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回棋归不是快哭了,是真就哭了,不敢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
燕君行自己也愣了一下,但是想到国运,又是忧心如焚,道:“你不说,我便去问李宛。他不说,你看我敢不敢杀了他!”
说着,下了床就要走。
棋归哭得气都喘不过来,颤声道:“不,不用你休…我自己走。你他,妈的…大燕国运,关我屁事!”
燕君行僵住。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王上和齐凤鸣勾搭成奸,用蛊毒控制大臣。这便罢了,李宛算出,今年七月,小王上,将甍。你满意了?”
燕君行一下懵了:“你说什么?”
棋归一脚踹了过去,道:“你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燕君行也有些狼狈,却也顾不得了,道:“你说,王上会被齐凤鸣害死?”
棋归此时才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愤愤地别开脸。
燕君行骂了一声,转身就走。
棋归心知不能让他冲动行事,也急了,追到了门口,最后道:“你,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百合,收拾东西,咱们回娘家!”
然而燕君行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值夜的侍女吓得半死,百合战战兢兢地道:“公,公主,收拾好行李,回哪儿?”
赵国已经亡国了,她哪里还有娘家?
瑟瑟夜风一吹,棋归也清醒过来。回什么娘家?回个屁!那话还不是喊给燕君行听的。没想到这王八蛋头也不回,是欺负她没有娘家吗?
她低声道:“你去把李宛叫来。快,现在,马上叫他来见我。”
百合答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李宛来得很快。他来的时候,棋归正抱着茶壶猛灌冷茶。
看见她眼眶红红的,李宛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还是按捺不住,都说了?”
棋归有些内疚,今天是输得脑子发蒙了,所以张口就胡言乱语。
看她这样,哪里还用再问!
李宛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平静,道:“那也来不及了。那小子必死无疑。”
棋归猛得瞪大发红的眼睛。
李宛看着她,声音清冷,甚至是有些无情的,道:“我早跟你说过,在他心里,家国天下,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你早已经知道了,现在又何必那么伤心。”
半晌,棋归苦笑,道:“你都知道了…他说要休了我。”
李宛啐了一声,道:“这都还没成亲呢,休什么休!你若是争气,也不用处处迁就他。他不要你,我们还要你!若是你愿意,我现在就带你走!”
棋归沉默了。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李宛有些焦躁。这辈子他是第一次这样冲动。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他唯有的一个机会能把她带走,就是现在了。
他慢慢向前走了一步,有一句话在喉口呼之欲出。
棋归突然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已经生了长子,而赵国旧部的势力已经在燕国根深蒂固了吗?现在大局已定,国仇已报了吗?”
李宛的脚步僵住。
棋归苦笑了一声,道:“李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进入军机府,是你把我送进来的。你觉得我嫁给他,能报国仇家恨。”
是的,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进军机府。哪怕那时候她是不情愿的。这是棋归所知道的。
而棋归所不知道的是,他明明是…喜欢她的。可是他照样为他人送嫁,有无数次机会其实可以带她走,他一样亲手把她送回来。
为的,无非是他心中那个目的。
若说燕君行不靠谱,而他只有比燕君行不靠谱千倍万倍。
李宛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突然跪了下来。棋归别开了脸。
他低声道:“您永远是我的公主。若是您愿意,属下,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您现在要属下带兵杀入燕国王宫,把小王上的人头取来,属下也义不容辞。”
第230章 不如好聚好散
闻言,棋归冷笑,道:“我不用你为我杀入燕国王宫。你和我说天道,既然将军此时知道了此事,那必然是他该知道的。我相信我的丈夫,燕国国事,即是他的家事,他自然有办法来处理好这一切。”
李宛沉默不言。
棋归突然觉得身心俱疲,用手捂住了脸,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什么叫自作虐不可活。当初他做了那么一个决定,就该料到今日是该如此的。
是啊,早该料到的。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那颗他以为应该早已经死了的心,会像锥子锥进去了一样疼呢?
