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反应有些激烈。
金嬷嬷又看了趴在床上的燕君行一眼,谄笑道:“公主,不如唤沉鱼来服侍将军?”
现在做妻子的自己分不开身,丈夫有伤,当然应该让美丽的侍女来服侍啦。陈国人是不是很够诚意啊!
趁着金嬷嬷不注意,棋归笑嘻嘻地对燕君行道:“沉鱼可是那批侍女中最漂亮的一个!”
燕君行的眼角有些莫名的抽搐。
棋归就去把张毅之和沉鱼都请了进来,自己拍拍屁股就跑了。
张毅之有些错愕,对趴在床上的燕君行道:“你的新夫人,可真…大方!”
燕君行咧了咧嘴,道:“既然贵为公主,这点教养还是有的。”
他觉得,张毅之一定是在羡慕他!
出了房门,就遇到了蒋公公。
一个太监,一个老嬷,再加上侍女若干,那可是标准的公主配备。可是棋归心里却在冒火。
“小鱼呢?”
蒋公公笑道:“小鱼姑娘还在跟金儿学规矩呢。”
棋归猛的停下脚步,道:“哦,学规矩?”
金嬷嬷看她寒了脸,不知道为何也有些害怕,连忙道:“公公,怪我没早早的同你说,公主说已经让驸马从宫中请一个老道的嬷嬷来,专门教小鱼规矩,要学燕国的规矩。”
然后就把事情的始末跟蒋公公说了一遍。带着不常见的小心翼翼。
蒋公公是个人精,连忙道:“公主恕罪,奴才不知道始末,才自作主张。”
棋归懒得和他们演戏,冷冷地道:“待会儿我回去,就要看到小鱼。”
金嬷嬷和蒋公公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低了头,然后就跟在大步流星的棋归后头。如任何一个盛气凌人的公主身边的奴才那般。
昨个夜里,燕君行就对棋归说过,府里的主要将领有六位都已经成亲了,那么现在等着她的,就是这六位将军夫人,和她们的嫡女。
不过金嬷嬷说,这军机府因为是燕国的军机重地,毕竟比不得自家的院子,所以并没有人在此蓄养姬妾,只有正妻在这里照顾这些人的饮食起居,和处理内务。但是金嬷嬷断定,这些人一定是有外室的。
棋归对他们有没有外室一点也不感兴趣。国仇要报不容易,她从前都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她只能先想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踏入雁回居正厅,里面的原本有些混乱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里面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坐着的就是燕君铭。
在自己家里,他比较放松一些,穿了一身黑色布衣,身材比他兄长单薄,但是整体上,两个人非常相似。只是相比之下,燕君行在气势上内敛许多,是无形中给人的压力。燕君铭则是锐气毕露的类型。
不知道之前燕君行嘱咐了她什么,看到棋归,他还是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道:“十嫂。”
君铭都带了头,其他人也只好陆陆续续都行了礼,不过瞎子也看得出来,大家对这个陈国公主,都是不屑一顾。
棋归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西贝货,因此对军机府主母的权力也兴趣缺缺。何况陈国公主,即使嫁了燕君行,能在军机府安心混吃等死也就不错了,更不要想人家会把这个地方的掌家权力真的交给她。
因此她单刀直入,来了就问:“平时军机府的事情,都是哪位姐姐管理的?”
