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起身走近,掏出帕子便帮着擦去她上的水渍,小心地给她吹了吹,谢诩凰手不禁一颤,泛红的眼眶不争气地涌出了泪水,咬着牙想要缩回手,却又被鄯如心给抓住了。
她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盒药膏,一抬眼看着她泪光闪动的眼睛,问道,“是烫疼了?”
谢诩凰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鄯如心将药膏涂到她手上,一边涂一边吹着,说道,“这药膏抹上,一会儿就没有那么疼了,我女儿总是个好动的性子,每次出去总会大大小小的一身伤回来,这药膏是很多珍贵的药材料调制的,一般的小伤都有用。”
太后听到她这般一说,似也是想起了旧事,眼中泛起了丝丝缕缕地悲痛之色。
半晌,谢诩凰微颤着声音问道,“那娘娘的女儿去哪里了?”
以前,她出了门都是会落些伤回去,一回到家里母亲总会先察她看是不是伤了,每次一边训斥,却又一边心疼地给她上药。
“她跟她哥哥到边关去了,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鄯如心叹道。
谢诩凰顿时心如刀割,莫不是这八年她都不知道他们已经过世的消息?
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霍家的人都死了,她又如何会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就在她的面前,她也认不出她了。
她不知是该为成功的伪装而庆幸,还是为这样相见不识的重逢而难过,不过如今这样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的自己,又如何会还有人认得出来呢。
“还好,茶水不是太烫,只要这几日好好用些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鄯如心说道,嘱咐完一切,才想起自己竟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北齐人,关切得有些失常了。
“多谢皇贵妃了。”谢诩凰面色木然地说道。
鄯如心坐回自己的位置,却总是忍不住望向这个有些似曾相识的镇北王妃细细打量,甚至那一瞬落泪的眼睛,让她不由想到了先前回京之时,那个突然闯入她马车的少年。
那个样子,当真是似极了她那小女儿受了委屈的眼神。
索性,这世上也没什么人什么事,能是让她受了委屈的。
谢诩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可是仅有的一丝理智却又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想要去自己清醒过来,沉着地应对眼前的一切,却总是不得其法。
她缓缓地摸到左手护腕上的机会,抠出里面平日里做为暗器使用的针,在宽大的袍袖内缓缓将针尖刺在了小指的甲缝。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让她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过来,眼底渐渐散去的迷茫和无助,化为死水般的沉寂。
“皇贵妃娘娘在这宫里,如何还要遮着脸,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她好奇地问道。
鄯如心摸了摸脸上的面纱,道,“只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就说这丫头讨人喜欢,你瞧你们不也是一见如故了。”太后瞧着两人相谈甚欢,于是笑语道。
“太后娘娘说笑了,我王兄一向都说我是难招人待见的,为这我还跟他打过不止一两回。”她笑容可掬,全然似在面对一群陌生人一样自如。
“这脾气倒是似极了莛莛,一不高兴了就喜欢跟人拳脚下论高下。”太后失笑道。
“太后说的是上阳郡主?”谢诩凰问道。
“太后。”林嬷嬷出声唤道,似是在提醒什么。
太后面上的笑意渐渐沉敛了下去,望向鄯如心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见那一帮子孙子孙女了,这会儿不知在外面吵闹成什么样了。”
鄯如心虽然一时有些不解,却也没有硬要留下,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说罢,便由林嬷嬷带着人给送出去了。
“娘娘慢走。”谢诩凰起身,含笑相送。
太后这样就让她走了,也是不想她再说多了霍家的事,让那个人知道了些他们苦心要隐瞒的东西吧。
她曾以为,这个人是世上除了父亲和母亲以外最疼爱她的人,如今看来也是未必了。
“太后娘娘,若是没什么别的事了,明凰先离开去跟王爷会合了。”
太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正月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事,若是得了空与镇北王多到宫里来走动走动。”
“是。”谢诩凰微一欠身,带着晏西出了西暖阁,绕过了聚集了一干皇子和公主的偏厅,从花园里绕行。
直到相送的宫人们告退,她整个人一个踉跄地扶住了边上的花树,敛目平息着心头翻涌的思绪,半晌才睁开眼,抬手拔出刺在手指上的针。
“你…”晏西一看,惊震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也觉得她一瞬间冷静得有些可怕,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我能面对他们任何人,可是…在她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再错,终究…也是我娘啊。”她痛苦地叹道。
“可她已经成了长孙家的人,不定当年霍家的事她…”
“不会的,她不会害我们,她不会害我爹。”她截然打断晏西的话,不愿去听她的种种猜测。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是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了,她的母亲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不想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的答案,却又害怕这森凉的命运给予她的,会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切。
“好,我不说,但要不了多久,真相到底如何也会摆在你眼前。”晏西道。
谢诩凰深深呼吸,平息下一切的思绪,默然朝着含章宫正殿去。
不远处的西暖阁,林嬷嬷去传了皇子公主们进去,出门远远看到离开的主仆二人,怔然地站在原地…
直到尚还年幼的皇子公主们来拜了年离开,林嬷嬷带着宫人进了暖阁收拾,问道,“太后,今年的年夜宴,你还要去吗?”
