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侯勃然大骂,喝骂道:“逆女,小畜牲,你在王府干的好事,我们云乡侯府几辈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你还有脸问!”
云乡侯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宋锦霓这个小女儿,她见女儿白嫩的小脸上凸起四道红红的指痕,心疼的直掉眼泪,哭道说道:“老爷总该问个清楚再动手,妾身不知道您听了什么人的馋言就这般重打霓儿,您可知道霓儿今日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么?她在王府受了齐静姝那个庶女的羞辱,您不为霓儿做主也就罢了,如何还能下这样的狠手打霓儿,霓儿真是冤死了啊!”
听妻子说出这样一番话,云乡侯气的浑身乱颤,反手扇了妻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我道霓儿如何做出那样的蠢事,原来都是你这蠢妇教的。王府小姐,就算是通房丫头生的也是贵重的皇家血脉,你当是普通人家的庶出女儿!况且今日你是为什么去的?还纵容女儿以客欺主,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蠢妇,蠢妇!”
云乡侯夫人听了这话,也顾不上哭了,急急仰头问道:“老爷,可是王府来人说了什么,难道…”
“梁长史刚刚来过!”云乡侯愤愤的说道。
云乡侯夫人身子一颤,忙说道“老爷,您别听梁长史说的,当时真的是那三小姐对霓儿出言羞辱,霓儿受不了那样的委屈便推了那个丫头一下,不想那个丫头心机太深,竟然故意翻身落…”
“啪…”又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云乡侯夫人的话,云乡侯怒喝道:“还敢当面扯谎,你可知道当时王爷就在畅风阁上,泽芝园院中发生的一切王爷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云乡侯夫人惊愕的叫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你赶紧置备一份重礼,带着霓儿随我去王府负荆请罪。若是得不到原谅,她也不用再回云乡侯府了。”云乡侯急着修复与王爷外甥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心思在此时与妻子女儿细细的算帐,只怒斥一声便走了出去。
宋锦霓等她爹走了出去,这才抱着她娘亲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咒骂让她挨打的乐亲王府三小姐齐静姝。她爹的一记耳光打了她身为嫡出小姐的傲气,也打出了她的怨毒之心。
“霓儿,快别哭了…柳嬷嬷,快用滚热的帕子给小姐敷脸…”云乡侯夫人心眼转的可是不慢,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了主意。
“啊呀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用滚热的帕子敷脸,小姐脸上会更加红肿的,得用冷帕子才行。”柳嬷嬷反应不过来,便急切的低声叫了起来。她哪里知道她家夫人要的就是更加红肿的效果,她倒要看看乐亲王太妃和那个小贱人样怎么面对被重重责打的宋锦霓。
云乡侯夫人含恨收拾了一份不菲的厚礼,带上女儿与丈夫一起去了乐亲王府。在马车上,云乡侯夫人帮女儿绑好荆条,既然是负荆请罪,那就要将样子做足了。
乐亲王太妃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大舅老爷与大舅夫人携五表小姐来了,便知道自家儿子到底将这事闹大了。她心中有些不快,毕竟与嫡嫡亲的侄女儿比起来,齐静姝这个庶女还是要远一层的。为个庶女闹的云乡侯府不得安宁,乐亲王太妃由不得不迁怒于庶女齐静姝。
命身边的管事嬷嬷将大哥大嫂和侄女儿接进花厅,乐亲王太妃一看到半边脸儿肿的老高,身着单薄素绢衣裳,背着一束荆条的侄女儿,不由震惊的站了起来,“霓儿这是怎么了?大哥,是你打了她?”
云乡侯愤愤喝道:“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做了错事,大哥当然要重重教训她。”
“大哥你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何况霓儿还是女儿家,这脸面多重要啊,哎哟,这小脸烫的,快来人,赶紧去拿冰肌雪玉膏。”乐亲王太妃将侄女儿拉到身边,用手轻轻抚着她那高高肿起的脸,只觉得指尖所触之处烫的吓人,乐亲王太妃赶紧叫了起来。宋锦霓已经憋了一路的委屈,听到姑母如此温言抚慰,不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云乡侯大怒喝道:“住口,你还有脸哭!”然后向乐亲王太妃说道:“妹妹,听说三小姐病的厉害,还请你派人引路,让她们母女去三小姐面前请罪。”
乐亲王太妃忙说道:“哪里就要如此了,三丫头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哥不必这般挂怀,姑娘家在一起拌个嘴闹些小意气也不算什么,何况你已经责罚了霓儿,这样就够了。”
云乡侯却是不依,再三坚持让妻女去向齐静姝道歉请罪。他越是坚持,便让乐亲王太妃心中对庶女越发不满,因此只沉声道:“来人,请三小姐过来见客。”
下人应声称是去了蔷薇园,莫约过了两刻钟,只见齐景焕带着一群人来到了泽芝园,乐亲王太妃看到儿子带着四个粗使婆子抬着一架贵妃榻进来,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焕儿,你怎么来了?快见过你大舅舅大舅母。”乐亲王太妃皱眉说道。
云乡侯夫妻一见王爷外甥来了,赶紧站起来问好,齐景焕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大舅舅大舅母不必多礼,请坐。”然后又向他娘亲说道:“刚才儿子正在蔷薇园里,听说娘要传妹妹过来,儿子便送她过来了。妹妹落水以后病势沉重,一直昏迷不醒,儿子只能让人抬着她过来了。”
