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反而有些胆战心惊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虚。要知道,之前因他之故让他们夫妻分离,棋归因此而怀恨在心,几乎成天给他脸色看。如今又要她和孩子分开,她…
出乎意料的,棋归也没有闹,道:“好…”
李宛松了一口气,道:“至于为什么不跟着驸马爷一块儿走,主要还是因为驸马爷现在马上要赶赴前线,我算出他马上就要打一场大仗,我们跟着慢慢走,走到那儿,正好这仗也打完了。”
棋归对于李宛掐算的本事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别说,算十次,准个八九次还是挺平常的。
她道:“哦。”
在部落也生活了一年了,要告别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还是有很多舍不得的。虽然李宛选的黄道吉日在几天以后,棋归慢慢地开始收拾行李,才想到明天就要走了,离开自己的孩子,也有些茫然。
阿古娜牵着她的衣角,哭得眼睛红红的,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棋归道:“好姑娘,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阿古娜道:“不如我跟你去中原,我早就想瞧瞧中原什么样了。”
棋归正想拒绝。
李宛突然道:“你就带着她吧,我去和她父亲说。”
棋归一怔。
李宛笑道:“她是你的福星,你带着她。”
阿古娜听了,高兴地不行,连忙道:“好好,就让我跟着姐姐去中原吧。我也去和父亲说!”
棋归顿时有些头疼。别人不知道李宛的心思,她可知道得清楚。这家伙八成是在想,把木木留在部落,怕部落的人不尽心,索性就把努赤的女儿带上,也算是有来有往。虽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是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部落的人也会有些顾忌。
这种事情,棋归自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可正如李宛常常说的一样,有心的人,总是会输的。
他自己就是个没心的人。
努赤听说女儿可以去中原,到时候会直接进入燕京军机府做客,也非常高兴地答应了。还一直嘱咐阿古娜要听话,不要给棋归惹麻烦。最重要的是要多学些中原的东西回来,好教给部落的人。
棋归对他们父女两个其实饱含歉意,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孩子。
隔天,棋归把儿子抱给格兰,最后看了一眼在襁褓中的孩子,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这次,李宛调了上二骑的精锐,由冯邵亲自领队,自己陪同,送棋归去战火延绵的边境。比来的时候,明显就大张旗鼓地多,整个都是正规军的配备,走在路上,想叫人瞧不见都不成。
挥舞的大旗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李”字。
而陈国平峰城外,大战刚歇,燕齐联军终于还是攻下了这座硬城要塞,正在打扫战场。
燕君行受了点轻伤,已经军帐内,脱了上衣由侍兵给他上药。
李樾拿着扇子在一边,眯起眼睛笑道:“恭喜将军,终于攻下了平峰。”
燕君行哈哈一笑,道:“李兄功不可没。”
李樾笑道:“不过我这儿还有一喜,不知道将军想不想听。”
燕君行道:“什么喜?”
李樾笑道:“第一,我想齐国会想要嫁个公主到燕国来了,将军您很可能又要成为别人的便宜驸马了。第二,我掐指一算,算到您的元配,可能要到了。”
燕君行听到前面这一段话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的。可是听到后面这一段,顿时吓了一跳,道:“她,她要来了?”
