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笑了起来,道:“那太后娘娘怎么说?”
耿嬷嬷似乎也是觉得可笑,道:“娘娘什么都没说,这件事就没再提了。”
那看来…太后还是有听之任之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帮助小王上从小培养他自己的势力。挑的那几家女儿,差不多都是世家权臣之女。
这些,棋归其实不担心,担心的是,她的小翁主还在宫中,别把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才好!
梳妆妥当,燕君行也晨练回来了,道:“吃点东西,待会儿咱们一块儿进宫。我去上朝,你就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是半垂帘听政的性质,偶尔也去上朝,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去的。
棋归点了头,和燕君行联袂出了门。
进了宫之后,夫妻俩就分开了。棋归在宫人的指引下去了紫宸宫。
然而在方入紫宸宫大门,就听见一声高呼:“太后上朝!”
宫女和太监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棋归被堵了个措手不及,只好退在一边,跪在地上相送。
直到太后出了门去,耿嬷嬷扶着棋归站了起来,面色有些尴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这就是在落棋归的脸面。昨天还说过让棋归今日朝会进宫请安的,今天又巴巴地去上朝了。
棋归也不生气,只是道:“嬷嬷去寻紫宸宫当值的女官,看看她做什么安排,再问问武侯爵府的小翁主和小公子在哪儿。”
耿嬷嬷想了想,点头应是。
很快,紫宸宫的女官就出来了,是个八品宝林,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还很年轻,见着棋归也有些脚软。
她实在没想到棋归会让人把她叫来了。
“宝林玉屏,给侯夫人请安。”
棋归道:“起吧,宝林不用客气。”
玉屏站了起来。
棋归道:“娘娘既去上朝,有什么安排没有?”
玉屏有些尴尬,能有什么安排,有安排,也就不能给您难看了。
棋归笑了笑,也不在意,道:“那么,我的小翁主和小公子在哪儿呢?既然娘娘要上朝,我不如先去看看他们,在他们身边等娘娘回来就好了。”
玉屏有些迟疑,道:“不若等太贵妃娘娘来了再做主吧?”
棋归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说?”
玉屏有些踌躇,道:“臣妾…”
耿嬷嬷突然厉声道:“大胆!我们夫人去瞧瞧自己的儿女,也不行了吗!岂容你一个小小宝林挡驾!”
玉屏连忙跪下了,道:“夫人息怒,奴婢是万万不敢挡夫人的大驾的。只是太后吩咐过,没有她老人家的准许,谁也不能随意去看小公子和小翁主,就是王上,也是不能的。夫人别为难臣妾了。”
棋归亲自去扶了她起来,低声道:“我怎么是为难你?你既不愿意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随便一打听也就知道了吧!她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这时候,台阶上慢慢地走下一个人来,素色雍容,岁月让她的眉眼愈发恬淡了。说来也怪,苏妃年轻的时候,也说不上是什么美人。年纪大了,倒有一些风华。
“公主,何必和一个宝林为难呢?”
棋归放开了玉屏的手,淡淡一笑,道:“娘娘,别来无恙。”
苏妃瞥了满头是汗的玉屏一眼,道:“你先下去吧。公主,既然太后娘娘去上朝了,不如就由本宫先陪您在御花园里走走如何?”
棋归想了想,也从善如流,道:“好。”
苏妃看了一眼她眼角上勾的那一笔妖娆的弧度,轻笑,道:“公主用了新的妆容,倒是很不错。”
棋归笑了笑,道:“娘娘谬赞了。”
两人并肩在御花园里走着,苏妃的步履徐徐,棋归紧随其后。苏妃低声道:“本宫记得,当年公主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那副淡雅的妆容。人人都说你弱不胜衣,我倒觉得你有些不胜妆的素净。”
棋归知道她想说什么,便低声道:“那时候年幼无知,如今,棋归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
苏妃低声道:“你便不觉得可惜吗?当年你是何等毓秀玲珑的一个人儿,何苦让这些…沾了你的本心?”
