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生,这些时日,你有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吗?”
“还不曾。”
“但你的心中,一定对他们有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吧?”
墨桥生沉默了。
“我也一样,自从无意中来到这里,我心中无时无刻,不挂着对亲人地思念。”程千叶向他伸出了手,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对不起桥生,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冷静地考虑一下。”
郑州城内,
姚天香的眼前站着特意从汴京赶来拜访她的侄儿姚顺。
“你的意思,是想回卫国继承太子之位?”姚天香抿着红艳的双唇,一双好看的柳眉微微拧起。
“是……是的,还望姑母务必相助于侄儿。”姚顺在这位打小就令他敬畏的姑母面前,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带着一股兴奋。
他本是姚鸿身边最不受宠的第三个孩子,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能力,只能充为质子被遣送来敌国。
但前些时日,国内传来了大哥意外病逝,二哥受到父王贬斥的消息。再加上晋国的丞相张馥张大人对他多有鼓励,又愿意大力支持他回国争夺太子之位。他那颗怯弱的心也不禁火热了起来。
“顺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在晋国,姑母还能护着你平安。”姚天香缓缓开口,“你要回卫国,那卫太子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卫国如今不仅朝堂上动荡不安,周边更是强敌环绕。你在汴京生活了这些日子,如今的晋国之强大,你应该最深有体会才是。”
姚顺兴奋之情不减:“正是因为晋国如此强大,有了晋国的支持,侄儿才更有把握呀。张相答应了侄儿,一定鼎力支持侄儿坐上太子之位。”
姚天香闭了一下眼,挥挥手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司马徒进屋的时候,正和姚顺错身而过。
他不解地看着那兴致勃勃离开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三皇子怎么会来郑州。”
姚天香不耐地摆摆手:“别搭理他,几兄弟一般都是蠢货。邻国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了,一群人还只顾着蝇营狗苟地争抢着自己的那点利益。”
司马徒劝慰道:“如今的事态,非我们能够左右之。何况卫王也不曾顾及过同公主的兄妹之情,公主又何必为他们操心。”
姚天香苦笑了一下:“也是,我又何苦自寻烦恼。”
“公主你来看看这个。”司马徒想逗姚天香开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来,“墨将军给我写了一封信。”
姚天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桥生给你写什么信?他又不知道怎么讨千羽开心了?”
司马徒笑着展开信纸:“大庶长近日似乎分外焦虑,总担心主公会弃他于不顾。”
姚天香兴奋起来:“他干嘛担心这个?莫非千羽移情别恋,有了新欢?你给他回信,就这样说……”
墨桥生收到了司马徒的回信,
他拴紧了门窗,紧张地拆开了那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信函。
“其一,浓情蜜意之际,不可过于呆板,口述衷情,循循诱之。”
口述衷情,口述衷情。
墨桥生只觉此事比最晦涩的兵书阵法还更难熟识,他红着面孔,硬着头皮,一句句地背诵起司马徒抄录给他的那一条条所谓浓情蜜意之际必须使用的甜言蜜语。
“其二,复现彼此之间金风玉露初逢之夜,追忆刻骨相思,更增今日情谊。”
墨桥生心中急转,初次,初次和主公……
他捂住了额头,想起了和主公在卫国时那荒唐的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程千叶:对不起哥哥,我拿这个小妖精真的没办法,只好先抛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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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春色恼人, 月移花影。
忙碌了一日的程千叶捏着有些酸痛的肩膀乘着夜色走在回廊上。
这里的地势很高,可以俯瞰全城万家灯火。
凉风送来一阵悠悠的笛腔,清音浸溟空, 花间闻折柳,
这是周御史的笛子。
周子溪的笛声不再同往日那般透着股苍凉悲愤,玉笛声声疏朗开阔, 闻之令人胸怀畅快。
程千叶怀着愉悦的心情进入了自己的寝殿,
殿内的情形让程千叶有些诧异,平日里照得整殿灯火通明的那些银烛都被熄灭了
唯独在条案上燃着一双红烛, 摇曳的烛光给这古意盎然的屋内披上了一层暧昧的暖意。
床榻之上低垂的帐幔微微有些晃动, 显然是里面有人。
程千叶放轻了脚步, 向着床沿走去,
床尾的衣架上挂着一套熟悉的男子的衣物。
边上的春凳披着一条白色素锦,上整齐的摆放着一些不可言说之物。
再往前的地面有一双男子的皂靴, 靴子倒了一只, 显见脱靴的人有些慌乱。
程千叶一下掀开了帐帘, 床榻内披散着长发的墨桥生口中叼着一条红绳, 正想方设法地想将自己的双手捆上。
他太过焦急,以至于额头微微出汗,甚至连程千叶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直到程千叶哗啦一下掀开帐幔, 露出那张笑盈盈的脸来时, 墨桥生才吓了一大跳。
他口中一松,那条红绳便掉落了下去。
程千叶的视线顺着那条滑落的细绳一路往下,滞留了片刻, 挑了一下眉:“小墨,你这是在干什么?”
