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冷眼看着百里绍宇,对于秦王的这个提议,她真的是半点都不想应同秦王殿下的话,这种自欺欺人还有掩耳盗铃一般的风格,宋珩是绝对不会做的,即便是现在她真的将是百里绍宇一拳揍晕了过去,这事情也不能解决。
“秦王殿下与其说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倒不如想想要如何做更加实际一些,若是迟了只怕双方可就真的会打了起来,到时候秦王殿下该头疼的问题就越发的严重了起来!”宋珩淡定地提醒着百里绍宇,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瞧得百里绍宇心口越发的沉闷了起来。
“宋大人,咱们也算是同朝为官,你怎好意思在此时此刻袖手旁观陷我于如此境地而不顾呢,枉费我们之间的情谊…”百里绍宇带着讨好的笑容,“你一向是最有办法的,就替本王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何?”
宋珩不说话,只是那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百里绍宇,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容看在百里绍宇的眼眸之中格外的渗人。宋珩着实很想对着百里绍宇冷哼上一声,她哪里是有什么法子去解决?谁有胆量敢上前一句对着凤血歌说“国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那些个小辈计较,就让那小辈先行吧”,还是要对东极国的皇子说“相较两位皇子殿下,即将而立之年的凤国师属长辈,理当尊老敬贤,让凤国师先行”?不管是怎么说都不会讨喜,且还有机会成为被双方怒火撕裂成碎片。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宋珩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强出头,她不过就是要看着西芳的公主晚晚而已,这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北雍的男子都这般的不像是一个男人么?”晚晚张牙舞爪地从被侍卫拦截着的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挽住宋珩的手臂,她抬着头看着百里绍于宇,“是个男人的,就应该上去制止才对!”
百里绍宇的嘴角一抽,他倒是很想上前阻止这一切,可扪心自问,他真的没有能够制止凤血歌的能力,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正所谓柿子捡软的捏,可眼下者双方都说不是软柿子,而是钢蹦子,那一口下去绝对会掉一地的牙。
也不知道眼下叫人将那城门再打一个洞,方便这两国的使者一同进入金陵城,只可惜,这远水解不了近渴。
孤成鸣被凤血歌的话呛住了,他不曾想这凤血歌竟然是如此无礼的一个人,居然半点也没有君臣之义。想来也是,一个能够残杀皇子,软禁皇帝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他原本就是一个乱臣贼子!
“凤血歌,眼下是金陵城,不是无双城,你以为这里是可以随便你放肆的!”孤成鸣不依不饶的,他高高地扬起了头颅,神色之中皆是傲色,“我乃堂堂东极国二皇子,你若是杀了我,东极的铁骑必定会踏破南嘉的国土,到时候我瞧你要如何向南嘉的臣民交代!千里血流,万千尸骸,你凤血歌一人的过错,全部将孽报在南嘉的臣民身上,而你凤血歌,必定会是遗臭万年,世代将受唾弃!”
孤成鸣觉得凤血歌不过就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哪里会有那个胆量动手,一旦他出了手就会演变成国与国之间的争端,四国之间早已经是平静许久多年未起战事了,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战事再起。这东岳大陆除了他们东极、北雍、南嘉、西芳四大强国同白玉京外,四周周边还有其他零碎的小国小部落。四国国力相当,所以也就维持了鼎立的局面,一旦国与国之间起了战事,难保未曾惹来战事的国家会不会以黄雀在后的姿态粉墨登场。
尤其之前,北雍同南嘉在西北边境相接的时候,东极国就是蠢蠢欲动,想借着这个机会鲸吞南嘉的国土扩充自身的国界,可惜,这天不遂人愿,原以为会是一场耗时久伤亡惨重的战事,最后却是演变成了一场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的结局。
凤血歌觉得这说辞很是好笑,嘴角边的笑容越发的冷然:“你觉得我杀了你,永成帝会为了你一个区区的皇子驱兵前来为你报仇雪恨?孤成鸣,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非储君,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罢了,我杀了你,永成帝或许会伤心或许不会伤怀,可你的兄长孤傅彦只会心喜我帮着他除了一个人,帮他清理了一个蠢货罢了。抱歉,你连拦路石的资格都没有。”
凤血歌那一番话,简直是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要毒上万分,光是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彻底将孤成鸣的自傲和自信打击的半点都不剩下,孤成鸣那一张脸涨的通红,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可能会就此吐血而亡。对那种将自己看的极其重要的人,最大的打击不是从他最擅长的方面去打击,而且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
宋珩几乎是不忍视卒,她真心觉得,那阮丞相果真应该瞧上一瞧这个画面的,她同凤血歌一比,对阮丞相的打击根本就是很温和很温和了。
“凤血歌!”孤成鸣觉得自己最是不堪的那一面被他给揭穿了出来,的确,在孤傅彦的眼中,大约是从来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过的,或许在孤傅彦的心中,也是同凤血歌所想的那般,自己压根就是没有同他争夺皇位的资格。孤傅彦瞧不起他,那是因为孤傅彦是皇后生的嫡子,且又是长子,想自己同他相差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辰而已,这命运却是完全两样,一个天生就要登上皇位成为东极的主宰,而他却要从小开始屈居人下,他不甘心。
可眼下,居然连凤血歌这个乱臣贼子也敢这般的瞧不起他!
