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掂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你要说话算话。”
“嗯。”
她又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太好了,我要租下五百顷良田。不,不,太多了,定不会赏我这么多。一顷好了。啊,一顷会不会也太少了?不对,不对,才一顷,好穷酸的想法……”她又不知道古代皇帝赏赐臣民的规格是怎么衡量的,只能胡乱猜测。
他看着她兴奋过头的模样,低低地笑出声,眼中泛着柔光。“五十顷吧!”
“五十顷,就是五千亩,唔,给这么多?”她眼睛瞪老大。
“不给也得给,我定能替你讨下五十顷的良田来。”
他的承诺一出,她无端觉得鼻子有些酸,于是胡乱抓了他的衣襟,头顶着他的下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不说话了。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乌黑的发与头上的钗,“怎么了?”
她不说话,抓着他衣襟的手松了,垂在了身侧。之后,慢慢的,她的双手落到他的腰侧,再慢慢的,搂住了他的腰。
他脸上闪过惊喜之色,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直到古管家找来,他们才不得不分开。
她红着脸,示意他别出去,准备打开书房的门自己出去。
他按住她置于门把上的手,轻轻将她推进去一些,开了门,闪身出去,“找你们小姐有事?”
古管家没想到出来的会是周伯彥,虽然吃了一惊,但脸上并不显,“回公子,是。”
周伯彥左手抓着一本书,是他刚刚随手从桌上取的。他用左手的书往右手心里敲了几下,“进去禀报,我回避便是。”说罢,他背了一只手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
古管家对着走开的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轻扣书房门,“小姐,老奴有事禀报。”书房中传出一声进,他打开门进去,低垂着头,站在地中间,“小姐,德县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
青舒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神情中没有任何异样,“说来听听。”
“吴府已分崩离析。前日深夜里,吴叶氏突然发疯,不仅用剪刀刺伤了吴镇江,还刺伤了婆母吴夫人及弟妹三夫人。大老爷与三老爷借机发难,为争家产,三兄弟间大动干戈。混乱中,致使被刺了一剪子的吴镇江伤势加重,差点丧命。吴老爷气急,从床上摔下来,瘫病加重。到了昨日清晨,大老爷和三老爷带人将吴府值钱的物什全部搬空了。”
她追问一句,“吴府的铺子呢?”
“十一个铺子,说是大老爷抢去四个,三老爷抢去五个。剩下的两个,是吴老爷拼了老命将房契藏于怀里保住的。”
她觉得解气,“吴叶氏的三个铺子如何了?”
“那边倒是没动静,看那意思,怕是保住了。不过,听说吴府已将她关进了柴房之中。现在吴府主事儿的,不是病秧子吴天斌,而是吴叶氏的嫡次子吴天华。还有一个事儿,小姐。”
“什么事?”
“据闻,大老爷和三老爷几日前接触过几个生面孔的生意人,主要谈的均是转让铺面的事。”
她并不吃惊,陈述事实,“意思是,有人要从中横插一脚。”今年,她的精力得主要放在荒地和良田上。想到这里,她做出取舍,“算了,吴府的铺子我们不要了。”
古管家疑惑,“小姐,您怎么改了主意?”
