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番前来是向问问宫中那位菡美人之事。”姚丹青也不拐弯抹角,径自表明来意。
澹霖想起小菡,眼中满是无奈,“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可小菡却并非我送入宫中,我也是等到她被册封为美人时才知晓此事。”
“不是你送入宫,那是谁?”姚丹青思绪飞转,想起金銮殿上小菡终是随凌玄素离开,“难道是凌玄素?”
“正是!我特地去查了内务府记录,小菡确实是裕王府送进宫的。”澹霖脸色极为凝重,“小菡十六年养在外,心思单纯,唯恐她遭人利用而不自知,到头来葬送自己性命。”
澹霖话语至此,便朝姚丹青一拜,脸上满是恳求,“我不方便进入后宫,也无法与她见上一面,如今唯有你能见她一面。求你念在澹家与姚家的深交,帮小菡一把,不要让她铸成大错。”
“父亲快别这么说,我进宫一趟便是。”姚丹青赶忙扶住澹霖。
二人寒暄数句后,澹飞鹰便亲自送了姚丹青出府。
临出府间,澹飞鹰吞吞吐吐道:“我有一事,亦想求妹妹你帮个忙。”
姚丹青问:“大哥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
“我在帝都当这六品护军也有数年,不知能不能麻烦您与大将军提一提?都道大将军宠爱夫人,只要你肯开口,他必然不会拂了你的意。”澹飞鹰说到此处,面色已闪现一片难色,这些话他终究难以启齿,可也确实受够了这些年在帝都的碌碌无为,只能厚着脸皮求她。
姚丹青笑了笑,一个堂堂正二品中书令之子确实不会甘愿当这六品护军,便道:“原来是此事,大哥有志气我自当将你引荐给大将军,但能否得大将军赏识,那便只有靠你自己本事了。”
澹飞鹰见她答应,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忙感激道:“有妹妹你代为引荐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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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澹飞鹰别过后,并借了皇后娘娘召见的名义进了宫。
既然进了宫,很自然是要去皇后的未央宫坐一坐,宫人相迎时竟错认其为菡美人,直到飘絮冷声相斥,方知她乃大将军夫人姚丹青。
心想传言果然非虚,这菡美人与姚丹青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细辩其神色才发觉略有不同。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姚丹青向裴瑾行了个大礼,她虽与裴瑾熟稔,可在礼节上可一点不含糊。
“大嫂快快请起。”裴瑾起身,亲自将姚丹青扶起,握紧她的手,眼中满是欣喜,“今儿个你怎么进宫了,大哥没同你一齐来吗?”
如今身为这后宫之主的裴瑾,倒是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许是被这宫中礼节所束缚。
姚丹青摇头道:“他不知我进宫。”
裴瑾看出了她眼中凝重,“有何事?”
“皇后这些日子想必也听说一些风言风语吧。”
“你是指,皇上宠爱菡美人之事?”
“皇上宠爱妃嫔本是常事,可他宠爱之人偏偏是这小菡。我只怕继续如此,皇上与将军的嫌隙会越来越大……”
裴瑾见她面上忧心忡忡,心底也不是滋味,只道:“其实我也劝过皇上,可皇上他却执意如此。”
说到此处,她的眉宇微蹙,又道:“我与皇上时间虽无感情,但我却明白,他喜欢你,奈何你嫁给大哥,他求而不得,才将所以的感情倾注在菡美人身上。可帝王之爱,又能存在多久呢,宫中三年一选秀,多少出类拔萃的女子,总会有那么几个让皇上动心,依我看来,菡美人的宠爱绝不会超过一年。”
姚丹青听裴瑾一言,竟豁然开朗,“看来皇后比我看得通透。”
“怕就只怕菡美人她心怀不轨,谁不知这菡美人是凌玄素送进宫的呢?我可记得凌玄素对裴家的恨,若是菡美人从中挑拨,确非好事。”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阿晟对大晋的忠心日月可鉴,但皇上对阿晟的忠诚又是否坚信不移呢?”