孤成鸣胸腔之中的怒火燃得正是旺盛,他几乎是要扑了上前要和凤血歌争斗一个你死我活血溅城门不可,在他握紧了拳头,即将要上前的时候,却是被人给拦住了。
“二哥不可!你我是应了父皇的令来参加庆历帝的春宴的,若是眼下同南嘉国的国师大人争斗了起来,只怕是对庆历帝难以交代,二哥千万息怒,不能因这区区小事坏了我们的初衷才好!”
孤成鸣回过了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前这个拦下自己的人,他的弟弟孤引月。
孤引月带着讨好的笑,被孤成鸣这狠狠一瞪像是若无所觉一般,他劝解着。
“二哥你要是真的同凤国师争斗了起来,大哥知道了,肯定是要治你的罪不可,二哥又何必在此时此刻给自己招惹这些祸事呢!且我听说凤国师文治武功,那一身的功夫已经是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孤引月靠近了孤成鸣,声音压低了一些,“二哥若是招惹凤血歌只怕是不妙,要是二哥眼下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么!”
孤成鸣被孤引月这么一说,这理智也算是稍稍回笼了一些,虽然心中一惊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同凤血歌在争些什么,但是这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的,他朝着孤引月恶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又岂是畏惧这些个!”
孤引月是晓得自己这个二哥一向是喜欢面子上的功夫,他微微一笑,“是引月胆小,引月觉得眼下还是赶紧进了城,免得误事。”
孤引月那般好脾气地笑着,衬得那一张脸是越发的晶莹温润,那眸子闪耀,倒还是有些孩子气的味道,他看向凤血歌,然后双手做偮朝着凤血歌行了一个虚礼,“国师大人若是有事可以先行一步。”
他这话,也就是说明了让凤血歌先行,他们东极是让了步了。
孤成鸣的神色之中还有些气愤,却没有出声制止孤引月的说辞,也算是像是凤血歌低了这么一次头。
凤血歌多看了孤引月两眼,扯了扯缰绳,马蹄缓缓走动踏进了金陵城之中。
那少年,有着一双贪婪的双眼。凤血歌在心中对孤引月下了这么一个定义,看着那一双眸子,凤血歌就知道这孤引月不是一个肯安于现状的人,贪婪会促使手段的滋生,然后鞭策着自己不断地往上爬,或许某一日,那孤引月会成为东极之中最不能小觑的人物。
百里绍宇见这个纷争总算是止歇了,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指挥着士兵将人群驱散在道路的两旁,免得阻挡了道路,宋珩拉着晚晚随着人潮一同退在了一旁,她看着那个白发男子踏进城门来,然后经过自己的跟前。
他一身红衣,亮了整条的街道,怒骂鲜衣的姿态让围观的不少女子红了脸,而他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慢慢悠悠地踱着。这个人便是南嘉国只手遮天的暗帝,宋珩微微低下了头,一看到凤血歌,她就是有些惧意,想着当初那郭涵不过一招就惨死在了她的眼前,且他的眼中根本无惧任何事物,就连那东极的皇子在他的眼中也不过就是蝼蚁一般。
“真是形俊,这般的男子若是在我们西芳,可是要引得一群姑娘家打破了头的!”晚晚的话里面不无感叹。
宋珩也跟着在心底默默地感慨了一声,这西芳国的民风着实是豪迈,豪迈啊!