“什么,三丫头病情这么重?”乐亲王太妃大吃一惊,她知道齐静姝受了风寒需要好生休养,却不知道她竟然病到了昏迷的程度,乐亲王太妃不得不放下原本想替侄女儿说话的心思,起身走到了贵妃榻旁。
“三丫头?”乐亲王太妃轻声唤了起来,躺在贵妃榻上,双目紧闭的齐静姝面色惨白,双唇惨白干枯,眼窝深深下陷,再没了早上刚来泽芝园之时的甜美模样,看上去比被打的半边脸红肿的宋锦霓可怜无数倍。
“焕儿,你也真是的,妹妹病的这么厉害,怎么还将她抬过来,难道你打发人来说一声,娘还能不相信么?”乐亲王太妃嗔怒的说了一句。
齐景焕用眼神扫了云乡侯夫妻一下,至于表妹宋锦霓,因她躲在云乡侯夫人身后,齐景焕的眼神便没有扫到她。半边脸高高肿起来的宋锦霓自从看到表哥进门,便已经飞快的躲到她娘亲身后了,再不能让表哥看到她那肿的好似猪头的脸。
“总要让娘亲眼看一看才更合适不是。”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让云乡侯夫妻立时感觉如坐针毡,尴尬难堪的极了。
“焕儿,都是舅舅教女无方,逆女,还不快向你三表姐请罪。”云乡侯怒斥一声,硬生生将女儿从妻子身后拽了出来。
宋锦霓惊呼一声,赶紧扯起袖子遮住脸,低着头走到贵妃榻旁,含混不清的赔礼道歉。
“跪下!”见女儿不上道,云乡侯心中更加恼怒,又是一声怒喝。宋锦霓委屈极了,极不情愿的哭着跪了下去。“三表姐,我错了,这里有荆条,你打我一顿吧。”宋锦霓装模做样的哭着说了起来。横竖这话是说给她姑母表哥爹娘听的,独独不是说给齐静姝听的。
齐景焕冷冷道:“五小姐真是会说笑,舍妹昏迷不醒,如何能用荆条责打你。况且舍妹向来温柔娴淑,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有咬牙受着,再做不来任何刁蛮任性使气的事情。”
宋锦霓羞恼至极,用袖子遮着脸,抬眼看着齐景焕,哭着叫道:“表哥,我一样也是你的妹妹,你非要逼死我才肯罢休么!”
云乡侯听了这话大怒,喝道:“逆女放肆,还敢当面顶嘴,还不快向你表哥磕头认错。”
“我没错…”再也受不了的宋锦霓嚯的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用袖子遮面了,只愤愤叫道:“若非表哥当面给那个丑丫头送那么好的东西气我,这个丑丫头又用话讽刺我,我怎么也不会气极了推她,你们都只说我错了,却不想是他们有错在先,为什么全冲着我来…”
云乡侯大怒,冲到女儿面前劈手就是一记极响的耳光,正打在另一半没有受伤的脸上,这下子可算是对称了,宋锦霓被打的口角流血,一张脸肿的再没法看了。云乡侯夫人大惊,冲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哭着喊道:“王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霓儿?”
齐景焕眸色深沉,他并没有理会云乡侯夫人,只是看向他的娘亲。
乐亲王太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方才皱眉说道:“焕儿,霓儿到底是你表妹…”
齐景焕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转头看向云乡侯夫妻,淡淡说道:“我乐亲王府不欢迎打上门欺负主人的客人,舅舅舅母往后若要来做客只管来,可是令千金本王府却招待不起,还请宋五小姐放过舍妹,本王先谢过了…”
第一百四十六回闹翻
听到齐景焕公然说出再不欢迎自家女上登王府的门,云乡侯夫妻都惊呆了。他们原本早就计划好了,精心教养小女儿,再用一两年的时间用计弄死平戎郡主,到时再将宋锦霓嫁进王府做继王妃。有乐亲王太妃这个亲姑姑做主,他们定然能达成心愿。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开展开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外甥王爷就绝了宋锦霓踏进乐亲王府大门的机会。
“焕儿,霓儿已经知道错了,她还小,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你嫡嫡亲的表妹啊!”云乡侯夫人抱着哭的几乎背过气的女儿,愤怒的瞪着齐景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云乡侯则是面色铁青,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怒视齐景焕的眼神中也透着与他妻子一般的意思。
齐景焕淡淡道:“请问舅母,若是本王的妹妹跑到云乡侯府对五表妹恶言羞辱,将她推入荷池之中,您又会怎么做?难道会不为五表妹讨个公道。舍妹虽是庶出,可也是先父血脉皇家女儿,如今先父不在,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护着她,还配做她唯一的亲哥哥么?再者,本王已经顾念五小姐是舅舅的女儿,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大舅舅精通律法,想来一定知道谋害皇室子弟是什么样的罪过。”
云乡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再没了刚才那愤怒的气势,齐景焕的话正说到了要处,若是此事真的闹大了,宋锦霓的名声尽毁不说,他云乡侯的清誉也彻底完了,宋锦霓并无品级,皇上要降罪只也能降给他和他的妻子,说不定还要被夺爵降职…
越想云乡侯越心惊肉跳,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涩声说道:“焕儿,舅舅明白,都是你五表妹糊涂,舅舅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齐景焕沉声道:“原本有舅舅舅母在,本王不该说什么的,可是五表妹这规矩也实在是…舅舅若不好生管教于她,只怕将来会连累阖族女儿家的名声。”
云乡侯躬身垂首连连称是,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训她大哥就象训三孙子似的,心中极为不快,冷声斥道:“焕儿,够了!不要再说了!”