墨桥生全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红透了,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司马徒教给他的那些情意绵绵之话,他明明已经反覆背得烂熟,但此刻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出。
程千叶伸出手,轻轻推了一把,将墨桥生推倒在床上。
她撩起枕上一缕青丝,举在唇边吻了一吻,“既然小墨今日这般热情,我倒是却之不恭。”
墨桥生感到周身肌肤燥热了起来,终于无师自通地说了一句,
“只……只要主公你喜欢,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程千叶的手顿住了。
她意思到桥生这是为了留住她。因为害怕她离开,这个男人不惜拼尽全力,甚至把自己这般毫无防备的呈现在她面前。
程千叶看着眼前之人,他的肌肤滚烫而灼热,微微起伏,强健的身躯上面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
墨桥生的左臂和左腿各有一道圆形的箭伤,那是曾经背负程千叶逃亡的时候,敌人的利箭留下的伤痕。
胸口紧靠着心脏的位置,有一处显眼的新伤,那是急着赶来绛城救援程千叶,被敌军伏击所伤。
他为了晋国南征北战,身上无数道的伤痕都和程千叶有关。
这个男人为了她可以舍弃一切,把她当做自己的唯一。而自己却对他说出了那种不负责任的话。
“桥生,”程千叶揭起床榻上的锦被,盖住了墨桥生的身躯,“我们结婚吧?”
墨桥生愣住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以公主的身份嫁给你,你愿不愿意?”
墨桥生的面孔上展露出了狂喜的表情,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下紧张起来,
“多,多久?”
什么多久?程千叶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桥生竟然担心她只是敷衍地给个名分。
她在墨桥生的身侧躺下来。
将手伸进了锦被之中,握住了墨桥生微微发颤的手掌。
说出了她的承诺:“此生此世,持子之手。”
“不,不会离开的,是不是?”墨桥生紧紧望着程千叶的双眼,“您没有骗我。”
春晖夜色中,程千叶的眼底似盛有星芒:“等鹏儿长大一点,国家安定下来。我把肩上的重任卸下。到时候我们同游神州,共享山色,寻觅一个让你我一同回去的方法,如果找到了,我就带着你一起去见一见我的家人。好不好?你愿不愿意?”
墨桥生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那个黑色的背影,不时伸出手,用手背来回抹着眼角。
汴京城内近日最热闹的一件事,
就属长公主程千叶同关内侯墨桥生即将举行的婚礼了。
国君对他这位嫡亲妹妹的婚事十分重视,不仅为这位常年卧病在床的千叶公主修了一座轩昂气派的公主府,还将驸马的爵位升了一级,拜为关内侯。
此事一时轰动朝野,人人称颂。
当然背地里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主公对墨将军是明升暗贬,封了侯爵,招为驸马。
不过是忌惮墨将军声威过盛,要夺了将军的军权,将他困于汴京而已。
也许是主公做得太直接了点,就连张相都对此事十分反对,君臣二人甚至关着门在朝梧殿大吵了一架。
那日值守的侍卫宫女,眼见着平日谦逊温和的张相气势汹汹地甩袖子出门。
主公亲自从朝梧殿内追了出来,放下身段劝解,才将张相给哄劝了回去。
但不管怎么说,大长公主婚礼的筹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位久病避客的千叶公主也似乎因为喜事提起了精神,入宫拜谢了太后。
在朝梧殿的台榭之下,程凤领着侍卫护卫者宫闱。
“凤哥哥,凤哥哥。”小秋路过的时候凑到程凤身边说了一句,“你看有见到那位千叶公主吗?我今日在太后的宫外正巧看见了,真的是和主公好像啊。”
程凤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
他不仅见过公主,还护送公主往返了一趟镐京。他的心中总朦朦胧胧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但始终有一团迷雾挡在他眼前,让他摸不着看不透。
桥生对主公用情之深,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
他不太明白前几日还留宿在主公寝殿的桥生,怎么能做到转身就兴致勃勃地同公主大婚。
“凤。”新封的关内侯,墨桥生站在台阶上,凭着栏杆向这里呼唤了一声,“主公召你入殿。”
程凤拾阶而上,同墨桥生并肩前行,随口问了句:“主公召我何事?”