“如今眼瞅着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荒地那边需要费心的地方不少,我得亲自盯紧了才成。若再接了吴府的铺子过来,要操心的事更不会少。可我们人手有限,能挑大梁的人太少,我们派不出值得信赖又有能力的人去那边打理十来家铺子。若是经营不好,亏了怎么办?若不能盈利,我们接下那些铺子又有何用!为稳妥起见,这事算了。”
古管家觉得小姐说的不无道理,“是这么个理儿。”
“打压吴府的事不能停,杀母之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接下来会如何,继续盯紧便是。”
古管家领命告退。
☆、No.207从未解释
两日后,安荣舟如期离去。古管家与吴管事带着田庄上的五六人去看官府的良田。周伯彥派了人给于大人打过招呼,因此,张师爷亲自带人,将官府所属的良田一一指给古管家等人。
如此过了三四日,商量过后,青舒拿定了主意,要租种距离她的荒地相对而言最近的两大片的良田。这两处良田加起来,大概四十九顷左右,不足五十顷。
在办理相关文书前,张师爷问古府准备怎么上缴赋税。按照当朝律令,租种官府的田地,上缴赋税的方式有三种。
其一,上缴田里出产粮食等作物的五成。无论丰收还是欠收,其比率不变。因为官府到了秋下才能收这个税,因此,在租田之初得交一些保证银。除此之外,租田者还得担负一些其他杂税和徭役。种官府田地者,基本都会选这一种方式缴纳赋税。
其二,在租田之初,官府以前一年的粮食产量为标准,预估租种当年的粮食产量,然后算出收成的四成,以当下的粮食价格为准,计算出相应需缴纳赋税的数额。在租田之初,租田者便将这项赋税以银两的形式交齐。若租田者选这一项,其他杂税或徭役可免。这样一来,选择这一项看似合算,可租田者一般都不会选。因为不到秋收时节,你根本无法预计年景,不能确定到底是丰年还是灾年。丰年还好,若是灾年,就算你颗粒无收,上缴的税也拿不回来一个子儿。
其三,秋下上缴田中出产的六成半,无论丰收还是欠收。如此,租田者的其他杂税和徭役可全免。同样的,一般人都不选这一样。在粮食低产的时代,人们有的是一把子的力气,缺的是活命的粮食。杂税和徭役可以用一把子的力气去换工完成,可那一成半的粮食却是即便你愿意付出一把子的力气也万万换不回来的。
古管家和吴管事理所当然地要选第一种上缴税的方式。可青舒否决了,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因为她想好了,这些良田,她至少要种上四十五顷的苞谷。她的苞谷去年的亩产比其他人高出半石去,今年,高出他人一石不是不可能。若秋下交税,她交的肯定比别人多。选择了第二种,早早按他人低产的标准将税交了,到了秋下,无论她打下多少粮食来,全是她自己的。相比较而言,在交税一事上,她得省下多少粮食!
再者,因为官府的良田她租种在先,所以即便冬小麦收获的时候周伯彥帮她拿回了田契,可今年的上缴税是逃不掉的,一定得交。所以,她大胆地选择了第二种,没有把欠收考虑进去。
古管家和吴管事有心劝阻青舒。可周伯彥放下了话,此事都听青舒的。周伯彥说,若秋下欠收或发生比欠收更严重的事情,他来承担全部损失。他都这么说了,就是表明要支持青舒到底。古管家和吴管事再没多言,回话给张师爷,古府比照第二种方式缴纳赋税。
当赋税交齐,契书就办好了。古管家将租田的契书拿给了青舒,之后跑去柴房,抢了家丁的活儿,一个人闷头劈柴。
周伯彥背着单手走过来,见古管家只顾闷头劈柴,根本不理人,他也不生气,“这是怎么了?”
古管家闻言,柴也不劈了,将劈柴的斧子靠墙放了,“年景谁能说的准,若是年景不好,粮食欠收怎么办?”
他一脸自若地说道,“若有损失,自有我担着。”他还是这个态度。
古管家自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谁担损失的问题。若年景不好,小姐会因自己今日的意气用事而自责,小姐会很气馁,小姐会不快乐,这才是重点。公子不帮着劝也就罢了,竟站出来说了那番话,公子这不是帮小姐,是在害小姐。”
周伯彥听了这话,没有打断古管家,而是端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来。
“小姐极聪明,如今只是年少,缺乏阅历,偶有冲动之时情有可原。在小姐冲动的时候,我们自该劝阻她。只要能拖得几日,以小姐的聪慧,自会想通,相通后定选那最稳妥的方式。公子倒好,非但不劝阻,反倒站出来支持。是,您如此,小姐自会更喜欢公子一些,可那又如何?待小姐冷静了,定会想明白。到那时,公子要如何哄得小姐开心?”古管家并不掩饰自己对周伯彥的埋怨之情,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周伯彥听罢淡笑,“管家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管家不相信她,可我相信她。管家注意到了吗?当我说相信她的时候,她眼中绽放的光彩。”
古管家怔住。
周伯彥看向远方的天空,“如今的古府,再不是两三年前那个捉襟见肘的古府,也不是输不起的古府。她想尝试的事情,你们全力支持她就是了。再说,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做任何事都会先想着青阳,一切都是为了青阳。她如此辛苦,为了不让她眼中绽放的光彩消失,偶尔让她做些想做的事,又有何妨!”