皇太后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一说起莛莛那丫头,哀家哪还有那份心情去对着那一帮子人吃什么年夜宴,回永寿宫吧。”
林嬷嬷给太后取了御寒的斗蓬过来,扶着她出了暖阁,从另一个方向回往永寿宫去。
“太后,有番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跟着哀家这么些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说吧。”太后道。
林嬷嬷沉吟了一阵,低声开口道,“方才镇北王妃进暖阁,见到皇贵忆的神情有些奇怪,就好像…她是认识皇贵妃一样的。”
皇太后经她这么一说,顿住脚步细细想了想,那时候她好似很惊讶皇贵妃在那里,而那种惊讶却不是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惊讶,反倒似是见到一个久别的故人才有的惊讶和激动…
“从这个明凰公主和亲来了燕京,这宫里宫外就接连出事,太子最近频频被皇上训斥,可这先前的事不都是因这明凰公主起的,只怕这姑娘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林嬷嬷叹道,在这宫里行走多年,见的人和事儿多了,眼睛自然也利了些。
“不管她简单不简单,自有着他们去操心,哀家也没那个心气劲儿,再管这些闲事儿了。”皇太后疲惫地叹息道。
林嬷嬷沉默着不再言语了,从霍家出事之后,太后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有时候犯起病来连人都不识的,最近也刚刚好些了,也是不该提这些烦心的事儿。
上阳郡主是太后一直带在身边的,自小聪明活泼,人就那么去了,一直都是太后的心结,每每一提起都是伤心…
“过几日,出宫去趟霍王庙吧,虽是人不在了,也不能让他们就那么孤零零的。”太后道。
“是,奴婢过几日就让人准备。”林嬷嬷回话道。
皇太后瞧着宫里四处张灯结彩的样子,却深深叹了叹气,“莛莛这丫头以往最爱热闹,她这不一在了,这过年也一年比一年没了意思,那么聪明伶俐的丫头真真是可惜了。”
“太后莫再想这些事儿了,仔细别再伤了身子。”林嬷嬷低声劝道。
“哀家也不愿想,可这年纪越大,总不知不觉想得多了。”太后叹道。
母女相逢难相识5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含章宫的除夕夜宴才刚刚开始,席间美酒醉人,殿中歌舞亦醉人,宫廷的舞姬们身着彩衣,纤腰袅袅,长袖在空中翻腾飞舞,如风拂柳般的舞姿尽显婀娜。
燕北羽因为不放心谢诩凰手上的烫伤,让曹公公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过了才安心带她去入席,没有给她斟酒却是着宫人送了一盏清茶给她。
“早知会出这样的事,该把这事推掉的。窀”
大约她真说的对,她跟这宫里就是犯冲的,回回碰上这宫里的人就没有一回能毫发无损地回去的。
谢诩凰低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懒得说,更无心去欣赏这热闹的歌舞,满心都还在思量方才在西暖阁发生的一切,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响,怎么都停不下来。
“若是手上还是难受,一会儿等皇上来了,咱们待一会儿就先回府。”燕北羽见她面色不太好,温声安抚道。
“嗯。”她淡淡地应了应声。
燕北羽瞧了瞧她还有些红红的手,心疼地叹了叹气,“先前那么重的箭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这回不过烫了手,怎的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谁哭了?”她抬眼望向他,语气冷淡。
