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缘这话听在钱敬的耳中,极为刺耳,可钱敬不能发怒,他得忍着。
莫良缘看着钱敬笑了一笑,道:“先生莫要生气,我们的计划,秦王一概不知,不是吗?”
陆大公子这时开口道:“看秦王自传消息,他对睿王爷派先生前来的事,也并不知情。”
“若是按秦王的计划走,我们辽东军是弃了王爷,前往宁州杀他,这样一来,王爷会恨我们不救,所以与我们恩断义绝,”莫良缘轻声道:“就算他这次杀不了王爷,王爷也不会再用我们辽东军。”
陆大公子也是一笑,道:“秦王绝想不到,睿王爷会不惜自己的性命,主动下令我们辽东军前往宁州城。”
“小人怎么会懂君子之心呢?”莫良缘语调凉凉地说了一句。
钱敬能扶佐睿王,那这位就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听了莫良缘和陆大公子的话后,钱先生冷静了下来,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今秦王对他们一无所知,胜算其实并不在秦王那里。
“香州城我们本就是要放弃的,”莫良缘这时又道:“我们救了王爷就走,这样一来,秦王不说四路大军,他就是再派两路大军,又能如何?”
钱敬坐下了,看向严冬尽。
严冬尽却是看着莫良缘,道:“可秦王这一增兵,你和陆大公子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算日子,我们会比秦王的军队早到香州城至少三日,”莫良缘说:“有这三天的时间就足够了。”
严冬尽心头发慌,又强自将这股慌乱压下去,严小将军又问陆大公子:“陆大哥你的意思呢?”
陆大公子说:“计划不变。”
严冬尽额上青筋绷起,过了片刻才道:“好,我们计划不变,明日我送你们上岸。”
船舱里突然就无人说话了,钱敬看看莫良缘三人,起身告退。
严冬尽说:“一会儿让我陆大哥去与先生喝茶,我这里还有今年的新茶,不知道能不能与江南的新茶相比,一会儿先生替我品品这茶。”
钱敬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钱敬一走,严冬尽脸上的笑容就又消失了,脸色阴沉的厉害。
陆大公子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我们不是去拼命的,良缘,在救睿王爷之前,我得先保证你的性命。”
严冬尽说:“陆大哥,你这话是专说给我听的吧?”
“不是,”陆大公子认真道:“如果我觉着有危险,那我会带良缘离开,”说着话,陆大公子就看向了莫良缘,道:“你若是出事,我要如何将大将军与未沈交待?”
莫良缘扬起嘴角,笑容看着并不勉强,莫大小姐说:“好,我听陆大哥的话。”
严冬尽就大力地抹一把脸,道:“你们说到要做到才行,我还是这句话,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你们不回来,我马上就带兵去香州城。”
“事情不要说得绝对,”陆大公子这时神情轻松下来,笑道:“我们都要随机应变才行,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事态是不是还会有变,我们都随机应变吧。”
第985章 怒目而视的将军和小姐
陆大公子去陪钱敬了,按莫良缘说的,若是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那从给李祉发丧,到请睿王即位大统,虽都是走一个样子,但这两件事要怎么做,最好还是先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至于严冬尽说的品茶,陆大公子记得是记得,但没当真,他们就没有新茶!
严冬尽走到门前,将门狠狠地一关。
船舱门外周净扭头看看被严少爷大力关上的门,示意侍卫们都退开,周净自己也走得远了些。
严冬尽转身走到莫良缘的跟前,直接将莫良缘抱起,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坐椅上。
虽然早就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坐姿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只隔着一层木板地坐在严冬尽的腿上,这还是让莫良缘不自在,下意识地,莫良缘推了严冬尽一把,就想站起身来。
可严冬尽哪里是莫良缘能推得动的?紧紧地抱着莫良缘,严小将军低声道:“我不想让你去香州城。”
严冬尽自己都没发觉,他说这话时,声音是哽咽的。这两天,他倍受煎熬,并不长的睡眠时间里,他还做了噩梦,梦见莫良缘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可任他大喊大叫,任他拼命奔跑,莫良缘都没有理睬他,他累瘫在地,也始终没能触碰到莫良缘。等严冬尽从噩梦中惊醒,那种与莫良缘明明相隔咫尺,却又相距天涯之远的惊惶感,由梦中被严小将军带到了现实里,这让他如何心安?
严冬尽的哽咽,让莫良缘安静了下来。
“我,”严冬尽又说了一个我字后,突然就又住了嘴,只是紧紧抱着莫良缘不放。
这是最好的安排,严冬尽明白,可他让莫良缘去冒险,犹豫再三,他还是让莫良缘去冒这个事关生死的险了。这与在日落城时还不一样,那时他大哥是已经领兵去了南雁堡,他大哥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可如今呢?
不管是睿王登基为帝,还是他带着辽东军争天下,这一场仗他严冬尽若是胜了,那锦绣前程,滔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还能为他们辽东大将军府挣一个平乱世,救苍生于水火的名声。这样的诱惑,他严冬尽拒绝不了,所以他在心里抱着莫良缘会平安回到他身边的念头,他不去想,也不敢想莫良缘也有可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日落城他是被逼无奈,他可以将自己的痛苦与煎熬都推到莫桑青的身上去,如今船行江上,他也可以怪莫良缘,这是莫良缘自己要去做的,不是吗?严冬尽将莫良缘抱在怀中,手臂的力道甚至让莫良缘感到了疼痛。可我不也点头了吗?严冬尽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莫良缘逼不了他,这是他严冬尽的决定。
人总是在遇事之后,才能看到一个不自知的自己。严冬尽现在将自己看得更清楚了一些,他之前怪莫桑青无情,怪他大哥待世人太好,待家人却不好,如今呢?严冬尽发现自己远不如自家大哥,他大哥至少还胸怀天下,他呢?
平息战火,救苍生于水火,在他严冬尽眼里,也不过是个好名声罢了,说到底,天下苍生与他何干?他想要的是这好名声给他带来的好处,他想要之后他可以得到的权利,我真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严冬尽给自己标了一个签。
这样的面目,和内心,严冬尽不怕让旁人看见,可他怕让他叔父,让他大哥,让莫良缘看见,这会让他无地自容,让他自惭形愧,他怕自己从此与这三人不再是家人,如果那样,严冬尽自问,那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不去香州城吗?”重复的问题问出后,严冬尽随即就又改口道:“良缘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的话,”严冬尽咬牙,“不然的话,我会去黄泉找你,我说到做到,你一定会在奈何桥头看见我!”
这话说完,严冬尽就想,看我多卑鄙,我在用我的命来逼莫良缘呢,这样的事我也干出来了!
严冬尽的话把莫良缘吓住了,将眼睛瞪大了看严冬尽,莫良缘说:“冬尽你在说什么?”
严冬尽沉默片刻,用一种比方才更恶狠狠的语气说道:“我没在跟你说笑,你若是出事,我,我是说你若死了,那我就追你去黄泉,你一定会在奈何桥头看见我。呵,”严冬尽冷笑:“人想活不易,可死还不容易?于我,这只是拿刀抹一下脖子的事。”
莫良缘呆呆地看着严冬尽,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
人陷在局中,成为局中人,就会自扰。严冬尽这时就是在自扰,身为主帅,他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可将这身份转成莫良缘的夫君,严冬尽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无论如何他都过不了这一关。
莫良缘不会读心术,不可能知道严冬尽都自我折磨了些什么,莫大小姐呆愣过后,一股怒火突然直撞了脑门。若说莫良缘前世最大的遗憾唯二,一是自己太蠢,连累父兄至死,二是与严冬尽同死于明月楼的大火中。重生一世,莫良缘求的这两个遗憾不要再有,现在严冬尽又在跟她说什么?要与她共赴黄泉?别说莫良缘不觉自己这一去有性命之忧,就算她真的出了意外,她也绝不想在奈何桥头看见严冬尽。
从严冬尽的膝头跳下,莫良缘怒目对着严冬尽,沉声道:“你要将我爹和我大哥抛下?”
严冬尽毫不相让,道:“大哥有大嫂照顾,叔父有大哥和大嫂照顾!”
“那这三军你也不管了?”莫良缘大声问。
“缺了我他们也能活,”严冬尽冷声道。
“什么?”莫良缘冷笑,“所以只有我黄泉路会走得孤单,你要来陪我?”
又是死,又是黄泉,严冬尽腾得一下从坐椅上站起,道:“你别不信我的话,我说到做到!”
“我不要你陪!”
“不要我陪?那你要谁陪?”
两个人怒目而视,都不退让,僵持住了。
“你说啊,不要我陪,你要谁陪?!”幼稚不自知,严冬尽大声逼问莫良缘道。
第986章 不吵了?那和好吧
“我就一个人,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不用谁陪!”莫良缘冲严冬尽道,这位本就没长就温婉的脾气,要说言语伤人,莫良缘真的是善长的。
严冬尽的脾气当然也不好,抬腿踹一脚跟前的坐椅,愣是将铁钉钉在木板上的坐椅踹翻在地。
莫良缘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就红了眼眶。
眼见着莫良缘红了眼要哭,火头上的严冬尽猛地就又后悔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船舱由木板搭建,隔音的效果并不好,特别是船舱里的人大声说话后,这说话声,船舱外的人能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听着严冬尽和莫良缘吵起来了,周净就已经在紧张了,等听到船舱里坐椅倒地,周净就站不住了,拔腿周侍卫长就往陆大公子陪钱敬“喝茶”的船舱跑去。
陆大公子被周净喊出船舱,听了周净的话后,陆大公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家严少爷在跟小姐吵架?”在陆大公子想来,这怎么可能呢?严冬尽跟莫桑青吵架,这人也不可能跟莫良缘耍脾气啊。
“亲耳听到的事,小的还能弄错?”周净恨不得拉着陆大公子跑,说:“大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陆大公子说:“他们为什么吵?”
周净闭紧了嘴,这个他可不能说,哪有当侍卫的,往外传主子的事的?
陆大公子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人,当然也不可能为难周净,他也不再问周净什么了,进了船舱跟钱敬打声招呼,陆大公子带着周净,匆匆赶到莫良缘住着的船舱前。
敲一下船舱的门,船舱里没有动静,陆大公子只得不经通报,自己推门进了船舱。
看见陆大公子进来,莫良缘抬手擦一下眼睛。
这是哭了?陆大公子顿时就沉了脸,他是看过严冬尽蛮不讲理时的模样的,当即陆大公子就问严冬尽道:“你跟良缘在闹什么?”
严冬尽早就后悔了,只是没找着台阶下,正想着厚着脸皮,跟莫良缘讨好卖乖呢,没想到还没等他讨好卖乖,陆大公子就来了。
“他拿命来威胁我,”莫良缘开口道:“他威胁我!”
“什么?”陆大公子这样的聪明人,都没听明白莫良缘这话,好好的,严冬尽拿自己的命威胁莫良缘?这是为什么啊?
严冬尽的气势跟莫良缘的就不能比了,耷拉着脑袋,严小将军小声道:“她不要我陪她。”
“什么?”这话陆大公子还是听不懂,莫良缘不要你陪,你就拿命来威胁她?你们两个是三岁小孩儿吗?
“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严冬尽觉得委屈。
陆大公子嘴角抽了一抽,找了张空椅坐下了,看看面前的两位,陆大公子说:“说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事情不复杂,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陆大公子的理解就更是简单了,莫良缘要孤身走黄泉路,严冬尽不肯,并质疑莫良缘不要他陪,是想谁陪?
这不是疯了吗?
陆大公子目光略复杂地看着面前两个,明显都气得不轻的人,考虑了一下,陆大公子才开口道:“都是为了彼此好,你们就不能好好说?复生,良缘去香州城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一点我拿性命跟你担保。所以共赴黄泉这件事,你还是等你与良缘成了白发翁媪,儿孙满堂后,你再来操心这事儿好了。”
严冬尽瘪一瘪嘴,心里还是不服气,但到底是闭嘴了。
陆大公子转而又跟莫良缘说:“良缘,复生也只是担心你,他话说得重了,你何必跟他较这个真?”
莫良缘颤声道:“他拿命来威胁我!”
严冬尽这会儿不敢说话了。
陆大公子就装着样子训严冬尽道:“你这不是胡闹吗?跟良缘认错。”
不等严冬尽开口道歉,莫良缘就说:“陆大哥,他真会这么干的,我知道的!”
低头站着的严冬尽,这时抬头看莫良缘了,说了句:“是啊,我真会这么干,所以你不想我死,你就要平安回来,伤了也不行,我…”
“你就这么不拿你的命当回事?”莫良缘小声喊,眼睛又泛了红,眼见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这事没得商量,”严冬尽却说,这事他不能哄莫良缘,他得让莫良缘知道。
“我说了…”
“不要我陪?那我也陪,”严冬尽打断莫良缘的话道。
事情又这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我不要你陪,我就要陪你,不要我陪,你想谁陪你?
陆大公子抚额,这叫什么事?他十五岁成婚,他有娇妻美妾,可他真没跟哪个女子吵过这样的架。想开口劝吧,陆大公子又不知道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架,他要怎么劝。
在陆大公子坐着想要怎么劝这场架的时候,严冬尽的气势又弱了下来,莫良缘在哭,气势却比方才更盛了,莫大小姐边说边哭,越这样,严小将军的脑袋就垂得越低,完全就是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当然,就是这样了,严冬尽也咬紧了牙关没松口,其他的事他都能让着莫良缘,唯独这事不行,想将他一个人留在世上?不可能!
“我要告诉大哥!”最后莫良缘把自家大哥抬了出来。
严冬尽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事谁来都不管用。
陆大公子这会儿靠坐在了坐椅上,听了半天了,陆大公子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严冬尽马上抬头冲陆大公子怒目而视,他跟莫良缘这样很好笑?
“行了,”陆大公子说:“我知道你们之间情真意切,再下去就过了啊。”
严冬尽和莫良缘都拧着眉头看陆大公子,什么情真意切?他们什么时候情真意切了?
“复生在乎你啊,”陆大公子这一回先跟莫良缘说,之后又看看严冬尽说:“良缘也是在乎你啊。”
心中若无你,那又何必与你争这个生死?世上的有情人,多的是大难来时分头飞,愿你与同生共死的,终究只是少数啊。
严冬尽看莫良缘一眼,脸上突然一热。
莫良缘擦一下眼睛,将头扭到了一边,脸色缓和了下来。
陆大公子知道自己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掩嘴笑咳了一下,陆大公子说:“不吵了?那就和好吧。”
第987章 世上最不讲理的要求
严冬尽走上前要拉莫良缘的手,被莫良缘不着痕迹地避开,严冬尽刚开口要说话,被陆大公子一把拉住,跟莫良缘说:“良缘,钱先生方才说有事要与复生商议,我先与复生去钱先生那里,等议完了事,复生再过来。”
莫良缘没看严冬尽,就这么别着头站着。
陆大公子把严冬尽拉出了船舱。
船舱门外,周净还紧张兮兮地站着,看见陆大公子带严冬尽出来,周侍卫长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严冬尽这会儿想到船舱不隔音,自己与莫良缘吵得这一架,怕是让门外的周净这帮人都听到了,严小将军顿时就黑了脸。
周净眼见着严冬尽变了脸色,忙说了一句:“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陆大公子叹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走吧,”陆大公子拉严冬尽走。
严冬尽没再让陆大公子拉着他的手,跟着陆大公子由船中的位置,走到船尾。
看见这二位过来,站在船尾守卫的兵卒主动就是回避了。
这会儿天边有晚霞,红彤彤的如火一般,将半边天空烧得通红。狂风暴雨不见之后,江风变得温柔,带上了春日时节的暖意。
严冬尽无精打采地问:“钱敬找我什么事?”
“他找你无事,”陆大公子说:“要与他去香州城的是良缘,他要找也是找良缘啊。”
听了陆大公子这话,严冬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有这个心,是良缘今生之幸,”陆大公子看着严冬尽,小声道:“你也要这么想,若是真心喜欢,谁会希望心爱之人随自己步黄泉呢?我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复生你出事,你会希望良缘随你而去?”
严冬尽被陆大公子问愣住了。
“己所不欲勿欲于人,”陆大公子说:“复生啊,你让良缘伤心了。”
严冬尽瘪嘴,半天才嘀咕了一句:“她也伤了我的心。”
陆大公子手指在严冬尽的额头上点一下,说:“你还小吗?良缘是个姑娘家,你就不能让着她些?良缘去香州,不也是你同意的?”
严冬尽不说话了,他生自己的气,最后他跟莫良缘吵了一架,他还把莫良缘气哭了,吹着微暖的江风,严冬尽神情茫然地想,我到底干了什么?
“吵架是正常事,”陆大公子说:“牙齿还会嗑着舌头呢,等良缘气消了,你再去哄哄她,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大公子就是在传授严冬尽,男女相处之道了,严冬尽却不大领情,说:“她什么时候会消气?”他倒是听说过,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句老话,可他跟莫良缘要怎么床尾和?这船上这么多人呢!
到底是个光棍汉啊,陆大公子目光同情地看着严冬尽,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身后有侍卫喊了一声小姐。
严冬尽忙转身,就见莫良缘往他这里走了过来,不自觉地,靠着船舷站着的严小将军就站直了身体。
莫良缘面无表情,快步走到了严冬尽的跟前。
陆大公子就说:“要不我先离开一下?”
莫良缘摇摇头,看着严冬尽道:“我想过了。”
严冬尽茫然道:“你想什么了?”
“我这人不好,”莫良缘说。
严冬尽马上就道:“你说什么?谁,谁说你不好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莫良缘咬一下嘴唇,将嘴唇咬出了一抹嫣红来。
严冬尽只得道:“那你说,我听着。”
“我这人不好,”莫良缘说:“我不贤惠,也不端庄,我这人自私自利,从来只想着自己。”
严冬尽听傻了眼,因为跟自己吵了一架,他家这大小姐就想把自己想成了这样?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莫良缘阴沉着脸,看着严冬尽认真道:“冬尽你要是出了事,那天涯海角也好,黄泉地府也罢,我一定会去找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可我若是死了,冬尽你就得活着,欢喜也好,悲苦也罢,我要你把你的余生过完。”
这是严冬尽这辈子听过的,最不讲理的话了!
陆大公子半举一下双手,转身离开了,这话题他是真的掺和不了。
眼泪夺眶而出,又被莫良缘抬手抹去,她跟严冬尽说:“遇上我,算你倒霉。”
世上有那么多的好姑娘,可为什么你严冬尽会遇上我莫良缘呢?不是倒霉又是什么呢?
“我不好,”莫良缘哭着说:“我对你不好,我对谁都不好。”
自己去香州,会让严冬尽难过,不安,这一点莫良缘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要去香州城,因为她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到了最后,还是有东西比严冬尽更重要,这个发现让莫良缘难过极了。
严冬尽重重地叹一口气,扭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战船,大庭广众之下,严冬尽能做的,也只是拉住莫良缘的手,小声道:“瞎说什么呢?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原谅我好不好?不哭了。”
莫良缘止不住眼泪,她恨自己呢。
严冬尽抬手替莫良缘擦眼泪,说:“行,我答应你,你留我一个人,我也能活下去的,只是,”说到这里,严冬尽咧嘴一笑,说:“等我成了一个老头子,头发掉光了,肚子上也长了肥肉了,你到那时可别嫌弃我就行。”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英俊少年郎,有几个帅老头的呢?
莫良缘抬头看严冬尽,严冬尽老了会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因为上辈子,他们都来不及老去。严冬尽的一句玩笑,让莫良缘的心又疼了一下,眼泪掉落,很快就将严冬尽的手背沾潮。
“怎么还哭呢?”严冬尽加快了替莫良缘拭泪的动作,说:“这要让大哥知道,他不得打死我?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别哭了,我不都答应你了吗?”
“说到要做到,”莫良缘说。
严冬尽握紧了莫良缘的手,说:“良缘你知道的,答应你的事,我一定都会做到的。”
“我这人很坏是不是?”莫良缘哭着问。
“不坏,”严冬尽小声道,脸上强扯出笑容,低头跟莫良缘说:“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里难过。”
第988章 阿明仔换展翼
严冬尽一说自己难过,莫良缘不哭了,抬手臂擦一下眼睛,眼泪是擦去了,但两只眼睛被她弄得通红。
严冬尽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巾帕塞到了莫良缘的手里,又瞄一眼跟在他们船身后的战船,就见这只战船很有眼色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船头和船楼上能望见他们这里的地方,也都不见了人。
严冬尽满意地舒一口气,拿过莫良缘手里的巾帕,动作放轻地替莫良缘拭起泪来。
莫良缘过了半天,才又与严冬尽说:“我一定会没事的。”
“嗯,”严冬尽的手指在莫良缘的眼睛抚一下,才放下拿着巾帕的右手,小声道:“我在军里等你,我想你也舍不得我着急的。”
严冬尽陪着莫良缘站在船尾,吹着温柔下来的江风,看着船下的江水,握一下莫良缘的手,严冬尽心中苦涩。方才他在生气,脑子不清醒,被莫良缘又哭又说的,他这会儿冷静了,人也就清醒了。
莫良缘是舍不得他的,若是有可能,他家的这位小姐一定会选择陪在他的身边。但凡他能凭一己之力应付如今的局面,莫良缘何必去香州冒险?说到底,这是他无用,他给不了莫良缘安稳,也给不了莫良缘依靠。
船舱里,钱敬小声问陆大公子:“严少爷那里?”
“没什么事,”陆大公子笑着坐在钱先生的对面,道:“明日我们就要登岸了,钱先生,我们再来商议一下这去香州的路,我们要怎么走吧。”
钱敬点头说好,不多时,周净领着一位二十出头,长相很好,但左额有烙伤的年轻将领走了进来。
“哦,”陆大公子看到来人,便是一笑,跟钱敬介绍道:“这是严明将军,我们严少爷身边的亲卫就是由他统领的。”
阿明仔这时给陆大公子行礼。
陆大公子手虚抬一下,让阿明仔免礼,看着钱敬跟阿明仔介绍道:“这是睿王爷身边的钱先生。”
阿明仔抱拳又冲钱敬行了一礼,态度丝毫不见热络地跟钱敬道:“严明见过先生。”
在天晋朝,读书人的地位一向高于武人,这要是隔在以前,钱敬不会还阿明仔的行礼,可如今,钱敬还就不能不还阿明仔的礼,还是坐着躬身的行礼,钱敬是起身拱手冲阿明仔还了一礼,口中道:“严将军。”
陆大公子将这事儿看在眼里,但嘴上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钱敬重又坐下后,才又开口跟阿明仔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明仔道:“主子命末将随小姐去香州城。”
“原来如此,”陆大公子点一下头,严冬尽若是能脱得开身,这位是恨不得自己跟着莫良缘走的,如今派出阿明仔,是退而求其次了。
阿明仔又道:“展侍卫长还是与主子一起去宁州。”
这就是说,阿明仔与展翼差事互换了。陆大公子又点一下头,说了句:“这样也好,你坐下吧,我正在与钱先生商量如何去香州城的事,你也来说说你的意见。”
阿明仔坐在了陆大公子的身旁,周净也没有出船舱,而是站在了阿明仔的右手旁。
钱敬看着阿明仔若有所思,几句话说下来,钱先生便感觉,他家王爷是指望不上这位严明将军出力的,在这将军这里,莫良缘是他唯一要护卫的人。
“回船舱吧,”此时的船尾处,严冬尽跟莫良缘说:“天要黑了,江上风大了。”
江水里,几朵鲜花飘过船尾,往船头方向去了。
莫良缘看江的两岸,两岸青山连绵起伏,只是听不见诗词里写的猿声。
“折大哥那里还没有消息,”严冬尽牵着莫良缘的手往回走,边走边小声道:“这一次,我们怕是没机会与他联手对敌了。”
“难说,”大哭一场后,莫良缘哑着嗓子道:“秦王放出他在宁州的消息,这消息我们能得到,折大哥那里也能得到,他若是已经领兵离开河西之地,那他应该会直接领兵去宁州的。”
“你觉得他已经离开河西了?”严冬尽停下脚步问道。
莫良缘又拧起了眉头,道:“折大哥不想秦王成皇,那他为什么耽搁出兵之事?与我们联手,总比他折家军孤军奋战的强啊。”
严冬尽抿一下嘴,看看站在甲板上的兵将,就见展翼小跑着到了他的跟前。
“严明将军上船了,周净带他去见大公子,”展翼跟严冬尽禀道。
“你要让阿明仔跟我去香州城?”莫良缘马上就问道。
严冬尽看一眼展翼。
展翼忙就退到了一边站下。
“展翼还是随我去宁州,”严冬尽这才跟莫良缘说:“我让阿明仔跟你去香州城。”
莫良缘没说话,展翼和阿明仔都是严冬尽身边得用的人,派谁跟着她,对严冬尽那里都是一个人手上的空缺。
“如果折大哥会到宁州城,那我要想想他们这支折家军应该往哪里去了,”严冬尽跟莫良缘岔话道。
用阿明仔换展翼,也是严冬尽这几天权衡再三的结果,比起展翼来,阿明仔更听他的话,而不是听莫良缘的话,对睿王,那更谈不上什么忠心与情面,所以真到紧要关头,严冬尽相信阿明仔会听他的话,专心护卫莫良缘脱险的。
“什么?”莫良缘先还在想,何必用阿明仔换掉展翼,听严冬尽这么一说,莫大小姐果然被严小将军带着跑了,说:“折家军不是去宁州城吗?”