凤血歌的队伍远离了一些之后,东极国的使团也跟着进了城门来,宋珩看了一眼那孤引月所在的马车一眼,或许旁人会觉得东极国的三皇子是一个识时务顾念大局的人物,在孤成鸣的眼中,或许还会感念着这个弟弟救了自己一命,又或者是替自己担上了胆小如鼠的名声,可在宋珩的眼中看来,刚刚那不过就是孤引月的一步棋而已,如果他真的是不想同南嘉国起了冲突的,大可以在最初的时候就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阻止事情演变成刚刚那剑拔弩张的地步,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做,任由事情这般的发展,直到最后的时候,他再出来居中调停。
这时机抓的真好,看北雍那接待的朝臣几乎是已经快感激涕零的样子,宋珩再次感叹,孤引月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深不可测了,几乎是把好处都给占尽了。
这晚上有宫宴,宋珩作为百官之一,自然是要出场的,所以在傍晚的时候,在晚晚同海棠大人一并要为晚上的宫宴而准备的时候,宋珩也是从驿馆之中准备出来了,这才刚刚同晚晚她们辞行,这才走出西芳国居住的院子,宋珩就已经是听到了那于西芳相邻的南嘉使臣的院落发出的惊叫声。
“本皇子为何不能去宫宴!凤血歌你别是欺人太甚!”秦观砚那近乎咆哮的声音从房间里头响起,带着指责,“本皇子既然身在北雍,皇子的封号也没有被褫夺,自然是应该视为使臣,理应一同参加宫宴才对!”
听着那秦观砚的声,宋珩忍不住在心中觉得这个皇子还真的胸无点墨看不清楚时事的人,他虽名义上是南嘉中使臣的一员,实际上整个金陵城之中有谁不知道他秦观砚根本是一个囚徒,被囚禁在驿馆的人质而已,他哪里是能够去宫宴上的,他要是去了那岂不是掉光了北雍的脸面,一个意图引起战争且想要切割北雍城池的皇子怎么可能还会作为座上宾享受使臣的一切。再者说,他秦观砚的皇子封号,褫夺还是保留,那不过都是凤血歌的一句话而已。
“怎么,还做着那些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么?”凤血歌的声音薄凉,明明是那低沉的像是对情人间说话的声调,却冷若寒霜一般,“你忘记了你这个皇子宁可跟随敌人,也不愿意回故土的么,眼下,你还要当自己是个皇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北雍不可能会要你这种无用之人!”
恩?
秦观砚有什么样的企图?!
宋珩原本本着“非礼勿听”的念想,正要快步走开,但是在听到从凤血歌的嘴里面说出的这一句话的时候,宋珩一下子放缓了脚步,打算再细听上一些,却是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传来。
宋珩心中一动,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吧!
那秦观砚的声音一下消声了,宋珩原本还在猜想着是否是那凤血歌实在忍受不了秦观砚那人而痛下杀手的时候,那一扇房门一下子打开了,宋珩只觉得自己有身形一闪,那一道鲜红的身影已经在自己的面前,那移形换影的速度之快几乎是让宋珩没有半点的反应时间。
看着那突然之间伫立在自己身前那一道如同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影,宋珩这才觉得有些害怕,她无比清楚,凤血歌的功夫绝对在自己之上,自己…不,光是看他刚刚那速度,宋珩觉得自己即便是再练上两年都不见得会有凤血歌这样的登峰造极的轻功,甚至于刚刚凤血歌如果一出手,自己压根就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只能死在他的手上,而且没有挣扎。
宋珩觉得有些后怕。
她看着那离自己颇近的凤血歌,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够让她闻到凤血歌身上带着的淡淡地兰花清香,那香味极其寡淡,若有似无。
他的一头白发如行云流水一般。
宋珩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行了一个宫礼,“国师大人安好,下官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国师大人了。”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死的也就会越快!”凤血歌的声音低沉。
宋珩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凤血歌已经是知道刚刚自己在这听到了一些,而他这是,已经起了杀心吧?!