“所以这次你进宫,是为了见菡美人?”裴瑾一语道破。
姚丹青点头默认,这便起身,“妾身先去见过菡美人。”
裴瑾见她这么快就要走,心中微有不舍,本想多留,却知事情轻重缓急,也就作罢。
姚丹青却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也许皇后不知,皇上心中挚爱之人,乃两江总督之女夏缨绯。”
“夏缨绯?”裴瑾在记忆中搜寻着夏缨绯的容颜,依稀有些模糊,“殿选时倒是见过一面,可如今已有数月,那夏缨绯却仍旧时个才人,皇上一次也未召幸她。”
“皇上临幸她只是早晚。”姚丹青笑了笑,这才离开寝宫。
裴瑾派人送了姚丹青,登时觉着偌大的寝宫内再次陷入一片宁静,帷幕深深,灯火璀璨,金盏明珠,未央宫内极尽奢华,可看在她眼中却是那么苍凉。
“娘娘。”未央宫的大宫女含蕊匆匆进宫,打断了裴瑾的思绪。
裴瑾瞅了眼含蕊神神秘秘的模样,没有做声,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
含蕊见四下无人,便悄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给娘娘的。”
裴瑾眉头微蹙,可眼底却有那么一闪即逝的喜色,自她手中接过信,便拆开阅读。
心中寥寥数句,没有过多的言语,可她却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关怀。
她读了几遍,这才将信收起,低声道:“让他不要再送来了。”
含蕊面色黯然,“每回收信时,奴婢便让他不要再送来,可他却执意送来。”
“也罢。”裴瑾淡淡一笑,将含蕊摈退后,便自床榻下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将信放了进去。
盒中的信早已有厚厚一摞,自打她嫁给轩辕璟为王妃后,轩辕煜便陆陆续续有信传来,每月一封,从未有一次落下。
而她,却从未回过一封信,而今身为皇后,便更不能回这信。
她在等,等到也许有一日,他厌倦了。
那时,也许她便能豁达的将这些信连同对他的感情,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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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宫的浣纱阁内,一素青色身影与一淡绯身影相对而坐,桌案上沉香一缕缕延绵不绝地飘散开来,填充着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大将军夫人驾临,倒是让我这小小的浣纱阁蓬荜生辉呀。”小菡在面对着这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姚丹青时,声音中全然是冷嘲热讽。
“我只是代父亲来看看你,何必如此重的敌意?”姚丹青指尖抚过面前正冒着热气的茶盏。
“父亲?也是,如今的你贵为大将军的夫人,他自然巴结着你,只要你一天还认他做父亲,大将军便是他最大的靠山。哪里还会记得,这深宫中还有一个女儿呢。”小菡越说越是讽刺,眼底闪烁着一抹痛意。
第94章 一切有我
“澹大人在你眼中,便是一个这样攀附权益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他若重权,自然该知道救下我便会为澹府带来灭顶之灾。”
“可我只知道,他为了救你,牺牲了我。”
“论亲情,他确实并非一个好父亲。十六年来对你们母女不闻不问,待再相见时,却用我顶替了你的身份,确实会心有不甘的。可他却从未想过要伤你,囚禁你,只是怕你坏了我们的计划。”
“够了,我不想听你为他说项。”小菡冷声打断,“你今日来,不会只是想与我说澹霖的好吧?”