墨桥生眼神闪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朝梧殿内的主公正和夏菲商量着些什么,看见程凤入殿行礼,程千叶抬了抬手:“凤,大婚那日,夏菲要陪我同去,朝梧殿这里就交给你了。”
程凤有些疑惑不解地抬起头。
程千叶看了一眼墨桥生,摊了一下手:“你,还没告诉他?”
程凤看向了墨桥生。
墨桥生尴尬地咳了一声,张了张嘴:“我……”
夏菲白了程凤一眼:“太傻了,做了主公那么久的贴身护卫,竟然还不知道。”
程凤眨了眨眼,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提到了他嗓子眼。
“主公和公主就是同一个人啊。”夏菲附在他耳边,替他揭开了谜底。
***
大婚当日,凤冠霞帔的千叶公主,顶着大红盖头,在宫内拜别了母亲和兄长。
杨太后十分舍不得女儿出嫁,含着热泪主持完仪式,抹着眼泪被搀扶回宫去了。
连晋王程千羽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嫁人也颇为伤感,回了朝梧殿就闭门不出。
程卫尉尽忠职守的待在殿外,谢绝了所有要求觐见之人。
夜色渐浓,热闹了一日的公主府,宾客散去。
洞房之内,春宵帐暖,红烛成双。
程千叶卸下繁琐的服饰,洗干净了脸,欢呼了一声,一下就扑倒了坐在床沿的驸马。
厢房内隐约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你哭什么?这个时候该哭的不是我吗?”
“不不不,你不用忍着,我喜欢看你哭出声的样子。”
……
房门外守着的是平日里为公主打掩护的两位女暗卫,阿椿和阿夏。
她们两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哭声?”
“公主哭了?”
年长些的阿椿小心翼翼地向着她们长官夏菲请示:“驸马是军旅之人,武艺高强,身体强健,会不会太不知道轻重了点?耽误了……那位明天上朝怎么办?”
谁知她们那位素来冷漠的上司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可疑的红云,恼怒地呵斥了她一句:“闭嘴。”
明月渐渐升上高空,屋内的主人传唤用水。
阿夏提着热水入内,
片刻不到她有些慌乱地退了出来,
训练有素的她出门时竟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下台阶。
阿椿及时地托了她一把:“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阿夏蹲在地上,满面飞霞:“公主她……。”
“公主她怎么了?”
“哭的是将军。”阿夏一下用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啊,啊,你别问了。”
怎么会哭的是将军呢?
阿椿的心中疑惑不解。
(全文完。2019.3.6)
作者有话要说:一本写完,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只有一句话:感谢所有一路陪伴的老铁,没有你们我真的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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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有各种不足。但还是要麻烦全订阅了的老铁麻烦帮忙评一下分,在手机APP本书的首页右下角有一个评分系统,大家手尽量松一点,我需要评分上个完结榜。感谢万分。
明天开始开新文,《末日之魔种降临》(原名《被反覆使用的男人》),虽然这个题材比较冷一点,但我还是会尽我的全力来写,希望小可爱们再陪我一段时间。
文案:这是一个重生后反派大魔王意外变成忠犬小可怜的故事。
楚千寻重生回末日之初,她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过好一点,活久一点,离那些危险的人和事都远远的。
某日她无意间救了一个不死系的男人,洗白白之后,楚千寻惊悚的发现此人便是末日后期臭名昭著,冷血无情,让全人类强者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每当楚千寻正想着不动声色的悄悄摆脱这个大魔王之时。
那个人总是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你,你是不是又想抛弃我?
