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反应过来那个冰凉的东西是把匕首的时候,聂青鸾的两条腿直接就软了。

“英,英雄,”聂青鸾的上下牙齿打着战,小半是冻的,大半是吓的,“饶命。我,我只是想拿两床棉被而已,惊扰到您睡觉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她压根就不晓得左翎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还顺带弄了把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现下聂青鸾站在床头保持着弯腰倾身想拿被子的姿势,左翎则是坐着,一张床就这么大,两个人的距离不可避免的就离得很近。

近得聂青鸾此时都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左翎的容貌。

并没有如传说中的满面青黑色,丑恶如阿修罗,反倒是面目白皙,眉眼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面容冷峻,气势凌厉,如同一把寒光闪烁的剑,给人的感觉总是锋芒毕露,不敢靠近。

关键时刻,聂青鸾总算是没有被美色误事。

她面上笑得人畜无害,以示自己真的是没有恶意:“元帅大人,这黑灯瞎火的容易手滑啊,麻烦您能不能将这把匕首收回去呢?”

左翎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手心一翻,聂青鸾只觉得脖颈间的冰凉瞬间就没有了。

但两条胳膊还是软的,压根就拖不动那两床棉被。

而且经过了刚刚那么一出,聂青鸾实在是不敢再和左翎同处一室了。

谁知道这尊煞神有没有做梦起来梦游杀人的嗜好?

于是聂青鸾就想着,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甭说现下外面只是下雪,就算是下刀子,她也要离开这里。

只是她不过才刚动了一步,床上的左翎忽然就是翻身下了床。

聂青鸾心中一骇,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两步,面上也变得雪白。

但左翎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的走到门边,打开门直接出去了。

聂青鸾:“......”

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但煞神既然走了,聂青鸾的一颗心欢蹦乱跳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想了想,又将地上的被子重新铺到了床上,扯上旁侧的棉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但毕竟是受过了这一番惊吓,虽然是睡着了,但也睡得很不安稳。模模糊糊的总是觉得脖颈间一片冰凉,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

早上枇杷提水进来的时候,就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聂青鸾。

枇杷将铜壶里的热水倒在了铜盆里,伺候着聂青鸾梳洗,然后就问了一句:“小姐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她觉得她家小姐心大的就连前几日晚上胡人偷袭都能照睡不误,那还能有啥让她睡不好的?

聂青鸾将洗脸的布巾整个的摊在脸上,只觉得心好累,什么话都不想说。

梳洗完之后,到厨房去拿早饭的青儿也回来了。

依然是一盘炒的已经认不出来原先是什么菜的炒菜,一盘白馒头,外加一碗白稀饭。

馒头照例是碱放大了,至于炒菜聂青鸾已经是当成咸菜来吃了。

关键是,就算是当成咸菜来吃,那这咸菜也太咸了吧。

聂青鸾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表示不吃了。

心更累了怎么办。

枇杷在旁边也说道:“小姐,先前我看这府里的人时,还想着毕竟是元帅府里的人,名不虚传,一个个的都是那么精瘦精瘦的,原来是菜不好吃,顿顿没吃饱的缘故啊。”

聂青鸾趴在桌子上,什么话都不想说。

枇杷还在那八卦着:“这几日我也留神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原来这烧饭的郑伯是伺候老王爷的贴身侍卫。后来为了救老王爷,瘸了一条腿不能上战场了,老王爷就让他管着王府里的伙食了。可这郑伯年纪大了,口味重,就跟盐不要钱似的,可劲儿的放。只是咱们王爷都没有说什么呢,王府里其他的人当然更不敢说什么了,也只能这么凑合着吃了。哎,小姐,他们还教了我一个法子呢,说是吃饭的时候,放一碗水在旁边。但凡吃什么菜时,先将菜在水里涮一涮,这样吃起来就不会那么咸了。”

这操蛋的人生啊。聂青鸾真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啊啊啊。

饭后聂青鸾不想出去吹冷风,就待在屋子里啃指甲,顺带思考一下往后的处境。

正思考着呢,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嘈杂。

聂青鸾就叫青儿:“青儿,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青儿答应了一声,正要去看,可还没等出去呢,就先有人闯了进来。

一色的战甲,一看就是士兵。

聂青鸾只吓得从椅子上就跳了下来。

该不是左翎为着她睡了他床的缘故,气不平,现下遣了他的手下来拉她出去,找她的不自在呢吧?

