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跟司徒月波……什么关系?难道你们根本是两个人?”钟旭上前一步,语调又开始激动起来。

“这个……我们两个……”司徒月波指着自己,“真正的司徒月波,肉身与灵魂都在我给他安排的地方睡大觉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不过是化成他的样子,暂时借用一下他的身份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任由他叔叔杀掉他爸爸。”听他这么一说,钟旭恍然大悟,咬牙道:“我记得那只鬼曾说什么大人要他耐心等待,他的报仇对象早晚会回来,那个‘大人’,莫非是说你?”

“哈哈,记性果然不错啊,这么小的细节你也注意到了。”司徒月波满眼佩服,“不错,他叔叔早把他们司徒家那点不光彩的家史层层投诉到我这里来了,在我确定了要以司徒月波的身份亮相人前之后,我故意告诉他叔叔,要他在长瑞等下去,那样的话,既可以惩罚荼毒手足的罪人,又可以顺带除掉你,一举两得,不着痕迹。”

“真是个不错的计划,简直万无一失……”钟旭真想跳起来为他鼓掌。事实上,每揭穿一层真相,她的心就被剜掉一块,脸上仍在笑,心上却已血肉模糊。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别的事,只知道他如此“周到”的计划,要算计的对象是自己,只需明白这一点,足够。

“本来是万无一失,可是我的好奇心,嗯,或者说是玩心吧,延误了我的计划。”他回到座位上,舒服地坐下去,拿起刚刚用过的笔,娴熟地在指间转动着,“在冥王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我忽略了时间,看透了生死,千年如一日的生活索然无味……如果不是被你那么早发现,我仍准备把这个有趣无比的游戏继续下去。”

“游戏……呵呵,你我之间只是一个……游戏……”钟旭掩住口,嗤嗤地笑,嘲笑之味溢于言表。笑过,她抬起眼,怔怔地盯着司徒月波:“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司徒月波手上的笔停止了转动,笑着点了点头:“知无不言。”

“那一晚,你流下的眼泪……也是假的么?”她还是不能相信,那么几个月的相处,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是个游戏,也会有一点点值得留恋的地方吧?她把残留的唯一一丝侥幸与希望,统统压在这最后的一个问题上。

“呵呵。”他歪着头轻笑,颇有些得意地说:“演技不错吧?!最佳男主角非我莫属。”

最佳男主角……

好,回答得真好。

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呢?!

8-16 19:01:00

钟旭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把胸中的郁结都吐出来一般……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女鬼会有本事在堂堂的冥王面前破坏他的计划,也不感兴趣,我只想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还会懵然不知地做你的‘玩伴’。我该庆幸自己在今天,找到了想要的真相,庆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与你这样高贵的王生活在一起,庆幸我们之间从现在起……再无瓜葛!”一连三个“庆幸”,说得毅然决然。可是她的心底呢?何尝又不是口是心非?!曾经情深意重的天作佳偶,一夕之间反目成仇,如此急剧直下的境遇,谁能承受,谁不寒心?!

从此,再无瓜葛……四个字说来容易,问问自己的心,真的愿意同他再无瓜葛吗?!

被迫承认自己曾信以为真的幸福只是别人给予的美丽泡影,那种不甘心,连同被欺骗的痛苦,被耍弄的愤怒,种种极端又矛盾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朝钟旭扑来。

看着悠然坐在面前的男人,她要如何说服自己,那已经不是往昔万般爱怜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强大敌人?!

这时,司徒月波把笔一扔,没能扔进笔筒,银色的签字笔在桌上弹了两下,啪啦一声摔在了地上,笔盖跟笔身分了家。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的目光,从地上移到了钟旭的脸上,“也是时候同你的世界告别了……”

钟旭的神经,骤然崩紧了。

“迫不及待想动手了吗?”她朝后退了一步,努力作出无视死亡逼近的镇定,大声道:“你的好奇心让你失去了杀掉我的最好时机。像你自己说的一样,我是你们冥界最大的威胁,如果当初你能轻易解决我的话,又何苦扮作别人来接近我,还要以欺骗的伎俩诱我戴上会封住我灵力的项链?!冥王的本事听来是很大,可管的却是不喘气的东西,只要我尚存一口气,你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一直都说你是与众不同的女人,”他站起身,笑吟吟地说:“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还分析得头头是道,难得难得。不过可惜,错了。”

错了?!