下面有人窃笑。
还是一个年月三旬左右的妇人,主动站出来,笑道:“回公主的话,奴家是陈昭陈将军的浑家,平时也是帮着管一管军机府的膳食配给。另外还有这几位姜夫人,黄夫人,陆夫人,还有刘夫人和管夫人,分别管着府里的仆役工钱,和管洒扫,各院配给,采购等事务。”
然后一溜的妇人又看着棋归笑。在座还有三个小女孩,年纪最大的约莫和棋归差不多,表情或不屑或嘲笑,显然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棋归点点头,道:“那就是了,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是劳烦这位姐姐再把这些事情管起来。”
就是要放权的意思。
这样,陈夫人等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想一想,也觉得她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金嬷嬷就不大高兴了,道:“公主是要先把雁回居的事情理顺,等过了喜月,再计较这些事吧。”
棋归颇不给面子,瞪了她一眼,道:“嬷嬷,你什么时候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一来就表现出了和陪嫁奶娘的不和…
陈夫人倒是有些拿不准就里,不知道她是以退为进,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棋归是真心实意对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连雁回居的事情也不想管。
燕君铭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要不是他王兄拉他来给棋归撑场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眼看事情差不多了,就道:“好了吧?走走,带我瞧瞧我王兄去。”
说着,竟然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棋归拎了起来,把她往外推。
第21章 陈国美人
棋归走出门还能听到那些人的笑声。
可是陈夫人的笑容却没有到眼底。这种举动,看似粗鲁无礼,其实却是一种亲密。
她想了想,便对身边的长女道:“明个儿,你带着身边的姐妹几个,去给公主请个安。”
棋归被燕君铭推着,慢腾腾地又到了寝室。金嬷嬷黑着脸在后面跟着,敢怒不敢言。
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那美貌的沉鱼媚眼如丝,坐在床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燕君行。看见门口来了人,顿时沉鱼就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就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公,公主饶命!”
若是真公主还好说,可是她分明知道这就是个西贝货,那就是在装了。燕君行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棋归。
棋归嫌恶地看着燕君行,道:“门也不关!真不害臊!”
燕君铭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沉鱼,把沉鱼看得抖得更厉害了。刚才是装的,现在怕就是真的了。
他道:“王兄,这女人倒是长得不错,你可不能吃独食。”
顿时沉鱼花容失色,早就听说燕国野蛮,难道真要兄弟同享一个女人?
若是让那兄弟俩听见她现在的心声,恐怕就都要啐她一声,想得美!
燕君行笑道:“这是公主的人,你若想要就跟公主讨。”
燕君铭就认真地对棋归道:“十嫂,不如把她给了我吧。我们刚打了胜仗,正好拿来犒赏三军。”
沉鱼顿时吓傻,直直地瞪着棋归。
棋归道:“犒赏三军啊…”
她思考了一下,道:“你舍得就去犒赏吧。”
沉鱼面如死灰。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就是死了,也是贱命一条。
燕君铭高兴地把沉鱼给提走了。
倒是燕君行有些惊讶,他以为棋归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她看起来…是个心善的姑娘。
棋归浑浑噩噩地去给自己倒水喝,突然听见他叫了一声
“赵棋归。”
棋归猛的回过神:“什么?”
燕君行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无所遁形,他打量着她,好像恨不得,把她的心思,一点一点,全从心里挖出来。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算是同盟。”
棋归点点头,道:“对。不过我是被迫的。”
燕君行道:“那不重要。有些事,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查得到,你看看,你是自己说,还是我自己去查?”
棋归傻乎乎地道:“查什么?说什么?”
燕君行沉默。
她的言行,举止,和相貌,都不像一个普通的乞丐,这一点他早有疑虑。只不过是因为这样,她才像一个巨大的秘密那样,吸引人。
棋归有些害怕。这个人,好的时候是和她哥俩儿好。可是她没有忘记他的身份。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绝对不在乎再多她这一个。
思量了一下,觉得他反正已经知道得更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痒,也不差这一桩。可是又要从何说起呢…
“我,我全家人,都是被陈国害死的。我父亲被陈国人骗了,连累了我们全家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不过这不是我恨陈国的原因,我恨陈国,是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长姐。”
这几年流浪,她也渐渐看开了。老乞丐都知道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赵国亡国了,赵王室能以身殉国,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她的父王,她的母妃,都是死得其所。
可是陈国人用骗局赢了赵国,她觉得不甘心。尤其是无辜的长姐棋英…
燕君行若有所思地道:“赵是赵国国姓。我年少时,好像听说过,赵国把棋英公主嫁入陈国做了王后。那么,你叫赵棋归…”
棋归只好道:“没错,我是赵王的第九女,我母亲是懿德贵妃。只不过我从小在庙里长大,屠城的时候被人带了出来,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竟然,果然如此…
棋归被人套出老底,顿时欲哭无泪,道:“我流浪已经四年了,好不容易混成丐帮五袋弟子,就想着等我做了长老,好去丐帮总舵,威风一下。可是没想到又被陈国人给算计了…这一切绝不是我故意安排的,若是我有半句谎话,就让我生儿子没****!”