齐景焕抬眼看着娘亲,微微皱眉之后躬身说了声“是”,便不再开口说话了。乐亲王太妃对儿子不满,也赌气不开口,贵妃榻上的齐静姝也不曾清醒过来,一直双眼紧闭昏昏沉沉的躺着。云乡侯夫人则紧紧抱着女儿,虽然不敢再放声大哭,眼泪却未曾断过。宋锦霓躲在她娘亲的怀中,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乡侯只能狠心将女儿自妻子怀中拽出来,硬将她按在齐静姝的贵妃榻前,抄起荆条狠狠的抽打起来。
云乡侯下手可是不轻,一记荆条抽下去,宋锦霓便疼的惨叫一声,她那素色衣衫上立刻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老爷…”云乡侯夫人猛的扑上前一把抱住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乐亲王太妃也震惊的叫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锦霓还小,她如何受的住…快住手!”
云乡侯怒喝:“放开她,这个逆女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我今日再不狠狠教训她,异日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说罢,便上前去扯被他妻子紧紧抱入怀中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瞪着儿子气道:“焕儿,这样你可满意了?”
齐景焕微微躬身正色说道:“娘,舅舅管教女儿,如何有儿子置喙之地?若是您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送妹妹回蔷薇园,一会儿该灌妹妹喝药了。”
乐亲王太妃气的怒哼一声,却也不好硬扣着儿子不让他送庶女回去,毕竟齐静姝那惨淡的病容看上去令人心惊,倘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乐亲王太妃便得背上个虐待庶女的名声。这是乐亲王太妃绝对不愿意的。
齐景焕向云乡侯夫妻淡淡说道:“舅舅舅母慢坐,本王少陪了。”说罢他便命人进来抬起贵妃榻,将妹妹送回蔷薇园。
云乡侯自来没受过这般的闲气,满腹火气无处发泄,只能拿荆条抽他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见了怒道:“够了,大哥你想打死你女儿么,焕儿已经走了,他不会再过来的。”
云乡侯怔住了,高高举起的拿着荆条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云乡侯夫人赶紧再将女儿搂入怀中,宋锦霓先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继而受了父亲的鞭打,她原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这些,又被她娘亲一抱,宋锦霓便昏倒在她娘亲的怀中。
云乡侯夫人本来就心疼的滴血,又见女儿昏倒了,更是五内俱焚,她悲极生怨,女儿昏倒了也不向小姑子求助,只拼尽全力将女儿抱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大嫂…”乐亲王太妃紧走两步叫了一声。云乡侯夫人抱着女儿慢慢转过身子,死死盯着乐亲王太妃,冷冷的说道:“太妃娘娘放心,从此以后,我和我的女儿绝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云乡侯闻言冲着妻子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云乡侯夫人看向丈夫,凄厉的叫道:“老爷,您现在还没看明白了,人家这是生怕咱们沾上王府,变着法子的想与咱们断亲。老爷,您醒醒吧!”说罢,云乡侯夫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皱眉叫了一声:“大哥…”
云乡侯重重叹了口气,沉沉道:“宛宛,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说罢也转身走了。
乐亲王太妃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到了这般田地,不该这样啊!她没了丈夫,只有儿子与娘家,儿子该与娘家一条心才是,怎么就闹的如此鱼死网破的,这让她往后该怎么办!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娘家亲人,为什么非要逼她二选其一!越想越气的乐亲王太妃不免迁怒于庶女齐静姝,若是没有她,今天这事怎么也闹不到这样不可收拾的田地。
看到太妃娘娘脸色阴沉,侍立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都不敢开口说话,她们都是才调到泽芝园不久的,除了被提为一等丫鬟的春莹之外,再没谁入了太妃的眼,众人都将目光投入春莹,指望着她能劝太妃娘娘几句,免得她们白白吃了瓜落儿。
春莹收到一众丫鬟嬷嬷的眼神,心中自然有着小小得意,她们是一批进府的,如今她算是混的最好的一个。她想了一下,悄悄退下沏了一碗桂圆红枣茶端上来,含笑温言劝道:“娘娘,奴婢见识浅薄,可也知道大舅老爷和大舅夫人是您的嫡亲哥嫂,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过阵子消了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能真就不走动呢,婢子给您沏了桂圆红枣茶,您润润喉咙?”