李樾道:“怕是已经来了。”
什么掐指一算,他刚刚就听下面的士兵来报,说是有一队人马在朝这边走来,那令旗上就是一个大大的“李”字,看不出是哪国的军队。
李樾一听,就知道应该是李宛。再一想,棋归应该也已经跟着来了。所以索性就进来戏弄一下燕君行。
燕君行听了,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了,直接迎了出去。
果然,刚走到营口,就看见棋归他们被齐国人围住盘查了。
燕君行连忙走了上前去,道:“黄校尉,他们是我的人。”
齐国军官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声,也算是行了个礼,挥手让人放行。
燕君行在人群中找了找,才看见在队伍的中间,穿着蓝色罗裙的棋归,她手里还紧紧牵着一个个头跟她差不多的小姑娘,是毕国部落首领的女儿。
不过也就看了这一眼,就有一个人,一晃晃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李宛笑道:“燕将军。”
燕君行勉强点点头,道:“随我来吧。来人,先把女眷安置一下。”
李宛道:“不用安置了,就跟我们一起吧。”
燕君行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
他召集左右将军开会,棋归赫然发现有许多熟人在列。除了军机府的熟人,还有八部骑兵的熟人…比如李石。
第一个认出她来的是陈昭,他猛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道:“你…”
燕君行落了座,看了陈昭一眼,道:“诸位,这是前赵九公主。公主,请坐吧。”
陈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坐了下去,也没有再多话了。
棋归坐在了燕君行的身边。
事先根本没有商量,燕君行似乎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了,直接宣布道:“相信诸位都听说过,赵国八部骑兵的事情。”
铁血八部骑兵。那是一支传奇的队伍,就是燕国这样的军事强国,努力尝试了很多年,也无法培养出一支那样的队伍来。听说对方首领有一套代代相传的奇门遁甲之术,从不外传,正是用这些秘传之法,才成就了铁血八部骑兵。
就算如今赵国亡了,只要提起铁血八部骑兵,还是赫赫有名的。
燕君行一开口,诸人就议论纷纷。
燕君行一笑,道:“这位,就是铁血八部骑兵骑主,李宛。如今他愿率八部骑兵旧部来归顺我大燕朝,实是我大燕之喜。”
八部骑兵竟然能要归顺燕朝,这个消息无疑又让底下的人炸开了锅。要知道,八部骑兵极为忠诚,是不可能会…
燕君行继续道“另外,本侯已经和九公主缔结下婚约,打算择日成亲,诸位,到时候可来喝一杯喜酒。”
棋归低下了头,听着大家的议论。
短暂的纷乱之后,陈昭第一个站了起来,笑道:“恭喜将军。”
众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笑道:“恭喜将军,真是可喜可贺啊…”
接下来的事情,棋归就可以回避了。她带着阿古娜和百合,在下人的扶持下进入去了燕君行平时休息的帐篷。
燕君行的侍兵如意对她很熟悉,一路上就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最终,到了帐子里,期期艾艾地道:“公,公主…”
棋归道:“怎么了?”
如意看她的神态容貌,在心里打了一票包票,这就是早已经“死”去的府主夫人。最重要的是,连旁边的侍女都没换,不还是原来那个百合吗?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有问。
棋归道:“快给我送点吃的来,我们都饿坏了。”
如意想了想,夫人能回来是最好了,于是高兴地答应了一声,道:“诶!”
就一路小跑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竟然让他端进来一碗粥,和好些馒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府主平时也是吃这些,和士兵同甘共苦的。所以,营里,也没有别的东西。”
棋归点点头,道:“好。”
狼吞虎咽地吃了馒头,棋归等人也是又困又累,她和阿古娜就缩在燕君行的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的身边好像有人轻轻地叫阿古娜。她翻了个身,也没醒,继续睡地迷迷蒙蒙的。
直到感觉胸口又酥又麻,她才猛的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
燕君行笑了笑,利落地把她剩下的几片布料也扒掉了,一个挺身把自己埋了进去。
棋归倒抽一口冷气,不满地拍了他一下,道:“你,你轻点…”
燕君行哼了一声,没答声。
事后,两人并肩地躺在一处,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浓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燕君行把棋归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胸口上,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浓浓的疲惫意味。
棋归巴在他胸口上,道:“嗯,我回来了。”
燕君行道:“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随军?”
棋归摇摇头,道:“不行,我要回军机府去。”
燕君行抓住她胳膊的手猛的一用力,抓得她哆嗦了一下,低声道:“不行…太危险。”
棋归道:“前线就不危险么?何况你放心,有八部骑兵的人跟着,在那种地方,我是能保住性命的。”
第112章 献宝
燕君行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烦躁地把她推开,自己翻身下了床,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了。
“生什么气啊…”
棋归看着他的背影,也很是郁闷。
但她其实不懂一个男人的心。她只以为燕君行还在为她当时的离开而生气罢了。
然而在燕君行心里,现在早就说不上生气了,而是深深地有一种挫败感。作为丈夫,他的妻子不再以他为天,他甚至不用去安排她的生活,甚至不用再牵挂她的安危,也不能再对她的任何决定提出异议。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宛挡在前面,现在的他,还不如那个比他只年长了不到十岁的李宛。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自尊心,受挫了。
棋归等了一会儿,索性也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发现他也没有走远,就在帐门口站着。棋归也顾不得有士兵的巡逻队走过,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着他。
燕君行一怔,然后转身搂着她道:“回去!”
棋归点点头,跟着他回了帐篷。
棋归伸出手,道:“将军,我被蚊子咬了。”
又是惨不忍睹的几个大包。
燕君行用蘸了点茶水给她擦了擦,无奈地道:“看来你还真得回京城去。”
随军?看她被蚊子叮了两口,他都觉得有些心疼了。何况真的叫她受那些苦。
棋归扑到他怀里,哽咽道:“将军,您别生我的气。”
燕君行摸摸她的头,不说话。
棋归道:“请您相信我,这辈子无论因为什么而离开,我都会尽我所能回到您身边的。”
燕君行低声道:“我信。”
燕君行突然又问道:“我儿子呢?”