棋归笑了,眼角妖挑的痕迹似乎有些荧荧光彩。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若不胜妆的小姑娘了,嫣红艳丽的双唇,双眸却平静如水,令人触目惊心。
她低声道:“娘娘不必悲春伤秋。我既选了这条路,便会好好地走下去。”
当年啊…那个赵棋归早就被太后的一碗药给毒死了。
她纵然还有一颗玲珑心肠,也该好好收在自己肚子里,一层一层护好,只让该瞧的人瞧见。
苏太贵妃瞧着她,似乎有些遗憾,最终压低了声音,道:“我有几句话给你,你听一听就是了,若是不爱听,也不用往心里去。”
棋归道:“娘娘请讲。”
苏太贵妃看着眼前的繁花,道:“太后娘娘今个儿落了你的脸,你是个聪明人,也不该往心里去。”
棋归倒是笑了,道:“臣妾不敢。”
苏太贵妃斜睨了她一眼,道:“本宫是希望你懂得娘娘的苦心。要知道,武侯爵方立了大功回朝,风头太盛,这个时候,你作为内眷,受点委屈也是该的,也算是替侯爷避避风头。”
意思是,还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武侯爵,无论立下何等大功,在王上面前,还是要跪。他孩子的母亲在王宫大内,还是要低头。
棋归垂下眼帘,道:“谢娘娘提点,太后娘娘的苦心,臣妾明白了。只是,我家的小公子,和小翁主…”
苏太贵妃道:“这件事你也不要急,你们毕竟是骨肉至亲。”
棋归思来想去,觉得实在不能再被动下去了,便低声道:“不瞒娘娘,其他的事儿臣妾都能忍,唯独就这一件,怕是等不得。”
苏太贵妃低声劝她:“你又何苦来哉?只消再等一等,这阵风头过去,作为补偿,太后娘娘定会下懿旨,册封小公子为世子的。”
棋归笑了笑,道:“这个,倒是不急。就是娘娘迟迟不封,臣妾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苏太贵妃沉默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棋归道:“娘娘,带臣妾去瞧瞧两个孩子可好?”
苏太贵妃叹了一声,道:“你随我来罢。”
棋归低声道:“多谢娘娘谅解。还望娘娘能明白,这母子天伦,实在是难以割舍。若是要臣妾在那等权名和天伦之中选择,臣妾一定是选择后者的。”
苏太贵妃知道她这话,是要带给太后的。
当下也不言语,直接带了她去紫宸宫的暖心阁。两个孩子,并一个小公主,都在那里。小公主大一些,已经两岁多了,正由奶娘陪着玩。两个小的才一岁,光屁股满地爬的那个是丫头小宝,稳重坐着一动不动的那个是做哥哥的大宝。
这两个孩子果然白白胖胖的,几个奶娘和宫女看着都是爽利干净的人,看见苏太贵妃和棋归,就站起来给她们行礼。
棋归看见孩子就笑逐颜开,坐了下来,问奶娘:“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奶娘笑道:“都好,吃的好,睡得也好!”
棋归又道:“长了几颗牙?”
正说着,小宝突然一咧嘴,露出一排小牙齿。
棋归且惊且笑,道:“倒是长了不少呢。”
说来也奇怪,两个孩子好像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和她也很亲近。棋归和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心情不错。
等到下朝的时候,燕君行果然跟着面色不善的太后一起来了。
棋归抱着小宝迎了出去,笑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淡淡地道:“起罢。”
燕君行看见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今儿一早看见太后来上朝了,就知道事情不妙,没想到到底是让她给摸了进来,见到了孩子。
太后早听了人回报,见了这个架势,心里更明白了几分。她自认已经仁至义尽,摆出了两条路让他们选,他们若是愿意退一步,自然是皆大欢喜。怎奈他们没有。
都到了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
棋归低声道:“这些日子,真是有劳了太后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一定铭记于心,只盼来日能结草衔环相报。”
太后道:“这些虚的你也不用多说了。奶娘你便一块儿带走吧,都是用习惯了的,突然换了,怕孩子不高兴。还有一应的用具,也都先带走。你们匆匆忙忙地回了京城来,能准备下什么东西!”
燕君行腹诽,你也知道我们回来得匆忙?
棋归听了大喜,再三感激,才和燕君行一块儿,带着孩子出了宫去。
养心阁内,苏太贵妃低声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后颦眉,道:“她真这么说?”