乐亲王太妃这阵子是怎么看春莹怎么顺眼,听了她的话,乐亲王太妃心中略感安慰,接过茶盏小酌一口,茶水的温度不冷不热正合适,一口蜜甜的茶水入喉,乐亲王太妃只觉满口生津,不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看到春莹只用一盏桂圆红枣茶就哄的太妃缓了怒颜,众人无不暗自称奇,个个暗赞春莹的好手段。几个小丫鬟还动了向春莹学习沏茶的技巧,大家都知道太妃最爱吃春莹沏的茶,若是学会了将来在太妃面前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吃了半盏桂圆红枣茶,乐亲王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巡视侍立一旁的一众下人,心中又生出一层恼意,如今这些下人都是生面孔,除了春莹之外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不要说什么心腹不心腹了。如今她想派个心腹去蔷薇园瞧瞧,都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有些事情需要下人自己领会,做主子的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乐亲王太妃瞧瞧那些人,心中暗道:只怕除了春莹,再没哪个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春莹,去蔷薇园看看三小姐怎么样了,告诉李侧妃,三小姐需要什么只管去库上支取。”乐亲王太妃沉吟片刻,对春莹如是吩咐。
春莹屈膝应了,匆匆赶往蔷薇园。她进蔷薇园之时,正好与从里往外走的齐景焕走了正对面,春莹赶紧退到一旁跪下行礼,态度极为恭顺,也极为守规矩,她既不曾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勾搭齐景焕,也不曾摆出优美的身姿以彰显她的好身材。
“婢子拜见王爷。”春莹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
齐景焕常在泽芝园走动,对于他娘亲亲自提拔的一等大丫鬟春莹,他还是有印象的。齐景焕微微皱眉问道:“你是泽芝园的人,如何来了这里?”
春莹低眉顺眼的禀报一回,齐景焕淡淡笑了一下,挥袖说道:“既然太妃让你来看三小姐,那就快去吧。”说罢便快步走了。
等齐景焕走的不见了人影,春莹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飞快收回眼神,春莹继续往蔷薇园里走去。
“娘娘,泽芝园的春莹来了。”一个小丫鬟飞跑进三小姐齐静姝的房间,急急的禀报。
李侧妃点点头,用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并不见丝毫慌乱,“请春莹姑娘进来吧。”李侧妃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原本极好听,如出谷黄莺一般,可是因为刚才哭的太久,声音才沙哑的失了平日的轻柔甜美。
春莹被人引了进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三小姐齐静姝,只见三小姐双眼紧闭的躺着,脸色与刚才在泽芝园之时没有什么不同。“奴婢春莹请侧太妃娘娘安,三小姐安。”春莹先行了礼,然后站直身子和声细气的说道:“娘娘极为担心三小姐,特意命奴婢过来替娘娘看三小姐,娘娘还让奴婢告诉侧太妃娘娘,三小姐需要用什么,您只管打发人往库里去取,娘娘说了,咱们王府什么药都用的起,只管捡好的用,一定要让三小姐尽快康复。”
李侧太妃听到春莹提到太妃娘娘,立刻站起来微微躬身垂首听她说话,就象是在太妃面前一般。等春莹传完太妃的话,李侧太妃才又坐了下来。春莹站在床前,看似无意的轻轻握住三小姐齐静姝的手腕,满脸焦虑的说道:“三小姐,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啊…”事实上春莹在暗暗试齐静姝的脉相,在确认三小姐脉相极弱而且时断时续,正是昏迷不醒的脉相,春莹心中有数了,便松开手站直身子,对李侧太妃说道:“三小姐福泽深厚,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侧太妃娘娘不要太过担心,免得伤了身子。不知道三小姐回来后可曾吃了药?”春莹注意到三小姐盖的锦被头有一滴浅褐色的药渍,便又问了起来。
李侧太妃勉强笑道:“刚刚才强半盏药,杜老先生说三小姐不能自己喝药,怕强灌伤了喉咙,得让三小姐缓一会儿再喂。唉,三小姐真是受苦了。哦,多谢春莹姑娘,看我怎么尽说这个。等三小姐略好些,我便陪她一起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春莹含笑应了下来,躬身告退。李侧妃使了个眼神,旁边的丫鬟立刻将一个小荷包送到春莹的手中,春莹正要推辞,李侧太妃便轻声说道:“不能叫姑娘辛苦跑一趟,姑娘拿着买果子吃吧。”春莹这才没有十分推辞,将荷包收了下来。
走出蔷薇园之后,春莹打开荷包倒出来一看,只见手心中只有两只银角子,加起来也不过四五钱银子,她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真寒酸,穷鬼!”,虽然心中暗骂,可春莹还是将银角子装回荷包,将荷包仔细的收了起来。
春莹走后,李侧太妃命丫鬟退下,亲自守在女儿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唤道:“春莹走了,静姝,把那东西拿出来吧,没的硌的厉害。”
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齐静姝轻轻嗯了一声,在一阵悉悉嗦嗦之后,齐静姝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麻核桃取了出来。原来方才她就是将这个东西夹在腋下,时不时用力夹一下,才让自己的脉相时断时续,骗过了春莹的暗暗把脉。
“姨娘,杜老先生教的这个法子真灵!”齐静姝小声说了一句。