钟旭眉头猛一下子锁紧了。

“要你的命,根本不劳我自己的动手。之所以选了最费时费事的方法,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很独特的女人,要我出手三两下就取了你的性命,这也未免太没有趣了。编一个圈套,看着猎物一点一点陷进来,而且还是自觉自愿,那样的成就感比直接杀掉猎物要大得多。”司徒月波一边说,一边一步步朝钟旭这边走来,“人类不是整天叨嚷着要挑战自己吗,我也凑回热闹。事实上也证明,我并没有失手。”

他进,她退,一直退到墙根。

真的如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他马上就要取她的性命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可是,她不能死在这儿啊,封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若是耽误了这件事,人界就会……

天啊,封印,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冥界的王,不可能不知道封印这回事,他也应该知道只有她才有能力修补镇天印。而他说她的存在是对冥界是唯一的威胁,如此想来,他的真正目的难道是……

“我明白了……”钟旭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上,她指着他,颤声道:“说我扰乱你们鬼界,不过是你的借口,你杀我的真正原因是怕我把老祖宗布下的镇天印修复!你……根本就是想趁此机会毁了整个人界!”

“镇天印?”司徒月波在她面停住了脚步,一脸茫然,“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他的否认,钟旭自然是不信的。

“这个时候你还要继续发挥演技吗?敢做不敢认的行径跟你的身份也太不相称了吧!”她第一次拿出轻蔑的眼神对待他,“不管你认不认,想让我死,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是吗。”司徒月波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钟旭不再应他,出其不意地一闪身,跃到了窗前,凝神聚力,让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赤红色光线在她的手掌之间延伸,转眼间,曾让无数鬼怪闻风丧胆的钟馗剑已然稳握在手。

同冥王对决,胜算有多少? 

钟旭不敢估算,也估算不了。

她只知道,这一仗,是她钟旭真正的生死之搏,结果对她来说只会有两个——要么胜出,要么死!

事实上,她并不畏惧死亡,如果不是想到还有封印一事,她甘愿死在他手上,而且一点反抗都不会有……

8-16 19:04:00

他轻轻掂着这个比水晶还要晶莹通透的奇特球体,转过脸对已经看得发呆的钟旭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见鬼,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从她奶奶体内钻出来的物体是个什么鬼东西?!

见她沉默不语,司徒月波笑道:“人类一直认为生命是一种无形的存在方式,其实不是。这个光球,就是人的生命。看清楚了吗?”

生命?生命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小小的,看起来脆弱不堪一碰即碎的玻璃球?!

钟旭傻傻地盯着他手上的“生命”出神。

等等,不对,这个“生命”的主人,是她奶奶,他,他为什么突然把她奶奶的生命置于股掌之间?!

不待她开口,司徒月波已经说出了她要的答案:“只要我动一动指头,你的奶奶,性命不保。”他话里的意思,隔了许久才让钟旭猛然悟了过来。

她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他:“你……用我奶奶……威胁我?”

“谁让你不肯听我的话呢。”司徒月波对着手里的“生命”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光球立即在他手里左右摇荡,似乎没有任何重量,“生命就是这个样子,脆弱得很,一口气也会让它摇摆不定。给你60秒时间考虑,是要留着你奶奶的命,还是留着你自己的。”

“你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钟旭被他彻底激怒了,举起剑吼道:“我不会让伤害到我们家里任何一个人!”

说罢,她念动咒语,挥剑便朝已经从天使蜕变成恶魔的司徒月波狠狠刺去。

咻~

刺出的钟馗剑扑了个空,连司徒月波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还有35秒。”

她的剑尚未收回,他镇定自若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混蛋,他竟可以躲得那么快。

钟旭眉头一皱,看也不看,暗中将灵力升到顶点,冲着声音的来向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的威力非同小可,呈半月状扩散开来的剑气,凛冽至极,她相信没有谁可以在这样的攻击之下还能毫发无伤。

“还有15秒。”

司徒月波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侧,低头附在她耳边道。

什么?!

钟旭大吃一惊,本能的一跃,跳到了另一旁,跟司徒月波拉开了十步的距离。

“你……”

钟旭喘着气,几滴冷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一连两次攻击,居然都无功而返,没有伤到敌人,到是她自己,被钟馗剑反噬的习性折腾地不轻。如此下去,自己哪里还有胜算?! 

“10,9,8,7……”对面,司徒月波认真地数着:“4,3,2,1……时间到。”

钟旭咬紧牙,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抵抗住在身体疯狂奔腾的反噬之力,一时间根本无法再对他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看来,你已经作出了选择。”司徒月波走到她面前,无比遗憾地说:“跟你奶奶说永别吧。”

“你……你敢……”钟旭忍住体内的剧痛,抬起冷汗淋漓的脸,愤怒地盯着他。

司徒月波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托着钟老太生命的手伸到了她眼前,中指与拇指轻轻一捻——

一声不属于人间任何一种声音的轻微脆响之后,浑圆的光球炸开了一般,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每一片都朝外散发着前所未有的七彩光芒,带着暖人的温度,如同夜空里的烟花,短暂的绚烂之后,消失无形。

与此同时,“屏幕”里本来睡得好好的钟老太,突然间睁开了眼睛,一只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似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看起来甚是辛苦的样子。

“不要啊!奶奶!你怎么了?”