宋珩僵硬在原地,她半步也是不敢移动的,敌不动我不动,在这种时候谁要是先动了,那就代表着自己会露出破绽给对方,而且还是在这种实力相差很是悬殊的时候,只要她一动,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在凤血歌的手上。
宋珩手上紧紧地捏着一枚细针,随时准备着出手,当然宋珩也是希望自己不会有这个出手的机会。
凤血歌看着宋珩,心理面多少有些复杂的神色,从调查结果来看,宋珩是彻头彻尾的北雍人,最让凤血歌觉得疑惑的是,在两个月前,宋珩还是一个根本不懂得阵法是何物的小丫头,每日在宋府受得是自己两位章长姐的欺压,直到她坠马昏迷之后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或许从最初的时候她就是会的,只是同自己最初的时候那般隐藏着自己吧,安身立命,就像是他那个时候一样…
凤血歌听到宋珩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她似乎有些紧张,她虽然极力掩饰着,但是她的呼吸,还有那眼神里头都或多或少地暴露出了她的恐惧。
她怕他。
一如很多人一般。
“国师大人,还有旁的事情要吩咐宋珩吗?如果没有的话,宋珩想先行告辞了。”宋珩平复了一下自己过于慌乱的心神,以往常的声音对着凤血歌说道。
凤血歌没有回答,也不说赞同也不让宋珩站住,他只是微微走开了一步,到了院子里头那开的正艳的桃树前,像是在端详着那桃花,他的目光淡淡的,而从他的身后望过去,那红衣白发桃花的景致,好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最是明艳的颜色。
他这样,是放过了她吧?!
宋珩这样想着,然后也跟着踏出了一步,然后又转过了头看了凤血歌一眼,瞧见他依旧站在桃树前看着那桃花的没有想要阻拦自己的意思,宋珩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她刚刚真的以为凤血歌会动手把自己给铲除了,却不想他竟然是放过了自己,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啊。
宋珩又走了几步,却不想身后却是传来了凤血歌的声音:“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接近西芳的女子。”
呃?
宋珩回过了头看向凤血歌,而凤血歌却是负着手慢慢地往着自己的房间里头走去,并没有想要为宋珩解答疑惑的意思,不过即便就算是凤血歌不说,自己要不是因为任务在身,不然的话也实在是不想同晚晚她接触太多的,一想到那些个蛊那些个毒的,她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阵一阵的冷意从尾椎骨直冲自己的脊椎骨。
宋珩不敢停留,就怕凤血歌一下子又反悔了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想要杀了她什么的,她的脚步渐渐加快,一溜烟地出了这院落直奔驿馆的大门。
凤血歌这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过了身看着那一系浅粉色宛若桃花一般色泽的女子快步逃离的画面,不期然地他就想起了自己还年少的时候养的一只小狗,可爱的很,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又机敏的厉害,一出了什么事情都会很快就逃离。
凤血歌想着想着,便是笑了出来,那姑娘还是个孩子啊,一个还有无限成长空间的孩子,他想,如果这孩子是在自己的身边,或许他会很宠溺地看着她长大,就像是她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她有那个天赋,或许有一天她会超越自己,那个时候他也会觉得有些欣慰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
明知道或许有一天当北雍的帝王不满眼下的国土想要朝着边境扩张的时候,她就会是成为那最好的利器,可他还是没有下手,明明只要自己一伸出手就能够像是掐断一个花枝一样掐断她的脖子,凤血歌还是没有动手。
他已经是许久都没有这么的仁慈了,凤血歌想着,这或许不是一件好的事情,若是有下一次的话,还是…杀了她吧!
凤血歌抿上唇,他不再笑,即便那笑看起来的时候宛若春风一般的温暖,因为他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冷酷,还有,无情。
宋珩回到家的时候,踏入了自己的房中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面对着凤血歌,宋珩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从死里逃生过一回的感觉。
“小姐你回来了?”水碧见宋珩站在房中,端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那边喝着的,“今日回来的怎么就这般的早?”
水碧会有这个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前一日宋珩几乎是在驿馆里头呆到天黑才回府,今日突然之间来的这么早,而且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小姐这是怎么了?”