男主凄风苦雨反覆被使用,女主无金手指,独立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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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天启一十二年,晋国开国皇帝程千羽晏驾归天。
太子程鹏继位, 改国号为晋元。
一时举国缟素, 天地同悲。
程千叶以长公主的身份, 披麻戴孝坐在马车之内, 跟着白茫茫的送葬队伍,参加了自己的出殡仪式。
自己给自己送葬,还真是特别, 程千叶摸了摸下巴, 心中不由感慨。
有时候真的要到人死的那一刻,才能看出这个人平日里做人怎么样。
如今看来至少她在臣民的心目中,还算得上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帝王。
无数汴京城的百姓,自发地前来凭吊,一时间哭声直入云霄,漫天冥纸纷纷扬扬。
百姓们搭建的雪白祭棚一路开出城外十余里地。
程千叶掀起车帘,看见沿途无数百姓捶胸顿足,放声悲哭,不舍她这位一国之君的离去。
百姓们如此,程千叶心中很是感动, 看着满天飞舞的灵幡, 她回顾了自己这十来年的作为。
自十二年前的五国伐晋之后, 晋国征服天下的脚步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关内侯墨桥生同公主大婚之后, 没有像大家想像中一般闲居京都,而是继续他南征北战的军旅生涯。
他同杨盛兵分两路,覆灭了北面的吕宋和李文广, 将犬戎大将嵬名山一路赶向了大漠深处。
如今十余年过去,漠北风云变化,随着草原东北面的契丹族逐渐崛起,犬戎一族的声势已日渐微不可闻。
墨桥生北伐的同时,大将军俞敦素率军南下,一路覆灭了南面的鲁韩等小国,迫使了楚国的楚安王举国投降,云南国的袁易之身首易处。
直到了三年前,中原地区最后一个国家卫国的新君姚顺递上降表俯首称臣。
晋国终于实现了横扫六合,一统中原的愿望,成为了天下真正的霸主。
因为不耐繁杂的政务,在太子成年之后,程千叶安排好了一切,假死遁世。
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打算携着从前线退回的驸马,过上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
此事需要万分隐秘,因而程千叶即便是对那些多年至交好友也不能一一尽告。
崔佑鱼、俞敦素、董博文等人突闻噩耗,悲痛难抑,灵堂之上一时哭倒了数名朝中重臣。
直到今日出殡之时,御史大夫周子溪还因悲戚过度,病重在床,无法前来送行。
“对不起啊大家。”程千叶默默地在心里道歉,“做皇帝是个辛苦活,我这些年也太累了。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就让我好好享受享受,过一过醉生梦死的日子吧。你们继续加油努力,我这位在天之灵,会默默为你们鼓劲哒。”
却不知此刻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之中,新任的廷尉邓晏正摇摇望着队伍前列的梓宫,紧紧皱起了眉头。
***
“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要当着什么样的干系!”卧病在床的周子溪一下撑起身子,颤抖着手臂指着眼前之人。
邓晏原本只是郑州那里负责刑狱的一名小吏。
是周子溪看重了他于刑律判案上的才能,将他一路提拔至如今九卿之一的廷尉之职。
邓晏神色凝重行了一礼:“若不是有几分把握,卑职岂敢在恩相面前说出这般的悖逆之言。”
“主公,主公他……”周子溪面色惨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邓晏所言,“难道主公真的不是病故,而是被歹人所害!”
“据卑职多年掌管刑狱的经验来看,许妃,张相,墨将军,程凤,还有……”邓晏抱拳向南面一礼,“这几人的哭声假而不哀,从先皇宾天那一日起,他们没有一个真正为先皇的宾天哀泣过。”
“不可能,不可能。”周子溪的眼神乱了,“他们都是主公最为信任之人,我不信他们会一起背叛主公。”
坐在一旁的俞敦素开口:“周大人,别说你不信,就是我也绝不相信墨将军和程将军会做出此事。但是你我心里其实都清楚,主公之病确实十分蹊跷。邓大人点出的这几个人中必定有人出了问题。”
周子溪同俞敦素交换了一下眼神,
主公这一病来得很急,突然之间就撒手人寰,连他们这样的肱骨重臣,都没能亲眼见主公入殓。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