古管家不说话,沉默片刻,拿了放旁边的斧子,又劈起柴来。不过,这会儿与刚才闷头劈柴的那种压抑感不同,他的每一斧子劈下去,稳、准且动作透着一股轻快劲儿。
周伯彥站了片刻,转身走开,但留了一句话,“在她气馁的时候,我自会安慰她,让她重振旗鼓,让她从头再来。”
等他走的远了,洛护卫现身,站在他刚才所站之处,“他会是小姐的归宿吗?”
古管家劈柴的动作一顿,“谁知道呢?”
洛护卫突然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来一句,“原想着,过得几年,带着小姐远走高飞的。”那语气中,透出无限惋惜之意。
古管家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就不想了?”
“对啊,现在怎么就不想了呢?这是个好问题,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洛护卫似真似假地摸了摸下巴,准备离去。
古管家摇头,自他后头说道,“别试图惹怒他,他的性子和他爹不同。”
洛护卫停步,回头,“我知道。他爹那人性子温和,做事总给人留三分余地,却苦了自己。他嘛,正相反,性子清冷,虽不至于我行我素,不过,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知道就好。惹怒了他,他定会在小姐面前掀了你的老底。”古管家如此告诫。
“洛某清清白白的,怕他做甚?”
“嗯,是够清白的。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轿,却将劫到手的新嫁娘丢在路边自己跑了。”
洛护卫嘴角的笑纹僵住,几个箭步就进了柴房之中,一把夺了管家劈柴的斧子,一脸正色地说道,“管家,这上了岁数的人,记性不好,体力也会变差。来,来,坐旁边休息,这点柴,交给我。”他举了斧子,又觉得不妥,斧子丢一边,将自己背上的剑拔了出来。
古管家见了,摇头赶人,“行了,行了,以后不提便是。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拿名剑砍柴,亏你想的出来!”
洛护卫立刻收剑,满面笑容地拍古管家的肩膀,“管家就是睿智。”
“臭小子,滚出去,跟谁没大没小的呢?”古管家挥开洛护卫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瞪眼睛。
洛护卫要说什么,却听到柴房顶上发出的轻微的响动。他眼一眯,“姓杜的,大白天的你呆在屋顶上做什么?”
见被发现,杜护卫自柴房顶上轻巧地翻下,双脚落地,木着脸送上四个字,“收集情报。”
洛护卫笑了,“都收集到什么了?”
杜护卫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轿,却将劫到手的新嫁娘丢在路边自己跑了。”
洛护卫抽了抽嘴角,“你可以滚了。”
杜护卫却道,“虽是路过,可我必须弄清那倒霉新嫁娘的身份才成。”
洛护卫一脸幽怨地瞅了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古管家,走出去,一把揽住杜护卫的肩膀,“借一步说话。”那是他年少时犯下的唯一一件丢人事儿,可不能宣扬出去,影响他在人前的高大形象。
看着那两人走远,古管家放下斧子,背着手走了。他想起一些旧事,尤其是回忆起年少轻狂如洛护卫等人当年闹下的那些笑话时,脸上不由带出笑容来。
傍晚十分,刚用过晚饭不久,小娟一脸兴奋地从外头回来,“小姐,小姐,奴婢有事告诉小姐。”
青舒无事做,正与青阳和灏坐在一起,听青阳和灏在那里背诗词。她见小娟那一脸我要八卦的表情,便知道不是什么重要事,于是准备不理。
小娟可是兴奋的很,不需要青舒问,自己就讲开了,“彥公子和洛护卫打起来了。”
“什么?”青舒和青阳同时开口。青舒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可能。青阳是一脸的诧异,诧异中还带着一点兴奋之情。
小娟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姐,您别不信,这是真的。刚听到的时候,奴婢也不信,于是奴婢特意去练功场上看了一下,是真的,是真的。小姐,小姐,拿剑的彥公子很英俊,洛护卫也不差。哎呀,若是在街上,不知会迷倒多少名家小姐!”