顿时燕君行满头黑线,刚才的凝重气氛也不复存在,他道:“我从没听说有哪国公主亡国了以后还去做乞丐的,不但不以为耻,还引以为傲的。罢了罢了,你是赵国公主也罢,是小乞儿也罢,横竖你都不是那水性杨花的陈国公主。我问你,你就不想报仇复国?”
棋归老实地道:“复国没想过,报仇倒是想过。所以我不是特地来告诉你你媳妇跟人跑了吗?”
燕君行被气乐了,道:“你就这点诚意?”
棋归认真地点点头,道“对,有机会我还是要回丐帮去的。”
丐帮就这么好!
燕君行听说她的姓氏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对她的身份猜测到一二,后来又看她似乎恨陈国人入骨,便愈发肯定了,随便几句话,便套了她的老底出来…可是和她说话怎么这么郁闷呢?
若是他,国家亡了,那是死活都要报仇,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可是她竟然能够流浪安逸四年之久…这骨气没的,也实在是叫人佩服。
燕君行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这点出息。”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没骨气,没节操。
但是棋归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梦想只是在丐帮混吃等死,如果能为长姐捧上陈君的人头,那又更好。
燕君行是燕国的大英雄。可是这个大英雄,包括外面那些大小英雄,以及那些大小英雄的妻子,即使再蔑视她,再看不起她,也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亡国的时候她没有和长姐一样自尽,以后也不会。
因此,她只是提醒燕君行:“你是英雄,可是你不能强迫我也做英雄。我就是没有骨气的,今日活着便是好。你可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就是放她回去,继续到那肮脏的丐帮里,做她的五袋弟子,以后再做七个袋子的长老,送会做烧鸡和大包子的御厨给她,以及一个宅子。
第22章 不能分房
燕君行理想的伴侣绝不是这样的。经历了一个小乞丐不但貌美如花,取代了他那个不守妇道的未婚妻,而且摇身一变成为别国公主的惊喜。现在又发现此女胸无大志,而且还不是装的,未免有些幻灭,便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
可是偏过头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无意识地咬着杯子,便无奈地叹气,道:“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棋归点点头,道:“是。”
燕君行道:“吩咐传膳吧。”
棋归道:“嗯。”
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燕君行看她好像更不高兴,又更加郁闷。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刻钟以后,燕君铭喜滋滋地来蹭吃,好像浑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郁闷,气氛才稍微活跃一些。
棋归是个敏感的人,感觉出来燕君行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便也不强迫,吃完早饭,就提出可以搬出去住。
燕君行以为她是怕自己禽兽,便说好。
当天中午,棋归就让金嬷嬷去把房间收拾出来,表明了自己要和燕君行分房睡的决心。
因为沉鱼的事情,金嬷嬷非常不快。不是不快燕国无情,竟把公主陪嫁的侍女拉去犒赏三军,而是不快那个小贱蹄子,心急下手,弄得陈国又被扇了脸面。不过后来想想,这个西贝货失宠也是好事,这些日子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出,正好趁她落魄,也可以好好敲打一番。
可是没想到她这边行李刚搬出去,宫中果然就来了一个深宫老嬷。
那是燕王后身边的人,眼高于顶,就是军机府的诸位夫人,也要让她几分。看到棋归搬行李,那是要分房睡的节奏,顿时就急了,跪在燕君行和棋归面前一顿苦求。
“眼下正无战事,王上和王后娘娘商量过,正要放侯爷您和公主整月的婚嫁,不用上朝也不用进宫,就是想侯爷能和公主好好努力一把,早点给添个子嗣…若是让王后娘娘知道,这才刚大婚,竟就要分房了,王后娘娘不免要失望。”
饶是棋归这么脸皮厚的,也架不住这么直接。只低着头看鞋尖,在心里嘀咕,道,你不说,王后不就不知道我们分房睡了吗?
燕君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了棋归一眼,就道:“公主只是把行李搬出新房,并没有说要分房睡。耿嬷嬷您放心,也不用多疑。”
耿嬷嬷这才安心了,有些严厉地看了棋归一眼,道:“听说侯爷要了公主一个侍女,可能让您不快了。可是您既然已经嫁到燕国,便是燕国妇,连身家性命都是燕国的,还望您能体谅侯爷。”
…虽然她的猜测并不对,可是也从侧面说明了,陈国公主果然是没有半点地位啊!