“无事,”宋珩喝了一杯微热的茶之后压了压惊之后才开口道,“今晚有宫宴,公主殿下都是要入宫的,所以我也就早些回来准备一会入宫的事情,你且去帮我把朝服拿来,晚些我同父亲是要一同入宫赴宴的。”
“知道,老爷已经派人来通传过了,等小姐准备好了之后就会一同入宫。”水碧点了点头,见宋珩没有旁的吩咐,她便乖巧地道,“我早已经叫人备好了洗澡水,我去叫小厮将水提来让小姐准备沐浴更衣。”
宋珩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水碧一向是个最懂事听话的,把她生活上的琐碎事情搭理得妥妥帖帖的,一点也是不让她操心。
一会的功夫,府上的小厮就扛进来一口浴桶摆放在房中的屏风后头,丫鬟们很快地就倒入了洗澡水,一时之间房中水烟袅袅,洒在水面上的花瓣也馨香袭人。
宋珩摒弃了旁人,只余下一贯伺候着自己的水碧和丫丫在房中伺候,她入了屏风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挂在屏风之上,然后步入了浴桶之中。
恰到好处的热水舒缓了她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叫她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那些个紧张事情,也忘记了自己面对凤血歌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宋珩眯着眼睛,闭目养神着。
“奴婢给小姐按摩一下吧!”
丫丫的声音在宋珩的耳边响起,宋珩原本是快要昏昏欲睡却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她侧着头看了一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力度按得刚刚好,多一分太疼,少一分则是太弱。
“丫丫,你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宋珩转过了头,看了一眼丫丫微笑地说着。
“谢小姐夸奖!”丫丫腼腆地笑着。
宋珩脸上的笑意更浓,她那原本还搁在在桶边上的手一下子拍入了水中,她拍下去的时候用了几分力道,水花一下子溅了上来,只见宋珩那一双白皙的手一扬,那溅起的水花一下子往者丫丫双眼而去。
丫丫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挥袖去挡那些个水,可这一拨未停一拨又起,宋珩用那原本用来擦拭身体的布狠狠地朝着丫丫挥去,那布沾了水,有些沉重,便像是暗器一般袭去。
在水雾弥漫之中宋珩伸手一扯挂在屏风上的用来擦干身体的羊绒毛毯,整个人从浴桶之中旋身而起,顺势裹上了毛毯。
宋珩这一起身就是瞧见在屏风后头,水碧软软地倒在那边,宋珩心中多少有些焦急,却是半点慌乱也无,在同丫丫拳脚相斗几番之后,丫丫单手扣上了宋珩的肩膀,而宋珩却是扣上了丫丫的喉间。
“说,你是谁?”宋珩手指用力了几分,喝问着,“我的丫鬟去哪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的丫鬟?”丫丫轻笑着,一点也不为这种情况所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好姑娘,你可以松一些,别扣得那般的紧,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宋珩一听到她说话的方式,便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孤引月。
孤引月也不做别的说话,他伸出手,在自己面上轻轻一揭,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就这么一下子撕了下来,在他的指尖上旋转着。
“你来这个地方这干什么?”宋珩气恼无比,“我的两个丫鬟呢?”
“你且放心,这房里的丫鬟我不过就是点了她的睡穴,一会就能醒来,至于另外一个姑娘嘛,她晚些就能回来了,我没杀她!”孤引月嘻嘻地笑着,双眼看向宋珩那胸口处,他带着惋惜道,“我的好姑娘,你这发育…略有些迟缓了…”
“再看,我就戳瞎你的双眼,叫你一辈子不能看!”
宋珩当然知道他指得是什么,手上略微用力了一些,差一点就叫孤引月血溅当场,只好连声求饶。
“你这是来做登徒子的不成?”宋珩打量着孤引月,若不是刚刚他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和他说话的姿态同丫丫完全不对,宋珩只怕还不能认出眼前的丫丫是孤引月假扮的,这身高,说话的声音,无一不是同丫丫一模一样,“眼下的你不是应该准备一会入宫赴宴才对么,来宋府干什么?”
“我不过就是想你想得慌,所以就来瞧瞧你。”孤引月轻笑着,“再来,今日在城门口的时候,你可是冷漠的很啊,一点也不像是同我要合作的人一般,我也得来确定一番,你是否真的想要我合作的。这转头你就把我出卖了,这种蚀本的事情,我可不做。”
“我既然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可你也要让我满意才行!”宋珩一把把孤引月推到屏风后头,她取了挂在屏风上的自己换下的衣衫,穿上了中衣之后她才从屏风后头走了出去,“你现在已经坏了规矩,我不信你!”
孤引月手指上的人皮面具轻轻地转动着,他看向宋珩有着一种献宝的味儿,“你看这东西精细吧,我装扮成你的丫鬟,你也没有认出我来,你说若是我在春宴之中寻个机会,杀了庆历帝,再弄一张同庆历帝一模一样的脸孔出来,你猜有谁会知道庆历帝会是假冒的?”