青阳二话不说,离了椅子就跑了出去。灏犹豫了一下,跟在青阳后头跑出去了。
唯独青舒留在原地,愣神。
小娟见屋中没有其他人,凑到青舒耳边低声说,“小姐,奴婢从顾石头那里问出来了。彥公子和洛护卫是为了小姐才比武的。”
青舒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洛护卫说要带了小姐远走高飞,不知怎么就让彥公子知道了。之后,彥公子约了洛护卫比武,说是比骑射,比剑法。奴婢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比剑,两个人都很厉害。”
青舒听了,想去看个究竟,却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身回位子上坐了。
小娟疑惑,“小姐,您不去看看吗?”
青舒说的一点都不犹豫,“不去。男子都爱舞刀弄枪的,他们想互相切磋一下没什么奇怪的。倒是你,顾石头说什么你都信,还要特意跑去看,你是笨蛋吗?”
小娟不解,“小姐,顾石头为何要骗奴婢?”
“我哪里知道?你们俩个,见了面不是吵起来了,就是打起来了。今日是怎么了?没吵也没打?”
小娟愣了愣,而后握拳头,“小姐,奴婢知道了。顾石头一定是怕被奴婢打,因此借着彥公子和洛护卫切磋的工夫,编这瞎话骗奴婢,免了一顿的打。”她转身要走,嘴里还说要找到顾石头赏一顿拳头。
青舒无奈,“行了,天就快黑了,不许乱走了。”
小娟哦了一声,倒是听话地没出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青舒让人叫了洛护卫去书房。见到人,青舒吃惊,“你的脸怎么了?”
洛护卫一指脸上的擦伤,“小姐是指它?”
青舒点头。不是说要比剑、比骑射的吗?他脸上的伤,可不像比剑、比骑射弄的。
洛护卫温和一笑,“练功时走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旁边的木头桩子上了。”
青舒没再继续这话题,“灏的身世,你们对灏是怎么解释的?”她以前从没问过这方面的事,大年初一灏提到两个爹爹时,她也没急着找杜、洛二护卫问清楚。她在问与不问之间摇摆不定了数日,可心里非常清楚,问清楚总比装糊涂强。
洛护卫答的很顺口,“从未解释过。”
“什么?我以为……”她很惊讶。
“小姐,经历了那些事的灏不是普通孩子。他对自己的身世,隐约知道一些。若我们说谎,他会不再信任我们。于是我们选择不说谎,不能回答的,便沉默以对。有时,他会问一些关于爹娘或亲人的事,我们觉得他可以知道的,便会讲给他听。而那些不能说,或是我们不知道真实情况的,我们一概不作答。”这是他和杜认真商量过后决定的,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应对灏的问题的。
青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们告诉他有两个爹爹?”