苏太贵妃道:“确实是这么说,看样子,她倒是宁愿不要封号。”
太后冷笑,道:“这次征齐,莫说是小十,她也是有功的,她的孩儿自然要封为世子!不然哀家怎么向天下臣工交代?好她个赵棋归,死过一回,心眼倒是长了不少。”
苏太贵妃没有想到这一层。倒是愣了愣,才道:“娘娘的意思是,不封?”
太后沉吟不语。
第154章 府中安逸
武侯爵府。
棋归抱回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显然心情极好。百合早就叫人整理出了婴儿房,耿嬷嬷去安置了那两个宫里出来的奶娘,棋归又亲自去调了两个八部女骑出来,专门照顾婴儿房。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燕君行在身边瞧了一会儿,倒是笑了,趁她路过自己身前,一把把她拉了过来,笑道:“开心成这样?”
棋归笑道:“高兴啊,怎么能不高兴。”
忽而想起来,又颦眉,道:“将军,不会惹麻烦吧?我听太贵妃娘娘的口气,好像…”
燕君行摸摸她的头,低声道:“咱们已经没必要顾忌这些了。”
“为什么?”
“回头说”,燕君行看没人注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记,道,“你先在家里玩着,也别出去乱跑了。这几天外头不太平。”
棋归揉了揉脸,愣愣地点点头。
燕君行走了,她这才猛的一回头,看到果果满脸呆滞地看着她。
“果果…”
果果满脸通红,低着头,硬着头皮走了上来:“娘。”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果果去看过弟弟妹妹没有?”
说到这个,果果又满腹心事。她道:“果果抢了妹妹大翁主的封号。”
这孩子!从小就满脑子的什么啊!
棋归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你看,妹妹还小。你年纪大了,过个七八年,娘就能给你定一门好亲事,当做是武侯爵府的大翁主,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那时候,妹妹还小呢,碍不着什么。何况咱们家,也不计较那些。你和妹妹,都是娘的乖女儿,娘也不会偏袒了哪一个的。”
果果点点头,但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棋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果果从小就具备着其他贵族少女没有的机敏和聪慧,又在一个相对比较无忧无虑的家庭中成长。这一切,都促使了她以后成为皇朝的一位名垂千古的女性。
忙了一天,燕君行还没有回来,棋归也不甚在意。和果果一起吃过晚饭,又一起到婴儿房去,陪两个孩子玩了半天。直到家人来禀告,说是燕君行回来了,棋归才起了身,让人送果果回去,自己也回到了卧室。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卧室里,燕君行自己刚脱了外袍,丫鬟正在注水准备给他洗澡。
棋归上前去给他解了中衣的带子,低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还喝了酒?”
燕君行道:“喝了一点。今天你见了什么人没有?”
棋归想了想,道:“我没见什么人。倒是有几家公卿的夫人送了帖子来。好拒绝的我都拒绝了,就是有一个,是瑞安大长公主的帖子,我拿不大准主意,正想等你回来商量。”
瑞安大长公主,说起来还是燕君行的姑母,也是现在王室辈分最大的长辈了。毕竟辈分摆在那儿,就是太后,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燕君行颦眉,道:“她来凑什么热闹?莫非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想折腾点什么名堂来?”
棋归道:“将军啊,您先别管是谁想折腾。您要知道,现在大长公主,她就是以她自己个儿的名义给我送了帖子来。你说,这该怎么办呢?按照礼数,我自然不能让老人家过府。还要自己备了礼物,过府去给大长公主请安,也得因我没有一进京就去请安而赔罪呢。到时候…”
到时候,一串的诰命夫人就该齐涌过来了。
棋归无奈地皱眉。
燕君行忍不住笑话她,道:“这么小的事情,你都处理不好?”
棋归拧了他一下,嘟囔道:“谁知道你在外头干了什么,才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
燕君行一开始还想嘴硬,道:“什么麻烦!你夫君刚刚立了大功回朝,自然有人想要上门结交的!”
棋归服侍他入浴,道:“那我明儿就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好了。”
燕君行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去吧。”
棋归火了,把手里的搓澡巾也砸到了他跟前儿,道:“将军!你再逗我!”