李宛抬起头,想说,你放心,我永远守着你。
可是他看见的是棋归捂着自己的脸,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分明有泪水溢出来。
那句话他又不敢说。凭什么说?守护公主,是他的本份。
最终李宛还是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棋归哭了一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盯着手里的茶杯出神。
少顷,她就站了起来,大声把百合等人叫了进来,让人整理内眷,把两个双生子都抱到她身边来。连果果也被叫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了她身边。
比起两个小的的茫然,果果就比较冷静一些,她轻声道:“娘,刚刚王叔和爹一块儿出去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棋归让她坐下了,道:“没事,有事,大人都会处理好的。你到娘床上去睡,今晚就先在这儿呆着,等你爹爹和王叔回来再说。”
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万一出了事端,她还能护住几个孩子和自己,免得成为人质或是负累。
史载,燕新王登基不过两年,武侯爵和复侯爵深夜调动西山大营围困王宫。入宫囚住新王,活捉齐国公主齐凤鸣。
太后震怒,深夜披衣而出,质问燕君行。
好在宫中还有璞玉,擒住了齐凤鸣之后没有后顾之忧。
燕君行将部众驱之门外,单独面见了太后,呈上了原委。太后不信,可是燕氏兄弟兵威在前,她只好让人把诸位老臣叫来,让璞玉当众取蛊。
棋归等到天明,等到燕君行黑着脸回来了。
“将军!”
棋归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抓着帕子。
燕君行的神情在看到三个孩子的时候,柔和了一些。
“叫人打点一下,送静平翁主入宫。”
棋归一惊:“为何?”
燕君行想到就有气,忍不住冷嘲热讽:“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夫妻之间…尚且没有半分信任和相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这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
棋归低着头,道:“妾身不知,为何要送果果入宫?”
燕君行背过身,脱下头盔,不回答。
棋归紧紧拽着果果的手,把果果拽疼了也不自知。
果果反而轻轻抚摸她的手,轻声道:“娘,您别生气,说不定是王叔叫我进宫去陪小王上呢。或者是去陪太后娘娘呢。”
棋归忍不住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要你一个孩子进宫,做什么!”
果果道:“爹这么打算,总有爹的道理啊。难道爹还能害了我不成?”
燕君行的背影僵了一下,道:“对。”
果果把棋归的手掰开了,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长成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子,眉眼清澈,让人望而忘忧。
她一向怕燕君行,此时却走到燕君行身边,轻声道:“爹爹,您别生娘的气了。娘一晚上没睡呢,担心得不得了。”
燕君行回过头看了棋归一眼,棋归却别开脸不看他。
果果跟早就已经站在门口的嬷嬷道:“嬷嬷,咱们走吧,需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那嬷嬷不是府里的。应该是宫里出来的。果果过目不忘,府里的每一个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来。
棋归突然道:“我和你一起进宫。”
“胡闹!”燕君行道。
那嬷嬷对果果毕恭毕敬,对棋归却没什么好脸色,只道:“太后娘娘只传了静平翁主。”
棋归心中愈发不安,向前走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燕君行拦腰抱了回去。眼角看到果果看了她一眼,就低头跟那嬷嬷走了。
燕君行把她按在椅子上,皱眉道:“不许再胡闹!”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双手却在发抖:“将军,果果说,您到底是她的父亲,无论如何不会伤害她。这话,对不对?”
燕君行道:“对,我不能害她。”
棋归道:“那么,您就告诉我,为何要果果进宫?”
燕君行沉默了一回,道:“我告诉你,你不许闹事。”
“好。”
“王上中了蛊。齐凤鸣说此蛊需至阳之女的血做引,才能解蛊。果果就是那至阳之女。”
“璞玉怎么说?”
“璞玉认为荒谬。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璞玉认为小王上已经没救了,但是太后又怎能接受?齐凤鸣提出要以果果之血做引来解蛊,被燕君铭驳斥了。璞玉只说了一句,荒谬。就不再做声。
国难当头,这种时候,谁敢出头,都要背上误国的罪名。也就只有燕君铭会如此冲动了。
燕君行低声道:“有老十三在宫里,必能保果果性命无虞。”
棋归听得一颗心落进了九重冰窖,眨眼的功夫就手脚冰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用,人血做引…
她的脑子在拼命想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璞玉也说了荒谬,那必然是荒谬至极。就算用果果的鲜血做引,怕是小王上也救不活。可是就算如此,这些人必定也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这一点,齐凤鸣必然是知道的。那么她为何坚持要果果的血做引?她为何处心积虑就是要害果果?
要知道,她现在手上握着小王上的性命,这满朝文武,公卿诰命,不管她要拉谁做垫背,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说起来,她最恨的应该是棋归,或者该说是太后。那么,为何要把矛头对准一个无辜的孩子?