☆、No.208躲
洛护卫承认,“是。”而后又解释起来,“将军既认了他做义子,他便该知道有个爹爹。而周驸马,不仅给了他来到这世间的机会,也是为他起名之人,他理应喊驸马一声爹爹。”
青舒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她万万想不到,灏口中的周爹爹居然指的是驸马爷,也就是周伯彥的爹。怎么可能?这并不合乎常理。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事?以驸马的角度来看,灏可是枕边人背叛自己的最有力的证据。那个当口,驸马杀妻杀“孽子”一点都不奇怪,独独保全世人眼中的孽子这件事太过奇怪了。
“小姐,周驸马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做事总想着给人留三分余地,到头来却总会苦了自己。属下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将军与周驸马极好。有些心事,周驸马不会说给别人听,只会说给将军一个人听。灏还在娘胎中,驸马找将军喝酒,喝醉了,对将军说了一些隐秘事。”他顿住,叹了口气,“当时我们是黑白二卫,是隐卫,他们说话时,我们在一定的距离外,本不应该听到什么的。只是,驸马醉了,将军也醉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乱走,我们只得现身,一人扶了一个。如此,才听到了那个秘密。”
“关于灏的。”青舒嘴上这么说着,可脑子里依然很乱,她无法理解周驸马所为。
“是。驸马说,‘我虽怨恨景菲,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景菲喝下落胎药。’之后驸马又哭又笑,说,‘自十岁起,见过太多女人因喝下落胎药而身死或疯癫的,我不能……打落药碗时,我想着,我不是为护景菲,我是为救一个还在娘胎中的婴孩儿,为我的彥儿积福积德。灏,我给取了个名字,就叫灏。’属下当时便知道听到了不该听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将军说,‘为你的彥儿,为我未出生的孩儿积福积德,好,待那孩子出生,我来养。’”
青舒震惊的无法言语。
“属下以为,待他们二人酒醒,便会忘了这事。不曾想,他们记得自己的醉言醉语,驸马不要将军趟混水,将军坚持抚养那孩子。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一直不曾见面,直到灏出生前一晚,入宫面圣的将军与正要出宫的驸马在宫门前相遇。驸马当时的脸色并不好,对将军说,‘不可强求,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第二日就出事了,对吗?”青舒心中五味杂陈。保全了灏,却是牺牲了另两个无辜的小生命。连自己娘子因不贞而怀的他人的孩子都想保全的周驸马,在得知另有两个小生命当场丧生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是。将军说,最担忧灏的安危的,不是灏的亲娘,而是驸马爷。因此,将军派出了我们。”洛护卫沉默片刻,脸上闪过悲哀之色,还有淡淡的嘲讽,“将军会如此,不是为了长公主,只是为了驸马。将军与长公主,没有私情,是夫人辜负了将军的一片深情。”
青舒霍地抬头,“你……”这事,洛护卫不应该知道。因为古叶氏开始猜忌将军爹时,洛护卫与杜护卫早被派出去追踪灏的下落了。
洛护卫脸上的悲哀之色更浓,突然跪到青舒面前,“请小姐恕罪,属下等有一事一直瞒着小姐,不曾对小姐坦白。小姐要如何惩处,属下们没有意见。但有一样,请小姐一定要听属下把话说完。”
青舒瞬间手脚冰凉,脑中纷乱地闪过好几种念头,难道杜洛二护卫背叛她了?难道说杜洛二护卫说谎,带回来的孩子不是真正的灏?那真正的灏怎么了?还是说,杜洛二护卫的回归是什么人设下的某种阴谋?他们古家要完了吗?
洛护卫不知道青舒的想法,跪在地上沉声讲起一事,“小姐第一次见到属下们,是属下们潜入夫人院中的那一晚。”
青舒怔住,不是背叛吗?怎么说到那一晚的事情上去了?
“那一晚,属下们会找上夫人,不为别的,只希望夫人能把属下等人召回古府,能让属下们重见天日,让属下们再不必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只是,夫人,夫人再不是以前的夫人了,属下们很失望。”
青舒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到,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我们本以为,夫人见到我们,便能认出我们。毕竟,夫人是见过我们几次的,并知悉我们的存在。小姐和少爷不同。当时小姐年幼,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少爷,我们离开的时候,少爷还没有出生。我们思前想后,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夫人。结果,夫人竟是忘了我们。我们无法,只得表明身份。只是,我们只来得及表明身份,却来不及禀报灏少爷已经救回来的事情。夫人很激动,骂我们为何不死在外头,为什么还要回来。夫人还骂了将军,说将军与长公主如何如何的,还骂少爷是孽子,要我们都去死。”
听到这里,青舒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对待死去的古叶氏。
“我们不能忍受将军被夫人如此污蔑。因此,我威胁了夫人,我说归来后第一个找上夫人,只是出于对将军的敬重,而不是视夫人为主。我说,继承将军血脉的小姐、少爷才是我们的主子。我将匕首插在夫人的床上,威胁夫人,若夫人再敢说出污蔑将军与少爷的只言片语,我便会杀了夫人。属下以下犯上,对夫人不敬,还做了威胁夫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小姐责罚。”
青舒轻叹一口气,单手支额,闭上眼睛,一脸的无奈。原来如此。那时候,古叶氏的床上插着虎狼卫的匕首,而古叶氏吓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对她说了些古怪的话。她若没记错,当时的古叶氏很怕被什么人杀掉,还向她这个女儿保证以后会老实听话,要她命令什么人别过来杀自己之类的。
若是当晚的古叶氏是个明白人,一定会听完黑白二卫的话。即便古叶氏忘记了黑白二卫的长相,可府里还有一个古强在,将古强叫来,让古强认人便是。遗憾的是,那时候的古叶氏偏执地认定青阳是孽子,竟对着那些誓死追随将军爹的护卫们说出那样的话来!对着九死一生回来的忠实护卫说出那样的话,否定了青阳,否定了他们九死一生才救人回来的一切,又否定了他们誓死追随的将军的品性,是够伤人的。
当初,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黑白二卫回来了,然后找上古叶氏要认主,可古叶氏胆子小,没法儿好好说话。于是黑白二卫为证明他们来过,便留了匕首要引起知情者古强的注意。她理所当然地这么想,根本没想过竟是另有隐情。可是怎么办呢?一边是被威胁过的她的亲娘,一边是威胁她亲娘的将军爹的忠实属下。罚,还是不罚?