但进来的这几个士兵言语态度之间对她还很是尊敬。

聂青鸾略略的将自己那颗,自昨晚开始就饱受惊吓的心放了些回去,而后就发现,这些士兵肩上都扛着东西呢。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聂青鸾问的有些迟疑。谁晓得这会不会是左翎想出来的折磨她的刑具。

这时后面有一个人走了上前来,聂青鸾一看,嘿,还是个熟人。

其实也谈不上是有多熟,不过相比较眼前的这几个生面孔而言,那就算是熟了。

来人是赵小北。此时他没穿战甲,只随随便便的穿了一身常服,看上去亲和力指数立即上升。

聂青鸾疑惑的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谁晓得这小子头一扬,用着一副你这个愚蠢的凡人怎么会理解这种深奥问题的神情回答着:“我们是换床来了。”

聂青鸾原本就是一头雾水,此时干脆是直接掉雾里去了。

“换什么床啊?”

赵小北下巴微扬,自豪的说了一声:“因为我们元帅认床。”

......认床有什么好自豪的啊这是。

一众士兵很快的将屋子里原有的这张床拆吧拆吧的搬了出去,而后又叮叮当当的给她装好了一张架子床。

聂青鸾这才晓得,那些士兵肩上扛的玩意原来就是床的零碎部件。

枇杷也懵了。待赵小北和那一众士兵都走了,她这才问着:“小姐,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聂青鸾双手抄在袖子中,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哦,这是好事啊。这就代表着,左翎将他的这个卧房让给我睡了,而他自己则滚到其他的地方睡去了。”

枇杷:“可是小姐,你们这样刚成亲就分房睡真的好吗?别人怎么看啊?”

聂青鸾想着,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她是不要和左翎睡在一起。

想起昨晚被一把森冷的匕首横在脖颈上的酸爽滋味,她就觉得她这辈子是再也不想见到左翎了。

第12章 相逢元帅

但同住在一个王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会一辈子都再也见不着面了。

看着屋子里新搬来的架子床,又扫了一眼这单调的屋内摆设,聂青鸾想了想,叫上了枇杷和青儿,就打算去她的嫁妆里翻点东西出来装饰下屋子。

顺带也可以出去逛一下这个晋王府嘛。自打进了这个火坑,她还没有出去走过呢。

雪后初霁,风光虽然无限好,但还是能冻死狗。

聂青鸾穿了件蜜合色遍地锦撒花交领长袄,葱黄绫子棉裙,外面披了一领狐裘,手里还揣了一只小暖炉,真可谓是准备充分。

她的陪嫁自然是丰厚,日常所能用到的估摸着都囊括在内了。

挑挑拣拣,最后也不过挑拣了几样眼下就要用到的东西出来。

聂青鸾让枇杷拿着自己挑拣出来的两件皮袍,青儿拿着一对玉壶春瓶,其他较笨重的东西则是留在那,待会让人过来搬。

主仆三个一面说着话,一面就往回走。

这里虽说是王府,但毕竟是在边城,规模有限,是以府邸并不算得大,不过较一般的商户人家好些罢了。

穿过一道长廊的时候,主仆三个不约而同的就都停下了脚步。

因着穿堂那边正好也转过来三个人。

三个人里面认识两个,但这认识的两个人里面有一个是聂青鸾最不想看到的。

这个人就是左翎了。

左翎和一个年轻姑娘并排走在前面,赵小北缀在后面。

枇杷用胳膊肘捅了聂青鸾一下,问着:“小姐,那姑娘是谁?怎么跟王爷走在一起?”

聂青鸾想着,你这话问的就好像我和左翎很熟一样。他和哪个姑娘走在一起我哪里会晓得啊。

她现在巴不得自己会自动隐形,让左翎完完全全的看不到她。

但对面的三个人还是看到了她,因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停下了脚步。

聂青鸾开始装做没看见他们,要么是抬头望天,要么就是转头看其他地方,总之就是不看向那边。

就希望着他们能自觉点,麻溜的从这里滚蛋。

枇杷在后面就觉得自家小姐真的是太没出息了。夫君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呢,不说上前问一声,可小姐她还装着一副没看见的样。

出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这个信念,枇杷想着,小姐不敢看,可她这个做丫鬟的就得替小姐好好的看一看那个姑娘才是。

于是枇杷的一双眼就盯在了那姑娘身上。

一色半旧不新的蓝袄布裙,头上不过簪了一只老银梅花簪子,打扮的甚是素净。论起面貌来则是瓜子脸儿,白净面皮,秀气的紧,想来走在人群里回头率肯定也是很高的。

枇杷就想着,就冲这相貌来说,这姑娘跟小姐相比实在是没有什么竞争力可言的,可以不用理会她了。

于是枇杷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手中的青缎貂皮袍了。

而那姑娘此时也正在打量着这边。

或者说,她其实只是在打量着聂青鸾一个人而已。

聂青鸾这当会已经是有些不耐烦了。她心里想着,这三个人怎么还不走啊,再不走那她可就要先走了。难不成没事在这和你们玩谁是木头人谁先动弹谁先输的游戏啊。

她偏头望了枇杷和青儿一眼,眼神示意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但主仆三个才刚刚迈腿走了一步路,对面的那姑娘却忽然开了口。

“请问这位姑娘是?”