原来这一切都是齐景焕与杜老先生安排的。齐景焕知道他的舅舅必定会带着五表妹来王府演上一出负荆请罪,这怅然让他的娘亲对庶妹齐静姝更加不满,所以他便事先做好了准备。先是让杜老先生以针灸之术造成齐静姝昏迷的假象,然后便让人抬着齐静姝去泽芝园,任谁也不能逼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说什么做什么,所以云乡侯想暗逼齐静姝之举便落了空。等他带着齐静姝回了蔷薇园,杜老先生又扎了几针,齐静姝便清醒过来,正好吃下刚刚煎好的药。为了将戏做的更真一些,李侧太妃还特意在被头上滴了一滴药汁子,果然让自诩观察力过人的春莹上当了。
春莹回到泽芝园,将自己观察到的一切细细向乐亲王太妃禀报,乐亲王太妃听完春莹的回禀,这才相信庶女是真的病的不轻,心中的怨怒之意才消退了一些。
齐景焕回到瑞松园,杜老先生看着他的眼光真真满意的不得了,杜老先生人老成精,如何能猜不出齐景焕的用意,从上回的三小姐宋锦霞下帖子之事,到这回的五小姐受罚之事,都是齐景焕在背后暗暗推动,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根上掐断那些企图嫁入王府的表妹们的心思。云乡侯府众人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却不知道齐景焕早就看穿了。他如今只想着与皇甫永宁双宿双飞,再不要什么表妹往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子,所以才要将一切苗头从根上掐断。
“王爷辛苦了,此事老朽会仔细告诉元帅和少将军。”杜老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齐景焕面上微泛红色,他微微躬身说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舍妹…”
杜老先生自傲的捋了捋如银丝一般的长髯,无比确定的说道:“不过是要多用些时间罢了,老朽保管三小姐将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齐景焕立刻做揖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不知道上回岳父信中与您说的事情…”
杜老先生笑笑说道:“已经办妥了,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该收到回信了,王爷不必着急。”
齐景焕笑道:“这便好,辛苦先生了。”
杜老先生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王爷,进房来让老夫给您把把脉吧。”
齐景焕笑着应了,抬腿走进杜老先生的房间,杜老先生见齐景焕的腿脚明显比从前有力多了,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一翻诊脉之后,杜老先生缓缓说道:“王爷的身子大有起色,虽然那点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不过对您身体的影响可小多了,当真可喜可贺。说起来是老夫愚了,若是早些让您随元帅修习心法,只怕现在会更有起色的。”
第一百四十七回了断
“…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哪,您的大儿子是生生将咱们家往死里逼啊,咱们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大理寺中,一座用马厩临时改造而成的牢房前,来了个探监的人,这人正是被关在马厩中的武国公皇甫征最最心爱的二儿子皇甫敬彰,他伏在牢笼外的地上,哭的稀哩哗啦,看上去好不凄惨。
牢房之中,除了须发零乱衣衫脏污之外再无其他不妥之处的皇甫征恨的直捶地,连声怒骂:“逆子…畜牲…”,他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那几句,丝毫没说半句让他的二儿子觉得有用的话。
“爹,您就先别骂了,快想想怎么办吧,您大儿子家的狗奴才狗仗人势,每日跑来催逼,您的儿子孙子再再不能活了…”皇甫敬彰哭的比方才更加凄惨,惹的不远处的两个牢子极不满意的冷哼一声,“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皮鞭重重抽在身边的一个空马槽上,没好气的喝道:“皇甫大人,时间可差不多了…”
皇甫敬彰心中恨极,脸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陪笑着说道:“就好了就好了,烦您再通融通融。”那两个牢子很刻意的看了皇甫敬彰腰间的玉佩一眼,皇甫敬彰不得不将玉佩解下送到牢子的手中,那两个牢子才冷哼着转过身子,算是与皇甫敬彰再行些方便。
皇甫敬彰又朝他爹哭着要主意,那两个牢子则背过身子仔细把玩刚得的白玉鸳鸯佩。不把玩倒也罢了,这一把玩便让两个牢头找到了证据。那枚白玉鸳鸯佩背部极不起眼之处有两个如米粒儿般大小的小字,两个牢头在日头下仔细认了一回,认出现那两个字正是小篆“安阳”二字。这两个小字极不显眼,若非对玉器有所了解之人,再再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标记。
巧的不能再巧的是这两个牢子之中的一个,其父从前正是宫中造办处的玉器师傅,更加巧上加巧的是这枚白玉鸳鸯佩正是那牢子之父亲手雕刻的。这白玉鸳鸯佩的本是相扣在一起的一对,掰开也可单独佩带,通常是夫妻各佩其一以示夫妻恩爱比翼双飞之意。
当时那牢子之父制了这一对鸳鸯白玉佩,还得了安阳县主额外的赏赐,牢子之父极为骄傲,在家中吃酒之时还特意讲给儿子听的,所以这牢子刚才看到皇甫敬彰腰间的鸳鸯白玉佩已然留了心,所以才特特索贿,将这鸳鸯白玉佩要到手中仔细察看。
悄悄捅了捅身边的牢子,那个认出玉佩出现处的牢子低声说了一句,另一个牢子连连点头,那个牢子便拿着玉佩急匆匆的走了。认出这件鸳鸯白玉佩可是大功一件,上头少不得要多多的给他们些赏赐的。
未过多一会儿,来了一队衙役,将皇甫征和皇甫敬彰全都带进了大理寺的正堂。皇甫征心中暗暗不安,自他被抓进大理寺之后并不曾真正过堂,就算是问话什么的,也都是在正堂后的花厅进行的,突然间被带到正堂,皇甫征心中闪过一抹不祥之兆。
“皇甫国公,本官曾再三问你,到底是否贪占了先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你一口咬定绝无此事,今日本官倒是要再问一问,你等既然不曾贪占,如今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却会出现在令郎的手中?”