她觉得头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最好一次说清楚。”
洛护卫迟疑,迟疑过后便是一句,“暂时没有。”
她无力地挥手,“先下去吧!”她觉得,什么都没有种地、种菜来的痛快。书房中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趴到了桌上,长长在叹了口气。过得片刻,她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依洛护卫的性子,即便不高兴古叶氏的言行,也不大可能将匕首插在古叶氏的床上,也不大可能会威胁古叶氏,说要杀掉古叶氏。她觉得,保不齐这事是有点面瘫的杜护卫干的。当晚,她赶到的时候,洛护卫可是呆在外面的,而杜护卫是从古叶氏的房中出来的。洛护卫这是要替杜护卫背黑锅吗?
她离开了书房,在府中随便走走。遇到在外边玩耍的麦子和笙歌,她左右看了看,不见苏妈妈的影子。于是她喊了一句“老鹰捉小鸡了”,便扑了上去。
麦子和笙歌尖叫着迈了小短腿逃跑。她便怪叫着在后头追,笑着喊,“老鹰来了,小鸡哪里逃?”
小娟冲了上来,一边张开手挡在青舒身前,一边笑喊,“小鸡快跑,小鸡快跑。”
小鱼抿了嘴笑,不过她并不加入,而是站在有利的位置,负责帮小姐盯梢,不让苏妈妈撞破小姐的玩闹之事。
不过片刻,她们这边追逐笑闹的动静大了,初一满头大汗地跑来,冲着小鱼急冲冲地摆手三次,然后向别处跑了。
小鱼立刻跑过来,“小姐,小姐,快走,苏妈妈来了。”
当老鹰当的正起劲儿的青舒听了,轻呼一声糟糕,调头往别处跑。
小娟也要跟着跑,小鱼却扯住了她,急道,“你得留下,继续像刚才那样玩儿,省得这边安静下来,苏妈妈起疑。”交待完,立刻追在青舒后头跑走了。
小娟一击掌,张开手,冲着愣住的麦子和笙歌扑了过去,嘴里大喊,“老鹰来啰,小鸡快跑……”
麦子和笙歌立刻尖叫一声,一左一右地再次逃跑。
不多时,苏妈妈过来了。苏妈妈狐疑地看了玩闹的一大两小片刻,数落小娟,“不好好伺候小姐,竟跑这里来偷懒,赶紧回去。”
小娟讪讪的笑,停了下来,一左一右地牵了麦子和笙歌的手,“奴婢这就回去,苏妈妈别生气。”然后,她灰溜溜地走了。她自然不会留了麦子和笙歌在这里,若是苏妈妈盘问两个小的,事情可是会露馅儿的。
苏妈妈摇了摇头,竟向青舒离去的方向走去。
正伸了头偷看的小鱼见苏妈妈走过来了,吓得缩了头回去,低声道,“小姐,赶紧走,苏妈妈过来了。”
青舒抚额,左右瞅了瞅,往后走,是通往下人房的地方,不行。往左走,是卢先生的院子,卢先生那人太喜欢搞趁机敲诈了,不行。往右走,是周伯彥……
不管了,她拽了小鱼往右跑。途中遇到护卫长,她来了一句“拖住她”,脚下不停。遇到两个府中男丁,她来了一句,“不许说出去”。跑过去了,她又急刹车,扯了冲过头的小鱼回来,把小鱼往高大粗壮的一人怀里一推,迅速说了句“让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跑了。
下意识地抱住小鱼的张大一脸的不知所措。而小鱼,被青舒弄的晕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晕开一抹红霞,赶紧从张大怀里出来。
“谁在那边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懂不懂规矩?”苏妈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小鱼轻呼一声“得躲起来”,却找不到个躲处,急的团团转。