枇杷觉得这姑娘虽然是不足为惧,可她既然是开口问了,那就很有必要替自己小姐划定一下这领地的范围,告知一下那位姑娘,她家小姐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聂青鸾就晓得她心思似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同时一个警告的眼神横了过来。

枇杷扁了扁嘴,但到底还是将快要出口的话又原样的咽了回去。

小姐啊,枇杷在心里叹了一句,你可真是没种啊。

聂青鸾可没觉得自己没种。她只是想着,那姑娘虽说是开口问她是谁,但那话可是对着左翎问的,她没事自作多情的去帮人家解什么惑啊。

聂青鸾斜眼看着左翎,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冷面元帅打算怎么跟别人介绍她。

而这一眼望过去,聂青鸾就发现,左翎比她昨晚上看到的更俊朗了。

昨晚毕竟光线不好,又是在那样紧张的气氛中,她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仔细看左翎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啊。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但现下看来,左翎眉骨高而鼻梁挺直,五官立体分明,看起来极为的英俊,估摸着往哪一搁那都会是目光聚焦处。

只是他神色冷淡,即使现下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一身玄色深衣站在那里,可还是会给人一种极为冰冷的压迫感。

聂青鸾心里啧了一声,想着,看不出来这煞神还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嘛。只是那些说他长得貌丑如阿修罗的传言都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那个钦差大臣因着心中不忿,所以才特地的出言诋毁他的不成?

打量完了左翎,聂青鸾的目光顺带也在赵小北和那姑娘的身上转悠了下。

别看赵小北每次在她面前都呲牙咧嘴,恨不能随时随地的开口讥讽上她一声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可现下在左翎面前,那叫一个低眉顺眼的啊,就跟只小白兔似的。

至于那姑娘,长得也很清雅灵秀的嘛。就冲着她看左翎的那份眼神,就算是自以为掩饰的再好,可那也逃不过聂青鸾的双眼。

上辈子她可是浸-淫过无数电视剧的哦,就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还有什么是她看不出来的。

这姑娘对左翎就有很明显的爱慕之意。

只是左翎这根木头,很显然的就不明白这姑娘的心意,依然是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里。

而且不晓得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这姑娘虽说是头偏向他的方向问着他,可他却是没有回答。

这煞神到底是冷艳高贵的懒得跟这姑娘说,还是压根就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对那姑娘说她的身份?

至于赵小北,左翎都没有开口,他摸不透他家元帅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敢贸然的开口。

再说人家毕竟问的是左翎的嘛,他这越俎代庖的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一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那姑娘脸颊上飞起了两片薄薄的浅红,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又转过头来对着聂青鸾说道:“看姑娘你衣饰华贵,不像我等边境小民衣着寒酸,想来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由皇上指婚给元帅的侯府千金吧?”

这姑娘虽说明着是称赞她衣饰华贵,但聂青鸾可不认为她是真心的称赞自己。

而且她觉着,这姑娘这话里话外的讥讽意思就有点明显了。

明摆着就是说她是京城里来的千金大小姐,与他们这个边城格格不入的嘛。

聂青鸾原本是想反唇相讥上几句,但又摸不透这姑娘跟左翎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起昨晚左翎二话不说就横在她脖颈上的那把森冷匕首,聂青鸾伸手摸了摸鼻子,笑得温和:“呵呵。这个嘛,好说,好说。”

左翎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大凡京城里的高门千金要么是骄纵跋扈的受不了一丝气,只要有人胆敢挑衅,立时脑子一热,什么后果都不想的先出了口气再说,要么就是贤良淑德得过了分,哪怕人家在她头上屙屎拉尿,那都能默默的忍了下去,说不定还能顺手给人家递过去一张擦屁股的纸。

可面前的这姑娘,他名义上的妻子,她这面上的笑容也太假了好嘛。

但左翎也只是这么诧异了一小会,而后依旧是冷艳高贵的抬眼望着其他地方了。

枇杷却有些不干了。

她觉得这姑娘和她家小姐相比没有竞争力是一回事,可人家欺负到她家小姐头上来了又是一回事。

她越众而出,张口就说道:“你,”

但不过才刚说得出来一个字,忽然口中却又嘶的一声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