“啊…大人明鉴…绝无此事啊…”皇甫征和皇甫敬彰在极短的惊愕之后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大理寺卿并不敢请旨搜查武国公府,毕竟昭明帝并没有下旨废了皇甫征的国公爵位,而皇甫敬德也不曾正式递了状子。诉之公堂,是皇甫敬德的最后一步打算,如今还没到那个份上。
当日是齐景焕命人将皇甫征送入大理寺败败火气的,因没接到正式的状子,皇甫征又有国公之封,所以大理寺卿相当的为难。他又不好用刑,只能再三询问。只是不论大理寺卿怎么问,皇甫征都一直咬死了不曾贪占发妻与大儿媳妇的嫁妆,所以到了此时皇甫征自然还是要死扛着不认的。他若是认了这个罪名,他和刘氏这一大家子就要彻底被踩到泥里再不得翻身了。
大理寺卿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怒道:“证据确凿你等还敢狡辩,真当本官的大堂是儿戏之所么?这枚白玉佩分明是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尔等还有何话说!”
“啊…”皇甫征父子面面相觑,皇甫敬彰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枚玉佩是他十来年之前有一回进库房,这枚玉佩玉质极佳雕工又好,便随手拿起来挂在腰间,当时也没有仔细查验这枚玉佩的来历,戴了一阵子戴腻了就随手丢在一旁了,今日一早丫鬟服侍他更衣,捧着匣子请他选配饰,皇甫敬彰不知道怎么的独独选中了那块已经好些年不曾佩带的鸳鸯白玉佩,真真如鬼使神差一般。
内造之物都是单独上册的,皇甫敬彰就算是想做些手脚登记入册也已经晚了。况且这种只能用于夫妻之间互赠的鸳鸯玉佩,做为大嫂的安阳县主是绝对不可能将之送给小叔子的。皇甫敬彰面色灰败,这鸳鸯白玉佩一但过了明路,便坐实了他们贪占先安阳县主嫁妆之事,只要查抄了武国公府的库房,他们贪占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大理寺卿暗暗观察了武国公父子的神色,心中越发有数了。他想了想,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将皇甫征皇甫敬彰父子收押待审。”
两班衙役愣住了,还是师爷机灵,向班头使了个眼色,班头会意,立刻着人将皇甫征与皇甫敬彰父子锁拿起来,分别关进两间已经人满为患的牢房。
却说那大理寺卿回到二堂,立刻命书童研墨铺纸,他先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之后命心腹之人火速送往定北侯府,立待回信带回来。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往定北侯府送信之人便回了大理寺,他倒是没有带回什么回信,只对大理寺卿躬身说道:“回大人,皇甫侯爷说底下才进了些极好的螃蟹,命小人给您捎了一篓,小人已经悄悄送回府里了。”
大理寺卿愣了一下方才拈须微笑,他心中不免暗自忖道:都说皇甫侯爷不过一介武夫,现在看来绝非如此,往后倒是要多多交好才是。
笑过之后,大理寺卿才动手写折子呈送昭明帝,这事涉及到皇家与勋臣,这处理的尺度到底要如何拿捏,最后还得看昭明帝如何处置。
却说皇甫敬德接到大理寺卿的密信之后,便命方义给皇甫敬显的正牌舅爷秦玉良送了个口信儿,只说时机到了,让他们按先前商议的法子行事。秦玉良得了消息,立刻与外甥皇甫永嗣在外头秘密见面,再然后,刚刚誊写好奏折的大理寺卿便听到了衙门外传来的击鼓鸣冤之声。
有人击鼓鸣冤,坐衙的大理寺卿就得接案子,等衙役将击鼓之人带上来报了家门,大理寺卿生生被气乐了,和辙今儿他这衙是专为皇甫家坐的,刚写了参劾皇甫征和皇甫敬彰的折子,武国公府的三夫人就递了状子告其夫皇甫敬背妻另娶之罪。
大陈的户婚律明文规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正妻只能有一人,妾的人数通常不受限制,若是哪个男子同时娶了两位正室妻子,便犯了重婚之罪,必要从重处置的。为官之人将被罢官免爵,判流刑,白身之人则要受杖刑,然后再黥面流配。后娶之妻若是知道丈夫已经有妻室,则与丈夫同罪,若是被骗婚,则无罪开释,可自行选择归处,若还是想留在其夫家中,便只能做妾了。至于原配正室,则由其意愿自行安置。