宋珩听到孤引月的话,微微一愣,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人皮面具这种玩意,真的是可以以假乱真,如果真的同孤引月说的那样,只怕整个北雍都将落入敌手。
孤引月很是满意宋珩那种吃惊的神色,这让他觉得极度满意,他喜欢瞧见别人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来,那才代表着这种游戏的刺激性。
“你放心,我暂时对庆历帝那张老脸没什么兴趣!”孤引月轻笑了一声,“即便是要夺北雍的江山,也是应该在战场上,那才有意思!”
孤引月笑的可爱极了,甚至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来:“我说了同你合作,自然会帮你完成心愿的,有了我手上这个玩意,很快地,阮家就会倒台,那些个污秽的事情也会一件一件地显露出来。”
宋珩看向孤引月手上的人皮面具,暗想着这玩意到底是有什么用处,难道他是要妆扮成阮相的脸不成?
不,宋珩觉得按照孤引月这个性子,他不会去装扮那阮丞相,难道说?!
宋珩看向孤引月。
“我的聪明姑娘,你猜对了,我一直很想知道,阮皇后那般的污秽的女子,是怎么样母仪天下的!”孤引月也不掩饰,他要下手的目标就是从阮皇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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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好烦躁啊好烦躁…@a
☆、第九十一章 宋辉毁了
宋珩一眨不眨地看着孤引月,因为刚刚沐浴的关系,宋珩的头发微微湿,披散下来的时候也一并沾湿了自己中衣,因为她中衣里头还裹着毛毯的缘故,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可看,只是这氛围有着一种旖旎的色调。
宋珩大答话。
孤引月也不计较,他伸了一个懒腰,姿态很是慵懒,他走到了一旁的梳妆镜子前将自己指尖的那一张人皮面具细细地贴上,那细致的模样就像是面对着自己最是心爱的姑娘一般,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孤引月已经把这人皮面具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一下子又成了那质朴的丫丫,还真的有种巧夺天工的味道。
孤引月朝着宋珩行了礼,脸上挂着笑,那一把清脆的嗓音在房中响起:“奴婢先行告退,小姐有事再吩咐!”
宋珩就这样看着孤引月顶着“丫丫”的脸孔,走出了房门,然后又细细地把房门给掩上了,她细细地听着,直到自己再也听不到了那脚步声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擦干了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这才解开了水碧的睡穴。
孤引月只是点了水碧的睡穴罢了,要是真的敢点了水碧的死穴,她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绝对不会让孤引月伤了水碧半分的。
解开了睡穴的水碧幽幽地转醒,见自己倒在地上睁着那一双迷茫的眼看着宋珩:“小姐,我这是怎么了?”
“你大概是倦得慌了,一下子就睡了过去,”宋珩安抚着水碧,不打算将那些个事情告诉水碧免得徒然增加了她的恐慌,“怕是最近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改日找大夫来瞧瞧免得累出些什么病来!”
水碧的眼神之中还有一些迟疑,着实想不起自己怎么就会一下子厥了过去,只觉得自己身体上多少有些酸楚,想来也真的可能真的是因为是自己最近太过了劳累的关系使然,水碧应了下来,想着等得了空的时候就会想着去找一个大夫来瞧上一瞧,只有这身体强健,自己才能够良久地陪着小姐。
“水碧记下了,”水碧取了一旁的帕子给宋珩细细地擦干了头发,她瞧了瞧屋子,只觉得房里头似乎是少了一个人,她略有些疑惑,“丫丫那丫头呢,刚刚不是正同我一起伺候小姐的么,怎么就一下子不见了人?”