“是吗,那刚才眼眶红红的,还是我看花眼了?”燕北羽笑语道。
“你眼神是不太好。”谢诩凰捧着茶杯,抿了口茶道。
刚说完,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她又不得不与殿中一帮子人一道起身迎驾,不过因着她是北齐公主的身份,倒也不用像他们这般行跪拜大礼,只是起身弯个腰罢了。
皇帝和郑皇后一同进殿,沿着殿中的红毯缓缓步向高台之上的正座,谢诩凰微垂着头,袍袖内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从没想过要正面击杀他,但这一刻她却动了这样的念头,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长孙仪到高台之上的龙椅坐下,方才让满殿臣子免礼起身,说了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方才吩咐正式开宴。
谢诩凰坐了一阵便有些不耐烦了,许多年前她是很喜欢这宫里过年时的热闹,而如今所见到也都是些逢迎拍马的嘴脸,对着这样一群再精致的御膳,也让人没了胃口。
虽然不喜欢,但她还是主动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步至殿中,“今日除夕大喜,明凰代北齐敬大燕皇帝陛下,祈祝大燕与北齐两国和平长久,盛世长存。”
“朕也这般希望。”燕帝遥遥举杯,抿了口酒又问道,“听曹敬说,公主方才去见太后手上烫伤了,可让太医瞧过了?”
“皇贵妃给了点药,挺管用的,已经好很多了。”谢诩凰笑意从容,却也不得不感叹,长孙仪的表面功夫永远都做得那么漂亮。
明明暗地里把霍家除掉了,却在世人面前一副痛失忠臣的样子,还在国内大肆修建霍王庙祭奠,也让世人都真将他当成了一代明君。
一听到皇贵妃三个字,长孙仪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滞,却也没有多问,“公主没什么大碍就好。”
显然,并不想在人前多提及关于皇贵妃的事。
谢诩凰转身回了席间坐下,冷眼看着歌舞升平的殿内,今年还能有这番局面,明年的今天就不知道这宫里,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热闹了。
燕北羽见她一直不言语,以为她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见周围也有人离席了,拉了拉她道,“咱们出去走走,一会儿到了时辰再过来请辞。”
谢诩凰回过神来,起身道,“我和晏西去就行了,你留下吧,都走了不成体统。”
说罢,带上晏西已经先走了。
燕北羽坐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叹气,还是起身跟了出去,他这个王妃脾气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谢诩凰一出了大殿,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才想起自己的斗蓬落在里面忘了拿,可又不想再回去跟燕北羽照面,只能抱着手臂缩了缩,正想着周围哪里有能避风的地方去待一会儿,已经有人将斗蓬从身后披到了她的身上。
“这么粗心,跑出来受冻来了。”燕北羽说着,绕到她身前给她系上了斗蓬的带子。
她皱了皱眉,虽然更想自己一个人出来静一静,现下只怕也是避不开他了。
燕北羽望了望还在飘雪的天际,道,“那边有个温泉湖,那边会暖和些,湖里新种上的荷花也正开了,我们过去看看。”
虽然不愿意跟他一起,可比起回殿内面对那一伙人,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燕北羽牵起她的手,顾忌着她手上刚烫伤了,只是轻轻地拉着,“方才去见太后,到底怎么了?”