往莫良缘的身边站了站,严冬尽小声道:“秦王把自己的老窝暴出来了,他能不给自己安排后路?他能傻到以为我们辽东军打仗不行?这王八蛋一定想好退路了,除非见鬼了,不然他一定不会死守宁州城的。”
“那他的后路是?”
“他如今占着的城池不少,他也可以走水路退去海上,”严冬尽小声道:“这个我还要再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莫良缘没说话,在这事上,她插不上嘴。
“我是想着,他多半会退去海上,”往前又走了几步之后,严冬尽又跟莫良缘道:“毕竟我们辽东军不善水战,不是吗?”
第989章 严小将军说,这人会遭报应的
第三日,香渝码头,阿明仔最先上岸,这次他带五十奴兵护卫莫良缘去香州城。奴兵之后,就是周净带着豹头,崔南,崔北等十个侍卫上岸。
严冬尽护着莫良缘下船上岸,轻碰一下莫良缘的手,小声道:“我在军中等你,莫要让我久等。”
周净给莫良缘牵了马过来。
严冬尽就又跟周净道:“一定要护卫好小姐。”
周净马上抬手就要发誓,却被莫良缘拦住了,“我会没事的,”莫良缘再次跟严冬尽保证道。
严冬尽只能点头,扭头看着陆大公子陪着钱敬下船。
陆大公子这次只带两个得用的侍卫随行,至于钱敬,睿王给他派了一队二十人的侍卫。
见人都下了船,阿明仔上前问莫良缘:“小姐,我们是否上路?”
莫良缘应道:“我们这就走吧。”
牵着马缰绳,看着莫良缘翻身上了马,严冬尽觉得自己还有话要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是老生常谈。慢慢地松开手,严冬尽往后退了几步,微微仰头,跟莫良缘说:“务必小心些。”
莫良缘点一下头,催马前行时,侧身扭头冲严冬尽笑了一下,笑容明媚,与昨日与严冬尽哭闹吵架时相比,判若两人。
“走!”周净大声喊了一声。
一行人催马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严冬尽,以及船上诸人的视线里。
严冬尽站在码头半晌没动,直到展翼由船上下来喊他,严冬尽才扭头看向了展翼。
展翼说:“严少爷,我们是否开船?”
严冬尽看看身在的香渝码头,若无战事,这应该是个热闹的行商头码头,码头四周搭建着放多食肆,还有放货的仓库,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看,还可以看见一个商铺众多的市集。只是这会儿整个码头除了辽东军外,不见有人,食肆、仓库、商铺都是门窗紧闭,道路因许久没有人和马车行走,已经被野草占领。
“严少爷?”展翼又喊了严冬尽一声。
严冬尽嘴里小声骂了句什么,跟展翼道:“走吧。”
展翼又跟着严冬尽上船,上了船后,展翼就往莫良缘一行人走的地方望,严冬尽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心里还是压抑,难受,在莫良缘面前,严冬尽忍不住会流露情绪,可这会儿,严冬尽面无表情,俨然又是辽东军兵将们熟悉的那个,不苟言笑的严少爷了。
战船摇晃数下,又往前行了。
几只白鹭掠过江面,从严冬尽的眼前飞过,直往天际飞去。江两岸的春花这会儿已经开得繁盛且艳丽,严冬尽跟走到了自己身后的古尉道:“这就是江南。”
古尉看一眼江两岸,他是个将军,对赏春观花之事并不热衷,匆匆一眼之后,古将军就跟严冬尽说:“小姐此行不会有事吧?”
这也就是自家大哥的亲信将军说得这话,这要是旁人说起,严冬尽不觉得自己能压得住火,“应该不会有事,”严冬尽跟古尉说。
应该不会有事?那就是难保会出意外了?古尉脸色一变,开口就道:“小姐带得人也太少了。”
加上跟着钱敬的睿王府侍卫,莫良缘一行人都不到一百人,这在古尉看来,既然难保会出意外,那就应该多派些人手给他们小姐啊,这几十号人能干什么?
严冬尽不想跟古尉继续这个话题,看一眼古尉,道:“等我们上岸之后,你带人先走,去寻一寻折家军。”
古尉忙就道:“折家军已经到江南了?”
“他们应该在路上,”严冬尽说。
又是应该?古尉有话要说,但得憋在心里地咧一下嘴。
“你去寻折大公子,”严冬尽对古尉的表情没反应,低声道:“找到了,你替我跟大公子说,要他务必堵住秦王由宁州入海的路。”
古尉一愣,秦王会跑到海上去?
“在那里设防,这个由大公子决定,”严冬尽说:“但他一定要截住秦王往海上去的路。”
“是,”古尉领命道。
“小姐去香州城的事,你也告诉他一声,”严冬尽说:“你跟大公子说,圣上已经驾崩,睿王将即位为帝。”
这话让古将军呆立当场,小皇帝死,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古尉失声问严冬尽道,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他一点也没听说呢?
“管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严冬尽不耐烦地道:“命短这事,能怪得了谁?你将话带到就行,至于大公子要怎么做,你不用管。”
古尉心中就有疑问,小皇帝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有心要跟严冬尽问得清楚,可是转念一想,那小圣上是生是死,与他有什么关系?严少爷与大小姐既然要这么说,那小皇帝死,一定是对他们辽东有利,那他就当小皇帝死了呗。
“末将遵命,”古尉领命。
严冬尽将手搭在船舷上,看了一会儿江水,又跟古尉道:“将我们要去宁州的事宣扬出去,好让秦王知道。”
古尉又应一声是,有水花飞溅到了脸上,古将军将脸上的江水抿进嘴里,这春江水苦涩难喝。
严冬尽转身进船舱,展翼跟进船舱,看严冬尽倒水喝水,展翼小声问严冬尽:“严少爷,那护国公那里就不用管了?”
严冬尽放下空了的水碗,看展翼一眼,道:“不管他,他在自寻死路,我们且看他是个什么下场好了。”
展翼点头,护国公只要不是死在他们大将军,少将军,大小姐的手里就好,哦,这位也不能死在严冬尽的手里,毕竟严少爷是要做他们大将军的女婿的,除这四人之外,展翼是随便了,护国公莫萧死在谁的手里都行啊。
“这个人啊,”严冬尽手敲着空水碗,低声说了句:“这次他没带上全家,除了嫡长那一脉,他连他的夫人都没带上。”
展翼张大了嘴,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他这是欺负睿王爷心好,不会杀他全家吗?”严冬尽说:“还是说,他就是抛下他那一大家子,只当他们死了?”
展翼想,这怕是后一种吧?
“这老,”本来想说老贼的,可一想这是他莫叔父的亲爹,严冬尽只得改口道:“这人会遭报应的。”
第990章 又改了主意的护国公
“你说我们不去宁州了?”江南名为杏花镇的一座宅院里,傅美景柳眉皱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护国公,压低的声音里难掩愕然地道:“护国公你在与我说什么?”
比起在京师城为当朝权臣之时,已经衰老许多的护国公神情波澜不惊,开口道:“投奔秦王本就不是良策,如今有更好的去处,那我们就该抛去投奔秦王的念头才对。”
傅美景断了的腿骨虽然已经长好,但人还是无法行走,将手搭在已经废了的腿上,傅太妃目不转睛地看着护国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是更好的去处?”
“辽东军已经南下,”护国公低声道:“严冬尽已经带兵往宁州城去了。”
身边没有了年欢喜之后,傅美景与外界的联系也就不顺畅了,听了护国公的话,傅美景不相信道:“辽东军已经南下?他们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快?护国公你欺负我不会算日子吗?”
护国公也不恼傅美景的话,不管神情还是语调都波澜不惊地道:“辽东此次走水路南下,自是要比他们过千山入中原要快了许多。”
傅美景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投奔辽东军?”
投奔这个词,傅美景用起来很是屈辱,明明她的儿子是当今圣上,可却偏偏事事无法作主,连性命都得仰仗他人卫护,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护国公应声道。
“你方才说是严冬尽带兵,那莫望北父子就都不在军中了?”傅美景一针见血地道:“护国公你怎知严冬尽会甘心护卫圣上?他与护国公你可没有血脉亲缘。”
“莫良缘此次随军南下了,”护国公道:“她打着太后的名号。”
傅美景又沉默下来,这就是说,她去辽东军那里,避开秦王,她又得仰仗莫良缘的鼻息求活了?顿时,对投奔辽东军之事,傅太妃本能地就抗拒起来,与跟在莫良缘面前做小伏低比起来,好像去秦王那里就不那么让她难以忍受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护国公却不管傅美景此时的心情如何,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趁着现在,莫良缘那里还没有动作。”
“她还要有动作?”傅美景尖声道:“她要做什么?”
护国公在这时轻叹了一口气,道:“赶在她去见睿王之前,我们要到辽东军中,还要当众表明我们的身份。”
“什么?”傅美景不知道护国公这是在做什么。
“莫良缘有太后之尊,离京之时,她还垂帘听政过,”护国公看着傅美景道:“她若撺掇睿王为圣上发丧,太妃娘娘你当如何应对?”
傅美景不是傻瓜,这也是个一点即透的人物,护国公的话,将傅美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张口就道:“她怎么,怎么敢?!”
“太妃娘娘觉得莫良缘不敢?”护国公声音冰冷地道。
傅美景顿时失了声,是啊,莫良缘为什么不敢?这女人与满朝文武都敢斗上了一斗,有什么事是这女人不敢做的?
“能不能来得及,这还要看圣上的运气,”护国公说:“也许我们现在动身已经迟了,莫良缘已经去了睿王那里。”
“不可能,”傅美景道:“辽东军不是往宁州城去了?莫良缘怎么可能去香州城?”
“严冬尽带兵往宁州城去,莫良缘带小队人马往香州而去,这有什么不可的?”护国公道。
傅美景摇头,“不可能,秦王大军正往香州城杀去,莫良缘去香州城就是送死,她不可能去香州城!”
“这事若是放在太妃娘娘的身上,太妃娘娘自然不会冒这个险,”护国公心中摇头,傅美景到底是不如莫良缘的。
傅美景有些慌乱,张嘴就骂道:“莫良缘这个疯子!”
护国公道:“她还有可能撺掇睿王登基为帝。”
傅美景低下了头,她的喉头泛着血腥味。
“虽然魏太妃不喜莫良缘,”护国公又道:“但这等国家大事,魏氏是插不上手的,就算她仗着孝道,压过睿王一头,能插手此事,老夫也不认为她能是莫良缘的对手。”
傅美景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太妃娘娘也不再说什么,直接问护国公道:“如今秦王的一队人马在外,圣驾要如何离开这杏花镇?”
护国公小声道:“老夫已有安排,太妃娘娘只需收拾好行囊即可。”
“那一队人马是专护卫秦王的,”傅美景冷声提醒护国公道:“不管国公爷你要做什么,都请务必小心。”
护国公站起了身,应声道:“是。”
傅美景不再看护国公,道:“你去对付那队秦王府的人吧,我这里我自会安排。”
护国公转身往屋外走,走了几步后,又走回到了坐榻前,跟傅美景温言道:“我不会害你的,不管怎样,我与你祖母是兄妹,太妃如今不愿意认我,但我待太妃娘娘还是…”
“不要说了,”傅美景打断了护国公的话,抬眼看看护国公,道:“国公爷只要忠心圣上就好,其他的我也不求国公爷你什么了。”
护国公看着傅美景苦笑一声,再次转身往屋外走了。
傅美景冷眼看着护国公往外走,对护国公方才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个人可是将老妻与儿孙都丢在了香州城的,当年满心算计的送莫良缘入宫,这人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过,待家人尚且如此,傅太妃又如何会信,这人待她能有什么亲情?
护国公从傅美景暂住的屋中走出时,刘诏也接到了自家王爷给他的秘信,飞速看完了信,刘侍卫长跟送信人道:“你回去回禀主子,就说属下一定带圣上一行人去宁州见主子,若是办砸了差事,属下提头去见主子。”
送信人点一下头,跟刘诏要了一个确认他将秘信送到的标记后,送信人片刻不再多留,出了宅院便往宁州方向去了。
刘诏看着送信人走了,转身就跟身后的侍卫们道:“护国公还在与太妃娘娘说话?”
马上就有侍卫回话道:“护国公爷刚刚离开太妃娘娘的住处。”
刘诏手指在腰间佩刀的刀把上轻敲了两下,跟侍卫们说:“跟我去见太妃娘娘。”
第991章 一个什么事都不能作主的皇帝
刘诏带人来到傅美景暂住的屋门前,一把推开门前的两个小太监,又一把推开门,人就过了屋子。
侍卫们没跟进屋,却将屋门处看守了起来。
两个被刘诏粗鲁推开的小太监,不敢吱声,站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之后又在侍卫们的目光注视下,站得又远了些。
看见刘诏不经通报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傅美景发现自己没有生气,她如今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刘诏也不是完全不讲礼数,进了屋后,躬身冲傅美景行了一礼,道:“小的是来请太妃娘娘动身上路的。”
傅美景说:“现在?”
“是,”刘诏道。
“圣上身体不…”
“此处并不安全,”不等傅美景将借口说完,刘诏便道:“所以小的请太妃娘娘马上动身。”
刘诏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让傅美景开始怀疑,这个秦王身边的侍卫长,已经知道护国公的打算了。
“还有,”刘诏这时又跟傅美景道:“宁州城有太医,太妃娘娘不用担心。”
“好,”傅美景答应刘诏道。
“小的给太妃娘娘半个时辰的时间准备,”刘诏道:“半个时辰之后,不管太妃娘娘有没有准备妥当,小的都要护送圣上上路的。”
傅美景没再说话,只点一下头。
“小的告退,”刘诏又躬身给刘诏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直到看着刘诏走出屋去了,傅美景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人瘫倒在坐榻上,半天坐不起身来。现如今,连秦王身边的一个奴才都可以给她脸色看,命令她行事了!
“快去收拾行李,”屋门外传来刘诏大声说话的声音:“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小镇子了,都给我动作快些,耽误了圣上的行程,老子就宰了他!”
屋外响起众人奔跑的脚步声,还有众侍卫的催促喝骂声。
傅美景在坐榻上爬了两下,让自己靠着坐榻的扶手躺着了,按护国公的分析,他们如今不能去秦王那里,现在傅美景只能将希望放在护国公那里了,希望这一次护国公也有办法拖住刘诏这个奴才。
刘诏将几个被傅美景带出来的太监宫人,喝斥着去收拾行李,他马上就又来找护国公。傅美景一个瘸了腿,连走都不能走的女人,刘诏还不放在眼里,在刘侍卫长看来,护国公才是他要花力所对付的人。
护国公此时已经知道刘诏去催逼傅美景的事了,见刘诏来找自己,护国公没多话,点头就答应了刘诏的要求。
刘诏见护国公这么痛快地答应,心里反而起了疑,但这会儿护国公没有异动,他也不好对护国公做什么。
“离了杏花镇,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宁州?”护国公坐在椅上问刘诏道。
刘侍卫长说:“还需四天。”
“四天,”护国公将头点点,跟刘诏道:“你下去吧,老夫命人打点行囊,你最好去镇上寻个大夫,让他随我们去宁州,圣上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好,”刘诏答应护国公道:“小的这就命人去镇上寻大夫。”
刘诏走出屋后,护国公抬手按一下发涨的太阳穴,命进屋来的亲信侍卫道:“你带几个人去圣上那里守着。”
这侍卫忙应一声是,快步出了屋子。
李祉这些天赶路的时候就坐在马车里,落脚休息的时候,就待在屋里并不外出,所以刘诏只是偶尔能见到李祉一面,他拿不准李祉这会儿是真病了还是在装病。请个大夫并不费事,只要给钱就行,想必这杏花小镇上的大夫也不敢不接他的生意,所以刘诏倒不觉得护国公让他请个大夫随行,是在给他添乱。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李祉被护国公身边的侍卫抱出宅子,抱进了马车里。
刘诏亲眼看着李祉被送上马车,这才放了心,跟出了宅门的护国公道:“国公爷,小的请了一个大夫过来,”说着话,刘诏就指一指新被他花钱雇来的大夫。
大夫四十多岁的模样,江南战火纷飞,所幸杏花镇还没被战火波及,所以这大夫看起来人的精神气还不错。
护国公看一眼大夫,只点一下头,自己便上马去了。
“走吧,”刘诏指一下给大夫准备的马。
大夫连声应是,往那毛色深褐的马跟前走去。
护国公坐在马上抬头观天,天空乌云密布,他预料得没错,一场大雨很快就要下下来。
傅美景这时也被人抬入了一辆马车,没上这马车之前,傅太妃先对着前边的马车小声喊了一句:“圣上?”
“母妃,”李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只一声喊,傅美景并分辨不出儿子现在的心情来,但确信李祉就在马车里,傅美景就放心了,这个时候只要她与李祉母子俩能在一起,那她好像就还能有活下去的力气。
“出发!”刘诏大声下令。
李祉坐在马车里,他所在的马车车厢布置还算不错,坐垫厚且软,还有放着一个小桌,点心茶水就放在小桌上,九连环这些让他打发时间之用的玩具也在小桌上放着。另外车窗虽然紧闭,但车厢壁两侧都开有透气孔,这让李祉坐在里面不会觉得闷气。
将金质的九连环拿在了手里,李祉的身体随着前行中的马车晃动两下,左手扶着小桌坐稳了,李祉把右手拿着的九连环扔在了车窗下。傅美景与护国公并没有与他说多少事,但要去秦王那里这件事,李祉是知道的。
睿王不是个忠心的臣子,可秦王就是了吗?比起睿王,秦王怕是更想杀了自己的人。李祉阴沉着小脸坐在车中,没人看着他,小皇帝也是坐得端正,他不想去秦王那里,可他在傅美景和护国公面前,他都说不上话。
这个皇帝,李祉端坐在车中想,他还不如不当,这个想法他不是第一次有,而是有过很多次了,一个什么事都不能作主的皇帝,他为什么要当?
江南小镇,道路都修得狭窄,李祉一行人在路上一走,就将小镇道路占得满满当当。镇上百姓见刘诏一行人都是身带兵器的武人,不得不避让到一旁,但就是这样,因为道路狭窄,彼此之间的距离还是离得极近。
看看路两边离自己不到半臂距离的百姓,刘诏慢慢警觉起来,这么近的距离,真要有人冲出来作乱,他还真防不住。
第992章 在地上爬行的太妃娘娘
眼见着要走出小镇了,刘诏的神经却越发地紧绷,刘侍卫长就是感觉不好,总觉得要出事。
傅美景坐在车中揪着手中的绣帕,道路不平,车厢这时晃动得厉害,车外越是风平浪静,傅美景这心就跳得越厉害。
护国公骑在马上,在京师城时,他出则必乘轿,如今他倒是习惯骑马了。目光扫过道路两旁的人群,护国公抬手捻一下刚修剪过不久的胡须。
前方是一座可供车马行走的石桥,过了这座桥,一行人也就离开杏花镇了。
看见此时桥上无人,桥下的小河上也无行船,刘诏的心头一宽,开始觉得这之前应是他太过紧张,以致于多疑了。
等刘诏骑马过了石桥,李祉坐着的马车也走到了石桥的中间,刘诏骑马立于桥下,催赶马的车夫道:“快点!”
车夫挥鞭催马,鞭子还没落到马身上,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几个身着布衣的男子从桥洞窜出,手里拉弓,对着桥中央的马车手松弓弦,箭射在车厢上,旁人也没见这些飞箭箭头带火,但车厢就是瞬间燃起了大火。
事情发生得的很快,刘诏还不来及反应,几只飞爪从桥下的河中被人抛出,勾抓住马车,将这马车往河里拖去。
“护驾,”刘诏反应过来,催马往石桥上赶,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什么,往桥上赶时,将好几个步行的侍卫撞下了水。
李祉在车厢里惊叫起来,但这会儿除了离他最近的车夫,也没人能听到皇帝的惊叫声,因为现在似乎到处都有人在大喊大叫。
马车车厢往河里掉去,马车跳下车架,也跟着往河里跳去。
傅美景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车窗,正好看见李祉坐的车被数个飞爪拖着往河里掉去。傅太妃张嘴就惊声大喊了起来,可几声圣上喊过之后,太妃娘娘突然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去找护国公,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护国公了。
“娘娘!”跟在车旁的一个宫人这时惊叫一声,往车窗前一扑,也不管尊卑了,伸手就把傅美景往车里推。
傅美景被宫人大力推跌回车厢,一只箭插着她的脸飞了过去,射穿了傅美景身后的车窗,也不知道射中了车外的何人,傅美景只听见一声惨叫声。
有人重重地撞在了车厢壁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傅美景受惊一般地又回头,就见刚才救了她一命的宫人,这时双手扒着车窗,圆睁着的双眼,嘴角溢血,没容傅太妃再看上这宫人一眼,就见刀光闪过,宫人的头颅便飞走,血飞溅出来,溅了傅美景一脸。
“啊——”
傅美景惊声尖叫,一个没了脑袋,双手扒着车窗的尸体就与她相隔一块蒙了牛皮的木板站着,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傅太妃何曾见过如此情景?
刘诏这时双眼露着凶光,几个布衣男子将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人手执弯刀,跪地一滚,将他跨下战马的两只前腿砍断,战马长嘶哀鸣一声,就倒地不起。刘诏要不是本身武艺不凡,只这一下,他的命就能没了。
火这时在桥上烧起,火势起得很快,只眨眼的工夫,整座石桥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了。
“有人泼油!”有秦王府的侍卫这时大喊。
混乱之中,本就没有上桥的护国公,被自己的侍卫护卫着,往捕杏花镇里退去。
无人管傅美景,傅美景在车中大喊来人,也无人理她,直到被浓烟呛得要无法呼吸了,傅美景才不得不从车中爬出。她坐的马车刚刚上轿,傅美景从车中跌到石桥上,发现自己的身旁就是上下轿的斜坡之后,傅美景翻滚身体,硬是从斜坡滚下了石桥。
“救驾!”刘诏这会儿看不见傅美景的情况,他也不在乎傅美景的生死,一边与围着自己的几个布衣男子搏斗,刘侍卫长一边高声下令道:“下河,到水里去,找到圣上!”
只要李祉不出事,那他就还能跟自家王爷交待,可若是他让李祉死在面前,那他就真的只能提头去见他家王爷了!刘诏这会儿心里一边担心自己的生死,一边在疯狂咒骂护国公,若不是这老儿搞鬼,那他的刘字就倒过来写!
有秦王府的侍卫跳下河寻人,可刚落水,他们就被潜在水中的人击杀,双方在河中又厮杀起来,不算太清澈的河水里,很快就混入了大片的人血。
傅美景在地上爬行,被莫良缘压过一头,被睿王敲断腿,幽禁长秀宫时,她也狼狈,从香州城逃出,一路上受刘诏管制时,她也屈辱,可傅美景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生还有更狼狈,更屈辱的时候。她如今身着锦衣,却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地上爬行!
有脚步声在傅美景的跟前停下,傅美景猛地抬头看去,就见护国公身边的一个侍卫,手里提刀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傅美景满面的惊惶之色,尖声问道。
这侍卫也答话,只冷眼看着傅美景,举起了手中刀。
莫萧要杀我!