燕君行被溅了一脸,只好拉住她的手,无奈地道:“行行行,你也别恼,该怎么样,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棋归恨得牙痒痒。他最近是越来越坏了,什么事儿都不肯明说,非要看她急得团团转才算数。要是以前,这大长公主的事儿,自然有他帮她挡下来。就算不挡,也该告诉她要怎么做的。现在倒好,轮到她求爷爷告奶奶地围着他团团转了!
这次被急召回京,也让燕君行明白了一个道理。
后方不稳,前线就算怎么拼命,也是没用的。他既然回来了,也不打算被动,这趟,他就是要回来,肃清朝政。
以往,在面对小王上的时候,他的态度都是消极避让的。只因他既然让了那一次,那就是真不打算要自己做王。既然如此,那便要尽量避免和小王上的正面冲突。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小王上年纪小小,竟然就已经那么能折腾!
横竖等灭了齐国,还是要顶上一个功高盖主的名头。到时候,也是一番腥风血雨。既然如此,他又何须在此时避让?
灭齐,统一天下,是他的夙愿,他是绝不能容许,在此时止步的。
因此,今日朝会上,他一改往日的谦逊和避让,反而迎其锋芒而上。平心而论,小王上新提拔上来的那群文臣,根本无法和燕君行在朝中的威望相比。他知道,现在朝野上下,都已经风云色变,纷纷揣摩着他是否有心废小王上而自代之。他也管不了了。
和齐国,绝不能和!兵权,绝不能交出去。这是他的底线。
如今奔走的那些诰命,无非就是受到了这股风浪的影响,所以急于上门来结交棋归,或是探探口风。
毕竟现在燕君行风头大盛,门庭若市也是应当。
棋归默默地听了,有些忧心,道:“将军,王上年幼,不成气候,可毕竟还有王后娘娘,和后族的势力支撑。何况,他们名正言顺,咱们…”
燕君行抓着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摸了摸,低声道:“若是咱们被齐国给灭了,也就没有以后了。这群人,看着现在暂时的胜利,就以为天下太平。可是你看看陈国,也是泱泱大国,灭国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棋归挣开他的手,继续给他擦背,一边道:“将军的顾虑有道理。既然将军决定了,那便去做就是了。”
燕君行突然有些不安,道:“你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棋归愣了愣。
燕君行看她不说话,顿时心里发毛。要知道,上次就是和她吐露了心声,她就跑去齐国做内应了,回来还能大放厥词,“我是为了你的家国天下”!虽说也是谅解她,但是这种事情,多来几次,还真是夭寿!
“赵棋归我可告诉你,你要再敢自作主张,我决计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棋归轻笑出声,附身楼主他的脖颈,低声道:“您别急啊,我答应你,什么事,都和你好好商量,好不好?”
燕君行失态,也有些尴尬,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棋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然后支起身子继续给他擦背,继续道:“那么将军,我现在就来和您商量,您看,大长公主那件事怎么办哪?”
燕君行拧了拧眉毛,道:“你觉得呢?”
棋归低声道:“我现在没有名分,出去走动,也是以赵国公主的身份,而不能以武侯爵夫人的身份。到时候在那群诰命中间,我倒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闻言,燕君行道:“那便不去吧。”
他是知道的,棋归其实很不喜欢燕国的这群诰命夫人。她以前也没少吃她们的苦头。
棋归伺候他出浴,一边道:“可是您想想,若是我不去,是不是显得过于孤僻?这朝臣们摸不准您的意思,是不会安心的。”
燕君行赤着身子也不会不自在,哈哈大笑地捏捏她的脸,道:“你是怕他们再塞女人给我吧!”
棋归也不敢往下看,掰开他的手,脸蛋红红的。是有这么一层意思。
燕君行想了想,道:“那就等个日子,咱们一块儿去公主府,给大长公主请安。”
棋归用衣服包住他,此时倒是一愣,道:“有这个必要吗?”
燕君行道:“我去给姑母请安怎么了?这本就是该尽的礼数。何况,事情正多,不如就一起解决了吧。”
到时候瑞安大长公主必定会设宴来款待,并且宴请不少亲近。也省的他们一个一个去见。
棋归跟着他进了卧房,一边道:“将军,您说,公主的罗世子…”
燕君行不屑地道:“那就是个纨绔子弟。”
棋归忍不住笑道:“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