张大终于懂了小姐的那句“把她藏起来”是个什么意思,顾不得同行的丁家宝,他几步过去,对着一脸紧张的小鱼嘘了一声,不顾小鱼满脸通红的模样,把人抱起来,放到了旁边不是很高的墙上,“跳下去,躲起来。”这处是陈乔江的住处,陈府上下回了锦阳城,此时院中空着,没人。
小鱼的头都要埋到胸口去了,她红着脸,跳进院中,蹲在墙下缩成一团儿。
张大自是不能走开,自动忽略丁家宝打趣人的眼神,拽了丁家宝站在一起,假装在禀报事情。丁家宝可是府里的管事,张大向丁管事禀报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青舒,跑到了周伯彥住的院子。她不理会护卫们诧异的眼光,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去,立刻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了,不过,她手里拽了一个人,是周伯彥。
周伯彥不明所以,可也配合着青舒跑,“出什么事了?”
“呼……你,呼……等下,帮我……跳进内……院去。”她不能走内院门,得跳墙。冬天穿的多,又是裙子,她自己怕是爬不上墙去。
周伯彥:……
“不能……苏妈妈看见。”她是想说不能让苏妈妈看见。
可是,下一刻,苏妈妈没看见他们,管家却是看见他们了,而且是来了个面对面。
见到管家,青舒觉得自己看见了救星,拽着周伯彥停下来,抚着胸口说道,“呼,苏妈妈……一定得拖住。”
古管家的视线在这二人相握的手上扫过,立刻又移开,咳嗽一声。
“拜托了。”青舒说罢,拽了周伯彥继续跑。
古管家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飞过。这,这,这,成何体统?小姐竟扯了彥公子满府的跑,这要是传出闲话去,小姐的名声……
不多时,苏妈妈走过来。
古管家一脸不善地瞪眼睛,“不做事,在这里晃荡什么?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苏妈妈回瞪他,“你懂什么?我得盯住小姐,省得小姐没了分寸,竟像个孩子一样整日淘气,却忘了要恪守闺阁之仪。”
古管家生闷气,心说就因为你盯的紧了,如今小姐没个能开心玩耍的时候,这才什么都不顾了,竟是跟彥公子越发走的近了,竟连避讳都忘了,扯了彥公子满府的跑。只是,这话他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负气地数落,“小姐知道分寸,别把小姐当成几岁的娃娃看管起来。去,去,做你的活计去。”
苏妈妈有些犹豫,不过,最后一跺脚,“不成,我得过去看看,小姐是不是好好呆在闺阁之中。”
古管家负气地哼了一声,甩了袖子走了。他心里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可不能再让老婆子对小姐进行紧迫盯人了。若哪日小姐被盯的烦了,定要发脾气,那可就不妙了。
苏妈妈进了内院,来到青舒院中,“小姐,老奴有事要禀报。”
不多时,外间的门开了,小丫出来,“苏妈妈,小姐让进去禀报。”
苏妈妈一脸笑模样地走入外间,没人。
小丫跟进来,“小姐在里间。”
苏妈妈走进里间,就见小姐穿着素色的长裙侧身坐在炕沿儿上,手里拿了毛笔,正往炕桌上铺开的宣纸上画着什么。她见小姐的坐姿优美,发髻简单却透着贵气,且神情柔和又专注,暗暗点头,“老奴见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