惊惶之中,傅美景突然脸上又现了厉色,她明白了,护国公要救李祉走,但这人了想她死。也对啊,只要她傅美景死了,那护国公岂不是李祉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这个老儿,傅美景张嘴就叫喊,却因为太过紧张,喉咙抽搐,一时间傅太妃竟然暂时的失了声。
侍卫挥刀就要砍下傅美景的头颅,可侍卫手中刀正要往下落时,急促且一听数目就众多的马蹄声从石桥那头传来,待侍卫抬头去看,一声雕翎箭由百米之处飞射而来,侍卫只觉胸口一疼,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被方才那支雕翎箭穿胸而过。
侍卫的尸体倒在傅美景的眼前,几乎就砸在傅美景的身上。傅美景闭紧了嘴,往自己的左手边连滚带趴地逃去,她不想死。
“本将邹荣宗!”带队前来的将军这时已经立在石桥头,冲着面前燃着大火的石桥暴喝一声:“尔等贼子受死!”
一听来将自报姓名后,石桥这头的护国公就沉了面色,秦王竟然派了一支兵马过来!
第993章 想念欢喜的傅太妃
兵卒跳入水中,因为人数上的优劣瞬间反转,这场水中的厮杀很快就结束,李祉被邹荣宗麾下的兵卒从水中带出,小皇帝呛了水,但被随军而来的大夫将水拍出后,李祉也就无甚大事了。
刘诏一身血和着烟灰地退到邹荣宗的马前,刚要说话,就听邹将军跟他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有话你回去与王爷说,不要与本将说。”
邹荣宗是秦王身边很被重用的将军,刘诏不敢得罪,只得恨恨地闭了嘴。
石桥这时在大火中坍塌了一段,大石掉入河中,将好几具泡在河水里的尸体砸成了尸块。
桥上的火油在半刻钟后燃尽,大火自己熄灭了。这场大火之后,不但是石桥被烧塌了一段,两边桥头的花草树木也都被火焚于一旦。
“架桥,”邹荣宗下令。
一道由竹篱铺成的浮桥,很快出现在桥下的小河上。
邹荣宗下了马,由浮桥走到杏花镇的地界上,也不看脚下的尸体,邹将军是径直走到了护国公的跟前。
护国公这时也下了马,还命人将傅美景抬到了自己的身后。方才火还没灭之前,有侍卫问他是否要走,护国公摇头拒绝了。杏花镇前的这条河,河面还算宽,但水流并不湍急,邹荣宗完全可以带人骑马冲过河。护国公知道,自己跑是跑不了的。
“见过国公爷,”邹荣宗到了护国公的跟前,抱拳冲护国公行了一礼,道:“末将来迟,让国公爷被刺客惊扰,末将有罪,请国公爷治罪。”
护国公叹一口气,虚扶了邹荣宗一把,道:“将军何罪之有?老夫要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将军此次救驾有功,老夫将奏请圣上,重赏将军。”
“这是末将份内之事,何来有功之说?”邹荣宗忙就谦道。
傅美景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虚情假意,这一幕让傅太妃看得恶心,若真是忠臣良将,你们为何不关心一下圣上是否安好?不关心一下她这个圣上生母是否安好?这戏演得太假,真的让人恶心。
“此地不宜久留,”邹荣宗这时跟护国公道:“还请国公爷上马,末将这就护送圣上与国公爷离开此地。”
护国公这个时候能说不吗?
李祉被人重又送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是邹荣宗带来的,远没有他之前的那辆“圣上”舒适,车厢里除了一个坐垫,空空如也。
随军的大夫跟着上车,坐在了李祉的对面。邹荣宗不让宫里的人和护国公人靠近李祉,所以李祉的衣服都由这大夫换上的。大夫坐进车里也不与李祉说话,只手抄在袖中的坐着。
李祉低头,靠着车厢后壁坐着,也是一声不吭。
大夫见小皇帝小小年纪,神情就阴沉,全然不见孩童之色,大夫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皇家啊。
“主子?”走浮桥过了河,亲信侍卫在身后小声喊了护国公一声。
护国公面色不见有异,跟侍卫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圣上遇刺得救,这是圣上鸿福齐天啊。”
侍卫闭了嘴,看一眼水中的尸体,心中忐忑不安,他们这次走不了,到了秦王那里会遇上什么?
“走,”护国公说:“有老夫在,你们不用怕。”
“是,”侍卫轻轻应了一声,心里能自家主子的话却是不大信的,他家国公爷将夫人,三老爷,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都丢在了香州城,这些大小主子,他这主子都能抛下,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这主子能管他们这些侍卫奴才的死活?
傅美景也被人送进了一辆马车里,给太妃娘娘准备的马车车厢里,连个坐垫都没有,完全就是空的。不光这样,也无人来张罗着给傅美景换一身干净的衣物,太妃娘娘就只得穿着沾着血,烟灰,泥土的脏衣,蜷缩在车厢里。
“走!”车外响起号令声。
车厢猛地一晃,将傅美景从车厢左边晃到车厢的右边,不能行走的伤腿又一次开始作疼。傅美景按着自己的伤腿,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了,护国公想要她的命,秦王也不可能善待她,在这个时候,傅太妃突然想念,被她丢在香州城的年欢喜了。
有年欢喜在,刚才至少还会有人会拼了命的救她,有年欢喜在,至少她身边这会儿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有年欢喜在,至少她还有机会,被年欢喜带着逃离。
可年欢喜被她舍弃了,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傅美景突然开始怨恨起李祉来,若不是为了这个儿子,她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到起来,她真的是为了李祉这个儿子,将一切都舍弃了,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邹将军,”刘诏这时跟在邹荣宗的身边,他还是忍不住要说话,方才那明明是护国公想带着小皇帝逃走,他们为什么还要饶过护国公这老东西?
邹荣宗扭头看刘诏一眼,这是秦王身边的侍卫长,亲信之一,所以邹荣宗对刘诏还是有耐心的,“王爷说了,不管发生了何事,不管护国公爷做了什么,我等都要将他好好的带去宁州城。”
自家王爷这命令就得很清楚了,刘诏只得再次闭了嘴,心里憋闷得难受,他方才死了的那些弟兄,可能要白死了。
“走吧,”邹荣宗跟刘诏道:“听末将一句劝,如今你不该想护国公爷,你该想想见到王爷后,你要怎么请罪吧。”
刘诏心头一凛。
“你要事先有防备,今天这事未必会发生,”邹荣宗道。
刘诏将头一低,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来。
“你们几个,”邹荣宗点了身旁的几个亲兵,跟一个亲兵校尉道:“你带他们去护国公爷那里,好生护卫他,若是国公爷再遇惊险,老子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亲兵校尉大声领命,带着九个亲兵往护国公那里去了。
邹荣宗催一下马,坐正身体之后,看着刘诏摇一下头,对付护国公莫萧那样的人,这位竟然不派人紧盯,这不是找死吗?读书人玩起心眼子来,可比他们这些武夫厉害多了。
第994章 侍卫说,王爷有令
护国公看着奉命前来“护卫”他的兵卒,脸上的神情倒还是如常,应了一声好后,便不再说话,只手往自己的身后指一指,让领头的校尉带着兵卒到自己的身后去。
校尉虽然只是军中的寻常武夫,但也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位极人臣的人物,对着这样的人物,他家将军尚且没明着给这位脸色看,他自然就更不敢了。校尉按着军中的礼节冲护国公行了一礼,招手让手下的兄弟跟着自己,一起骑马跟在了护国公的身后。
“驾,”护国公催一下马,这会儿国公爷的心里可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平静,杏花镇这一次的机会丢掉之后,他还怎么逃离?秦王派邹荣宗带了一支兵马来押他与李祉一行人去宁州,他再有钱,还有哪个江湖人敢接他的生意?江湖中的武人,都是与武犯禁之辈,有哪个是敢与军队比拼一回的?
要怎么办?
护国公骑在马上苦思冥想,国公爷没心存侥幸,他在莫良缘的手里吃过亏,知道比起睿王李祯来,他的这个孙女儿要心狠手辣的多,活生生将李祉说成是死人的事,莫良缘是干的出来的。
若是圣上死了,护国公的目光停留在前方,李祉坐着的马车上,这马车的车顶只用一块灰蒙蒙的油布蒙了,车架也没有上过漆油,木头上几多污迹,这哪是一国之君应该乘坐的车?若是李祉死了,护国公想,我与秦王还有何用?
就在护国公飞快动着脑筋的时候,一骑快马由队伍前方跑来,来人跑近,便高喊:“小的有要事禀告邹将军!”
“过来,”邹荣宗高声应了一嗓子。
来人寻声看见邹荣宗,忙飞马赶到邹将军面前,坐在马上一抱拳道:“小的王五见过将军。”
邹荣宗在秦王身边看过这个侍卫,只是听这侍卫自报姓名,他才知道这侍卫原来叫王五,冲王五点一下头,邹荣宗道:“什么事?”
王五又往邹荣宗的马前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跟邹荣宗道:“王爷得到消息,河西折烽带兵南下,其前锋营已入江南,将军若沿原路返回宁州,可能会与折家军遇上,王爷命将军另择道路返回。”
河西折家?邹荣宗的眉头顿时就皱得死紧了,折家军凶名不如辽东铁骑,可邹荣宗这样戎马多年的将军心里是有数的,折家军可不好对付。
“将军?”见邹荣宗皱眉不语,王五小声喊了邹荣宗一声。
“知道了,”邹荣宗跟王五道:“你回去禀告王爷,就说末将会改道返回。”
“还有,”王五说话的声音更小了,身体还往邹荣宗身前探着,道:“王爷令将军,若是路上出了意外,或将军一行还是与折家军遇上,将军务必保圣上不落乱臣贼子之手。将军,这是我家王爷的原话,”说到最后,王五又跟邹荣宗强调了一句。
务必保证圣上不落乱臣贼子之手?
这也就是说,到了必要的时候,他是要杀了身后马车的那位小圣上的了?邹荣宗还是皱眉,弑君之事,能不沾就不要沾,可如今他不想沾也得沾了。
“是,”邹荣宗跟王五道,随手将自己的块令牌扔给了王五,当是自己见过王五,也领了秦王命令的凭证。
王五接了令牌,又冲邹荣宗抱拳一礼,拨转马头就走了。邹荣宗要绕道避开折家军,王五却没想过自己也要这么做,邹将军一行人目标太明显,而他只一个人,如何会被折家军盯上了?他一个秦王身边的小侍卫,折家大公子知道他是谁?
有脑子里盘算一下要走的路,邹荣宗心里有一阵烦闷,若是走原路返回,日夜兼程,他只需四日就可到宁州城,可现在要绕道,他路上能想到的路线,都得让他走上七日以上。
马车停下来后,傅美景大声冲车外问道:“发生了何事?”
车外无人答话。
傅美景不得已,抬手推开了车厢的门。等推开了车门,傅美景这才看见,她这马车旁站得尽是兵卒,她带在身边的太监宫人竟是一个也不见了。
负责傅美景这里的也是一个校尉,比起盯着护国公的校尉,这校尉年纪还要更轻一些。见太妃娘娘将车厢门推开了,这校尉二话不说,直接拿手里的刀将车门一打,硬是将车门当着傅美景的面给撞关回来了。
傅美景一口气噎住,抬手又去推车厢门,可手碰到车厢的木门了,傅美景又失去将这门推开的勇气了。车外站着的都是莽夫,秦王才是他们的主子,如今自己无依无靠,要拿什么跟这些个莽夫拼这口气?她要挣,不也是如方才一样,自取其辱?
傅太妃一下子瘫倒在车中,怨恨之情溢于言表,她是圣上的生母啊!世人却是如何待她的?
“去洪桥镇,”邹荣宗这时也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线,跟左右下令道:“走。”
队伍这才继续前行。
走了约小半时辰之后,护国公发现邹荣宗在绕路了。好端端的,邹荣宗不可能绕路,那是什么迫使邹荣宗绕路的?是秦王离开了宁州,还是说他们前去宁州的路上有了变故?
蓦地,护国公心里又生起了希望,他倒希望这是前路上发生了变故,他盼着这变故来。不管这变故于他而言是好是坏,这总是他的一个机会。
圣驾离开近半日之后,杏花镇的人才开始战战兢兢地,替镇前石桥处死人收尸。
“要快,”几个镇子的族老站在水边,不住催促在河里打捞尸体的年轻人们。
“这等横死之人不能让他见日,否则这些亡人必克我杏花镇!”还有镇上的老学究在河边跟年轻人们晓以厉害。
一路南下来寻折大公子的古尉,这时带着几个侍卫站在河边的人群里,不能让横死之人见日,这是什么道理古将军不清楚,一地一风俗,他也不感兴趣,让古尉感兴趣的是,他听身边有议论,说是这些是刺王杀驾的贼人。
小皇帝半日之前还在这杏花镇?妈的,古尉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怎么偏偏就迟了这半日?
第995章 将军要怎么做?
严冬尽将寻折大公子的差事派过古尉,是图古尉的娘子是江南人士,古将军是会说江南口单的话的,再有,古夫人虽出身不显,一家五代以走镖为生,可这镖局历经一代男丁经营,局中上百的镖师,弟子,随从,因为走镖结下的人脉,这些身居庙堂之高的人看不上,可对远道而来的辽东军而言,这就大有用处了。
“这死了好些人呢,”当古尉操着一口江南吴地的口音跟身边的中年男子搭话时,杏花镇上的这位布庄老伙计并没有对古尉这个外乡人心生警惕。
“六七十个,”布庄老伙计应古尉的话道:“河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怕是也少不了,白天时,这河里的水都是红的。”
“真是圣驾遇袭?”古尉压低了声音问。
布庄老伙计这一次扭头看古尉了。
古尉长相也不差,在辽东军里,这位是辽东军年青将领的人样子之一,抛开两军阵前,挥刀搏命时的凶神恶煞,古尉是个长相很讨人,特别是长辈们喜欢的那一种人,五官俊朗,还透着憨厚。
“走镖的,”古尉挠头冲布庄老伙计笑了笑,小声道:“没想到走到这里遇上这种事,小子想跟阿伯打听打听,这前边的路小子还能走吗?”
布庄老伙计打量古尉。
古尉说:“自打这仗一打,我们镖局的生意就大涨了。”
布庄老伙计问:“你是哪家镖局的?”他的东家生意做得挺大,他们布庄跟江南这一带的大小镖局都打过交道,老伙计一直跟随东家左右,所以江南这一带的镖局,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童家镖局,”古尉说:“我师父大老徐来过杏花镇好几回。”
童家镖局的大老徐,布庄老伙计还真认识,这事对上之后,布庄老伙计方才生起的那股戒心马上就又没了,冲古尉摇一下头,这位小声跟古尉道:“真是圣驾,我劝你就此回头,前头不要去了。”
古尉一脸的老实相,说:“这,这前头还有刺客?”
“来救驾的将军,自己说他叫邹荣宗,”布庄老伙计道:“那邹将军带了足有五六百人的兵马,护卫着圣驾往东去了。”
古尉说:“有邹将军在,前头的路上应该太平了啊。”
布庄老伙计叹口气。
古尉扭头看自己身后的一位,像是不知道该怎么了?
这位是古尉的侍卫长,见自家将军望向自己,嘴角微抽了一下,这位从兜里摸了两块碎银出来,交到古尉的手里,装模装样看一眼自家将军,又冲布庄老伙计呶一下嘴。
古尉看看自己的侍卫长,又看看布庄老伙计,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模样。
布庄老伙计就在心里叹,看来童家的镖局生意是大涨了,要不然怎么连这种一看就没跑过几回镖,连人情世故都不怎么通的小子,怎么也能出来带队跑镖了?
侍卫长这时又装模作样地,跟自家将军耳语了几句。
古尉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将手里的碎银直接往布庄老伙计的手里的一塞,憨憨地一笑,古尉说:“您收下。”
收了钱,布庄老伙计还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句,我这是看在大老徐的面上,帮他这傻徒弟一回。示意古尉几个人跟自己走,布庄老伙计带着古尉几个到了一处无人的僻静处。
四下里看上一眼,布庄老伙计跟古尉小声道:“有消息说折家军到江南了。”
从辽东赶命似的赶到江南,古尉觉得自己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心头欢喜,可古将军脸上还是一副不明白的神情,说:“折家军?我听我师父说过,这是河西的兵马呢,他们,他们也反了?”
“这话可不敢乱讲,”布庄老伙计忙就冲古尉摇摇头,说:“折家军反不反,这也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管的事,是不是?”
“这倒是,”古尉点头。
“那邹将军护卫着圣驾原先往东走,”布庄老伙计说:“秦王爷人就在宁州城,离了我们杏花镇一直往东行,就到宁州城了。”
古尉又挠头,这会儿的古将军是一副晕头转身的模样了,说:“圣上是要去宁州城?这不对啊,秦王爷不是,他不是反圣上的吗?圣上还说,还说什么来着的?”古尉扭头问自己的侍卫长。
侍卫长说:“说他是弑父杀母,抛妻弃子之人。”
“呃,对啊,”古尉说:“圣上把秦王爷都骂成这个狗样子了,他这会儿去宁州城秦王爷那里了?”
布庄老伙计摇头,道:“皇家的事不好说。”
布庄老伙计也觉得这事说不通,可他不敢往深了想,这是朝廷诸公要操心的事,他一个跟着东家贩布的伙计,他配操心这等事吗?
“我倒是听说河西折府是跟秦王爷有仇的,”侍卫长这时又说了一句。
“所以邹将军绕道往东南方去了,他们去洪桥镇去了,”布庄老伙计忙就说道。
古尉作苦思冥想状,过了一会儿才道:“看来前头的路可能会打仗啊,这要怎么办?”
“回吧,”布庄老伙计说:“前边的路不能走。”
古尉问自己身旁的几位:“怎么办?”
布庄老伙计没再说话了,看在大老徐的情面上,他能说的都说了。捏着装在袖中的碎银,布庄老伙计掩嘴咳一声,转身先走了。
看着这位走了,古尉这才咧一下嘴,活动活动脸上发僵的表情,眉目中又露出狠戾来,说:“看来我们追在护国公的身后了。”
“那要怎么办呢?”侍卫长这时神情恭敬地小声道:“方才那位说,邹荣宗带了五六百人的兵马,凭我们这几个,还有童老爷派出来的人手,我们打不了五六百人啊。”
古尉说:“洪桥镇是什么地方?”
古将军岳父大人派出来的镖师,这会儿分头去打探消息了,现在在古尉身边的都是侍卫亲兵,这都是头一回下江南的人,谁能知道洪桥镇是个什么地方?
“将军要追到洪桥镇去?”侍卫长有些紧张地问自家将军,他们就算追到了洪桥镇,就算邹荣宗这帮人还没离开,可他们就这几个人,他们能做什么?
第996章 无用处的皇帝
不远处的河岸边,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时就有尸体被青壮从河中打捞上岸。死的人太多,杏花镇拿不出这么多的棺材来,所以所有的尸体都只是用芦席卷了,暂时放在河边的一处空地上。
古尉人站在黑暗中,看着河岸那头,侍卫长和几个侍卫都不说话,等着自家将军下决定。
几个童家镖局的镖师这时找了来,几个人将杏花镇里里外外都摸了一圈,到了古尉的跟前,年头最长的周镖头就跟古尉小声道:“没人真正见过圣上,不过这镇里有人见过护国公。白天里,桥头这里打起来的时候,镇上人是听见有小孩子喊叫,还看见一个贵妇人双腿不能行走,从桥上自己爬了下来。”
不能行走的贵妇人,那这一定是傅氏太妃了,古尉这么想着,随即就又把这位太妃娘娘抛到了脑后,这位这会儿不重要。
“前边的路这会儿没人敢走了,”一个年轻跟古尉差不多大,也是二十出头的镖师补充道。
“原因呢?”侍卫长开口问。
镖师摇一下头,道:“只听说前边有军队要过来,是哪一支不清楚。”
古尉揉一下自己的鼻子,看看围站在自己跟前的侍卫和老丈人家的镖师们,古将军说:“不管这事了,我们还是接着找折大公子。”
几个侍卫互相看看,碍于有童家镖局的人在,他们这会儿不好说话。
“那我们连夜走?”周镖头忙就问。
抬头看一眼天色,古尉说:“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们离开这里。”
周镖头点头应一声是,指一指几个镖师,说:“三姑爷,那小的带这个货去镇里买些吃的来。”
古尉说:“这会儿镇里还有卖吃的?”
“有,”周镖头让古尉不要操心这事,他们常年在外走镖的人,还能不知道上哪儿找吃的去?
老丈人的人走了,古尉跟自己的侍卫们小声道:“都去休息一下吧。”
“将军,我们不追护国公?”侍卫长问。
古尉摇一下头,“我们要对付的是秦王,护国公那边没什么值得我们在意的。”
刚听到小皇帝被邹荣宗手里的时候,古尉是动过心思,将小皇帝抓回睿王那里,是不是也算大功一件?可仔细想了后,古将军想明白了,这小皇帝如今没什么用处啊,等他家小姐见到睿王,宣布圣上驾崩,这小皇帝就是死人一个,他带个死人去睿王那里做什么?这还得他冒极大的危险,他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秦王才是大敌,”古尉神情很严厉地跟自己的侍卫道:“我们务必找到折大公子。”这位这会儿看起来,哪还有憨厚的模样。
“是,”几个侍卫一起小声应是。
半个时辰之后,杏花镇的人还在忙着打捞河里的尸体,古尉一行人已经由周镖头带着,找了一处能骑马涉马过河的浅弯处,涉水离开了杏花镇。
官道上除自己这一行人外,再无旁人,古尉解开衣领的扣子,让自己能够凉快些,跟周镖头道:“我们往宁州城的方向走,路上就打童家镖局的名号。”
“是,”周镖头领命。
古尉又小声咒骂了一声天气,天空阴沉了一天,但这雨下了一天没能下下来,天气也就闷得厉害,这让古尉很不适应,只觉得这江南的春天,就已经让他闷热得受不了了。
此时江南另一处的军帐里,身着软甲的副将将地图铺在了地上,起身跟折大公子道:“大公子,这就是宁州的地图。”
折大公子坐在椅上,见副将将地图铺好了,但将坐着将腰一弯,胳膊肘抵在膝上,就这么盯着地上的地图看了半天。
军帐里这时或站又坐了五名折家军的主要将领,见自家大公子盯着地图不作声,他们便也看地图。
“不好打,”半晌之后,折大公子直起了腰身,靠坐在坐椅上道:“要打,我们也只会是惨胜。”
光看地图,五位将军也知道宁州城不好打,这城依山而建,东在西两面临水,所以建城之时,这座宁州城的护城河是引了东西两面的两条河流的活水,水流湍急不说,还水深达百十米,这哪是护城河?这就是一条大河啊。
“想架浮桥攻城,不太可能,”有将领开口道。
“不是不太可能,”折大公子说:“是根本就不可能。”
“难怪秦王会选宁州城待着,”另一个将领抱着十分粗壮的膀子道。
“秦王也不可能不在城中备粮啊,”坐在折大公子左下首处,蓄了挺长胡子的将领,看着自家大公子道。
“是啊,”折大公子说:“围城也行不通,更何况我们也未必能将宁州城围起来。”
秦王手里也是有兵马的,真论人数,可能他们折家军还在劣势!
“那要怎么办?”抱着膀子的将领道,这不好打,伤敌一千,自伤得八百,也不好围,搞不好他们自己还会被人家吃掉,这仗要怎么打?
“不是说严冬尽已经带兵往宁州来了吗?”一个一直在军帐里背手踱步的将领,这时停下脚步,看着自家大公子道:“是不是等辽东军到了,我们合兵一处,再作打算?”
折大公子还是懒洋洋的坐姿,一身的戎装也没衬出这位有什么英挺之姿来,“我们的严少爷啊,”折大公子咂着嘴笑了一下,说:“他那里的情况,你们谁知道?”
五位将领,还有一位副将都不说话了,这他们哪儿知道?