姚丹青见她神色未变,毫不因她所言有任何动容,便只是笑笑,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凌玄素送入宫的,我不知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入宫。”
“我的事,无须任何人管,尤其是你。”
姚丹青看着她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恨意,这才知道这几年来,小菡对她的仇恨究竟有多深。
“今口口是受了澹大人之托来提醒你,万万不可酿成大错。”姚丹青缓缓起身,冷冷地注视着小菡,“澹大人于我有恩,却不代表我会纵容你祸害裴家。”
“原来是来警告我的。”小菡眼中的恨意消逝的无影无踪,嘴角流露出一抹娇柔的笑意,“我一个小小的美人,怎会有能耐祸害裴家?夫人当真是高看了我。”
姚丹青忽然觉得与小菡说话很累,只觉今日来见她是个错误的抉择。
不愿再继续逗留,便一言不发地朝她行了个虚礼,扬长离去。
小菡没有相送,只冷冷盯着姚丹青的背影缓缓迈出了门槛,直至消逝不见。
这时守候在外的宫女灵心才敢入内,她悄声道:“这裴夫人当真与主子您相像。”
“哼,拿着我的画像去更改的面容,岂能不像?”小菡满是冷嘲热讽,想起方才姚丹青口中所言,突然想到什么,即刻道:“去备笔墨,我得给裕王捎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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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之外,池渊与飘絮正在马车旁有说有笑,一向严肃冷毅的池渊在面对自己相处多年的青梅竹马的师妹飘絮,却像是关不住的话匣子一般。而飘絮在面对池渊时,依旧是那么清冷沉静,时不时回上几句,眼中亦有浅浅笑意。
裴晟身着朝服出了宫门,正见飘絮,眉宇一凛。
“将军。”池渊见到徐步而来的裴晟,即刻收起脸上的调笑,迎了上去。
“飘絮怎会在此?”裴晟的话语一如往常般冰冷如霜。
池渊即刻答道:“飘絮在此处等候夫人。”
裴晟问:“她进宫了?”
飘絮亦上前禀报道:“今儿个夫人去了趟澹府,离开后便径直往皇宫而来。”
池渊则道:“将军是先回府还是在此处等候夫人?”
“等她。”此时的裴晟心中已有计较,踏入马车静坐等候。
池渊与飘絮对望一眼,心中同时一凉。
他们跟随裴晟多年,又怎会看不出此时裴晟面色有些阴沉,皆是大气不敢喘,只盼得夫人赶紧从宫中出来。
约摸过了一刻钟,姚丹青终于自宫中出来,她的步伐极慢,若有所思。
飘絮赶忙上前迎了姚丹青,低声道:“夫人,将军在马车上等您呢。”
姚丹青面色微闪惊讶,只见飘絮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提醒着:“将军的脸色不大好看。”
姚丹青有些无奈,却定了定心神,迈步踏上马车。
“阿晟,这么晚才散朝吗?”她一边问着,一边于他身旁坐下,语气并无异样。
裴晟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嗯。”
这时,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生生马蹄声在空旷的大道上极为清脆。
姚丹青瞅着不再说话的裴晟,便自行交代道:“我进宫见了菡美人一面。”
“我猜到了。”裴晟的面色依旧沉沉。
“我知道小菡是凌玄素送入宫的,他的目的多半是想利用她来挑拨你与皇上。近日帝都太多的风言风语,我担心你与皇上之间会有芥蒂。”
“小青,有我在,这些事你无须操心。”裴晟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着她的手道:“我猜你去见菡美人,必然碰壁了吧。”
“你倒是料事如神。”姚丹青干笑几声,“这小菡就像是被凌玄素洗脑了一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我早说了,凌玄素此人不简单。”
“嗯?”
“而你啊,从头到尾被他耍的团团转都不知。”
姚丹青闻言,眉峰一挑,极为不屑:“凌玄素?将我耍的团团转?”
在她的记忆中,凌玄素似乎从来都是被她耍的团团转才对。
“你别不信,其实我查凌玄素这人已有好些日子了。”
听到这句,姚丹青眼中满是疑惑,一个堂堂裕王世子,怎会值得裴晟花这么多时间去查。
“裕王府的情报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加之府上秘养着数千名死士,单单一个裕王府如何有这般能耐?”裴晟将这些年所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透露给她,目光闪烁着冷厉与狠辣。
姚丹青听到这里,一阵心惊肉跳,她一直将裕王府的情报与死士当作理所应当,正如将军府拥有十大顶尖高手,律府门生无数。
却从不曾想过,原来在裴晟眼中,这些都并非一个裕王府应该拥有的东西吗?