她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且以她的身手,又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盏茶给烫了手,而且出来眼眶还红红的,实在让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陪她们说话,突然就想起我母亲了,父皇在位也不怎么宠爱她,早早便郁郁而终了,那年也是下雪的冬天。”谢诩凰平静地说着明凰公主的往事,以打消他的疑虑。
燕北羽慨然叹了叹气,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倒是你,你的家人呢?”谢诩凰好奇地笑问。
虽然她知道了他是儿时相识的那个少年,却还是对他知之甚少。
“我爹也是娶了好些妻妾,我娘也只是其中一个,后来我娘不在了,我也就离开家里了,这些年倒也没了他的消息,不过也没什么好见的。”燕北羽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温泉湖边,都忙着在含章宫,这里也就显得格外静谧。
谢诩凰钻过了假山,寻了块合适的地方坐下,听他那番话,不由又想起了在梅山初见的那个病弱少年,怪不得那时候性格那么孤僻,原是这番缘故。
也许,他一直对曾经的自己有所挂念,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儿时少有的朋友吧,虽然只是短暂的相识。
若非不是她遭变故,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再找到他时,她也会真心和他继续做朋友,可是如今…什么都不可能了。
“所以,咱们刚成亲你就带着一帮子女人到府里要我纳妾,岂不是存心要我成为我最讨厌的人的模样,我不想成为我爹那样的人。”燕北羽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世上的男人,不都是喜欢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吗?”谢诩凰笑语道。
“凡事总有例外,一个你我都招架不住了,哪有那享齐人之福的命了?”燕北羽说着,伸手点了点她额头。
谢诩凰没有说话,默然望着湖上随波飘摇的河灯,这一刻她开始希望,这个人少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不要与他再有过深的交集,最终的局面,她比谁都清楚。
北疆战场上,他们无数次地交手都未能置对方于死地,最终他们两个也终究有一个是不能活的,不是她,便只能是他。
“你不信我会是例外?”燕北羽见她不出声,追问道。
她扭头,笑了笑,“跟我有关系吗?”
他是不是例外,他是什么样的人,与她并无关系。
相信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她深知自己早已没有了去相信一个人的能力。
“谢诩凰,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好歹咱们也是夫妻一场,可你总是让我觉着,你随时都会跑掉了似的。”燕北羽对她的回答不满,开始数落道。
“燕王爷,你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口气,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谢诩凰戏谑地笑道。
过于深的牵扯,将来对他们彼此都不会是好事。
两人坐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待了近一个时辰,燕北羽才拉着她回含章宫,自己进去向皇帝请了辞,便准备带她先行出宫回府。
她和晏西在园子里等着,突地一位宫人小跑着过来,走近了说道,“镇北王妃,原来你在这里。”
谢诩凰闻声细打量了,认出是之前跟着皇贵妃一起离开的人。
“找我有事?”
“这是皇贵妃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说是治烫伤最好的,你回去用几次应该就好了。”那人说着,将带来的东西双手捧给她。
她盯着看了许久,方才伸手接了过去,“替本宫谢过皇贵妃娘娘。”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那人微一躬身,悄然离开了。
燕北羽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了,走近便问道,“什么人?”
“皇贵妃让人送了盒药膏过来。”她说着,将东西给了他,“走吧,风怪冷的。”
燕北羽与她并肩一边走,一边问道,“皇贵妃娘娘倒是有心了。”
“今日见着俞嫔了,她说这皇贵妃有些像是以前的霍夫人,是不是真的?”她佯装一脸好奇地问道。
“我又没见过霍夫人,哪里知道?”燕北羽笑道。
“霍夫人不是好几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吗,这俞嫔也是的,说人像谁不好,偏说像个死人。”谢诩凰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注意着他的脸色。
可是,他却真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燕北羽把她送回了王府,因着在宫里都没用什么膳食,于是吩咐了宁嬷嬷重新准备了晚膳,可一转头却又对她说道,“我还得回宫一趟,铁甲卫负责禁宫巡防,今天可不能出了纰漏,等宫里筵席散了,我就回来了。”
“哦,公事要紧。”谢诩凰平静道,正好她也不想一直对着他。
燕北羽跟管事交待了几句,便又匆匆离开了。
谢诩凰一个人回了寝房,坐在榻上摊开手看到他方才还给她的药膏盒子,心口压抑得有些窒息…
晏西推门进来,往她对面一坐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到底要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办?”谢诩凰苦笑道。
“如果你自己解决不了,不如交给我。”晏西冷声道。
谢诩凰眸光一沉,“你想怎么解决?”