折大公子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泡得很浓,喝进嘴的味道太苦,不过折大公子如今很喜欢这种苦茶的味道。
“辽东军也有可能没有往宁州城来?”有将领走到折大公子的身旁低声问道。
折大公子说:“不知道,先在这里驻扎吧,严少爷会派人来找我的,等人到了再说。”
“就算辽东军到了,他们想拿下宁州城也不容易吧?”一直没开口说话,隔着地图站在折大公子对面的将领这时突然开口道。
折大公子又咂一下嘴,道:“想杀秦王,我们未必就要攻城啊,等等吧,看看情况再说。”
第997章 公主殿下说,外祖父来了
宁州城内,杨稻生看着自家王爷一口气喝下去一碗汤药,后又看一眼被自家王爷放在了茶案上的药碗,杨稻生才开口小声道:“那边来了消息,说没探听到莫良缘是否还在辽东军中的消息。”
秦王抬眼看自己的幕僚。
杨稻生说:“严冬尽应该不会让莫良缘冒险,可万一莫良缘去了睿王那里,那?”
秦王似是有些疲倦了,掩嘴打了一个呵欠。
三更的打更声从开着的窗外传进屋中,除此之外,从窗外传进屋中的,还有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的虫鸣声。
秦王放下掩嘴的手,王爷看一眼自己这只皮肤皱得厉害的手,过了一会儿才道:“随她吧,她就是去了香州城,也应该没什么用处了。”
自家王爷这是已经安排人手去了香州城?杨幕僚心头一颤,但这样的事,秦王不主动说,他是绝不敢问的。
“没事了,”秦王挥手让杨稻生退下。
杨稻生想想还是道:“王爷,那折寄火那里?”
“折寄火要想来攻打宁州,他这会儿就应该已经兵临城下了,”秦王道:“怎么?害怕了?”
“不,”杨稻生忙就摇头。
“那就好,”秦王笑了一笑,温声道:“夜深了,去休息吧。”
杨稻生行礼告退。
“不用担心折家军,”秦王看着杨幕僚走到门前了,突然又道:“折寄火现在还不敢来宁州。”
“是,”杨稻生停下脚步,转身给秦王行礼道:“多谢王爷指教。”
“去吧,”秦王又是一挥手。
杨稻生走出书房,天气很闷热,杨幕僚擦一下额头的汗,扭头看一眼自家王爷的书房。
“先生还有事?”有侍卫上前小声寻问。
杨稻生忙道:“无事。”
快步走出秦王书房所在的庭院后,杨稻生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没敢再在庭院门前停留,杨稻生快步离开,自家王爷身边的护卫太严密,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独自坐在书房里了,秦王这才使劲捂着嘴,伏在茶案上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肺疾不但不见好,反而越发地严重了,咳着咳着,秦王扭头看向了自己放在书房里的坐榻,坐榻小几的抽屉里,放着半瓶莫桑青用来保命的药。
王太医如今可以肯定,这药对身体虚弱之人有奇效。秦王如今不但肺疾加重,身体也虚得厉害,每日入睡醒来之后,盗汗都会将衣衫浸得湿透。
盯着坐榻小几的抽屉看了一会儿后,秦王又半身趴伏在了身前的茶案上。还是再等等,按着因为咳嗽而疼痛的肺部,秦王爷暗自想,这药王养杏还没有摸透,还是得再等等。
至于自己的病,秦王的脑海里,不自觉又出现伏龙山口,莫良缘纵马向他袭来的模样,他如今的伤病都拜这个女人所赐。闭上眼睛,默念一声莫良缘的名字,秦王的嘴角边噙上了冷笑,处置完李祯之后,他就该处置莫良缘了。
秦王爷在宁州城里,杀心日盛,而香州城里的睿王坐在灯下,听完面前侍卫的禀告后,紧锁了眉头,道:“她不该来。”
侍卫是奉钱敬之命提前赶回来报信的,听了自家王爷的话后,侍卫没敢吱声。虽然不能确定,但这年轻侍卫是听到风声的,对于太后娘娘到香州城之事,严冬尽是很不高兴的。如今自家王爷也说太后娘娘不该来?和着这还是太后娘娘自讨没趣吗?
“她现在到了哪里?”睿王问侍卫道。
侍卫说:“到了李子镇。”
睿王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爷,”侍卫大着胆子说:“现在再让太后娘娘去严少爷那里,已,已经来不及了吧?”
睿王看自己的这个侍卫。
侍卫不敢跟自家王爷对视,忙就将头低下了。
“你…”
“哥哥,”睿王的话被安平公主的说话声打断了。
“何事?”睿王问。
安平公主站在门外,光听同胞兄长的两字问,她也听不出她这哥哥的心情是好是坏来。咽一口嘴里的唾液,安平公主说:“母妃想见你。”
“我还有事,”睿王马上就道:“你让母妃休息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得空再去看她。”
“皇兄!”安平公主喊了一声。
睿王捏一下眉心,挥手让侍卫退下,同时冲门外道:“安平你进来。”
侍卫拉开了书房门,低头让安平公主进书房后,他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
“母妃有什么事?”看一眼站定在自己面前的妹妹,睿王低声问道,他忙了一天,这会儿说话的嗓音发哑。
安平公主忙道:“哥哥,外祖父来了。”
睿王一愣,道:“谁来了?”
“外祖父,”安平公主急急地道:“他这会儿在母妃那里,哥哥,您快些过去吧。”
睿王愣神,魏家的嫡长孙魏湛在帝宫杀莫良缘不成,反被杀,自己执意问罪两个舅父之后,他与外祖家就已经反目了。此次他带着李祉和整个朝廷由京城退到江南,魏家没有选择再跟随在他的左右,魏老爷子带着全家归故里了,这会儿这位老爷子又到江南来了?
安平公主见自家哥哥坐在书案后面迟迟没有反应,便又喊了睿王一声:“哥哥?”
睿王抬眼看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说:“哥哥您还在怪外祖父吗?”
睿王说:“他与母妃说了什么?”
安平公主老老实实地道:“外祖父与母妃坐着相对流了一会儿泪,外祖父说他不放心我们,所以特意找了自己的门生,拉了一支兵马来香州助哥哥你一臂之力。”
“他还带了一支兵马来?”睿王问。
安平公主点头,说:“是,我亲耳听外祖父这么说的,母妃很高兴,差点跪下谢外祖父的这个大恩。”
魏敬亭身为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门下弟子是很多,可睿王不记得,他外祖父的这些弟子里,有弃文从武的,这位老爷子是从哪里拉出一支兵马来的?怕是找这个门路,老爷子都找不到吧?
安平公主小心翼翼地打量睿王,等了一会儿,见自家兄长又不说话了,公主殿下小声道:“哥哥,您还在怪外祖父吗?”
第998章 暴雨夜,父与女
窗外一声惊雷,将窗棂震得哗哗作响,安平公主好好地站在书房中,被惊得身子轻轻一跳,扭头就看自己左手侧的窗。
惊雷声后,大雨倾盆而下,窗外花园中的花木生长繁盛,大雨这一下,花木的枝叶顿时被打落无数,绿叶红花铺了一地。
“安平,”睿王放缓了声音喊了妹妹一声,道:“只是下雨罢了,你莫要怕。”
安平公主极快地点一下头,却是忘了自己刚才问自家兄长的问题。
“你回去休息,”睿王道:“若是嫌雨大路不好走,你就暂时在我这里的厢房里先休息,待雨停了再走。”
安平公主说:“我这就回去,不打扰哥哥了。”她皇兄这里不时就有文武大臣过来,她留在这里不方便。
“好,”睿王说:“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安平公主扭头往书房外走,快走到门前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忙停步扭头又看还坐在书案后面的兄长。
“我会去见外祖父的,”这一次不等安平公主开口问,睿王便道:“这事安平你不用管了。”
“是,我听哥哥的,”安平公主答应睿王一声,推门走出了书房。
小半会儿的工夫后,睿王在书房中说:“赵季幻。”
一直守在书房门外的赵季幻忙就应声进屋,道:“主子。”
“我外祖父带了一支兵马来?”睿王看着赵季幻问道。
赵季幻脸上露了惊愕之然,因为不相信,赵侍卫长下意识地就道:“真的?这怎么可能?”
“去查,”睿王道。
“是,”赵季幻忙就领命,一支兵马进城,这样的事,他们熙园这里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赵季幻能肯定,就算傅老爷子真带了一支兵马过来,这支兵马这会儿也不可能进城。
赵季幻领命要走,却又听自家王爷在身后说:“切记,不可让这支兵马进城。”
“是,属下明白,”赵季幻再次领命,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熙园后宅的大屋里,魏太妃坐在上首,魏敬亭坐在女儿的左下首处,听安平公主说睿王会过来见外祖父,魏太妃的脸上才现了笑容,跟自家父亲道:“看来父亲过来,王爷是高兴的,父亲再等王爷一下吧。”
魏敬亭捻须点一下头,这些年他也老得厉害,当年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被人赞为仙风道骨,可如今也只是个衰老不堪,行将就木一般的模样了。
“你去休息吧,”魏太妃又跟女儿道:“姑娘家的,不要熬夜。”这会儿心情好,魏太妃待安平公主也有这段日子难得的温情。
安平公主与魏太妃如今也没什么话可说,听了魏太妃难得关心自己的话,公主殿下也没个反应,冲魏太妃曲一下膝便离开了。
看着安平公主走,魏老爷子才叹了一声,道:“这若是太平年景,公主殿下应该下嫁了。”
魏太妃脸上的神情黯淡一下,谁说不是呢?她好好的一个女儿,正经帝王家的金枝玉叶,却没想竟落得个愁嫁的下场。
“罢了,”魏老爷子转而又安慰女儿道:“待大局定了,还愁公主殿下觅不得良人吗?王爷只这一个同母胞妹,亏待了谁,他也不会亏待公主殿下的。”
魏太妃说:“这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魏老爷子看着大开着的屋门,双眼微合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魏太妃看着父亲这样,没由来的又是一阵心烦,道:“王爷手里不是没有兵马,只是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个看着威风八面的武夫,到了沙场上,竟是个个都不经打。”
魏老爷子也没接魏太妃这话。
魏太妃神情变得有些激动了,看着魏老爷子道:“父亲也觉得我如今是在干政?”
魏老爷子这才又扭头看向了女儿,皱眉道:“太妃娘娘,沙场之事不是您应该管的。”
魏太妃尖着嗓子道:“那一群废物,还不让说了?”
“太妃娘娘!”魏老爷子加重了语气。
魏太妃以前待父亲还有敬畏之心,可如今经了这么多的事,她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听出了父亲的不悦,魏太妃嗤笑一声,道:“如今是什么年景?我倒是坐享富贵呢,可我能吗?父亲也不要跟我说什么规矩了,现在已经没有规矩可言了。”
魏老爷子闭上了嘴,又看向了屋门,显然不想再与女儿说话。
魏太妃便也赌气不再说话,许久不见的父女二人,竟就干坐在了大屋里。
屋外雨势不见有减弱的迹象,熙园寻常夜晚很是明亮的灯火,在这暴雨夜里,显得微弱了起来。
睿王由侍卫打着伞,走出书房庭院,问身后跟随的侍卫道:“赵季幻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被问话的侍卫忙回话道。
睿王沉着脸色。
侍卫说:“要么小的去找找?”
睿王摇一下头,说了句:“不必了。”
此时香州东城城头的一处无光处,一个男子坐在吊篮中,被人从城头放到城外。男子从吊篮中跳出,下到护城河里,游到对岸,上岸之后,这男子也没回头再一眼身后的香州城,拔腿就往前方跑去。这男子跑起来飞快,不快人骑马奔跑来的慢,可见这人脚下的轻功了得。
男子刚走没多久,赵季纪上了东城的城楼,见到了今晚值守的将军周瑾。
“王爷有事?”周瑾也算是睿王身边的亲信将领了,见到赵季幻冒雨赶来,周将军是连忙就问道。
赵季幻说话之前,先看一眼城外,城外这时无人,远处黑蒙蒙一片,大雨之中竟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们都先退下,”周瑾让身边的众人都退下。
赵季幻压低了声音跟周瑾道:“傅老到了,说是带了一支兵马来助王爷,周将军,我家王爷有令,不可放这支兵马入城。”
周瑾听了赵季幻的话,下意识地就也往城外看上一眼,这城外哪里像是待着一支兵马的样子?
“傅老是由东城入城的,”赵季幻又跟周瑾说。
周瑾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是今天黄昏时分过来东城值守的,与他交接防务的将军并没有跟他说,看见傅敬亭进城,而他也没有看见傅敬亭进城,这人是飞进香州城的?要么就是赵季幻的情报有误。
第999章 张家村,祠堂
赵季幻与周瑾说了半天,也没将魏敬亭的事给对上,看着城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不清的天与地,赵侍卫长突然就有些心慌,跟周瑾道:“还请将军务必记得,不可放兵马入城。”
赵季幻再是睿王的亲信,也只是个秦王府的侍卫,不是朝廷官员,传达自家王爷的命令这没什么,可他说叮嘱周瑾的话,就明显不合适了,周将军是有将阶的武将,你赵季幻是什么身份?
周瑾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一眼赵季幻,周将军神情淡淡地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季幻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得罪周将军了,手按在城墙可垛口处,往城外又看了好几眼,赵侍卫长跑下城楼,骑马又往就位于东城的熙园跑去。
从东城坐吊篮出城的男子,这时找到了自己藏在官道旁树林里的马,解了绑在树上的缰绳,男子牵马出了树林后,翻身上马,催马便往前路跑去。
两柱香的时间后,男子到了香州城外的一个名叫张家村的,很是不起眼的小村落。傅敬亭带来的兵马,就等在张家村中。
男子催马到了张家村的张氏祠堂门前,甩蹬下马,男子无视了倒在了祠堂大门前的几具村民尸体,径直跑进了祠堂。
祠堂里,施洗砚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就着烛光正看得入神。
“将军,”男子到了施洗砚的面前,单膝跪地给施洗砚行了一礼。
出身落炎城施家的施洗砚生得白净,很有些男生女相,灯光之下,这位施将军的眉眼看着,更是带着几丝难以言表的柔媚之色。“起来吧,”也不抬眼看跪在自己面前的手下,施洗砚只轻声说了一句。
男子起身,从怀里摸出一块四方的黑漆木牌,双手捧着,跟施洗砚道:“将军,开城令在此。”
施洗砚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话本,抬眼看男子。
男子往前又走了一步,将开城令呈到了施洗砚的面前。
施洗砚拿过开城令,轻声笑了一声,道:“看来我们的傅学士很卖力气啊。”
男子没敢说话,施洗砚男生女相,可谁要觉这位好欺负,就大错特错了,这位顶着一张柔媚肖女的脸,下令屠尽张家村男女老幼的时候,可是半点的犹豫都没有。
“城中的情况如何?”施洗砚手捏着开城令,问男子道。
“睿王应是有警觉了,”男子道。
施洗砚道:“现在守东城的人是谁?”
“是周瑾,”男子回话。
“他手下多少人?”施洗砚又问。
“八百人,”男子道:“若是东城告急,睿王可调集的兵马应有三万多人。”
“那熙园呢?”施洗砚说:“有多少人守熙园?”
男子低头道:“魏大人传说,说这事他无从打听。”
“啪”的一声,施洗砚将开城令牌拍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男子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让下边准备,”施洗砚语调平淡地道:“半刻钟后,随我去香州城。”
“是,”男子领命,快步退出了祠堂。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祠堂的屋瓦一阵颤动。
施洗砚坐在太师椅上,侧身看自己身旁的木龛,张氏族人的祖先牌位全都放在上面,张家村不大,可祖先牌位却是不少,满满当当地,足足放了五排木架。
施洗砚看着这些牌位笑了笑,刚刚杀尽了这一族人,这会儿面对这一族人的祖先牌位,他却一点都不在乎。落炎城破时,他施家不也被折家大公子灭了族?哦,这里面还有严冬尽的“功劳”在。落炎城施家可是旺族,族人出相入将的不在少数,还尚过好几位公主,可是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被灭门的下场?
名门旺族尚且一朝凤凰落地不如鸡犬,满门被杀,那张氏这个江南小小的一个氏族又算得了什么呢?施洗砚站起了身,将披风的结扣扣上,落炎城城破时,他在秦王身边效力,所以逃过这个死劫,将来他能不能重振施家的门楣,一看他自己,二要看秦王爷是不是能成皇了。
走出祠堂,外面的侍卫忙都挺胸站好。
雨下得太大,这让施洗砚不满意。
“将军?”侍卫捧了施洗砚的战刀走上前。
从侍卫手里拿过战刀,施洗砚提刀在手,也不说话,径直走进了大雨之中。
十几个侍卫也都默不作声,紧紧跟随在自家将军的身后。
施洗砚带着八百人的兵马,离开张家村的半个时辰之后,莫良缘一行人冒雨到了张家村前。
“有血腥味,”阿明仔在村前的界石前停了步,跟与他一样骑在马上的莫良缘道。
暴雨之下,蓑衣起不了挡雨的作用,所以莫良缘干脆与阿明仔们一样脱了蓑衣,这会儿莫大小姐也是浑身上下湿透,有宽大的披风挡着,她也不至于因衣衫湿透而显了玲珑有致的身材。
听阿明仔说有血腥味,莫良缘就往村里张望一眼,隔着雨幕,她隐约能看见村里的灯火。
“太安静了,”阿明仔这时又说了一句。
是太安静了,一个住着人的村落,就算在大雨夜中,也不会这样不闻鸡犬之声。
钱敬这时催马跑到了前边,他是没闻见血腥味,开口便问道:“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说进村避雨的吗?”
阿明仔跟钱敬说:“先生,前头的村里怕是没活人了。”
钱敬身子一晃,差点跌落下马。
阿明仔冲自己的两个奴兵弟兄打了个手势,这两个年轻人便下了马,徒步往张家村里跑去。
“这里离香州城很近了,”莫良缘这时跟钱敬道:“若是这村子出了事,那香州城也就难保要事了。”
钱敬这时在心里祷告,千万不要出事。
周净这时开口道:“这怎么会出事呢?秦王的兵马还没到啊。”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在马上,就是为了赶在秦王兵马之前到香州城,他们难道还是来迟了?
“不可能,”钱敬这时果断摇头道:“香州城没出事,不然我们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第1000章 战刀来自河西之地
村里的尸体无人收殓,所有的尸体都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身上的伤口让人一看便知,这一村的张氏族人都是被砍杀身亡的。
两个奴兵进村摸了一圈,没发现村里还有活人,二人捡了一把看着像是杀人凶器的刀,便退出了村子。
莫良缘一行人这时已经下马,莫良缘,阿明仔,周净,钱敬四人站在一起,阿明仔已经在劝莫良缘先不要去香州,等他带人去香州城打探过后再说。
周净当然是赞同阿明仔的话,也跟着阿明仔一起劝莫良缘。
钱先生则是默不作声,他担心他家王爷,莫良缘若是不去,谁能保证严明这个严冬尽的亲信,会尽心尽力?可这话钱敬不能说出口。
两个奴兵在这个时候奔到莫良缘四人的面前,禀道:“小姐,村里的人都被杀了,没有活口。”
莫良缘倒抽一口气,头一晕,眼前就是一阵发黑。
周净也是一惊,说:“都死了?”
两个奴兵一起点头。
阿明仔看着没什么大反应,指一下被奴兵拿在手里的刀,问:“这是杀人的刀?”
被大雨冲刷之后,这把刀刃缺了好几个口子,少了一半刀柄的刀上,并没有血迹。
阿明仔把这刀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周净也凑到跟前看,大雨夜,虽然有用琉璃制成的马灯能照亮,可这光亮如萤火一般,实在是小的可怜。周净将眼睛都快贴到刀身上去了,才看见这刀的刀背上刻着几道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花纹,在周净看来,这花纹有些像蛇皮的纹路。
阿明仔在用手摸刀背上的花纹,花纹已经很浅了,这刀若是不被弃,再过个十天半月,这几道花纹就得被全部磨光了。
“能看出这刀的出处?”莫良缘问道。
阿明仔说:“像是河西一带的战刀。”
河西一带的战刀?这也就是,凶手打河西来?
冒险到香州城来,所有人的神经其实都是绷着的,这样一来,人就会变得敏感。刀是来自河西一带,这完全也有可能是凶手去过河西,从河西之地得了一把称手的战刀,可这个时候,莫良缘几人的第一想法不是这样,几个人的第一想法就是,河西的兵马也归顺秦王了?
周净脸色难看,小声说:“折家军到江南了?”
阿明仔就看莫良缘,等着莫良缘示下。
钱敬背手站在大雨中,凉意从心底升起,河西折家还是投到秦王的麾下去了?
“要不,”周净拿不定主意,想了又想,跟自家小姐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军中去吧。”
钱敬的脸色顿时变得如死灰一般,看着莫良缘说不出话来。
莫良缘盯着阿明仔手中的战刀看,突然问两个进村去的奴兵:“村里的人死了多久?”
两个奴兵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村中人的尸体已经发僵了,约莫黄昏时分这村里的人就已经死了。”
莫良缘看一眼眼前的路,土路上一片泥泞,积水已经很深了,就算凶手有在地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会儿也看不见了。
“小姐,”阿明仔将刀往地上一扔,跟莫良缘说:“这会儿雨大,还是先找地方避雨吧。”
是走是留,先重找一个地方避雨再商量吧。
莫良缘扭头问钱敬:“先生,这里离香州城还有多远?”
钱敬说:“快的话,不过两柱香的时间。”
莫良缘往香州城的方向望了望,说:“凶手会去哪里?”
周净说:“跑了啊。”
“他们为什么要杀人?”莫良缘又问。
“为了钱财?”周净说。
“村民家中有被翻动洗劫的痕迹吗?”莫良缘问两个奴兵。
两个奴兵同时摇头,他们连看了好几户住家,没发现这些人家有被抢财物。
“不是为账,那就是因为有仇?”周净再次猜测到。
“这里离香州城不过两柱香的距离,”莫良缘说:“城里有过万兵马驻守,什么人会在数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来寻仇杀人?”
周净被问住了。
“这些人是冲香州城去的?”阿明仔脸上的神情冷峻,道:“可若是有人在攻城,我们这里是可以听见声音的。”
“是,是啊,”周净忙就道。
莫良缘转身便往战马跟前走,边走边道:“我们去香州城。”
“小姐!”阿明仔一个闪身就到了莫良缘的身前,拦住了莫良缘的去路,低声道:“小姐觉得这会儿香州城有难?”
“我宁愿是有人在攻城,”莫良缘说话的语调听着有些急了,“无人攻城,就说明有人要靠着阴谋诡计入城。”
钱敬身子一颤,赶到莫良缘的身前道:“小姐此话当真?”
莫良缘冲钱敬点一下头,看着阿明仔道:“也许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将王爷救出来。”
“这不可能啊,”周净这时说:“什么阴谋诡计能一支兵马混入香州城去?这会儿城门早就关了,要关城门得有王爷的开城令才行吧?睿王爷哪有这么好骗?”
“我们走,”莫良缘要往前走。
阿明仔没让路,这个时候知道香州城的情形不对,他怎么可能让莫良缘去香州城?
莫良缘看着阿明仔。
阿明仔说:“小姐就在这里等好了,小的带人过去,若是王爷有难,小的拼死也要将王爷带出香州城。”
周净这时反应过来,忙也跑到莫良缘的身前,说:“小姐,真要出事,阿明仔他们就得搏一回命了,您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莫良缘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拿着刀枪跟人搏命的本事,“若是要搏命,那我就在城外等着,”莫良缘遂跟阿明仔说:“明仔,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阿明仔说:“那小姐就在这里等小的好了。”
莫良缘摇头,“若是还没到要你们搏命的时候呢?也许那些人没混入城中,也许那些人混入城中尚未动手呢?”
“那小姐你也不能进城啊,”周净小声叫道,真要有人混入城中想杀睿王爷,谁能保证这帮人看见他家小姐了,不起杀他家小姐的心思?
第1001章 还要等多长时间 ?
“若有危险,我就不进城,”莫良缘神情认真地跟阿明仔保证道。
阿明仔面颊颤了两颤,他明显是不愿意莫良缘这会儿去香州城的。
严冬尽为什么要用阿明仔换展翼,是因为阿明仔的武艺在展翼之上,当然不是,严冬尽的这个心思,莫良缘稍想一下便能明白,所以莫良缘跟阿明仔商量道:“你看这样行吗?”