棋归:“…”
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说了,燕君行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他听完了,便道:“在那里也是不错,起码远离是非战火。”
棋归支起身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倒把燕君行吓了一跳。
“将军,将军。”
燕君行的心终于软了,笑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道:“怎么了?”
棋归看了他一会儿,道:“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您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燕君行道:“什么事?”
她抬起身子,咬着他的耳朵,道:“我…知道陈王要找的是什么了。”
燕君行的脸色渐渐凝重,道:“什么?”
棋归慢慢地脱下自己的衣服,低声道:“您仔细看…这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桌子上正有一壶酒。她去拿了来,直接倒在了自己背上和胳膊上。青丝如墨,肌若凝脂。燕君行看得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感觉他的手滚烫地搭上了肩膀,棋归忙道:“别碰!”
燕君行只好把手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大概有两刻钟左右,棋归不断往自己身上倒酒。然后她身上,终于慢慢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纹路。最后越来越清晰,竟然是满背的字。
“这,这是…”
“《烟波钓叟歌》,奇门遁甲的精髓之篇。”棋归看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誊下来啊!”
燕君行听了,也来不及说什么,连忙把纸笔拿了出来,开始誊抄。
棋归光着身子,身上又洒了酒,难免就会遭蚊子。燕君行只好一边伸手帮她打蚊子一边写。
听着那“啪啪”声,棋归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燕君行也忍不住笑,手下下笔如飞,把棋归身上的字都誊抄了下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拿衣服包住了她。
棋归道:“这里只有三分之一篇,剩下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燕君行亲了她一下,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三分之一篇?”
棋归道:“我问过李宛,李宛说起过《烟波钓叟歌》这个东西,是被赵国王室分成三份保管的,连他也不过只得其中之二,最重要的兵战卷倒不知道在哪儿。我猜想就是我背上这个了。”
她瞪着眼睛,道:“这就当是我的嫁妆了。但不许随便给别人看。你自己看了马上要记下来,然后销毁。”
燕君行心情大好,咬着她的耳朵道:“连李宛也不知道?”
棋归狡黠地笑了,道:“不知道。我打算以后有机会,就用这个要挟他。”
燕君行哈哈大笑,掀开她的衣领,看到那些字体,不由得伸手去搓了搓,就皱眉,道:“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对身体没有伤害吧?
棋归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身上有这个东西。”
燕君行皱眉道:“明天我把毅之叫来问问。”
棋归道:“你要小心说话,不要让我被人抓去剥皮了。”
燕君行拧了她一下,道:“那决不能。”
棋归高兴地抬起头,亲亲他的脸颊,道:“将军,我不想走了怎么办?”
燕君行摸着她的背,有些担忧,心不在焉地道:“别急,等我把陈国打下来,我就回去正式迎娶你。”
棋归低声道:“我听说了许多事情…比如太子,比如,先王。”
燕君行身躯一震,道:“李宛能掐会算,是否已经算出,王上果然已经…”
棋归道:“是,他去年就说过,今年春,王上就会…”
闻言,燕君行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只是想到燕王从前待他也亲如父子,难免有些感伤。
“这奇门遁甲,难道真的能测天运?”
棋归连忙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将军,您只要学兵战之术就好,别的,咱们不学。”
前些日子倒是也挺李宛和人提起过这些事情,所以棋归也知道能勘测天运,都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李宛那样没有心的人倒是很合适,可是她的丈夫不可以。
燕君行听了,拉下她的手,笑道:“为夫不是那么贪得无厌之人。”
棋归把头靠在他怀里,低声道:“将军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妾身,以后要把赵国的旧地给我打下来,以后咱们一家人可以住在那里,与世无争,安度余生。”
燕君行道:“自然记得。你放心吧。”
棋归眯着眼睛,道:“答应我,就算黄袍加身,也绝不称王。”
燕君行一怔。
棋归紧紧抱住他,道:“答应我…我不想看着你三宫六院。”
燕君行把她这话当孩子话听,也笑了起来,但最终还是慎重答应了,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她的纵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满足了,道:“将军今日的话,我可都记着,若是日后做不到…”
燕君行拉住她的手,笑道:“任你处置。”
看她一身酒味,便道:“快去洗洗身子吧,也不难受。黏得我也一身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