“若有一日,我要杀凌玄素,你是否会支持我?”裴晟试探性地问着。
姚丹青愣了愣,沉默须臾,才道:“一定要杀吗?”
裴晟眼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
“不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任何决策。”姚丹青认真且诚挚地回应着。
裴晟得到这句话,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菡美人不过是听凌玄素之令,所以当下只要除掉凌玄素,菡美人在宫中根本掀不起大风浪来。”
裴晟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朝中之事,一切有我。”
姚丹青倚靠在他怀中,嘴角勾勒出淡淡地笑容,但心底却涌现出不好的预感升起。
第95章 有孕
腊月十九,正是皇后裴瑾的十八岁生辰,皇上于宫中大摆筵席,宴请诸位王侯入宫赴宴,为皇后庆贺。
作为皇后的大哥与大嫂,裴晟与姚丹青自然受邀在列,早早便入了宫拜见皇后。
裴晟在未央宫中还未坐稳,便得皇上传召入御书房,见宫人神色匆匆的模样,似乎有大事发生。
倒是裴瑾,却似有心事,拉着姚丹青陪她出了未央宫,一路朝御花园走去,将身后尾随的宫人远远甩在了后头。
御花园内枝叶凋零,百花残谢,已是裴瑟一片。
冬日风大,即使身穿袄子,肩披貂裘,仍难掩那扑面而来的凌厉寒风。
姚丹青见她一路都未说上几句话,似乎兴致不高,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皇后有心事?”
裴瑾笑了笑,却是握了姚丹青的手,“这么明显吗?”
姚丹青只觉她的手心冷入玄铁,不由握紧几分,想为她暖暖。
“皇后整张脸上都写着哀愁呢,是否在宫中过得不自在?”
“其实打从认命嫁给轩辕璟那一刻起,便过得不自在,只是,你看那红墙高瓦,今后我将被困在此,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终此一生。”裴瑾朝那高高的宫墙指去,眼底落寞无限。
姚丹青问:“皇上是个很优秀的男子,为何不尝试着接受呢?”
裴瑾却笑着摇头:“成亲那日,我向他坦诚,我心中另有所爱,嫁给他只是为了裴家。而他心中亦有所爱,所以我们之间便有了一个君子之约。”
“君子之约?”
“有夫妻之名,却不行夫妻之实。”
姚丹青一惊,盯着裴瑾,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与皇上,至今未同房?”
裴瑾笑着点头,眼底尽是苦涩,那一刻,似乎又想起了数年前与轩辕煜初次见面,她误以为他是采花大盗。
“皇后娘娘!”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裴瑾那渐渐飘远的思绪。
二人回首,朝声音处望去,只见身着一袭湖绿云锦长裙的凌安澜款款而来,待走近,才盈盈一拜,柔声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原来是楚王妃。”裴瑾温婉一笑,扬了扬手示意她平身,“楚王妃一个人进宫?”
凌安澜笑答:“今日皇后晚宴,妾身与王爷正好入宫拜见贵太妃,王爷与贵太妃有话说,我便退了出来。不想竟这样巧,在御花园碰见皇后与裴夫人。”
“原来如此。”裴瑾点点头,一时间与凌安澜也没了话说,只等着她退下。
“皇后娘娘与裴夫人是在游御花园吗?不知妾身可有幸同行?”凌安澜笑得一脸无害,举止恭谨。
既然凌安澜都开口了,裴瑾自然不好拒绝,便与她一行三人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凌安澜与姚丹青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裴瑾在一旁几乎不曾说话,待问到时才淡淡地应一声。
“今年的雪来的迟,以往这个时候都飞雪连天了。”
姚丹青感受到凌安澜与裴瑾之间的冷凝,一路上都在寻找着话题,似想缓和气氛,可无奈裴瑾一路上都不曾正眼瞧过凌安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