此时的香州城东城楼上,周瑾捂着左肋下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副将。副将手里的匕首上沾着周瑾的血,只是这血不鲜红色,而是黑如墨汁一般的颜色。
“将军,”将匕首收进袖中,副将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周瑾的右臂,大声道:“这会儿雨太了,你去避一会儿雨,这里属下盯着就可以了。”
周瑾想喊叫,可这会儿他全身麻痹,喉咙痉挛,呼吸都困难了,周将军又如何能喊叫出声。
副将先前说有要事禀报,所以周瑾是与副将站在城楼上的一个角落里,四周无人,离他与副将最近的兵卒也在五十步开外。副将是周瑾带在身边十多年的亲信,也没人能想到,这副将会背叛周瑾,所以城楼北边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竟就是无人察觉。
副将“扶”着周瑾往望楼走,望楼里尽是副将安排的人手,其中就是傅家的几个会武的护院。
将周瑾放到了椅子上,副将抬手试一下周瑾的鼻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周将军就已经气息全无了。放下手,看着周瑾七窍流血的脸,副将又抬手替周瑾将血擦了擦,发现这血擦不干净后,副将又想将周瑾怒睁着的眼睛给合上,可连试了几回都不成功。
“属下是没办法,”副将放下自己沾满了黑血的手,跟周瑾小声道:“属下要顾及家人的性命。”
周瑾怒目圆睁,已无生机的眼就这么直盯着副将。
“看好这里,不要让人进来,”副将跟手下下令。
“是,”手下们小声领命。
副将不再看周瑾,转身快步离去。
有人送了夜食上城楼,每个兵卒都分到了一碗热汤,汤中有肉片,这让城上的众人很是满意。
“这是王爷赏赐下来的,”领头送热汤来的人,看着就是个管事的模样,一边看着城上的众人大口喝油水十足的肉汤,一边笑呵呵地道:“王爷念着诸位雨夜值守城楼辛苦,特此赏下热汤。”
城上众人一起高声谢睿王爷。
副将的手里也拿了一碗肉汤,看一眼送汤来的管事,副将道:“你随我去见我家将军。”
管事的跟着副将走了,也没有留意副将没碰手中肉汤的事。
副将与管事的站在望楼里等,半刻钟后,有人进来小声禀告,说城上的众人都喝过肉汤了。
“那我们就下城去,”管事的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跟副将道:“城下的诸位军爷也都喝过肉汤了,都感念王爷体恤呢。”
副将木着脸,没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管事的看一眼周瑾的尸体,带着手下往望楼外走了。
城上城下诸人喝过肉汤不多时,施洗砚带着八百人的兵马到了香州城下。因为战马的马蹄用厚布包上了,马嘴也被封住,马脖上也没有悬挂马铃,所以八百人的骑兵,行走起来竟是消无声息的。
“我等是河西折家军,”有中军官冲城楼上的道:“奉睿王爷之命前来,请城上速开城门,放我等入城!”
副将站在城楼上道:“可有信物?”
中军官骑马跑出队伍,手里高举着睿王的开城令。
“送上来,”副将跟这中军官道。
中军官将开城令缠在箭上,射上城楼。
有兵卒从箭上取了开城令,送到了副将的手里。
副将仔细看看手里的开城令,冲城下说一声:“等着。”
中军官没再说话,拔转马头跑回到队伍里。
副将手拿着开城令跑进了望楼,不多时就从望楼中跑出,站在先前站着的城楼垛口处,跟左右下令道:“将军有令,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诸人都是周瑾的麾下,对这副将极为熟悉,也都深知这位是自家将军身边最为得用的亲信,所以副将代传周瑾军令,下令打开城门,城楼上也无人起疑。当下就有兵卒,转动绞盘,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施洗砚一行人进城。
“进城,”施洗砚在城外下令。
八百骑兵催马过了吊桥,走进大门的城门,就这么进了香州城。
副将站在城楼上,心脏狂跳,脸上的神情极不自然,整个人都在紧张之中。只是这会儿没人注意他,也就无人发觉这位的不对劲了。
施洗砚进了城,下了马,就往城楼上走。
有城下的兵卒要拦,就听副将在城楼上道:“将军有令,放他们上来。”
施洗砚哈哈一笑,跟拦路的兵卒道:“我与你家将军是旧识,多年未见,没想到今日在这香州城见到了。”
“施将军,”副将迎下城楼,远远地就冲了施洗砚行了一礼,道:“我家将军有请。”
施洗砚往城楼上走去。
副将的脸色铁青。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施洗砚看着副将笑了起来,道:“你的将军还能复活不成?”
副将僵硬地抬手往城楼上指,道:“请。”
施洗砚走上了城楼,四下里看看,问副将道:“你家将军呢?多年未见,你家将军的架子大了啊。”
副将抬手又往望楼指,说:“我家将军在望楼等将军,施将军请。”
“怎么?”施洗砚就说:“你家将军这是避雨去了?”
副将没说话,将头一低。
“架子是变大了,”施洗砚笑着嘀咕了一句,迈步往望楼走去。
施洗砚这与周瑾乃是多年好友的表现,让城上众人都没有起疑心。不少人甚至很有兴趣听施洗砚说话,觉着能从这位的嘴里听到些自家将军的往事。
推门进了望楼,一层大厅里,周瑾的尸体仍坐在木椅上。施洗砚盯着周瑾的尸体看上几眼,收了脸上的笑容,问副将道:“还要等多长时间?”
第1002章 睿王爷说,请回
施洗砚嘴里问着话,抬手将坐椅上周瑾的尸体推到了地上,自己坐在了这张坐椅上,见周瑾的尸体离自己太近,施洗砚又抬腿踢了尸体一脚。
副将默不作声,弯腰将周瑾的尸体从地上抱起,放到了离坐椅挺远的空地上。
施洗砚不屑地一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将来黄泉再见,你家将军就会给你一个好脸吗?”
副将没理会施洗砚,又试着合一下周瑾的眼睛,发现还是合不上。
施洗砚说:“我还要等多久?”
副将站起身,说了句:“不知。”
望楼外这时响起了重物倒地的声响,施洗砚站起身往望楼外走,副将等人跟在他的身后。
城楼上,以手扼喉的尸体倒了一地,但凡喝了肉汤的人,无一幸免,全都中毒而死。
施洗砚从望楼走出的工夫,有他的部下从城下跑上来,看见自家将军站在望楼前,便飞奔到望楼前,跟施洗砚禀道:“将军,城下的兵将都死了。”
“好啊,”施洗砚说:“将尸体收拾一下,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无堆着,我们把这香州城的东城先占了再说。”
“是,”部下领命,手按着挎刀又往城楼下跑去。
“干得不错,”施洗砚夸了副将一句。
副将面如死灰,眼中没有半点神采。
施洗砚笑了一声,道:“你这就是惺惺作态了,做给谁看呢?”
“施将军要如何去熙园?”副将不接施洗砚的话茬,而是问施洗砚道。
“熙园,”施洗砚转身往城内望去,这位只知道熙园在香州东城,却不知道熙园的具体方位,不过找着了东城灯火最为明亮的地方,施洗砚也就知道熙园在什么地方了。
副将说:“熙园防卫森严。”
施洗砚看着大雨中,还是灯火通明的熙园,冷笑数声后,施将军跟副将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熙园中,睿王坐在傅敬亭的对面,睿王爷的脸上一贯表情欠奉,听傅敬亭说对自己的忧虑,睿王爷也没什么反应,好似在魏老爷子话语中,让老爷子忧虑到夜不能寐的人不是他。
魏老爷子话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道:“王爷这是不信我的话?”
睿王道:“外祖父带了一支兵马过来?”
魏老爷子说:“是。”
“这支兵马是怎么得来的?”睿王问。
“自是花钱买来的,”魏老爷子说:“如今天下大乱,流民遍地,老夫花了重金,招募了数百精壮。”
睿王看着魏老爷子,目光冰冷。
魏太妃在上首处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王爷,你外祖特地来帮你,你就不说些什么?”
“这支兵马现在何处?”睿王问。
被儿子无视的魏太妃一口气憋在了心里,难受得要命,却偏偏又不能跟睿王嚷嚷。
魏老爷子说:“在东城外的张家村。”
张家村睿王没去过,但知道有这么一个村子,“为何守城的兵将没有看见外祖父入城?”睿王又问。
魏老爷子长叹一声,语话中带着暮气,道:“若不自报家门,如今谁还认识老夫呢?”
这个解释睿王可以接受,但睿王心中对傅敬亭的警惕未除,“外祖请回吧,”睿王爷看着自己的外祖父道:“您一生都与诗书为伴,沙场之事您还是避开的好。”
“王爷这是?”魏老爷子神情惊讶,看着像是完全没有想到睿王会赶他走。
“王爷!”魏太妃一下子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睿王只看着魏老爷子,“待天下太平了,外祖再出仕为官好了。”
“老夫还能活多久?”魏老爷子苦笑起来,说:“王爷可否告诉我,这天下何时重得太平?”
“他哪里能知道?”魏太妃大声道:“他手下的那些武夫都是些废物,仗打得一败涂地!秦王的大军就要往香州城来了,父亲你问王爷天下何时重得太平?你不如问问他,他能否守住这香州城吧!”
魏老爷子又很是惊讶地看着女儿,没想到他这个曾经行容举止皆端庄秀雅的女人,也会变得尖酸刻薄。
“你不要你外祖父的这支兵马,”魏太妃质问儿子道:“那你在等哪支援军?等辽东军吗?你告诉我,辽东军如今在哪里?!”
“辽东军?”魏老爷子道:“辽东军南下了?”
魏太妃冷笑,“我们王爷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辽东军?只是秦王的兵马就要杀到面前了,辽东军连个影子都不见。早先时,有人说,莫家父子与蛮夷勾结,黄沙堡大捷就是个谎言,我们王爷还将传这话的人杀了好几个,也不知道他莫氏父子领不领我们王爷的这个情。”
睿王终于看向了自己的母妃,睿王爷疲惫不堪,只是他这会儿什么情绪也不能流露。
魏太妃没想着要住嘴,冷笑连连地看着睿王道:“事到如今,你还信辽东军会来救我们?”
“母妃放心,”睿王冷声道:“我死之前,母妃一定不会死。”
“我宁愿我已经死了!”魏太妃似是被睿王刺激到了,突然就喊叫了起来,道:“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嫡亲的亲人你不信,你往外赶,那与你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人,你却当成是救星!”
“太妃娘娘,”魏老爷子喊了女儿一声,摇一下头,示意魏太妃不要再说了。
情绪激动的魏太妃这会儿哪能忍得住?如今睿王也就是每日清晨会来给她请安,可她起不了这么早,于是睿王就在门前站一站,随后就走了,这样一来,她连着几天也见不着儿子的面。魏太妃如今只觉得睿王不孝,她为了这个儿子快要把她自己给急死了,而她的这个儿子呢?
“我只问你,辽东军如今在哪里?”魏太妃盯着睿王问。
睿王站起了身,跟魏老爷子道:“外祖请回吧。”
“睿王!”魏太妃大叫起来。
魏老爷子叹一口气,说:“王爷体谅我这个老头子,老夫谢过王爷。夜晚雨大风急,敢问王爷,可否容老夫等雨停后再走?”
“可以,”睿王说。
“多谢王爷,”魏老爷子起身给睿王行礼。
看一眼自己的外祖父,睿王转身要走,却被冲过来的魏太妃一把抓住了胳膊。
第1003章 伏地痛哭的魏太妃娘娘
“你不能这么待你外祖!”魏太妃抓着睿王的胳膊,与方才的怒声喝斥不同,这会儿魏太妃又放软了声音,哀求睿王道:“王爷,母妃和你外祖总不会害你的。”
睿王甩开了魏太妃的手,冷声道:“多日不见,母妃陪外祖父说说话吧,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
魏太妃再想抓睿王的胳膊,手却只是碰到了睿王的衣袖,手一握,儿子的这一角衣袖从她的手指缝里滑过去了。“王爷!”魏太妃喊,往前扑时,没扑到睿王,自己跌在了地上。
睿王听到了母妃跌倒在地的时候,可这会儿他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间大屋里,睿王爷头也不回的,径直就这么走了。
魏太妃趴伏在地上,看着睿王走出大屋,看着屋门被睿王撞得晃了两晃,魏太妃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魏老爷子上前扶女儿,可老爷子年老体弱,扶了好几下,都没能把魏太妃从地上扶起来。
魏太妃这会儿也不想起来,就趴伏在地上,跟魏老爷子哭道:“父亲你看见了吧?他如今就是这么待我的,他怎么能这么待我呢?我是他的母妃,我为他操劳了半生啊!”
魏老爷子没办法扶女儿起来,便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就坐在魏太妃的跟前,低声道:“夫死从子,太妃娘娘方才过了。”
魏太妃的哭声一顿,无法置信地抬头看自己的父亲。
“我带来的人少,区区数百人,”魏老爷子说:“先前我就担心王爷看不上,如今看来王爷确是看不上我这区区数百人的兵马。想也是啊,秦王有三路大军来袭,我这数百人的兵马能做什么呢?”
“父亲!”魏太妃哭喊。
“太妃娘娘您听我说,”魏老爷子虚拍一下魏太妃的手,道:“王爷若真到了要靠我区区数百人兵马的地步,那才是坏事,想靠数百人的兵马御敌,这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魏太妃被自家父亲说动了,是啊,若真到了这个地步,那她的儿子就真正是败了啊。
“流民青壮组成的兵马,”魏老爷子捻须摇一下头,道:“到底能有多少战力,我不知,太妃娘娘您也不知,王爷不用也是对的。”
“这是父亲的一片心意啊,”魏太妃抹着眼泪道:“他看也不看,半个感激之心都没有。父亲,我不知道睿王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他以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魏老爷子怅然道:“王爷还记着我魏家的大错,唉,我悔不当初,是我没有教好那两个孽子啊,那时候他们怎么就有胆子,纵兵闯宫,想害太后娘娘的?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一听父亲提这事儿,魏太妃的脸扭曲一下,她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变的,不就是遇见莫良缘以后?
“罢了,”魏老爷子说:“待明日雨停,我就走。”
魏太妃说:“父亲多留几日就是。”
“王爷的命令怎可不遵?”魏老爷子说:“太妃娘娘要自己保重,还有公主殿下,有合适的少年郎,就让公主殿下嫁了吧。”
老父亲的关心之语,让魏太妃痛哭不已,有心再找睿王去理论一番,可她现在连从地上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给老夫安排一间房吧,”魏老爷子跟魏太妃说:“太妃娘娘也莫要再哭了,您这样的哭法,传出去对王爷不好。”
睿王都已经兵败如山了,再传个不孝的名声?魏老爷子看着女儿摇头,那意思是说,你这不是要逼你的儿子吗?
魏太妃坐在了地上,命宫人去给魏老爷子安排一间客房。
魏老爷子看着宫人领命退出,连着深吸好几口气,跟魏太妃说:“这屋里太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魏太妃说:“父亲去屋外站站就是了,我这里如今也没有多少人伺候,父亲自便吧。”
魏老爷子从袖中拿了块巾帕给女儿,自己起身往大屋外走,边走边道:“将眼泪擦一擦,莫要再哭了,王爷有自己的打算,那太妃娘娘就多为公主殿下想想吧。”
魏太妃就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父亲给她擦泪的巾帕。这股伤心,一时半刻消褪不了,魏太妃哭着哭着,嘴里又开始咒骂起莫良缘来,若是睿王从没见过这个女人该多好?她的儿子为莫良缘这个女人倾心,违背了伦常,忤逆她这个母亲,与母族反目,不续娶,不生子,连子嗣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可如今莫良缘这个女人在哪里?辽东军又在哪里?
魏老爷子站在大屋门外,看一眼面前的庭院,又看一眼孤身一人候在门外的小宫人。先原在门外候着的宫人太监,都去忙为他准备客房安寝的事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宫人。
“我的管家在门房那里,”魏老爷子跟这小宫人道:“老夫有药放在他那里,你去门房那里一趟,替老夫将药取来吧。”
小宫人看魏老爷子一眼,冲屋门里道:“太妃娘娘?”
“去啊,”大屋里,依旧坐在地上的魏太妃道:“赶紧去!”
小宫人应一声是,慌慌张张地就要冒雨跑走。
“太妃娘娘,”魏老爷子却在这时冲屋门里问道:“能否让这奴才过来伺候我?老夫习惯了他的伺候。”
“让管家进来,”魏太妃便跟小宫人下令道。
小宫人领了命,冒雨跑走了。
熙园大门的门廊里,魏老爷子带来的管家听小宫人说自家老爷让他进屋去伺候,忙就着小宫人要走。
“慢着,”一旁的侍卫将这两人给拦了下来。
小宫人说:“这是太妃娘娘的命令。”
侍卫看一眼这小宫人,跟四十多岁,长相普通的管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王爷一声。”
“是,”管家忙就应声。
小宫人也没办法,自家太妃娘娘她是怕的,可睿王爷也是让她害怕的。
侍卫往正院书房方向跑去。
管家很是抱歉地冲小宫人一笑,小宫人受了惊一般,将头低下了,这让管家将到了嘴边的客气话又咽了回去,两个人只能站在门廊这里呆等了。
第1004章 趴在城墙垛口处的兵卒
睿王听了门前侍卫的禀告,魏敬亭要他府上的管家进熙园伺候,想一下魏老爷子如今的模样,风烛残年,老迈不堪,他外祖父是需要人伺候。开口刚想说,让自己母妃那边的人伺候就行,可睿王又想起魏太妃冲他大喊大叫,大声喝斥的模样,“让他去伺候吧,”睿王跟侍卫道:“让他不要乱跑。”
“是,”侍卫领命。
看着侍卫退出书房,睿王看一眼小厮刚送上来的吃食,到了这会儿也没用晚饭的睿王爷是仍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事实上,睿王现在也想不起他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桌上堆着不少公文,还有战报,睿王连笔都不想再拿,公文战报什么的,他自然也就没有心情拿起来看。一个人独处了,睿王真实的心情才会在脸上流露出来,他很疲惫,这种累好像是日积月累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整个压垮,睿王现在对日后的看法都悲观,秦王李祈让他身心俱疲。
后宅里,管家哈着腰站在自家老爷的跟前,小声道:“老爷,大门前的侍卫半个时辰前换了班。”
这消息对魏老爷子来说并不重要,看一眼管家,魏老爷子说:“放烟吧。”
管家脸上原本还堆着笑,听了魏老爷子的话后,管家脸上的神情就僵住了,都没能立刻领命应是。
魏老爷子也没再重复自己的命令,只看着自己的管家。
管家被自家老爷盯得打了一个激灵,颤声道:“是。”
片刻之后,城楼上,有兵卒喊施洗砚:“将军!”
施洗砚转身再看城里,大雨之中依然灯火通明的熙园上空,在这时升起了一股直烟,说是直烟,但这烟烟雾还很大,很快熙园上空就如同蒙了一层薄雾一般。
这是什么烟,施洗砚也不清楚,现在秦王的军中也还没有用上这种能报号,传信的烟,施将军相信这烟制出来后,可能这是这种烟第一次派上用场。
看了一会儿熙园,施洗砚转身又跟副将道:“你务必守好城门,我若是失败了,还指望你这里的这条生路呢。”
副将并不想与施洗砚说话,只低声应了一声是。
“不守好,我若败了,你也活不了啊,”施洗砚又压低了声音跟副将说了一句。
副将见施洗砚抬手要拍自己的肩膀,副将直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施洗砚的手。
自己拍人肩膀拍空,施洗砚也不在乎,现在他跟这副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信副将会再玩一次背叛。
八百骑兵,施洗砚只带了一百人往熙园去。傅敬亭在熙园放烟报号,这就表明分驻城中各处,以及流动巡夜的兵马,这会儿都不在熙园,睿王对可能有人夜袭熙园之事,毫无防备。施洗砚坐在马上,将自己麾下最精良的兵将扫视一眼,这才手往前方一指,低声道:“都随我。”
副将站在城楼,看着施洗砚带兵往熙园去了,他只闭紧了嘴,无法吭上一声。
施洗砚前脚刚走,莫良缘一行人到了香州城外。
钱敬眯着眼盯着城楼看了好一会儿,才扭头跟莫良缘和阿明仔说:“城楼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城楼上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城下也没有发生过厮杀的痕迹,莫良缘一行侧耳细听城中的动静,香州城这会儿很安静,没有任何可让人生疑的动静。
“是我们太过紧张了?”周净小声道:“这看着没出事的样子。”
“要怎么办?”阿明仔就问莫良缘。
莫良缘这会儿也在眯着眼看不远处的香州城楼,仔细看了又看后,莫良缘问阿明仔:“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阿明仔也摇头,城楼上守城的兵卒站队齐整,打着的旗号也是睿王的旗号,这一切都正常。
“哈,”钱敬长出了一口气。
阿明仔说:“先生,城上的人你认得吗?”
钱敬为难道:“我看不清城上的人啊。”
“将旗上面是个周字,”周净这时道:“这将军八百年前,跟我是本家呢。”
没人有心情接周净的这句话,八百年前?他们还是先关心眼前吧!
钱敬说:“那这会儿守城的是周瑾将军。”
阿明仔吐一口喝进嘴里的雨水,又问莫良缘一遍:“小姐,要怎么办?”
莫良缘吁一口气,说:“先不要表明身份,我们到城下去。”
“那小姐先在此等候,”阿明仔说。
“如有不对,周净护着我跑,”莫良缘说,想着身边的钱敬,莫大小姐又加了一句:“钱先生跟我走。”
钱敬本事都松一口气,被莫良缘和阿明仔这么一说,钱先生这心就又提了起来。
“我们走,”莫良缘催马就往前行。
“什么人?”城楼上的兵卒看见莫良缘一行人后,马上就大声喝问道。
钱敬这时仰着头,眯着眼看城楼上,看过好几个陌生面孔后,他看见了副将。“那员将官是周将军的副将,”钱敬忙就跟莫良缘道:“我认得他。”
莫良缘说:“先生能确定?”
“小姐,在下认人的眼力还是有的,”钱敬小声道:“他是周瑾身边的副将。”
“那周将军人呢?”莫良缘问。
钱敬飞快地将城楼上的人看了一遍,没看见周瑾,便冲莫良缘摇了摇头。
一旁的周净见钱先生摇头,便道:“他不在?难不成雨太大,他这个守城的主将躲雨去了?”
“会吗?”钱敬问周净。
周净瞪眼看着钱敬,他怎么可能知道睿王爷麾下的将军们都是些什么人?反正他们辽东军中的将军们,是干不出让兵卒淋雨,自己跑一边躲雨这种事的。
“让他们开…”
莫良缘跟钱敬说话只说了一半,一道闪电从天空竖劈下来,随即雷声大作,莫良缘看见了城楼最右边的垛口处趴着一个人。
是,没错,虽然只是一眼瞥见,但莫良缘能肯定自己看见了,有一个兵卒趴在城墙垛口处,半个身子都在城外,而且这人的头,莫良缘重重地咬一下自己的嘴唇,这兵卒的头扭向不对,下巴抵在了后肩的位置,看着像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第1005章 施将军,宁州
莫良缘话说了一半就停住,这让钱敬心中纳闷,时间太短,钱先生也反应不过来,仰头看着城楼,钱敬就想喊副将开城门。
“先生!”一眼瞧见钱敬张嘴,莫良缘抬手飞快地拉了一把钱敬的衣袖。
这会儿也没人去想什么男女大防了,钱敬忙就看向了莫良缘。
“怎么了?”不等钱敬问话出口,阿明仔就已经开口问了。
莫良缘跟阿明仔道:“看最右边的那一处垛口,那里有兵卒的尸体。”
不光是阿明仔,就在莫良缘周围的周净几个人一起往城楼的最右边看。
这会儿没有电闪雷鸣了,城楼的最右边的灯火暗淡到如同一簇鬼火一般,阿明仔几个人什么也看不见。
这会儿城楼上的人已经发急了,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再不报上姓名,就格杀勿论了!”
“真有尸体?”城下,阿明仔小声问莫良缘。
“准备!”城楼上响起了下令声。
“他们要放箭了!”周净急道。
“明仔,跟城楼上回话,就说我们是王爷之命前来的,”莫良缘道。
阿明仔冲城楼上大声:“我等是奉王爷之命前来。”
城楼上的人都是施洗砚的手下,所以听了阿明仔的话后,众人并没有看副将,等副将的将令,而是看向了被施洗砚留来的三位校尉。
“王爷有令,”其中一个校尉冲城下道:“今晚不放任何兵马入城,你们是什么人?”