“我打发她出门给我寻一件物,一会自然会回来。”宋珩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显然水碧也没有发觉刚刚的丫丫是孤引月假扮的,宋珩只能说,孤引月的易容之术真的是十成十的厉害,她也多说,只是让水碧给自己换上了一身的朝服。
北雍的大臣的朝服因品阶不同,朝服也是完全不同的,比如正一品的阮丞相是那紫色蟒服,而宋珩是从三品,从三品的官位本应该是灰色的,可宋珩是北雍王朝的第一位女官,这丝织坊里头送来的却是一套白色的官服,素净的白,也不是同旁的大臣一般是外衫官帽,白衣白裙那色泽,倒像是一身的丧服,也无官帽,只有一枚紫玉白簪花,那簪子有些凤尾形状,六片白玉花瓣晶莹剔透,芯子是一点红宝石,两条金丝垂坠在一旁,串着茶色的水晶,随着走动便是会轻摇。
“这官服,也委实太过素净了一些!”水碧一边给宋珩梳着发髻,一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好歹绣一些花样倒也是漂亮的,白底白的还不带一点的绣样,真不知道是丝织坊的人偷了懒还是不上心,可偏偏这是一身官服,不是寻常自己做的衣衫,水碧就算是想要给衣服上绣上一些好看的花样也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听说,这丝织坊,是大皇子殿下掌管的。”宋珩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官服,冷笑了一声道。那大皇子曾想拉拢于她,眼见无果之后,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她,也就只好在这些个邪门歪道上打些主意羞辱他一番,很显然的,他是还没有喝够秦淮河河水。
水碧也不再说,只是给宋珩挽好了发髻,又是取来了胭脂水粉一类的,为宋珩打扮了起来。小姐一向是个不喜欢在穿着打扮上专营的人,每日别说是打扮,大多都是素面朝天地出府办事,也不晓得女子的容颜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今日要不是因为参加宫宴,只怕小姐也不会由着自己给她梳妆打扮了。
水碧这梳妆打扮的功夫是极细的,尤其这是小姐第一次参加宫宴,自然是半点都是不敢马虎的,折腾了两柱香的时间,这才停了手,满意地将铜镜移向了宋珩让她瞧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宋珩的容貌一直不过是清秀之姿罢了,秦淮河的河水养人,金陵城里头的姑娘大多都是青葱一般的水嫩,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宋珩皮肤略白,之前因为坠马又加上在西北阵地以鲜血祭阵导致有一段时间里脸色处于苍白无力的模样,这段时间之内,水碧可是想着法子调理着宋珩的身子,这时间一长,倒也是养出了一些血色,虽然还不至于到百里透红的模样,至少较之之前是有人气多了。今晚水碧给宋珩妆点的那个妆容,不算艳丽,以宋珩那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孔,也着实难以承受那过于艳丽的妆容,所以水碧只是上了一层淡淡的水粉,两颊边用指尖沾染了一些桃花粉色的胭脂涂抹开来,这一眼看上去,倒是有着十足的好气色,那唇红也不是那如血一般殷红的色,只是略略的粉嫩,倒是额间,水碧为宋珩画上了一抹额间花——一朵鲜红的凤羽花,配着宋珩那一双清明的眼,倒有一些凌厉的味道,使得那一身白衣白裙倒也是趁得宋珩有了一些飘渺若仙的味道。
水碧对自己这一番技艺很是满意,正在她飘飘若然的自赏之时,房门口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小姐可是准备妥当了,老爷潜小的来问话,让小姐着力一些,若是延误了宫宴的时辰可不大好。”
“知道了,去告诉老爷,我即可便去!”宋珩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为自己簪上了一枚紫玉白簪花,她知道,今夜的皇宫里头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一派平和,而她也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那所有的变故。
外面的小厮应了声,然后便是很快跑远了,宋珩从梳妆台前的站起了身,她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开了房门,宋珩的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坚定,因为她知道,从自己踏上仕途这一天开始,她就已经是没有了半点的退路。
这才刚刚走到院落门口,那宋辉身边照顾的唐嬷嬷正站在门口,正要踏步进来,见到宋珩的身影之后,她急忙跪倒:“三小姐安好!”
“唐嬷嬷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宋珩看了一眼那唐嬷嬷,自从林氏彻底垮台了之后,府上原本照应着林氏一行的丫鬟和嬷嬷一并向了自己,每日都是会来自己的院落报告一番还在府上的宋薇、宋歆、宋辉一行每日做的那一些个事情,半点也是不敢怠慢的。
这宋辉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宋成撤销了那个惩罚,宋珩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处,宋成这个人原本就是一个底子不坚定的,自己又素来疼爱那小儿子,见罚了半个月之后,宋辉总是不低头,又倔强的厉害,身形也渐渐消瘦了之后,宋成就收了要宋辉向着宋珩道歉,且每日在宗祠罚跪的惩处。宋珩这些日子原本也是忙,也懒得个顾及宋辉那孩子,只是叮嘱了负责照看的婆子丫鬟小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自己汇报的之后,也就放任不管了,想着自己等春宴之后得了空,便好好教导那宋辉一番,却不想眼下却是瞧见了唐嬷嬷过来。
“奴婢晓得小姐眼下是身负重任不该妄自打扰,可三少爷说自己晓得错了,想着要给三小姐来道个歉,且巴巴地求着我带着来寻了小姐,奴婢见小姐还没出门,所以就枉自带着三少爷一并来了,三少爷正在那边不敢前来,怕是小姐还怨着这个当弟弟的。”唐嬷嬷笑着对着宋珩说着。说实在话的,唐嬷嬷觉得那小少爷早就应该晓得自己错了,要不然也不会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了,眼下看清楚了形势倒也算是一个好事,至少往后的日子可以少吃上一些苦头了。
“哦?”