果果是这样不起眼。也就是李宛曾经说过,果果有母仪天下之相。可是这件事不该有别人知道的。齐凤鸣,难道知道了?
燕君行看她脸色变幻不定,不禁道:“棋归,你在想什么?”
棋归平静下来,看了他一眼,低声下气地道:“不管怎么样,果果是无辜的。将军,您是知道的。”
燕君行解开护腕,闻言一哂,道:“你知道的一向不比我少,又何必来问我。”
棋归苦笑,道:“你莫非真要记恨我一辈子不成?”
燕君行的确该生气。这件事若是一直不让他知道便罢了,如今他知道了,却又来不及了。面对整个燕国,面对乱成一团的局势,他也的确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可是要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小王上驾崩。他,做不到。
因此才多了这许多折腾。
棋归低声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夫妻?”
燕君行猛的回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冷笑,道:“我知道我蠢,还总是自作聪明。没事的时候还好,一出事,你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一样,时不时就隐隐作痛。”
棋归看着他,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我也没法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好聚好散。想到要这样跟你一起过一辈子,我心里就难受!”
“赵棋归,你当真属猪不成,总是要倒打一耙!”
“来人,收拾东西,我立刻就走!”
“你敢!”
还真没人敢来助阵。就连百合等人都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她们虽说是八部骑兵旧部,可是跟了棋归燕君行那么久,深知燕君行的秉性。
棋归伸长脖子看了看,冷笑道:“那我自己走。”
“赵棋归!”
棋归被拉住了胳膊,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舍不得?”
燕君行真是恨不得暴打她一顿才好,原本拉住了她的胳膊,此时也松开了,还推了她一下:“你要走就走,你走得出武侯爵府,我跟你姓赵!”
屋里还躺着两个孩子,此时也被吵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棋归回头看了一眼,狠了狠心,终究还是走了。
燕君行顿时就很暴躁,吩咐人去跟着,自己坐在椅子里,看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棋归果然走不出武侯爵府,身后跟了一群嬷嬷,以沉鱼为首,一路走,一路劝。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棋归停了下来,看着这个院子不说话。
沉鱼胆战心惊:“公主,这可是偏院,偏得不能再偏了。您…”
棋归道:“正好,僻静。也好修生养性。”
耿嬷嬷松了一口气,心道不管怎么闹,只要不出这武侯爵府就好!
棋归吩咐了一声,八部骑兵的女孩子们就冲进去,把这个僻静的,几乎从来没人住过的院子给打扫干净了,让棋归安置了下来。然后调配女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难入。
如意曾经来探头探脑,百合也没卖他面子,把他赶到了一边,没让他进门。
如意“好姐姐、好姐姐”地直叫,百合到底心疼他,把他拉到一边说了两句话。
第231章 翻脸无情
“百合姐,您说公主这到底是干什么啊?”
如意百思不得其解。棋归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也温柔体贴。要是换了从前,燕君行这么心烦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百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也不知道,公主从来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会搬进去,倒是消停下来了。”
如意急道:“你也不跟着劝劝,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两位小主子也需要人照顾。公主怎么能自己撂担子就走了?”
百合瞪了他一眼,道:“公主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来指责我们公主的不是,那趁早走。”
如意连忙赔了不是,只好走了。
话是这样说,百合心里也直犯嘀咕。送茶的功夫,看棋归已经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坐在屋子里看书,坐姿和神态竟是像了燕君行。她不禁一怔。
然后就斟酌着开口道:“公主…”
棋归放下书,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百合呐呐的,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棋归苦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件事儿,也不是驸马的错,为什么我这么生气,还要带着人就走了?”
的确,百合是想这么问。
棋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道:“他心里对我有怨气。因为果果的事儿,我也怨他。夫妻两个,彼此怨愤,有什么意思?他每日回来,瞧见我,只会更生气。我瞧见他,也不如不见。纵然有些恩爱,也会被消磨光了。”
百合一怔:“可是,两位小主子,还有宫里的四公子…”
棋归苦笑,道:“哪儿还由得我啊?这些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却由不得我。我若不在,孩子没人管,将军还会念及几分情分。我若是在,天天像今天这样大吵大闹,有什么用?”
“武侯爵府有的是看孩子的下人。我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把你自己比成了生孩子的工具,还是看孩子的下人?”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