阿明仔等着听莫良缘的示下。
莫良缘看着城上的说话的校尉,再看离这校尉至少一百米处站着的副将,开口说话之前,这校尉可没看过副将一眼,这就说明,在香州城的东城城楼上,副将是作不了主的。还有,到了这个时候身为守城主将的周瑾都还没有出现,周瑾怕是被抓,或者已经遇害了。
钱敬这时嘴里喃喃地道:“小姐怀疑这城上的人?这不可能,这副将是周将军的亲信啊,他,他跟随周将军十几年了。”
十几年是挺长的时间了,只是时间是判断一个人忠心的标准吗?显然不是,前世里父兄被害之后,发生内讧的辽东铁骑不就是个明证?莫良缘跟钱敬说:“先生往后站,莫要让副将认出你。”
这个时候,钱敬只能听莫良缘的,钱先生慢慢地退到了队伍中央,连同他的二十名秦王府侍卫一起,被人高马大的辽东大将军府侍卫围在了当中,将钱敬连同二十名侍卫遮得严实。
“小姐,”阿明仔这时跟莫良缘道:“那人说话有河西的口音。”
城上校尉说话是带口音,莫良缘方才就觉得这校尉说话的口音与阿明仔和奴兵的相似,但只短短一句话,莫良缘没办法肯定,这会儿听阿明仔这么一说,莫大小姐心头一动,跟阿明仔道:“跟城上说,要见施将军。”
这个施将军是谁,阿明仔也想不出来,但听莫良缘这么说,他便往城上大声道:“我要见施将军!”
城上的三个校尉一听阿明仔喊要见施将军,三人彼此互看一眼,城下的这队人知道施将军,那这队人很可能是自己人了。至于自己这一行人行迹败露这个可能性,三个校尉不是没想到,但三人自信他们不可能行迹败露,否则的话,他们怎么可能跟随自家将军,不损一兵一将的进了香州城?
“没放箭啊,”周净这时又城下念。
“继续说,”莫良缘跟阿明仔道:“说要见施将军。”
阿明仔便又冲城上喊了一句:“我要见施将军!”
“你们是什么人?”校尉大声问。
“说我们打宁州来,”莫良缘教阿明仔道:“有要事要见施将军。”
阿明仔冲城上学说莫良缘的话。
宁州,这又对上了一条。
莫良缘看着城上的三人在交头说话,跟左右道:“进城之后,我们直接去熙园,钱先生在城外等。”
“发生了什么事?”阿明仔问。
“屠了张家村的人已经进城了,”莫良缘说:“周瑾将军不是被俘,就是已经遇害了。”
“这,”周净都傻了,这怎么可能呢?这城下城上看着也不像发生过攻城战的样子,再说了,这要有人攻城,香州城还能这么安静?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莫良缘说:“进城之后,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王爷带出来,其他的我们什么也不要管。”
“可我们要怎么进去?”周净问,他们这点人手要怎么攻城?歪着脑袋想一下,周侍卫长说:“我们扯着喉咙喊吗?让睿王爷知道秦王的人进城了?”
“唉,”莫良缘叹一口气。
阿明仔看周净一眼,这位跟严冬尽一样,脸上的表情一向不多,但这一会儿这一眼,多少带着嫌弃之色了。
“再冲城上说,”莫良缘跟阿明仔说:“求见施将军。”
阿明仔又冲城上喊,说要见施将军。
“信物呢?”城上的校尉终于问道。
“令牌呢?”莫良缘问周净。
周净从衣兜着摸出朱九负责仿制的秦王令牌,将令牌拿在手里,周净心里还打鼓,跟莫良缘说:“这行吗?”这万一骗不到城上的人,他们要怎么办?是打是跑?在周侍卫长看来,他们这么点人,是打也打不过,跑可能也跑不了啊。
“送上去,”莫良缘从周净手里拿过令牌,放阿明仔手里了,才又跟周净说:“也许行呢?”
周净深吸一口气,手在刀把上按一下,似乎是确定自己的战刀的确在腰间后,周侍卫长就不那么紧张了,那就赌一把吧。睿王爷对他家小姐有恩,那也就是对他们辽东大将军府的所有人有恩,能救睿王爷,那他豁出性命不要,他也要是去救人的。
阿明仔将秦王令牌绑在箭上,射上城楼。
城上有兵卒拿了箭,从箭上将令牌解下,送到了三个校尉的跟前。
秦王令牌有特定的重量,花纹也繁复,难以仿制不说,令牌的质地也是外包木料蒙牛犊皮,里面是金银铜铁四种料混合,令牌正中还包有白色的石粉。
三个校尉凑在一起验证令牌的真假,城下的阿明仔突然想起来了,跟莫良缘说:“还请小姐后退,等我等救了睿王爷之后,就出城与小姐汇合。”
第1006章 八十四人,都得进城
“好,”莫良缘一口就答应了阿明仔,她拼杀不行,进了城除了给阿明仔添乱,让阿明仔分心看照她的安全,莫良缘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了。
城上的校尉这时用匕首将令牌的正中央挖开,看见了里面确有白色的石粉。
花纹图案能对上,金银铜铁四样也能对上,正中的石粉现在也对上了,三个校尉松一口气,这令牌是真的。
“我摸着这令牌,就觉得不是假的,”一个校尉手拿着正中心被挖开的令牌,低声道:“可我这心怎么发慌呢?”
“那人不是说他们有要事要找将军?”另一个校尉道:“是王爷又有命令了?要是这样,被我们耽搁了王爷的事,回头王爷怪罪我们怎么办?”
三人中站中间的校尉又往城下看,数一下城下的人头数,道:“让他们一起进城,若是有鬼,他们这点人数,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样一来,就算这帮人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这帮人进了城,还怎么回去报信求援?他们开城门,放这帮人进城之后,就将城门关上,这样一来,这帮人就是放响箭报信,他们也不怕大队人马杀过来,他们无法应对。
“你们一行八十四人,”手拿令牌的校尉身子靠在城墙垛上,冲城下道:“你们都进城来,不得留人在城外。”
“妈的,”城下的周净爆了粗口。
“你等听清楚了?”校尉问。
阿明仔说:“这是施将军的命令?”
“是!”校尉毫不犹豫的道。
“他骗鬼呢,”周净骂:“那姓施的要在城上,他不早出来了?”
“我等,”阿明仔要说话,他不能让莫良缘进城!
“答应他,”莫良缘轻拍一下阿明仔的臂膀,道:“我们先进城再说。”
“进了城,小姐您要怎么办?”阿明仔问。
“我想办法避开就是,”莫良缘就道。
“这要怎么避开?”周净说:“秦王的人一定已经控制东城了。”
“那就往城里去,”莫良缘说:“姓施的不在,那他就已经带兵去熙园了,明仔,进城之后,你让睿王府的侍卫带路,你们直接去睿王那里。”
“那东城这里呢?”阿明仔说:“小姐您呢?”
“不要管东城这里的人,”莫良缘说:“他们要追,那动静闹大,睿王爷那边也就知道有人要攻打熙园了。还有,香州城不可能没有地方让我藏身的,明仔你不用管我,你只管去熙园,你,你们都要小心。”
阿明仔犹豫中,莫良缘说的话有道理,可…
“你等听明白了吗?”校尉在城上又问。
“快答应他,”莫良缘催阿明仔道:“不要再想了。”
“是,是!”阿明仔应声道。
三个校尉又互看一眼,都没意见,手拿令牌的校尉下令道:“放下吊桥,开城门!”
副将站在一旁,虽然施洗砚临走时,交待他守城,可这会儿守城的兵卒都是施洗砚的人,他哪里能说得上话?知道自己指挥不动这帮人,那副将就干脆不说话了。
眼见着吊桥被放下了,阿明仔小声喊莫良缘一声:“小姐。”
“进城之后,城门一定也是秦王的人,”莫良缘道:“我们什么也不管,冲过去就是。”
“是,”阿明仔领命。
“不要慌,”莫良缘又跟周净说:“能打的一定都去熙园了,留下来的本事一定一般。”
留下来的,也未必没有能打能杀的好手,可周净们现在也没工夫想自家小姐这话是对是错,听莫良缘这么说,周净们都觉得有道理。
继吊桥放下之后,城门也缓缓打开了。
“去跟钱先生说一声,”莫良缘跟身后的豹头道。
豹头骑马到了钱敬的跟前,钱敬的神情紧张,但豹头现在也没安慰钱先生的工夫了,小声将自家小姐的打算跟钱敬说了一遍后,豹头又跟钱敬说:“先生派一个侍卫带路吧。”
钱敬深呼吸,点了一名老成稳重的侍卫,道:“你去前头带路。”
“是,”这侍卫领命。
队伍开始前行,钱敬闭一下眼,他是读书人,跟随睿王一路由京师城退至江南香州城,他亲眼看过将士拼杀,沙场喋血的模样,可睿王惜才,没让钱敬亲身经历过这些。而现在,钱敬知道自己逃不了,他得跟着进城,而接下来…
“先生,”有侍卫在一旁小声喊钱敬。
队伍在前行,而自己驻马不动,与前方的侍卫之间已经拉下了一臂长的距离,钱敬来不及再想,催马也往前行了。
“一会儿进城,你护着小姐先走,”走上吊桥之前,阿明仔交待周净道:“你一定要护好小姐。”
周净点头,说了句:“放心吧。”他家小姐要是出事,那他周净也就不可能活着回去见严少爷,更不用说回去见大将军和少将军了,他没这个脸。
阿明仔不放心周净,之前他就觉着周净行事毛行糙糙,让人不放心,现在一路相处下来,阿明仔这种感觉是更加强烈了,“一定啊,”阿明仔又叮嘱了周净一句。
“没事的,”莫良缘这时在后头道:“我们周净武艺很好的。”
周净挺一挺胸膛,他的武艺不比他艾久哥差的。
阿明仔皱着眉头,没眼看周净,就觉得自家严少爷应该让展翼过来。
“我下去,”城上的三个校尉看着城下的一队人过了吊桥,往城门里走,手里拿着令牌校尉便道:“看着人全进城了,就下令关城门。”
留在城上的两个校尉一起点头。
打头的崔北这时已经进了香州东城的城门,阿明仔这时跟在他的身后,跟崔北小声道:“什么也不要管,你往前走,记住不要说话。”
崔北说话是辽东的口音,这一开口很难保证不露馅。
莫良缘将披风的兜帽往下压了压,一张脸只露了一个下巴在外面,要说不紧张,莫良缘也紧张,可莫大小姐能撑得住。
豹头这时又回到了钱敬的身旁,看见钱敬拉着马缰绳的手在抖,豹头只得小声又说了句:“先生莫要怕,低头,别让人认出来。”
第1007章 周净说,我们将军姓曲
两个校尉往领头侍卫的跟前走,睿王府的这个侍卫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他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
阿明仔数着两个校尉的步数,眼见着校尉要到睿王府侍卫的跟前了,阿明仔正想下令要冲,就听身后传来周净的说话声,说小姐让他们停下来。阿明仔扭头看周净没跟在莫良缘的身旁,而是到了他的身后,阿明仔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这位就不知道找个侍卫传话?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小姐的身边?
周净白了阿明仔一眼,当他想离开他家小姐的身边?挥手让自己身后的一个奴兵赶紧上前,周净停在原处等莫良缘上前来。
这个奴兵骑马到了阿明仔的跟前,小声道:“大哥,小姐说还是停下来的好。”
“停!”阿明仔下令。
领头的睿王府侍卫吁了一口气,再不停下,他就要骑马撞到两个校尉的身上去了。
奴兵跟随阿明仔上前,一边将莫良缘交待的话,跟阿明仔学说了一遍。
阿明仔停在了两个校尉的跟前,翻身下了马,两个奴兵也跟着下马,站在了阿明仔的身后。
“这,”钱敬在后头看见这一幕就要说话。
跟着钱敬的豹头忙道:“先生别说话,低头。”
认识钱敬的副将没跟着校尉下城楼,可钱敬还是听了豹头的话,将头又低下了。
阿明仔这时跟两个校尉道:“施将军在哪里?”
阿明仔说话是河西一带的口音,只是与落炎城一带的口音稍有差异,还将令牌拿在手里的校尉打量阿明仔一眼,阿明仔左边额头的奴字烙印已经重新烫过,留下一块伤疤,但已经看不出奴这个字了。
“你是河西人?”校尉不答阿明仔的问,反而问阿明仔道。
阿明仔冷眼看校尉,道:“施将军人呢?”
阿明仔一行人都是身着软甲,但没有明显得的标志,让校尉看不出他们是谁的麾下,也看不出阿明仔的将阶来。
“你不是误了王爷的事,”在校尉打量自己的时候,阿明仔又吓唬这校尉道:“你坏了王爷的事,你家施将军可保不了你,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施洗砚别看杀人不眨眼,为人高傲,可他的家族已经灰飞烟灭,没有了家族的支撑,施洗砚在秦王的跟前连走路都得带上小心,不敢越雷池一步。阿明仔这么一说,校尉心中暗骂,只觉得秦王手下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没一个好东西。
“快点说,”阿明仔抬高了喉咙,看着校尉说:“你要我再问你第三遍?叫你家施将军来见我。”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校尉问阿明仔道。
“我们将军姓曲,”周净这时又从后头骑马到了阿明仔的身后,手指着校尉大声道:“你还有完没完?你也配知道我家将军的名字?”
姓曲?
校尉心中咯噔一下,河西是有一个曲氏,族中出了一个睿王妃,可曲氏如今在秦王爷的跟前得势,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校尉不清楚,不过听说阿明仔姓曲,他在阿明仔跟前就又矮上了三分。
“哑巴了?”阿明仔问校尉。
“我家将军已经领兵去熙园了,”校尉回话道。
“妈的,”阿明仔开口就骂,抬手一马鞭就抽在了校尉的身上,道:“你坏了我的事!”
校尉挨了打,却没敢动。
阿明仔转身就上了马,跟身后众人下令道:“随我去熙园,快!”
负责带路的睿王府侍卫忙就催马往前跑,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眨眼的工夫就从城门前的街上跑过。
“你去护卫小姐!”阿明仔冲周净小声喊:“你跟着我干什么?带小姐走啊!”
周净说:“那帮人还在后头看着,我自己回小姐那儿去?你当我不想过去?”
阿明仔懒得再跟周净说话,问带路的睿王府侍卫道:“这城里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家小姐避上一避?
这要打起来了,香州城里有哪里能是安全的?侍卫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没有?”阿明仔又问。
侍卫说:“小姐可以避入民宅。”
“随便找户人家进去?”周净问阿明仔。
阿明仔急道:“你不要问我,你带小姐走,快点!”
周净被阿明仔催着回莫良缘身边的时候,莫良缘回头看一眼身后,这会儿他们一行人已经拐出城门前的直街了,莫良缘冲身旁的崔南道:“放响箭,你身上带了几只?都放了。”
崔南应一声是,将随身带着的三只响箭往天空射去。
看见崔北往天放箭,钱敬便问身旁的豹头:“他这是放响箭?”
豹头说:“是。”
钱先生便又担心道:“这么大的雨声,这响箭的声音能让人听见?”
今天不是夜深人静的夜晚,因为暴雨如注,雨声惊扰着香州城的江南春夜。
钱敬这句担心之语刚说出口,半空中就发出了尖锐的,类似于哨音的声响,这声音太过尖锐,在半空中响起,却让人在地上的钱敬被震到耳鸣。
“再放,”莫良缘却还是不满意。
又一个辽东大将军府的侍卫往天空放了三支响箭,辽东军中使用的响箭,离弦时没有声响,到了半空发出的声响就让人震耳欲聋。
城门处的校尉听见响箭声,人呆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个校尉说:“他们这不是在打草惊蛇吗?”
只能听见雨声的香州城,被六支响箭惊动了。四城的驻兵是最先被惊动的,响箭由熙园所在的东城发出,军中的诸位将领,不约而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调集麾下兵马往熙园赶。
施洗砚这时已经要到熙园所在的长街了,听见了响箭声后,施洗砚是暴怒,“是谁?”施洗砚大声怒问道。
跟着施洗砚的人都没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响箭从自己的身后响起,施洗砚的暴怒只有片刻的时间,施将军很快就反应过来,东城城楼那里应该是出事了。但到底出了什么事,施洗砚现在没空去想。
抬手往熙园方向一指导,施洗砚冲麾下们下令道:“随我去熙园,不要给我想七想八,我们没有退路!”
第1008章 将嘴唇咬烂了的莫良缘
睿王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偌大的熙园还算安静,奴仆婢女都待在各自屋中没有出来,侍卫,护院将睿王的书房庭院,还有后宅里魏太妃住着的庭院都护了起来。驻守熙园的兵马有约两百人,这会儿分头将熙园的前后门,以及七个侧门都看了起来。
赵季幻从院门外一头送进庭院,看见自家王爷已经站在了书房外,赵侍卫长直接冲到了睿王的跟前,匆匆行上一礼,便禀道:“主子,外面的情况还不明。”
睿王的脸上神情如常,问赵季幻道:“派人出去打探了?”
“是,”赵季幻说:“郑将军派了一队兵卒出去打探了。”
赵季幻口中的郑将军,就是带兵驻守熙园的将军郑骁,听说是郑骁亲自派的人,睿王对这事才放了心。
“后宅那边呢?”睿王紧接着就问自己的母妃和妹妹。
赵季幻忙道:“属下派人接公主殿下去太妃娘娘那里了,这会儿王诤带着人守在太妃娘娘那里。”
王诤也是睿王身边的侍卫长,如今睿王身边也就这么两个侍卫长了,赵季幻要守在自家王爷身边,那就只能是王侍卫长带人去魏太妃那里守着。
“王爷,”将军郑骁这时大步走进庭院,人没到睿王的跟前,就大声道:“熙园的出入门太多,未将将人手一分派,每个门就没几个人了。”
守城才是重中之重,所以睿王手中的兵马都分驻在四城,郑骁手中只有两百多人,可熙园光出入门就有九个,两百多号人分守九个门,这一个门能派上几个?况且除了门,还有熙园的园墙呢?真有人要夜袭熙园,人家不会翻墙进园?
郑将军急得不行,神情也就难免焦虑,跟睿王道:“响箭是从东城那里发出的,也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未将派出去打探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今晚是谁守东城?”睿王问。
“是周瑾。”
“是周将军。”
郑骁和赵季幻同时答话道。
赵季幻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王爷,他回来复命时,分明跟自家王爷禀告过,今晚守东城的人是周瑾,怎么他家王爷到了这会儿还问?这是不记得他的话了,还是他家王爷这会儿也在紧张,以至于想不起来这事了?
睿王的精神不济,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今晚是哪位将军守东城了。
“王爷,”郑骁这时说:“熙园不易守,王爷是不是先离开?除了东城那边不能去,王爷可以去南西北三城的军营。”
睿王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吧,诸位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带兵往本王这里来了。”
郑骁点一下头,自家王爷不肯走,那他就只有做好死守熙园的准备了。
“莫要慌,”睿王看着郑骁道:“夜袭最忌讳事先暴露,那六只响箭不是夜袭之人发出的。”
“就算放响箭之人是来助王爷一臂之力的,”郑将军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泼睿王爷冷水道:“可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啊,也,也不知道东城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赵季幻恨不得以下犯上,让郑骁闭嘴,他现在越听这将军说话,他就越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去查啊,派出去的人没回来,你就再派啊!站在这里光说有什么用?除了让王爷离开熙园,你郑骁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施洗砚这时战刀滴血,一队巡夜,正好撞上他们这一行人的兵卒,倒在血泊之中,这一队兵卒只有二十人,对上一百号杀人的好手,这些普通兵卒自然不是对手。
“换上他们的衣服,”施洗砚点了二十个手下,下令道:“扮作睿王的兵卒,我们只说听见动静,赶去熙园助战的。”
二十个手下将死者的衣服换上。
“将军,那这些尸体?”有兵卒问施洗砚道。
“拖到那边,”施洗砚随手就指了街旁的一处背光处,下令道:“快。”
二十具被扒去军服的尸体,就这么被堆叠着放到了,街旁这一处,位于两家店铺之间的背光狭巷里。
这会儿大街上没有灯光再亮起,城中百姓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躲在家中。夜晚城门关闭,无法逃出城去,那这会儿也就只有家中的四面墙壁能给百姓们一些安全感了。
莫良缘一行人也在往熙园赶,周净本想找一处民宅,带他家小姐先避进去,可还没等周净开始找民宅,他们的身后,两个校尉带着人追了过来,而且追得很急。如果香州城的道路不是七拐八弯,而是条条直长路,那么这会儿两个校尉已经带队追上了莫良缘一行人。
身后就响着追兵的马蹄声,周净冲阿明仔喊:“我怎么带小姐走?”他这会儿带自家小姐走,不等于他带着他家小姐,替阿明仔一行人拦着身后的追兵了吗?
“不要喊了,”阿明仔声音里带着暴躁的情绪,跟周净道:“你护好小姐!”
“熙园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莫良缘这时开口问阿明仔道。
因为身后有追兵,莫良缘的位置前移,莫大小姐直接骑马跟在了阿明仔的身后,这个位置如今最安全。
阿明仔简单道:“不知道。”
“睿王爷不会已经出事了吧?”周净说。
“不可能,”莫良缘摇头。
“这姓施的能混进城,”周净就说:“谁知道是不是哪个秦王的人,混进了熙园呢?”
“好了,”阿明仔彻底暴躁道:“你不要说了。”
周净也不想破坏军心,可他这会儿就觉得事情要不好啊,“小姐,”扭头周侍卫长就喊莫良缘。
有秦王的人已经混入了熙园?有这个可能,不不,是十有八九,熙园已经混入秦王的人了。莫良缘咬着嘴唇,熙园不会随便放人进去,那这么这么混入熙园的人,只能是不会被睿王多加提防的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马背颠簸,莫良缘觉着自己的嘴唇疼了一下,嘴中除了雨水外,还漫延开一股腥甜的味道,只这么片刻的工夫,莫良缘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烂了。
第1009章 没有离队的莫大小姐
由校尉的河西口音,张家村捡到的来自河西的战刀,莫良缘可以确定,占了香州城东城的秦王兵马来自河西之地。而要猜率领这支兵马的人是谁,也不难,河西一带跟随秦王的兵马,折府的已经被折氏父子尽数除去,凤稚城,桐川,渝川几地福禄郡王等人的兵马,有在福禄郡王等人兵败之后,投奔秦王的,但福禄郡王等人军中的主要将领都战死了,也说是,在投奔秦王的人里,没有带兵的将领。只有落炎城施家,严冬尽和折大公子都跟莫良缘提到过,落炎城城破时,施家有人在秦王身边听用,所以没有被除去。
来自河西的小队兵马,冒死前来偷袭睿王,这按着军中的惯例,率领这支河西兵的,也应该是出身河西的将领,而在河西折家军一家独大的局面下,秦王身边能有多少出身河西的将领?有九成的把握,领兵前来的将军是落炎城施家的人,莫良缘自然要赌这一把,结果她赌赢了。
至于称阿明仔姓曲,这也不是莫良缘的临时起意,胡乱地放手一搏。前世里,宫闱就有睿王妃心悦秦王,以致于睿王夫妇不和的传言,这一世里,两位皇子亲王兵戎相见,睿王夺爱的传言甚嚣层上,传得沸沸扬扬。莫良缘相信,凭着睿王的为人,他不可能往外传这种话,这只能是秦王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做出来的事。被皇弟诬陷弑父杀母,抛妻弃子,还曾被皇弟横刀夺爱,秦王让自己成了无辜,迫不得已,退无可退才愤然起兵的人,而睿王则成了欺侮兄长,欺瞒天下的奸邪恶人。
最低端的说谎是凭空捏造,而秦王不可能会撒这样的谎,被皇弟夺爱这个的谎言,在秦王那里一定是有能让人相信的东西的。曲氏已死,那么曲家人的投靠,就是这谎言最好的,能让人相信的证据了。曲氏若是真心出嫁,你李祯若不是无耻夺爱,曲氏家族怎会弃了你这个姑爷,去投奔了与他们无亲无故的秦王?