宋珩微微挑了挑眉,这倒是一件稀罕的事情,想着宋辉被罚跪了那么多天,眼下这处罚也没有了,他倒是想着向着自己低头认错了?她可是决然不肯相信宋辉是大彻大悟了,或者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是半点都没有做错的。
“他在哪里?”宋珩问着。
唐嬷嬷往者一旁一指,大约在院子十几丈远的墙角处,宋辉正站在那边,那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垂在自己身侧,见宋珩看他,宋辉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了几步,但是在离宋珩有三四步距离前停了下来,他咬着唇,抬起了头看了宋珩一眼,又匆忙地低下了头。
“姐姐!”宋辉唤了一声,那声音小小的,“姐姐我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姐姐千万要原谅辉儿,以前是辉儿不懂事,顶撞冒犯了姐姐,姐姐一向疼辉儿,决计不会同辉儿计较的对不对?”
他绞着自己的衣袖,那模样十分的踟蹰,好像是真的是一个要到自己面前来认错的弟弟一般。
宋珩看着这个样子的宋辉,老实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针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想法,那些个话也纯粹就是为了气那林氏的,对于一个孩子,宋珩觉得自己心底里头还是有着那么一份宽容在,只要宋辉能够明辨是非,愿意朝着自己服了个软,她是会将这个孩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教导一番,就算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至少也不要成为像是林氏一般怨毒的人,她也愿意等,她的机会已经摆在这了,这是她给林氏一族最后的机会,可现在,在宋辉对着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宋珩只觉得林氏所出的孩子实在是…蠢不可及!
他并不是真心来朝着自己道歉的,也不是来向自己服软的,宋珩将宋辉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光亮瞧了个分明,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罢了,这些个事情对于他来说,也实在是太考验了他的演技!
在宋辉将自己手上的一抹粉末撒向宋珩的时候,宋珩已经脚尖一点,扯着水碧已经掠向了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将劲力击中在手掌上,一掌劈去,掌风将宋辉那撒过来的粉末一下子吹向了宋辉本身。
那是一道赤红色的粉末,就像夜空之中炸开的一团红色烟火一般。
粉末在掌风的侵袭之下,朝着宋辉的门面而去,而站在宋辉身边的唐嬷嬷的身上手上也不免地沾染上了那赤红色粉末,那粉末一沾染到了肌肤就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水泡起来,疼的唐嬷嬷像是杀鸡一般地叫嚷了起来,而宋辉沾染上的最多,他的脸上很快就冒出了一个一个大水泡,狰狞而又可怕,灼烧一般的疼痛叫宋辉开始在地上开始满地打滚了起来,那水泡在磨蹭之下破了皮,一下子就变得鲜血淋漓了起来。
宋辉原本有着一张尚属清秀的脸,若是往后成长起来,虽然不能成为像是睿王一般顶尖的美男子,却也会成为一个好看的男子,或许他还会考上一个好的功名,入了朝堂为官娶得一房美娇娘,可眼下,他一张脸鲜血淋漓狰狞而又可怕,那药粉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极具腐蚀性,一下子竟然消去了许多的血肉,几乎是能够瞧见肉下那森然的白骨。
宋辉疼的只剩下满地乱滚,满地乱吼,他恨宋珩!
他恨她恨得希望她能够就此死去的地步!
宋辉知道自己的娘亲眼下正瘫在床上,那些个以往分外地应承自己母亲的丫鬟和婆子们在背后斥骂着她,说巴不得她早早地死去才好,免得像是眼下这样,口不能言,身不能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那些个人诅咒着他母亲的死亡,想着只要母亲一死,她们就能够去伺候宋家的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