大陈户婚律是大陈开国之时制定的,过了近百年,已经没有谁是严格执行这一条法规了,通常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做正妻的不告丈夫,也就没什么事了。可是若真有人告了,官府便得按律判决。只不过妇人到底是弱势群体,而且还有儿女的牵绊,所有就算有男子背妻另娶,原配妻子出现于种种顾虑,也会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如秦氏先前的选择一般,若非皇甫敬显将她逼的太狠,秦氏也不会走到这般决绝的一步。
秦氏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独递了状子,还准备了证据,她不独说出了柳花胡同的地址,还提供了当日皇甫敬显与那柳氏拜堂成亲之时的所用的司仪喜婆等人的名字地址,甚至订喜宴的酒家与送喜宴的小力巴的名字都在状子上列的清清楚楚,只要衙门派人按着单子锁拿,必是一拿一个准的。
大理寺卿看罢状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暗暗打量着站在下首的秦氏,心中极为惊讶也暗暗佩服。
“皇甫夫人,你可知以妻告夫,当先受杖三十?这状子你可是确实要递?”大理寺卿缓声问道。
秦氏极为决绝的应道:“回大人,民妇明白,民妇愿受这三十杖。只求大人接了状子,还民妇一个公道。”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沉沉说道:“既然夫人心意已经决,便请一旁歇息,等一干涉案之人到齐,本官便开始审理此案。”说罢,他便发下数枝签子,命差役去锁拿相关人等到案。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皇甫敬显,他偷娶的柳氏,以及其他相关之人全部被锁拿到案。皇甫敬显是在武国公府中被人捉走的,他还以为是受了他父亲和二哥的连累,一路上还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不想到了大堂才看到秦氏和柳氏都在堂上,他不由心头一紧,暗叫一声不好。
柳氏见了皇甫敬显,可算是有了倚仗,她扑到皇甫敬显怀中,娇滴滴的哭道:“老爷,可吓死妾身了,妾身好端端在家里坐着,这些强人却打上门来,老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皇甫敬显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一声拍惊堂木的巨大声响吓的身子猛的一颤,不由自主的推开了柳氏。
“柳氏,本官问你,你与皇甫敬显是何关系?”大理寺卿冷眼旁观,知道柳氏是最佳突破口,因此便先大喝一声诈出真相,回头也好替秦氏开脱一二,秦氏看上去干黄枯瘦,只怕是受不住三十杖的大刑。
“我…我与老爷是正头夫妻。”柳氏被吓的心脏突突乱跳,想也不想便飞快的说了起来。皇甫敬显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他赶紧将柳氏推到一旁,向大理寺卿揖首道:“大人且莫听信这妇人胡言,她只是下官的小妾,下官的妻子只有一人,那便是她。”说着,皇甫敬显用手指向秦氏,眼中闪烁的恨意。
大理寺卿淡淡道:“今有皇甫秦氏状告其夫背妻另娶,将状子押到了本官的大堂,如今相关之人俱已到堂,本官正式受理此案,皇甫大人也不必惊慌,是与不是,总要审过才能清明。”
皇甫敬显见事实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一般无二,着实恨的直咬牙,他怒视着秦氏喝道:“秦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告夫主,你将为夫,永嗣,玉婷置于何地?”
秦氏早是心中有底之人,自然不怕皇甫敬显话中暗含的警告之意,只抬起头,用一双极清冷的眸子看向皇甫敬显,一字一字大声说道:“老爷既然有胆量做出背妻另娶之事,又何必怕为妻告官?”