所以,莫良缘没听说,也没问过曲氏一族的下落,但自打听说睿王夺爱的传言后,她就知道曲氏一族站在秦王那一头了。事实也证明,莫良缘想的没有错,曲氏一族不但秦王那边,而且还有曲氏族人得到了秦王的重用。
施将军和姓曲,莫良缘都能猜,可混进熙园的那个人是谁,莫良缘却不好猜了,与睿王相交甚厚的人都有谁,莫良缘并不知道,那她就无从猜测,哪个人与睿王相交甚厚,却又投靠了秦王。
阿明仔这时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跟周净说:“我们直行,你带着小姐往左走。”
周净还没及答话,莫良缘就道:“明仔,熙园方向没有打斗声。”
阿明仔喊了一声:“小姐!”
“姓施的一行人是骑马的吧?”周净被莫良缘带着跑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到熙园了吧?香州城不大啊。”
阿明仔冲周净道:“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带着小姐走!”最后这一声走,阿明仔说得恶狠狠的,他这会儿揍周净的心都有,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卫长,那你就顾着大小姐就好了啊,你操心别人干什么?
“他们混进熙园了,”莫良缘说了一句。
“不可能吧?”周净顿时就紧张了,这要被秦王的人混进去,他们还救什么人?
自己像是在自说自话,身旁的两位完全不理会自己在说些什么,这让阿明仔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可以冲周净嚷嚷,他没法儿冲莫良缘嚷嚷啊。吐一口进嘴的雨水,阿明仔就准备不指周净,他要让自己的几个奴兵兄弟强带莫良缘走了。
就在阿明仔要下令的时候,一队巡夜的兵卒就在十字路口,跟他们这一行人迎面撞上了。
“什么人?!”带队的尉官大声喝问。
这一队巡夜的兵卒从北城赶来,没遇上施洗砚,遇上了莫良缘一行人。带队的尉官喝问的声音很大,可他这里只有二十几人,远没有莫良缘一行人多,所以尉官的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是,”带队的睿王府侍卫要自报家门。
“我是莫良缘,”莫良缘这时将披风的兜帽往下一抹,露出脸来,大声道:“让开道路!”
女子姓可被人知,可名不被人知,但莫良缘这个名字,对于天晋人而言,也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先前对于这位太后娘娘的传言,是太后娘娘带着五皇子李袗回辽东避兵祸,之后秦王那里传出太后娘娘与辽东大将军府的严冬尽有私情,这就是个不守妇道的恶女。
尉官和他的军中弟兄听莫良缘自报家门后,第一个反应都是不相信,这个时候,太后娘娘怎么会出现在香州城?
“王庆,让开道理!”钱敬骑马赶到前面,命尉官道。
尉官看清楚面前叫自己姓名的人是钱敬后,马上就叫道:“是钱先生!”
莫良缘就觉得自己这里还是有些运气的,至少钱敬与拦路的这个尉官是认识的,这样就省了她很多口舌工夫。
“走,”莫良缘下令道。
一行人等不及尉官这一队人让路,直接从尉官这一队人的身旁绕了过去。
等跑出这个十字路口了,阿明仔才又反应过来,他家大小姐还是没走,还跟着他呢!
过了十字路口直行,街道不过五十米,战马全速跑起来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而出了这条小街,再往前就是熙园所在了。
熙园内,魏老爷子冲自己的管家点一下头。
管家冲自家老爷深躬行了一礼,跑出魏老爷子暂住的客房,客房外站着方才去大门前唤他的小宫人。
“我家老爷想用些吃食,”管家跟小宫人道:“你带我去拿一些带吧。”
小宫人没起什么疑心,她本就是伺候人的,魏老爷子要吃东西,那她带管家去厨房那里拿些吃食来就是了。
“这会儿外面好像又没动静了,”管家故意跟小宫人说了一句。
“应该是没事了,”小宫人拍一下自己的心口,后怕道:“我方才害怕死了,我真怕会出事。”
管家就笑了笑,说:“是啊,我也担心来着,走,你带我去拿些吃的来,我家老爷等着用呢。”
小宫人不疑有他,带着管家往就建在庭院外的小厨房走去。
第1010章 魏太妃疑子
小宫人带着管家出了魏太妃住着的庭院,边走边还跟管家解释道:“我们太妃娘娘闻不得油烟味儿,所以专给我们太妃娘娘做饭的小厨房就设在庭院左边的院子里。”
管家就笑了笑,小声说了句:“我家我们府里的老人说,太妃娘娘还在我们府上时,就是个尊贵的人,闻不得厨房味道的。”
小宫人跟管家已经熟悉了,对于自己伺候的主子,小姑娘心中有好奇,但她不敢问,当奴婢的打听主子的事,这可是要犯忌讳的,要是被管事嬷嬷知道,一定轻饶不了她。
管家走着走着回头望一眼,冒雨守在庭院门前的众侍卫没注意他与小宫人,没有侍卫在看他们这里。
沿着石板铺成的路左拐一个弯,几棵高大的杨树后面,一个小庭院出现在管家的面前。
“到了,”小宫人跟管家道。
管家点下一头,让小宫人继续走在自己的前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小庭院里走。小宫人一只脚迈进院门了,管家突然伸手,整个手臂用力地勒住了小宫人的脖子,小宫人还来不及反应,后心被便管家用匕首扎了一个透。
确定小宫人没了气息后,管家松了手,将小宫人的尸体扔在了小庭院的院门前。小宫人张着嘴,眼球往外凸,这神情不是害怕,而是愕然,小女孩儿到死也没明白,跟她相处很热络的魏府管家,怎么会突然间翻脸要了她的性命。
“别怪我,”管家冲小宫人的尸体说,他们各为其主,谁生谁死真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
血从小宫人的心口伤处流出,但流出的瞬间就被大雨冲没了。
管家捏一下自己的喉咙,清了清嗓子,放声大喊道:“死人了,有刺客!有刺客!”
随着管家的惊叫声响起,小厨房里,当值的管事嬷嬷倒油倒进了炉灶里,炉灶里的火一下子就窜起老高,火焰燎着了炉灶上方的房梁,房梁便烧了起来。
又拿了油在厨房里四处泼洒了一番,管事嬷嬷才跑出了厨房,这个时候专供魏太妃娘娘用的小厨房已经浓烟滚滚,但因为下着大雨,火势倒是没能起来。
“失火了,有人放火!”管事嬷嬷在院中惊声尖叫。
管家和管事嬷嬷这一喊,后宅开始乱了。
王侍卫长没敢离开魏太妃住着的庭院,一边命人去小厨房那里看,一边喝令跑出屋子的太监宫人回屋去。
跑到小厨房庭院前的侍卫们,看见小宫人的尸体后,心里就发了慌,刺客是怎么进入后宅的?
“他往那里跑了!”管家给侍卫们指路,他手指的方向,是熙园的后门。
侍卫们这会儿没及想,刺客好容易混入熙园的后宅,却为什么只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人就跑了,让一个侍卫回去跟王诤禀告,几个侍卫进院去看火势,另十来个侍卫往后门的方向追去。
侍卫们进到院子里,这才发现今晚值守小厨房的人,除了一个站在院子里大哭大喊的管事嬷嬷外,其他的人都死了。
“有刺客,”这管事嬷嬷跟侍卫们哭喊。
小厨房还是冒着浓烟,有侍卫蹲下身去看倒在了台阶上的太监尸体,发现这太监口鼻有血,喉咙被人用刀划开。侍卫不是仵作,一时半会儿的,他也闹不清,这太监是被毒死的,还是因为喉咙上的伤致死的。
“刺客往前跑了,”管事嬷嬷这时给侍卫们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她指向了后宅的正门。
“有好些个刺客,”管事嬷嬷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管家在院外喊:“快抓刺客啊!”
魏太妃这会儿还能带着安平公主,安坐在她的大屋里,这会儿太妃娘娘身边全是她的亲信了,十几个嬷嬷和宫人里,有一半是当年由魏府跟着她入宫伺候的,还有一半是魏府想办法送入帝宫,送到她身边伺候的。睿王曾经处理过魏太妃身边的人,可到底睿王爷没将所有有魏氏背景的宫人太监都处置掉。
“出去看看,”魏太妃命一个嬷嬷道:“看看王诤还在不在,让他过来见我!”
这个嬷嬷领命便往外跑。
魏太妃却在这时又听见自己的院中有人惊叫,她的院中也死人了。
手撑着扶手从坐榻上站起,魏太妃大声冲屋外问道:“出了什么事?谁被杀了?!”
出去的嬷嬷没有应声,反倒是傅老爷子从屋外推门就走了进来。
“父亲?”魏太妃喊。
“有刺客,”魏老爷子说:“我听那个姓王的侍卫长说,他要带人去前边。”
“什,什么?”魏太妃愕然,自己这里死了人了,王诤这个奴才却要带人离开?
“他要去王爷那里,”魏老爷子说:“方才太妃娘娘你听见响箭声了?”
魏太妃说:“听见了啊,可不是,可,这是出什么事了?”
面对着语无伦次了的女儿,老态龙钟的魏老爷子反而很冷静,说:“有人攻城了,东城可能已经失守了。”
魏太妃跌坐回坐榻上。
安平公主被外祖的话吓住,僵直着身体坐在坐椅上,一动不敢动。
魏太妃受惊之后又回过神来,大声问道:“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
魏老爷子说:“我看王爷多半是要弃城了。”
弃城?也就是她们还要跟着睿王再跑吗?魏太妃欲哭无泪,他们还能去哪里呢?这天下虽大,可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逃下去吗?
似是印证魏老爷子的话一般,方才出去的那个嬷嬷又跌跌撞撞地跟了回来,跟魏太妃禀道:“太妃娘娘,王爷要离府了。”
既然要离府了,那为什么儿子没有派人来通知自己?魏太妃第一时间就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是来通知的人还没到,还是说儿子就没想到要通知她一声?
“王爷派人来了?”魏老爷子在问嬷嬷。
嬷嬷身子打着颤,没敢抬头看魏老爷子。
“你说话啊!”魏太妃冲这嬷嬷急道。
嬷嬷这才哭道:“老奴是听院门前的侍卫说的,王爷,王爷让他们回去。太妃娘娘,王爷将外头的侍卫,他将那些侍卫调走了!”
所以她的儿子是要将她这个当娘的,还有安平这个他的亲妹妹给抛下了?魏太妃呆住了,她与睿王母子之间这些年一直相处不洽,这种不愉快日积月累,到了今晚达到了顶峰,魏太妃怀疑睿王抛弃她与安平母女,独自逃生去了。
“太妃娘娘,我们去见王爷,”魏老太爷子在这时跟魏太妃提议道。
第1011章 熙园大门前的混战
外面有宫人在哭喊,魏太妃还听见侍卫大声喝斥,让宫人太监们回屋,不要待在外面的声音,还有奔跑的脚步声,人跌在地上后呼痛的声音,魏太妃甚至还听见有重物被撞翻在地的声音。魏太妃站在大屋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她随着睿王不得不离京的那一天,那天的睿王府也是如今这样的乱象。
魏老爷子看着僵坐着的安平公主,叹一口气,跟魏太妃道:“太妃娘娘,您要等在这里吗?”
没有时间给魏太妃多加考虑,“走,”魏太妃说:“去王爷那里。”
王诤这会儿在庭院里急得跳脚,他不清楚这院中怎么突然就会死了人,也没闹明白这院子里的宫人太监怎么突然就乱了起来,任他喊破了喉咙,也没能这帮平日里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宫中人安静下来。
因为视线被人挡住,王侍卫长也没能看见魏太妃从大屋里走了出来,等他看见时,魏太妃已经走到了庭院当中。
“太妃娘娘,”王诤喊着,跑到了魏太妃的跟前,急声道:“太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奴才请您回屋。”
王诤是好意,此时睿王爷没有下令要离府,那魏太妃自然还是待在屋中安全,可王诤的话听在魏太妃的耳中却是刺耳,这奴才是让她回屋去等死吗?
“滚开,”魏太妃冲王诤道。
王诤顿时就傻眼了,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就在魏太妃冲王侍卫长大发雷霆的时候,莫良缘看见了熙园的白墙黑瓦,催马再往前时,莫大小姐看见了有一队人正在往熙园的大门里走。
“那是什么人?”周净在旁边问钱敬。
钱敬摇头,那一队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脸,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人是谁呢?
“拦下他们!”莫良缘这时大声喊了起来,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放人入熙园?哪怕是在城中驻守的兵马,将领是睿王身边的亲信,这个时候也不可以进熙园啊,你怎么保证这些人都没有问题?
莫良缘这一行人来得太快,看在熙园门前守卫的眼里,这一行人是冲杀的架式,所以有守卫冲莫良缘一行人拔了刀,举起了枪戟。
阿明仔一言未发,抬手一箭,射中施洗砚一个手下的后背。后背中箭不是致命伤,可阿明仔这一箭力道大,将这兵卒的后背射穿了,露出体外的箭头上还带着一些内脏的碎肉,这兵卒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放箭,放箭!”
有施洗砚的手下大喊,而熙园大门前的守卫这个时候,也分辨不出这是不是自己的上峰在下令,看见有同僚张弓搭箭地对准了莫良缘一行人,守卫们便有样学样,也将身后着的弓摘下,搭上箭,拉满弓弦地对准了莫良缘一行人。
“钱先生您倒是说话啊!”周净就急得冲钱敬嚷嚷,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哑巴了呢?
被周净喊了,钱敬反应过来,高声冲前方喊道:“我是钱敬,都给我住手!”
施洗砚这时已经进了熙园,听身后门外的动静后,施洗砚头都没回,直接就往前门庭院的大照壁后面走,他不关心来的人是谁,也不关心自己这些手下的下场,他这会儿只想找到睿王李祯。
大门前,众守卫听见钱敬喊,有眼尖的看出来人的确是钱敬钱先生后,马上就喊了起来:“是钱先生,钱先生回来了!”
没等守卫们回神,施洗砚的手下就动了手,这都是些杀人的好手,动手杀起人来干脆利落,门前的众守卫没听见声响,他们的同僚就倒地了八九个。
“明仔,”看见熙园大门前双方厮杀了起来,莫良缘就喊了阿明仔一声。
阿明仔还没说话,一支飞箭就往莫良缘这里射来,周净手急眼快,身子前倾着,抬手一刀,将这支飞箭斩成了两截。
这个时候再让周净护着自家小姐走已经不可能了,阿明仔拔刀出鞘,下令道:“冲过去,杀!”
追着莫良缘一行人一路过来的校尉,这时也带着人马赶到,看见熙园的大门前已经在厮杀中,这校尉将心一横,带着手下也往门前杀来。
几方混战之下,熙园的大门前顿时就喊杀声震天,血流成了河。
“你们护好钱先生,”莫良缘在大门前下了马,跟几个睿王府的侍卫道。
钱敬呆愣愣地看着莫良缘,他不会武,这个时候他这个人派不上用场,他也不知道莫良缘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
“小姐,我们要干什么?”周净护在莫良缘的身前,手里的战刀已经染了血。
莫良缘迈步就往大门前的台阶上跑。
周净只能带着崔南这帮侍卫,跟着莫良缘台阶上跑。原本跟在钱敬身边的豹头这会儿也顾不上钱敬,豹头也跟着莫良缘往熙园里跑了。
“带我去你家王爷那里,”莫良缘上了台阶,一眼看见方才给他们带路的睿王府侍卫在门廊里站着,莫良缘便冲这侍卫道:“快。”
侍卫扭头就领着莫良缘往大门里走。
有施洗砚的手下结队往莫良缘这里冲杀过来,站在台阶下的钱敬看见有人挥着刀往莫良缘跟前去了,钱先生还没来及喊小心,就见莫良缘的手里也提了一把刀身很薄的弯刀。钱敬是亲眼看见,莫良缘挥刀砍中一个兵卒的左臂,周净赶上去又补了一刀,将这兵卒的头直接砍飞。
兵卒无头的尸体倒地,莫良缘头也没回,踩着地上已经汪起的人血,跟着带路的侍卫快步进了熙园的大门。
钱敬倒抽了一口气,什么叫将门之女,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钱敬算是真正知道了。
“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阿明仔这时在大声问带兵守大门的偏将。
这员偏将年纪很轻,面孔都还带着不经事的稚嫩,他是郑骁的族侄,平日里听从郑骁的命令行事,可这会儿需要他自己拿主意了,小郑将军才发现,将令不是这么好下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干什么,更别说给他的麾下下命令了。
阿明仔暴了一句粗口,一把将整个人都懵住的小郑将军推到了一旁,阿明仔是大声吼道:“关门,关门,把大门关上!”这个时候不把大门关上,是还要放秦王的人进熙园吗?!
第1012章 小的有要事禀告王爷
“将军,”施洗砚走出前院的一处回廊,魏府的管家从斜刺里的小路上跑出来,连赶了几步,到了施洗砚的跟前。
施洗砚看一眼这管家,也不废话,直接道:“知道睿王在哪里?”
管家点头,他趁着乱,从后宅跑到前院,就是为了给这施将军领路的。
“走啊,”施洗砚让管家走在自己的前头。
管家边带路边跟施洗砚小声道:“后宅这会儿已经乱了。”
施洗砚没像管家想的那样,问一句魏太妃与安平公主如何了,而是问管家道:“现在睿王身边有多少侍卫?”
管家忙摇头道:“这个小的不知。”
施洗砚叹口气。
管家说:“赵季幻现在一定在睿王爷的身边。”
赵季幻这个名字,施洗砚听过,这是睿王身边唯二的侍卫长之一,一向得睿王的重用。不过施将军不担心赵季幻,他的武艺不可能差过赵季幻,施将军这会儿只担心,睿王身边的侍卫人数太多,毕竟好汉难敌四手不是?
“你与我一起去见睿王爷,”施洗砚跟管家道:“我得借一下你们魏府的名头。”
管家脚下踉跄一下,差点喊起来,明明之前只是约定,他将人带到睿王的书房庭院外就好,现在怎么还要他跟着一起去见睿王?他哪有胆子去见睿王爷?
施洗砚将右手按在了管家的右肩头上,道:“你害怕了?”
管家打了一个哆嗦。
施洗砚就说:“看来是害怕了,可你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管家结巴道:“之前,之前不,不是这么说的,之前说…”
“往前走,”施洗砚推了管家一把,道:“之前谁与你说好的,事后你可以去找他,至于现在,不想死就听我的话。”
施洗砚一拿死来威胁,管家不敢再说话了。他是伺候魏老爷子的人,一直就跟在魏老爷子的身边,所以自家主子与秦王联系的事,管家不但知情,他还是全程参与的。管家知道,老爷子这是想给魏家子孙重新再搏一个前程出来,现在正是他主子为秦王卖命的时候,若是自己让这将军不满意,以至于这将军回到秦王那里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让秦王再恶了他主子,那他这个奴才不想死也得死了。
“别怕,”威胁过人了,施洗砚又将说话的声音放缓和了,道:“连你的主子都相信睿王必败无疑了,一个注定成不了事的人,你还怕他什么?”
管家仍是不敢说话。
一队兵卒从管家和施洗砚的身旁跑过,跑过去了,领头的小校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问:“你们是什么人?”
管家低着头,有施洗砚在,这等事自然用不上他说话。
施洗砚道:“我有东城周将军的话要禀告王爷。”
小校上下打量施洗砚一眼,施洗砚全身上下湿透,身着睿王军中的校尉服,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施洗砚也上下打量小校一眼,也不等这小校再说话,转身跟管家说一句走,这位迈步就往前走了。
施洗砚这种丝毫没有将小校放在眼里的表现,反而让小校没有对他生疑,做贼是要心虚的啊,施洗砚没心虚,还表现得很嫌小校碍事。小校这会儿还真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耽误了施洗砚的时间。
穿过一道月门,管家扭头,没看见方才的那队兵卒后,管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施洗砚说:“我说了会没事的,我们离睿王的书房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管家往前跑,说:“就快到了。”
管家带着施洗砚到了书房庭院外的时候,魏太妃,魏老爷子一行人已经到了,魏太妃拉着安平公主的手,就站在睿王的面前。
睿王双眉紧锁,看一眼一脸怒容的母妃,还有正在哭的妹妹,睿王爷说:“谁说我要走的?”
魏老爷子说:“王爷没打算离开熙园?”
睿王说:“不打算。”
魏太妃一愣,难道是她弄错了?
魏老爷子道:“可我等在后宅听见有来人来报,说王爷要离开熙园。”
“无稽之谈,”睿王冷声道,语调极不耐烦,“母妃你带安平回后宅去,”睿王又跟魏太妃道:“您怎么能带安平到前院来?”
魏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显得尴尬,看了魏太妃一眼后,魏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魏太妃被儿子质问了,突然心头就又火起,太妃娘娘开口就道:“我不带安平过来,你不就抛下我们自己走了吗?怎么?你这是嫌我这个当母妃的坏了你的事?”
魏太妃这话就是在诛睿王的心了,他母亲这是在骂他要抛下亲母和妹妹,自己逃生去啊。睿王有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连气都喘不上来,不是被气的,而是只觉得伤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不过这位一向神情冷峻,所以就算心中伤感颇甚,但旁人别想从睿王的外表看出什么端倪来。
庭院里在魏太妃一句话嚷出来后,就陷入了鸦雀无声中,众人听着前后院的喊杀声,恨不得自己不在这个庭院里站着。
魏老爷子掩嘴咳了一声,跟魏太妃道:“太妃娘娘请您慎言。”
魏太妃话喊出口了,这会儿她也后悔了,她怎么能当众这么说自己的儿子?
睿王面无表情地,跟魏太妃道:“您带安平先回去吧。”
“什么人?!”院门前的侍卫这时看见了,走过来的管家和施洗砚,忙就大声问道。
魏老爷子扭头,看见了自己的管家,便跟魏太妃道:“是进业。”
魏太妃半侧了身瞥一眼院门前,管家魏进业缩着肩膀站在院门外,一副鹌鹑模样,“进来!”魏太妃道。
院门前的侍卫没放行,他得听自家王爷的命令。
侍卫这表现,要搁平常也没什么,他得听睿王的命令,您魏太妃娘娘身份是尊贵,可您在后宫时不能干政,您在这熙园不能管前院的事啊。可魏太妃如今钻了牛角尖,见院门前那小侍卫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魏太妃就觉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凄凉,难过到不行。
“王爷,”施洗砚这时在院门外大声道:“小的周瑾周将军麾下,我家将军命小的来见王爷,小的有要事要禀告王爷。”
第1013章 这是他的猎物
东城的消息睿王自然是急于知道的,于是睿王爷说了句:“进来。”
侍卫放施洗砚进院,魏府的管家依旧被侍卫们拦在院门外,一点儿也不想进院去的管家,很是感激这几个侍卫。
施洗砚走进庭院,快步往睿王的身前走时,这位还有心情看一眼这庭院的景色。江南的大园,多半都是亭台楼阁掩在绿荫之中,假山环水,繁花迷人眼的,睿王书房所在的这个庭院却是一个例外,这庭院素得只有一片竹林,无水也无花。
施洗砚离睿王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按着军中的礼节,施洗砚冲睿王行了一礼。
“东城出了何事?”睿王问。
施洗砚说:“东城城门没事,只是东城里有人作乱。”
响箭响起的位置,的确不是城门处,睿王说:“作乱?什么人作乱?”
“香州城有流民?”魏老爷子这时开口道。
“这个小的不知,”施洗砚说:“我家将军不能离开城楼,所以派了一队人去出事处查看,并派小的过来禀告王爷。”
周瑾是不可以离开东城城楼,派一队人去出事处查看这也没错,只是,睿王看着施洗砚,道:“东城出了什么事,你们到现在也没有查清?现在是谁在攻打熙园?”
施洗砚只摇头说:“小的不知。”
“本王没有在周瑾身边见过你,”睿王盯着施洗砚道。
施洗砚男生女相,这不是个普通的长相,况且被派来面见他的人,一定会是周瑾身边的亲信。周瑾的亲信,睿王都见过,他不记得有面前这么一个人。
“小的,”施洗砚要说话。
“王爷,太后娘娘来了!”有人这时在院外大喊,将施洗砚的话打断。
听了这声喊,睿王一阵恍惚,莫良缘在这时候来了?
“什么?”魏太妃的反应就是极端地激动了,想也不想,魏太妃便冲院门处大声道:“将那个女人拦下来!”
魏老爷子同样没有想到,莫良缘会到香州城,错愕之后,魏老爷子首先想的就是,莫良缘到了香州城,那南下的那支辽东铁骑是不是也到了香州城下?