“一个已经嫁给霍家仇敌的母亲,留下只会对你祸患无穷。”晏西神情冷绝地告诫她道。
在昨天之前,她也还没有必须要杀了那个皇贵妃的念头,但是今天看她们再见面之后,她便肯定了这个人不能再留活口。
小谢可以骗过燕帝,可以骗过长孙晟他们,可是身为亲生母亲的鄯如心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加之小谢一见她就变成了那样,很容易就会暴露了她真正的身份,那时候…一切都完了。
那是她的生母,她下不了手是自然的,但交给她来解决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万一,她是有苦衷的呢?”谢诩凰激动地道。
“苦衷?”晏西嘲弄地笑了笑,哼道,“难道你想说,她是想在燕帝身边,伺机要为你们报仇?”
谢诩凰沉默。
“她在宫里七八年了,看那燕帝对她又是那般恩宠,她若真有心下手,杀他一百次的机会都有了,可是燕帝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可见根本没有什么苦衷。”晏西一脸冷酷地说道。
“晏西,我比你了解她,她不是那样的人。”谢诩凰不想母亲是她口中那样不堪的人,出口辩驳道。
“对,你比我了解的人多了,你比我了解长孙家的人,他们最后是什么样,你忘了?”晏西恨她的不争气,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竟还心存仁慈。
“他们是他们,我娘是我娘,她很爱父亲,也很爱我和哥哥,她…”谢诩凰急切地解释道。
“可她万一哪天识破你的身份,你怎么办?你非要事到临头了,才肯认清现实是不是?这里是燕京,到了那个地步,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我要做的只是保证你的安全。”晏西冷声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地给她分析道。
“你是保证,你们北齐的计划顺利进行。”谢诩凰沉声道。
晏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咬牙点了点头,“是,我是要保证北齐的计划,我不想死在这里,但我也不想你死在这里。”
她说不上跟她是推心置腹的挚交,但她也自认将她视为朋友了,她这番话,也着实寒了她的心。
谢诩凰看她的神色,也知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却也沉默着不知该再说什么。
晏西沉默了一阵,定定地望着她说道,“小谢,今天在宫里,我趁机向宫里的人打听到了一件事,关于你娘和燕帝的。”
谢诩凰直觉那不是好的消息,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什么消息。”
晏西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道出了实情,“我打听到,你母亲原是皇太后救下的一个孤女,一直养在她身边,原是许配给了燕帝的。”
谢诩凰脸上阵阵苍白,那一字一句震得她脑子里嗡嗡地响。
“可是后来,皇太后将你娘嫁给了你父亲,让燕帝娶了郑家的女儿,鄯如心是皇太后养大的,将她许给了你父亲,难道不是笼络你们霍家,你父亲怕也是感念燕帝这番成全,这些年才这么为长孙家出生入死地卖命,霍家出了事,你母亲很快就入了宫里,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你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再多说。”晏西低声说道。
她的母亲,她父亲深爱的女人,不过是人家长孙家走得最得意成功的一步棋而已,当霍家已经成了长孙家的威胁,又如何还会留着他们。
母女相逢难相识6
第90章
晏西的话,无疑是一道惊雷,谢诩凰不得不开始认真思量起她所说的一切。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她也一直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如父亲那般爱着母亲,亦不会有母亲那样深爱父亲…
可是,一些细碎的画面却又忍不住浮上脑海,很小的时候,父亲出征在外,那时候的老太后还是长孙老夫人,她接了她和母亲到长孙家住,不管外面的事情再忙,她和母亲每天总会看到长孙仪窀。
只是那时候她还太小,并不明白他看向母亲的眼神是何意思,也不明白那时候的郑夫人为何总是对母亲充满敌意…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