“你…”皇甫敬显气的红头涨脸,原本还算俊秀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可怕,他正要冲向秦氏去掐她的脖子,却被衙役死死挡住,恨的皇甫敬显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大理寺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沉声道:“肃静…柳氏,本官问你,你…”
“大人,这恶妇以妻告夫,理当先受杀威杖!”不等大理卿说完,皇甫敬显就打断他的话,怨毒的指向秦氏。若非有衙役挡着,他怕不得夺了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兜头一棍结果了秦氏的性命。
大理寺卿扫了皇甫敬显一眼,淡淡说道:“皇甫大人不必着急,来人,传牢婆,将秦氏带至二堂用刑。”
这是大理寺卿在律法允许范围内关照秦氏了,着牢婆带她到二堂用刑,不论打的多重都不会坏了秦氏的名节。皇甫敬显恨的直喘粗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牢婆将秦氏带进二堂,没过多一会儿,二堂便传出“啪啪…”的杖刑之声,还夹杂着秦氏极为痛苦的惨叫。听着那惨叫声,皇甫敬显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恶气略略平了一些。
三十刑很快打完,两个牢婆将秦氏架了出来,堂上众人看到秦氏穿的月白色襦裙已然被鲜血浸透,秦氏面色惨白,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身体不住的颤抖,看她的样子似乎连呼吸都很吃力。
受过杀威杖,大理寺卿便可以开始审案了,皇甫敬显再没了阻止的理由。其实这案子根本不必审,当初皇甫敬显为了讨柳氏喜欢亲笔写了婚书,衙役们去锁拿柳氏的时候诈了她一回,说她与人无媒苟合,柳氏就吓的赶紧拿出现婚书做证了。
就算这是一份并不曾在官府备案的婚书,可是婚书是用大红地洒金贴子写就的,还一式两份,柳氏与皇甫敬显包括媒人都按了手印,这婚书便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力,所以皇甫敬显的背妻另娶之事是怎么赖都赖不掉的。只有娶正室妻子才可以写大红婚书,纳妾只需要用粉色纸张写一纸纳妾书就行的。
皇甫敬显看到衙役呈上自己亲手写的婚书,立时什么气焰都没了,当时他满脑子只有柳氏一个,只要柳氏高兴要他做什么都行,否则也不会亲手写下婚书,给自己留下那样大一个隐患,有婚书为凭,他已然无话可说,只能颓然跪倒认罪伏法。若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死扛着不认罪,那就要罪加一等了。
因为心中怨恨柳氏其蠢无比,皇甫敬显便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柳氏身上,说是她死不做妾,非要与秦氏两头大,而他自己则被柳氏美色所惑,才犯了律法。
大理寺卿见那柳氏妖妖娆娆烟视媚行的不似良家女子,又细查了她的身份,原来她是犯官之后,被官卖为奴,原本是不许赎身的,因此便二罪合一,越发要从重发落了。
皇甫敬显原本就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大理寺卿罢了他的官不过一句话的事,连折子都不必递的,只与吏部行文打个招呼就行。于是皇甫敬显就这么被抹了官,受了五十大板,流放岭南瘴疠之地,素来养尊处优的皇甫敬显能不能活着熬到岭南,却是很难说了。
柳氏则被判了黥面杖刑然后再发卖至西北苦寒之地与戍边人为奴,至于他们两人所生子女,已然六岁的儿子皇甫永琏受父母连累发卖为奴,不到两岁的女儿还算运气好,被送进了养生堂,将来如何只看她的造化了。
处置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一家子,大理寺卿便对秦氏和颜悦色的说道:“秦氏,本官已按律治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之罪,你可以回去了。”
秦氏吃的给大理寺卿跪了个头,哭着恳求道:“求大人开恩,民妇要与皇甫敬显和离。”
还未被拖下去用刑的皇甫敬显一听这话立时怒吼道:“贱人…大人,我要休了这个贱人!”
秦氏怒视皇甫敬显,厉声叫道:“皇甫敬显,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你孝敬公婆养育儿女主持中馈,我儿我女是堂堂正正的皇甫家嫡出公子小姐,你凭什么休了我!”
秦氏的话提醒了皇甫敬显,他立刻嘶吼道:“狗屁嫡出公子小姐,你们都给我滚,你这般害我,还想让你的儿女做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做梦…”
大理寺卿是深知内情之人,他此时已然明白了秦氏为何单单提出一双儿女,不由微微点头,在心中暗叹一回。
“你凭什么将我孩儿赶出国公府!”秦氏生怕皇甫敬显回过味来,便继续刺激于他,皇甫敬显被秦氏刺激的几乎要疯了,他突然扑到师爷面前,抢了他的纸笔飞快写下体妻断亲书,只不过眨眼功夫,秦氏就被休了,她的一双儿女也被逐出武国公府,再不得以皇甫为姓。
皇甫敬显写完休书和断亲书,立刻按了自己的手印不说,还冲上前抓着秦氏之手,硬按着她按了手印。然后再将休书和断亲书往大理寺卿的公案上重重一拍,厉声道:“贱人,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秦氏吃力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公案之前,用颤抖的手拿起休书和断亲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然后将这两份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书证折叠好收起来,抬头看着皇甫敬显,冷冷说道:“皇甫敬显,多谢。”
皇甫敬显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休了秦氏,还将一双儿女逐出武国公府,如何秦氏还向他道谢。此时皇甫敬显还不知道自家就要大祸临头了,留在武国公府中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而秦氏被休,她就可以早早带着孩子和嫁妆离开武国公这个是非之地,那怕她不回娘家,凭着她的嫁妆也能养大一双儿女,只要好好教导两个孩子,将来怎么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案子已然审结,相关人犯押入大牢,秦氏蹒跚着走出大理寺,一直等在大理寺外的秦玉良和皇甫永嗣赶紧迎了上来,皇甫永嗣抓着他娘亲的手大哭,秦氏摸摸儿子的头,看向弟弟低声道:“玉良,姐姐终于自由了,这两个孩子也归姐姐了。”
秦玉良见姐姐下半身的衣裳已然被血浸透了,眼泪也是涌个不停,他赶紧扶住姐姐的手臂,哭着说道:“姐姐快上车,我们先去医馆治伤要紧。”
秦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碍的,玉良,先送我去武国公府,将玉婷和我的嫁妆带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