惊见此景,钟旭扔掉手里的剑,猛扑到“屏幕”前,哭喊着,死命捶打着面前这堵坚硬如铁的障碍物,想冲进去却怎么也不得其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钟老太的气息在不停的挣扎中,渐渐微弱下去……

“你们钟家,第二个死在你手上的成员。”司徒月波拍拍手,几片残留的亮闪闪的碎片从他手里落下,“如果你继续坚持,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的意愿,从来没有人可以违背。”

 

“你们钟家,第二个死在你手上的成员。”司徒月波拍拍手,几片残留的亮闪闪的碎片从他手里落下,“如果你继续坚持,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的意愿,从来没有人可以违背。”

钟旭的手,死死地抠在光滑的玻璃面上,苍白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指甲几乎要整个嵌进去一般。

“你是你们钟家的骄傲,还是劫数呢?你姐姐,本来是有投胎的机会的……唉,可惜了啊,魂飞魄散……”司徒月波看向窗外,长长叹息一声,惋惜无比,继而将目光投回到钟旭身上:“你内疚,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所有的事,都是因你而生。”

钟旭一动也不动,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只看到一丝一丝血迹,从她紧咬的唇间流下……

眼前的画面仍在继续。

医生来了,护士来了,呼吸机,起搏器。

白茫茫,乱糟糟。

当遗憾的表情无一例外地从白衣天使们的脸上闪过之后,雪白的被单被拉了起来,整整齐齐地覆住了老太太宛若睡熟的脸孔……

什么?!

钟旭捂住了自己的嘴,血腥的味道被聚拢在紧闭的指间,悉数漫进了鼻子。

没了?!

一个两天前还同自己说话,还出手打自己耳光的大活人……没了?!

朝夕相处了20多年的血亲,在自己的眼前,生生地丢了性命?!

心……真疼啊,所谓凌迟,不过如此罢。

被看不见的武器一点一点地割,却又总不给个痛快,恶意地留下她一口气,“享受”这锥心刺骨的刑罚。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眶里的泪水也干了,干得很彻底,干得一滴不剩。

她在想,从这一刻起,也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有眼泪了……

“怎么,还在犹豫吗?!”司徒月波完全无视钟旭的悲痛欲绝,连一点点缓冲的余地也不肯留给她,“呵呵,看来你很快又要跟一个亲人永别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被我亲手捏碎了生命的人,魂魄会跟同他们的生命一起消失。”

潇洒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屏幕”上的画面赫然变了样子。

仍然是一张毫无二致的病床,可是床上躺的,确是睡得酣恬的钟晴。

镜头非常清晰,连他挂在嘴角的口水都看得到。

见此,钟旭的身子猛然一颤,愣足数秒后方才缓缓回过头,嘴唇紧抿,面无人色地盯着轻松自若的他:“等等!”

一抹猜不出是因何而生的光彩从司徒月波的眸子里闪过。

-8-19 10:13:00

钟旭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撩开几缕散乱得遮住了眼睛的头发,走到了司徒月波面前。

“不要再伤害我的家人了。”她微微仰起头,不是命令,也没有乞求,口气异常地平静,“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但是,我要你一个承诺做交换。”

“你觉得你还可以跟我讲条件吗?!真是有趣。”他偏头一笑,“不过,说来听听吧,万一我会答应呢。”

“我要你承诺……不让你的下属们,找到任何机会大举侵害人界!”钟旭知道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有多恶劣,更知道自己要的这个“承诺”很可能会被他当成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来看待,但她还是要试一试。既不能容忍再有亲人因为自己而死去,又不能放任人界可能遭逢的大难不管,唯今之计,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一个承诺,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如此一来,就算到时候镇天印失去了作用,有他这个冥王出面干预,那些厉鬼怨魂,大概也不敢造次吧。这样一来,至少能把人界的危险降到最低。

实属无奈之举,虽然她百分之九十九不相信他对人界没有不轨之心,她还是得赌这一把,为那渺茫的百分之一。

“呵呵,你的条件还真是让我莫名其妙。”司徒月波挠了挠头,很是困惑的样子,“冥界跟人界,虽然是两个独立的世界,但是关系向来微妙。虽然两界常常会有一些摩擦,可是大体上也是相安无事,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表现出一副冥界要吞了人界的模样呢?该保护的,是我们冥界才对啊。”

“我不管那么多!”钟旭提高声音,坚决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你这一个承诺!”

“这个……嗯……好吧。”司徒月波想了想,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爽快而慎重地答应了她,“我以冥王的身份,许你这个承诺,只要我在位一天,绝不容许冥界有大举侵害人界的行为发生。”

他……居然答应了。

太好了。

心上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钟旭吁了一口气。

可是,暂时的轻松瞬间就被无法躲避的悲绝所替代。

这样,算不算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呢?!

应该是吧。

钟旭想了很久,终于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8-19 10:14:00

“谢谢。”她凝望着眼前熟悉透顶,也陌生透顶的俊秀脸庞,笑了。

这个许诺,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真实,她相信这点,没有任何理由。

从没有想过,死亡会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