别,几个绑在一起也是有杀伤力的吧。并不是威力强大的火药,也不是燧发枪手榴弹这种现代化的东西,却不想李思安就看到了眼中,是看到了这东西的前景吗?
他思忖了片刻开口:“学生并没有把握能造出回回炮。”
“刘举人觉得目前大珠形式如何?”
刘文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因此就道:“那要看李相是不是要回去了。”
李思安一笑:“那刘举人是否相信无论中原糜烂到何种程度,本相都有把握,安定南方,戎族铁骑能一路北下,却难以南上。”
刘文点了下头,李思安又道:“那刘举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既然连戎族都能造出那种东西,我大珠又为何不能?”
刘文的面色古怪了起来,李思安一抬眼:“刘举人不信?”
“我自然是信的。”其实在中国的历史上,在宋朝时,已经有了火器,虽然那种火器在现在来看连玩具都说不上,但的确是走出第一步,而且运用到了战争中,大珠现在没有走到,估计也差不多了,现在再有上层人士有意识的推动一把,只会更快。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可是,李思安的转变怎么这么大,难道是打击太大,原本的李思安已经没有了,现在这个,也是穿越的?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刻就掐灭了,他真是魔障,谁有点变化就往穿越上想。
“既如此……”
不等他说完,刘文就站了起来:“多谢大人提拔,学生必竭尽全力。”
李思安也笑着起身了:“刘大人还没有字吧。”
“还没有。”
“若刘大人不嫌弃,就由老夫来起如何?”
刘文立刻躬身行礼,请他为自己赐字,李思安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无论是不是真心,这个刘文都是会做事的,因此他想了想道:“此时条件有限,无法为你行正式的冠礼,待将来安定下来,老夫再为你补办一场。你为人稳重,处事妥当,不若就叫安之?”
这个字一出,刘文微微一愣,立刻受了,反而是李思安不由得恍惚了起来。安之、安平,当初订立年号的时候,那个孩子刚刚登基,他和礼部尚书带着几个年号让他挑选,他一下就挑到了安平:“这个好,李相的名字也有一个安字呢!”
那样还带着奶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人却已经没有了……
他心中一痛,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那一手养大的孩子是真的去了,再也不会对他说,梦到了太祖,再也不会用那种让他牙酸的声音叫李相,再也不会说“李相,没有你,朕可怎么办啊……”
现在,是他没有了那个孩子。
第122章
刘文自然不知道李思安此时在想什么,但刘文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客套了几句,也就出来,他刚一出来,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郑定辉。
“大哥!”
一看到刘文,他立刻就叫了出来,刘文皱了下眉:“天晚了,这么大声做什么?”
虽然被打击了,郑定辉还是满腔的喜悦,当下又压低了声音,谨慎的叫了一声:“大哥!”
刘文没有理他,继续向船头走,他和郑定辉分的也有舱室,因为他们也算是立了功的,分得的倒也不差,可是这么一艘船,上好的舱室随便也就那么几间,连李思安的还是那样的,他们的也就更狭窄,设施什么的不说,连窗户都没有。现在他还不是太困,自然也就不想回去了。
李思安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要让他发展热兵器,这方面他倒不能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可也要想想具体要怎么做,还有郑定辉,他现在是护军校,那是注定要走武将的路了,在这个世道上,武将有前途,同样有危险,李思安说是要到南方,但看样子却不是要偏安的,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也要好好帮郑定辉谋划谋划。
郑定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特别的高兴,刘文为他留下来了……先前有多悲愤,现在他就有多开心,虽然也还会想刘武和英儿,可很自然的被他排到了后面。
“大哥,你真好……”
刘文斜了他一眼,这个有点熟悉的目光令他心中一凛,顿时下面的话就变成了:“妹妹和刘武那边要如何?”
刘文左右看了看,对他招了招手,他立刻凑近了。
“还记得圣上吗?”
刘文小声道,郑定辉心中一凛,他面上不敢有变化,只是小心的点了下头。
“不要变的像他一样。”
“大哥是什么意思?”
“说话总令人牙酸,就说是遗传,你们也隔了这么多代了。”
……
刘文说完,就又换了个地方,只留下郑定辉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等船上的人都睡了,才灰头土脸的走回舱室,刘文正在脱衣服,此时天气炎热,虽然是在海上,但他们这间不通风的小舱室也是感觉不到什么凉爽的海风,刘文当然不会再这个时候还要求条件,但他也没兴趣在这里还裹着自己。
他刚脱了外衣,此时正在解内衣,郑定辉一进来,就愣住了。
刘文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其实把门开着还有点风,他也不介意在这个时候露一露,但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恐怕明天就有人来提醒他要注意礼仪了,等到了衡州说不定更有人拿着说事。
郑定辉连忙关上门,然后就又呆在了那儿,郑定辉脱下内衣,又脱下裤子,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蓝色棉布大裤衩,烛光摇曳,刘文白皙的身体上多了一层朦胧的黄色,郑定辉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刘文回过头:“你愣着做什么?不睡?”
“啊……睡、睡!”
郑定辉的心怦怦乱跳,脑袋一阵阵的发蒙,这几天,他是一直和刘文一起睡的,但先前刘文病了,身上的衣服只嫌不多,到了豆满,他们一直想的,也是怎么跑路,总之不是没心情就是没条件,而现在、现在……
现在这条件算是有了吧,心情、心情……
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郑钧下的一段话,那还是在上京的时候,他当初刚封爵,郑钧下说要给他庆贺,庆贺的地方倒规矩,可是没吃完饭就往他身边塞人了,他自然是不敢受的,虽然没去求证过,他也本能的知道,若他想和刘文怎么怎么样,就一定不能和其他人怎么怎么样,否则就算有机会,刘大郎也会将他踢得远远的。
他不动如山,郑钧下却误会了:“行了,别假装经了,有我给你把关,保准是妥当的,就算你家那位大哥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是不管郑钧下怎么说,他都坚决不受,最后还闹的有些不欢而散,后来郑钧下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兄弟,你就算想玩个刺激的,也可以给哥哥说说的。”
“你别乱想!”
他这么一说,郑钧下的目光却古怪了起来,然后又偷偷的低声道:“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叫难言之隐,你以为谁都非要那样,我不想不行吗?”
他当时说的是很有些咬牙切齿的,郑钧下却笑的更古怪了:“行倒是行,但是孔老夫子尚且说……食色性也吗?这就证明,是人,都有这种爱好的,你别看你家大哥那么……好好好,不说你大哥,朝中的张翰林知道吧,那是儒学大家了吧,可对这事,也热衷的很。只要没毛病,就都想,你可别对我说你不想。”
他当时没搭理郑钧下,但过后却为这事纠结了好几天,他无法想象刘文想这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是从他自身的经验来说,他要承认,郑钧下说的是没错的。
刘文也想,刘文也……
难道说刘文现在也想、也想和他……
从理智上来说,郑定辉觉得这个可能不大,可是现在刘文已经脱了衣服上了床了,他们也互相表白过了——虽然刘文没有明确说什么,但郑定辉也从来没指望刘文哪一天会对他说类似的话,刘文默认了,就算是表白了。
就算刘文没那个意思,但如果他、他真做了什么,也应该是不反对的吧……
因为那次无功而返,后来郑钧下也没有安排类似的节目,只是也许是为了开玩笑,总会带点类似的话题,若只是他们两人也就罢了,若还有其他人,那人也会再接口,就在这些谈话中,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少了。
他手上的汗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粗重,刘文躺在床上,眯起眼:“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