棋归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逼。
耿嬷嬷虽然很不客气,不过对调教小鱼的事情,也是非常尽职的,也并没有因为要她去调教一个侍女,就觉得委屈,反而把这当成了一件非常正经的工作来做。劝完这对新婚夫妇,她就主动跑去找小鱼了。
棋归觉得很憋屈,就问燕君行:“怎么办?”
燕君行倒是耐心地安抚她,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都作数,绝对不会对你不轨。耿嬷嬷是王嫂面前的红人,她在,你就委屈一下吧。”
棋归只好点点头。
晚上只好又和燕君行挤一个窝。想着其实燕子君行伤成这样,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又觉得踏实了,便缩在角落里,安静地抱着枕头睡。
燕君行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好奇。
就在今天下午,她不在跟前的时候,手下的人汇报了她在府中的一举一动,包括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在燕国人面前,她是陈国公主,所以遭到轻视。
在陈国人面前,她是个西贝货,所以陈国人别有用心,恭顺的外表下是不屑和冷漠。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轻视她,甚至试图侮辱她。可是她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汇报的人都说,倒有一番宠辱不惊的做派。
难道是流浪四年,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燕君行其实能感觉到她那种不太明显的倔强。就像她提出分房睡的时候。
其实吧,想一想,或者她在丐帮的日子,倒是真的要比在军机府好过一些。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里外不是人的。纵然她宠辱不惊,可有今日,一是陈国所逼,二是被他诱惑哄骗。
燕君行觉得,起码自己不应该这么对她的。不然也太不仗义了。何况折磨陈国的公主来打陈国的脸,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何况现在她挡在前面,就算不管她的事情,也是扇在她脸上,终归还是会有一点痛的。
不明显的月光下,她粉嫩的小嘴唇突然动了一下,就像是个孩子梦见了吃什么好吃的…
“叫花鸡…”
某人顿时哭笑不得,把头转过去,还是看着床顶。
燕君行从小习武,大伤小伤也受过无数,复原能力极强。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可能一下子恢复得跟没事的时候一样,可是隔天,他就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了。
张毅之在收银针,棋归就装成一个贤妻良母,给他更衣。如果不是腰带系了几次都系不上的话,她的样子也的确够贤惠。
燕君行站了起来让她好系一些,一边叫了门口的侍兵,道:“传膳,让厨房做滑鸡粥,再把十三叫来。”
然后棋归就给他打了个死结。
张毅之背过身去偷笑。
燕君行倒是毫不在意,摸摸有些尴尬的棋归的头,还笑了笑,自己解开腰带重新系了,然后让棋归扶着他去桌边坐着。
他道:“今天我要见你那个送嫁的将领,独孤单,你陪着我吧。”
棋归老老实实地点头。事实上经过昨天,她就变得非常老实,符合一切贤妻良母温顺恭良的典范。不过燕君行觉得她好像有点萎靡不振。
第23章 被冤枉的
燕君行对敌国将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独孤氏原是卫国将族,后来卫国被陈国灭了,独孤氏就投效了陈国。虽然世代为将,颇有战绩,可是在这一代却因为陈王的多疑,被抄了家削了官。陈国自诩礼仪之邦,认为独孤氏本就是不忠不义之臣,所以一有人煽动,很容易陈王就相信了。
其实燕君行和燕君铭兄弟一直认为,独孤氏投陈那么多年,才被人陷害,运气已经很好了!
后来倒是平反了。他们的继承人,就是这位独孤单将军,打了几场胜仗,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惜的是…因为父辈被冤入狱,还被揪着祖上的旧事不放,对独孤单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以至于他每天都在想着要以死报国,证明自己的忠诚和独孤氏的荣耀。
正是这股不怕死甚至可以说是求死的劲儿,在战场上,许多老将遇到也是要退一些的。
“…这样的人被用来做送亲的将军,怎么想也觉得不靠谱。不知道陈王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当着棋归的面,燕君行毫不避讳地和自己的兄弟讨论这些。
棋归忍不住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燕君行出手如风,拉住她的手,棋归大骇,退后了两三步,却始终是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