没时间让魏老爷子慢慢思考,庭院外这时响起了莫良缘的声音,“魏敬亭投靠了秦王!”
赵季幻一听莫良缘这话,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一个闪身到了睿王的跟前,拔刀在手,将自家王爷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侍卫们的反应比赵季幻的慢一些,但看了赵侍卫长的举动后,侍卫们忙都围拢过来,将睿王圈在当中护了起来。
魏老爷子低头将紧张的神情掩饰过去,再抬头时,这位又恢复了镇定,他并不怕自己被识破,他只担心施洗砚无法成事,那他们就白来这一趟了。
“胡,”魏太妃声音颤抖,试了几回,终于又能大声说话了,太妃娘娘冲院门处喊道:“胡说八道。”
魏太妃的话音未落,莫良缘出现在院门外,院门内外的睿王府侍卫没有拦莫良缘,事实上他们也不用拦莫良缘,因为莫大小姐就停在了院门外,喊了一声:“周净。”
周净跃身上了院门的门头上,对着院中的魏老爷子就放了一箭。
辽东军多使弩,周净也例外,比起弓来,周净这会儿使的短弩更轻便,箭出去的力道更大,也更为精准。魏老爷子却是不懂这些的,他只看着这只细长短箭冲自己飞来,老爷子的瞳孔放大,知道应该要躲,可他的身体动不了。
“啊——”
魏太妃大叫了一声,疯了一般朝魏老爷子扑过来。
院中的侍卫都站着没动,看着魏老爷子被杀的驾式。
魏太妃扑到自家父亲的跟前,脸上的也溅上了血。天下着大雨,若不是飞溅到脸上的液体温热,魏太妃也不敢确定这液体就是血。摸一下自己的脸,魏太妃抬头再看,就见她的父亲左手捂着脖子,再往后退,血从老爷子的手指缝里大量溢出。
周净这一箭,将魏老爷子脖子左边的皮肉全都带飞,险险就要了老爷子的命。
管家站在院外看见这一幕,出于求生本能,这位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跑。
莫良缘扭头看管家,问了句:“魏家的人?”
管家一听莫良缘问,撒腿就要跑。
豹头追了几步,一刀便结果了管家的性命。
莫良缘往庭院里走,魏太妃这时扶住了自己的父亲,看着莫良缘要叫骂,但又一眼看见了莫良缘手中的刀,这银白色的弯刀刀尖滴血,魏太妃突然间就又胆怯了,这个女人亲手动刀杀人?
“哥哥!”被侍卫们排除在了保护圈外的安平公主,却在此时哭喊了起来,她忍不住了,公主殿下太害怕了。
“那女人要害王爷!“魏太妃没有管女儿,而是大声冲侍卫们喊道:“拦住她啊!你们快点拦住她!”
睿王冲安平公主招一下手,道:“安平,到我这里来。”
有侍卫跑上前,护着安平公主往睿王的身前走。
“张巡夜叛了!”
“王爷,张巡夜叛了!”
叫喊声又一次从院门外传来,又是一个坏消息。
莫良缘不知道这个张巡夜是谁,她现在也不关心这个,莫良缘往睿王的跟前快步走,边走边道:“王爷,我们要尽快离开。”
更大的喊杀声,从熙园大门前的长街上传来。在这声响之后,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又越过四方院墙传进了庭院。
“大门一定倒了,”周净马上就跟莫良缘说,他没往睿王的跟前跑,而是寸步不离莫良缘的左右。
“王爷!”莫良缘喊。
睿王将安平的手一拉,跟侍卫们下令道:“我们走。”
睿王这边下令,阿明仔冲进了院门,跟莫良缘喊道:“小姐,叛兵往这里来了!”没能守住熙园的大门,阿明仔便当机立断带着弟兄们往睿王这里赶。
莫良缘扭头要与阿明仔说话,就在扭头的过程中,莫良缘的目光扫到了施洗砚,猛地将头又扭回来,莫良缘看施洗砚。
施洗砚低头站着,几缕头发垂了下来,贴在他的脸上。知道莫良缘注意到了自己,不过施洗砚仍在盯着睿王看,这是他的猎物,不能放跑了。
第1014章 莫良缘说,走
分辨不出施洗砚是好是坏,但莫良缘抬手一指施洗砚,跟周净道:“杀了他!”
周净顺着莫良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这会儿不能离开莫良缘的左右,但用弩箭杀人还是可以的。
施洗砚听见莫良缘的话,扭头竟是咧嘴冲莫良缘笑了一下。
阿明仔这时已经人到了施洗砚的身后,一言不发,阿明仔挥刀就砍,刀冲着施洗砚的后颈就去了。
施洗砚翻身跃起,脚尖点在阿明仔的刀身上,借这个力,施洗砚跃到了众人的头顶。
“王爷!”有侍卫喊了起来。
“哥!”安平公主尖叫。
阿明仔也跃起,挥刀斩向施洗砚的双脚。
周净死活倒退着推莫良缘往后走,这个时候他不能让自家小姐离这个刺客太近,他们如今离这个刺客最多不过三米不到的距离。
因为安平公主精神崩溃尖叫,睿王抬手将妹妹搂在了怀中。
赵季幻下令侍卫们往前冲,杀施洗砚。
这些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施洗砚居高临下,冲睿王甩了三只飞镖。
赵季幻挥刀将三只柄上系着红绫的飞镖砍落在地上,最后一只飞镖落地之后,赵季幻也不回头,伸手往后推着自家王爷后退。
施洗砚这一次没有借力,身体凌空翻转,避开了阿明仔砍向他双脚这一刀的同时,这位弯着腰,膝头抵在腹部,右手藏在腹下,手指曲起,冲睿王那里做了一个弹射的动作。
施洗砚这一动作做得飞快,他人又凌空,手还藏着,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这一动作。
睿王只觉颈下有轻微的刺痛感,睿王爷摸一下自己的颈部,没有伤口,什么也没有。眨眼的工夫,那股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感也消失不见,这让睿王爷觉着方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哥哥,”安平公主哭着喊哥哥。
“我在,”睿王忙放下手,轻轻拍一下安平公主的后背,小声道:“不要怕,安平你不会有事的。”
施洗砚双脚落了地,阿明仔的刀随即也就到了,战刀带着疾风,从施洗砚的腹部划了过去。施洗砚觉着腹部一疼,但他没低头看自己的伤处,而是后退。
阿明仔的身形也很快,直接翻身到了施洗砚的身后,刀锋直指施洗砚的后颈。比起施将军飘逸身法来,阿明仔的身法没那么飘逸,刀式看着也不精彩,但挨了阿明仔一刀后,施洗砚便知道,盯上他的这个年轻人,比他更会杀人,这年轻人的刀法没有攻守兼备这一说,这是一套只杀人的刀法。
施洗砚身子****,后颈将将躲过阿明仔的刀锋,但他身后的肩胛骨却是硬撞上阿明仔的刀,剧痛让施洗砚知道,他的肩胛骨断了。
“走!”莫良缘这会儿到了睿王的面前,看一眼仍在哭的安平公主,莫良缘急声跟睿王道:“先离开香州再说。”
“走吧,王爷!”赵季幻这时也冲自家王爷急道。
庭院外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这会儿他们站在庭院里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了,这意味着叛兵就要到了。
“从后门走,”莫良缘不好伸手拉睿王,便拉住了安平公主的手。
“不,”睿王抬手臂将要往他身后走的莫良缘一拦,说:“我们从南门走。”
“这边,”赵季幻跑在了前边。
一行人跟前赵季幻往庭院南边的侧门跑去。
阿明仔连着几刀没能要了施洗砚的命,但看一眼施洗砚身上的伤,阿明仔收了刀,这人已经重伤了。
“走啊!”周净边护着莫良缘,边冲阿明仔喊。
“母妃!”被莫良缘拉着跑,安平公主还是想起了魏太妃。
按着周净的心意,就让这个指着他家小姐脸骂的女人死去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是混入城中的秦王手下,又是叛军的,他们能护着睿王活着离开香州城就不错了,还管魏氏这个女人的死活干什么?
但还是有睿王府的侍卫跑到了魏太妃的跟前,护着魏太妃要走。
“我父亲!”魏太妃不肯松开魏老爷子的胳膊。
人老体弱,又受伤颇重的魏老爷子这会儿躺在地上的雨水里,已经神智不太清楚了。
“带我父亲走,”魏太妃说,用一种命令的语气。
阿明仔这时从几个人的身旁跑过去,他没理会魏太妃,若是还有时间,阿明仔不介意给魏老爷子补上一刀。
侍卫们没有阿明仔这种无视魏太妃娘娘的底气,只得分了两个侍卫出来,抬着魏老爷子走。
施洗砚硬撑着翻出了庭院的院墙,找了个路边的花台,施将军背靠着花台就坐下了,他这会儿跑不动了。手按着腹部的伤口,施洗砚往院门那里看去,魏府管家的尸体倒在那里,脖子被砍去了一半,血倒是看不见,被雨冲走了。
有一队兵卒从路的东头跑来,施洗砚看一眼这队兵卒,认出这队人里有一个自己的手下。
“他们往南走了,”施洗砚手往南指,跟这队兵卒说:“追。”
兵卒往南跑去,手下留了下来,看着自家将军腹部豁开的口子,这小兵卒险些没吓死。
“人呢都去哪里了?”施洗砚发问道。
小兵卒说:“不,不知道,都,都跑散了。”
施洗砚仰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手下,又问了句:“你是个结巴?”
小兵卒给自己一记收耳光,语速变得飞快地道:“好多人都死了,是辽东军干的!”
施洗砚吸一口气,说:“扶我起来。”
小兵卒忙弯了腰扶施洗砚,用了挺大的劲才将自家将军从地上扶了起来,“将军,我,我们要去哪里?”小兵卒问。
“走,”施洗砚说:“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能去哪里?”魏太妃这时也在大声问睿王。
睿王不答话,要去哪里?是马上离开香州城,还是先去南城的军营?睿王爷这会儿还没下决定。
“莫良缘要杀你的外祖父!”魏太妃又喊。
“****了,”周净暴了粗口。
“别管她,”莫良缘手里还拉着安平公主,跟周净厉声道:“不要管她!”
周净只能将这口气憋在心里了,不能骂,他想瞪魏太妃一眼也不行,站在他这个位置,他根本看不见魏太妃的人。
第1015章 要恨就恨我莫良缘
香州城陷入了恐慌中,将领们带兵到熙园,却发现自己根本认不清自己的这些同僚,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投靠了秦王的叛将。这些将领也没办法自证清白,因为这会儿睿王不在,无人主持大局。
混战的人群里,不时就传出喊声,我是某某将军的麾下,还有人喊,秦王的兵马已经计破了东城,现缴械投降者可不死,等等等等,这些祸乱军心的话层出不穷。
施洗砚坐在熙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小兵卒正往他腹部伤口上洒伤药,小兵卒手抖的厉害,觉得自家将军这会儿一定很疼,但施洗砚的神情并不痛苦,这位只全神贯注地听外面的动静。
小兵卒将整整一瓶伤药都洒完,看着施洗砚腹部的豁口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正想开口问,就见他家将军身子一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将军?”小兵卒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听声音,”施洗砚说。
小兵卒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他只听喊打喊杀声,兵器撞击的声音,“打斗声?”小兵卒试着说。
施洗砚摇头,说了句:“有人在攻城。”
小兵卒顿时就张大了嘴巴,谁在攻城?不对,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这支混入城中的兵马,还会有哪些兵马到香州来?奉命攻城的那三路大军到了?
“扶我起来,”施洗砚说,他的肩胛骨断了,身体稍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这让施洗砚这会儿不得不依赖眼跟前的小兵卒。
小兵卒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家将军从地上扶站起来,大雨之中,小兵卒连方向都不怎么能辨得清楚了,“将军,我们要去哪里?”小兵卒声带惶恐地问施洗砚。
“走,”施洗砚说:“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先待着。”
攻城的声音由东边来,有兵马在攻城东城,他留在东城的兵马有七百人,这七百人初来乍到,地方不熟不说,这七百人还都是骑兵,平日操练的是骑马冲杀之技,这七百人就不是守城的兵。攻城的兵马但凡厉害些,施将军相信,他的这七百手下绝对守不住香州东城门。所以在弄清楚攻城的兵马是哪部兵马之前,施洗砚准备自己就一直藏着了,他接要命的差事,但他本身是个惜命的人。
施洗砚决定找地方躲藏,已经出了熙园的阿明仔这时也跟莫良缘道:“有人在攻城。”
莫良缘听不见攻城的声音,莫大小姐这会儿尽听见嘶吼尖叫,喊打喊杀的声音了,连大雨落地的哗哗声,在她的耳中都变得隐隐约约,不那么清楚了。
“什么?”周净光顾着护着自家小姐,周围噪音又大,他没听清阿明仔在说什么。
阿明仔没急着说话,又凝神细听了一下后,才跟莫良缘和周净说:“东城,有兵马在攻打东城。”
莫良缘的脚步一顿,人就停了下来。
周净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说:“东城?东城不是秦王的人守着吗?来的不是秦王的兵马?”
阿明仔耿直道:“不知道。”
“也许他们是话没对上?”崔南在一旁道:“所以打起来了?”
“来的会是睿王爷的兵马吗?”又一个侍卫猜道。
“不可能,”周净直接道:“除了我们外,谁还知道如今守在东城的是秦王的人?”
来的若是睿王的兵马,那秦王的这支兵马装睿王的麾下,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起来?最多就是秦王的人找借口,将睿王的这支兵马挡在城门外。
莫良缘这时找睿王,直到这会儿要找人了,莫大小姐才发现她带着安平公主,跑在睿王的前头。
睿王能听见辽东大将军府的几位说话,见莫良缘扭头看他,睿王这才道:“不会是我的兵马。”
“那就走,”莫良缘不再多话,不管现在是哪部兵马在攻城,她先保往睿王的命再说。
有在后面护卫魏太妃的侍卫,这时跑到了睿王的身边,神情焦地道:“王爷,太妃娘娘跑不动了,魏,魏老的情况也不大好了。”
睿王还没及反应,周净就想骂娘了,跑不动就把人背着跑啊,这都火烧屁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要让我们回头给你们断后,拿命拼出让你们太妃娘娘歇歇脚的时间?
周净也不明白,睿王为什么要带上魏敬亭,这老东西都叛了你了,你还管他的死活?睿王爷您是菩萨吗?就算您是菩萨,您现在也是泥菩萨,能不能过江还两说啊!
实在气不过,周净张嘴就要发牢骚,却听他家小姐开口道:“你去跟魏太妃娘娘说,她要不让你们背着,要不她就留下来,这会儿我不在乎她的死活。”
侍卫没觉着莫良缘的话难听,可他得听自家王爷的话啊。
“明仔,”莫良缘喊阿明仔:“让你的两个兄弟带王爷走。”
阿明仔二话不说,点了就在他身旁的两个奴兵的差,说:“你们带王爷走。”
两个奴兵走到睿王身旁,一边一个夹住了睿王,如同挟持一般就要带着睿王走。
赵季幻出于护卫本能就要伸手拦。
莫良缘抬手就按在了赵季幻的肩膀上,道:“这个时候你听我的话。”
赵季幻站住了。
莫良缘又看跑到前头来的睿王府侍了,冷声道:“跟魏太妃娘娘说,如此待她是我的意思,要恨就让她恨我,你家王爷现在做不得主。”
侍卫傻愣愣地站着,莫良缘的话很清楚,她在跟魏太妃说,不是你儿子不孝,是我莫良缘打算要丢下你,你要恨就恨我莫良缘,可这侍卫这会儿反应不过来啊。
“走!”阿明仔冲两个奴兵下令。
两个奴兵“挟持”着睿王就往前跑。
“护好你家王爷,”莫良缘将赵季幻往前一推。
赵季幻回神,追在了自家王爷身后。
莫良缘又看上前来的侍卫一眼,低声道:“你再跟魏氏说上一句,别逼我杀她。”
这年轻侍卫打了一个寒战,站莫良缘点一下头,转身往队伍后面跑去。
周净冷眼看着这侍卫跑走,小声跟莫良缘道:“那可是王爷的亲娘呢,小姐,您真能杀了她?”
第1016章 无事,继续走
“不走南门,”看着侍卫往后跑了,莫良缘才又跟阿明仔道:“方才那个人没死,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阿明仔瞬间就听懂了莫良缘的话,那个姓施的听见睿王爷说要走南门的话了,所以追兵也会往南追他们,“那要去哪里?”阿明仔问莫良缘的同时,自己的脑筋也在动得飞快。
“往北,”钱敬这时跑到了前头,跟莫良缘和阿明仔小声道:“北城街巷交错,布局复杂,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莫良缘摇头,一边继续又往前走,一边道:“先生,我们不能留在城里,这会儿我们必须出城。”
“现在城里的将官,不知道谁忠于王爷,谁做了秦王的狗,”周净跟钱敬急声道:“谁都不能相信,王爷还怎么待在城里?我们就这么点人,真上来一支兵马,我们怎么护王爷周全?”
在睿王面前,周净不能发牢骚,他家小姐都不让他说话,可在钱敬的面前,周净就没那么多顾忌,能发发牢骚了。
“先生您听听后头那声音,”周侍卫长跟钱先生说:“都打成这个样子,万一一会儿再出现乱兵呢?这会儿还是两拨人在打,一会儿出了乱兵,在城里在到处杀人放火,抢夺财物,这香州城就…”
“你别说话了,”阿明仔冲周净吼一声,打断了周净的话,这是嫌他们的境地还不够难吗?
钱敬被周净这个当侍卫的人给说住了,一时间钱先生没主意了,那他们要从哪个方向出城?
“往北走,”莫良缘稍想了一下,跟阿明仔说:“去了北城,我们容易甩开追兵,我们去了北城再想办法出城吧。”
阿明仔点一下头,跟他的奴兵兄弟们下令道:“我们去北城。”
已经跑在了前头的两个奴兵听了阿明仔的话,“挟持”着睿王转个身就往北跑,根本也不给睿王爷说话的机会。
赵季幻现在打定了主意不吱声,这会儿就算香州城里的将军都他娘的投到秦王那边去了,但赵侍卫长相信,莫良缘是要救他家王爷的,不然太后娘娘,不,莫大小姐为什么要来香州?
魏太妃的声音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了,也不知道没力气再喊了,还是被莫良缘的话吓到了,不过现在也没人关心这事儿。
安平公主不时回头想看一眼自己的母妃,可莫良缘拉着她跑得飞快,安平公主都跟不上莫良缘,回一次头公主殿下就得被莫良缘拉得踉跄一下。最后不得已,安平公主只能专心致致地,跟着莫良缘往前跑,不敢再分心回头看。
“我母妃,”不知道跑了多久,安平公主完全是被莫良缘拖着跑了,实在担心魏太妃,安平公方跟莫良缘开口道。
安平公主跑得气都喘不上了,莫良缘还能面不改色,“没事的,”莫大小姐跟公主殿下说:“我刚才就是吓唬她的,你想啊,有这么多的侍卫在,追兵也没有追过来,你母妃能出什么事?”
安平公主头一回遇见,拿死来威胁她母妃的人,一时间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哦,她会生气,”莫良缘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能打我不成?”
安平公主再天真,再不谙世事的一个人,也不认为她母妃能打莫良缘,不是不想,而是论动手,她母妃绝不可能是莫良缘的对手。这会儿,太后娘娘空着的右手里还提着刀呢!
“公主殿下应该多关心一下王爷,”莫良缘跟安平公主说:“王爷如今处境艰难,正是你们一家人要同舟共济的时候。”
安平公主听了莫良缘的话,又抻头往前方看,她没能看见她哥哥,看见的全是侍卫的身影。
睿王半天没有说话了,可这会儿如同没人有心力去关心魏太妃一样,也没人留意睿王爷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一来,睿王平日里就是个话不多,很寡言的一个人,所以众人习惯了睿王爷不说话;二来,现在情况紧急,大家伙儿都想着快点出城去,也就分不出心力来去关心睿王爷一下。特别是就架着睿王的两个奴兵,这二位一门心思快点跑,两个人又把睿王架在手里,所以这二位一点都没发现,睿王这会儿已经跑不动了。
睿王这会儿眼前的景物有重影,他还有些头晕恶心,但人不舒服,睿王爷也没说话,现在他们这些人不能停下来,有什么事等出城之后再说吧。至于他们这一行人要怎么出城,睿王爷知道自己得想个办法出来,但身体极度地不适,让睿王爷无法思考。
“我们的战马是不是找不回来了?”跑着跑着,周净突然说道。
阿明仔现在只能给周净一刀,把这人的舌头给划拉掉,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位怎么这么咶噪到让人心烦呢?这个时候,说不好听点,他们在逃命呢,这位又操心到战马了!
“少将军弄匹战马多难啊,”周净又说。
“那你带几个人回去找马?”阿明仔问周净。
周净说:“这哪行?我回去不送死吗?”
“那你就别说话了,”忍了又忍,阿明仔没对周净直接说闭嘴两个字。
莫良缘倒是知道,周净紧张的时候,这位就会说话,“别怕,”莫良缘跟周净说:“有武艺傍身,你怕什么?”
周净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不担心自己,他担心自己护不住他家小姐啊!再说,看一眼四周,周净跟莫良缘说:“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一行人现在已经到了北城,正跑在一条连接两条街道的小巷里。小巷两侧都是住户,家家户户家门紧闭,不见有灯光,除了雨声,还有莫良缘一行人奔跑着踩水的声音,有众多住户的小巷里,竟然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
“北城这里的兵呢?”周净说:“都去熙园了?”
北城的兵自然不可能都去熙园了,莫良缘判断北城这里的驻兵,除去去了熙园的,其他的应该还在军营里待命,最多再分了一些去城门驻守。
睿王这时吐了一口带着酸液的东西到地上,他的喉咙这时有一股灼烧感。
“王爷?”就在睿王身边的奴兵,这一回听到了睿王往外吐物的声音,忙就开口问道。
“无事,继续走,”睿王声音很平静地道。
第1017章 睿王爷说,走
连着穿过了两个巷子,领头带路的睿王府侍卫突然就停了脚步。
“怎么了?”阿明仔一个闪身,人便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急声问道。
睿王府的这个侍卫手指起往上指,嘴张着但是没发出声音来。
阿明仔顺着侍卫的手抬头望去,站在这个巷口,他能看见香州北城的城门了,阿明仔清楚地看见,城楼上挂着的大旗,金钱织着一个斗大的秦字。
阿明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就看睿王。
睿王这会儿看东西有重影,看不清城楼上有什么。
阿明仔见睿王抬头看着城楼不说话,以为睿王爷是一时间气极,暂时说不出话来,可盯着睿王看了几眼后,阿明仔又觉得不对,大雨浇着,睿王爷的脸竟然发红。阿明仔伸手碰在一下睿王的脸,手下皮肤的温度没到烫手的地步,但也绝不低。
在熙园时睿王人还好好的,只是跑了半个城的工夫,这人就发起高热了?生病不是这么生的,阿明仔忙就上上下下地打量看睿王,可他也没看见睿王的身上有伤口。
莫良缘带着周净这时也上前头来了,看见阿明仔的动作后,莫良缘也看睿王,问道:“王爷怎么了?”
睿王说不出话来。
阿明仔说:“王爷病了。”
莫良缘一惊,什么病能得到这么快?
周净的注意力不在睿王这里,周侍卫长抬头看城楼,之后他便看见了那面绣着秦字的大旗,“北城城楼成秦王的了?”周净手往城楼指,喊莫良缘看那面大旗。
莫良缘看一眼城楼,那么大的一面旗子,只要抬头看,是个人都能看见。
周净急道:“这我们还出什么城?”难不成,他们还得攻一回城?就凭他们这点人手?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莫良缘这会儿心思暂时不在城楼那里,她这会儿也发现睿王的情况不对了。
睿王想说话,但喉咙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他发不了声。
“身上有伤?”莫良缘问。
阿明仔说:“王爷看着没受伤。”
两个带着睿王的奴兵也不会有问题,这二位是与阿明仔一起长大的,平生第一次到江南,跟秦王更不可能有什么联系。
“我们没带大夫,”阿明仔跟莫良缘小声道:“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
莫良缘一路过来,也没有看见过医馆,扭头看赵季幻,莫良缘问:“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赵季幻抬腿就要走,要给自家王爷去请大夫。
“走,”睿王这时用尽了力气,说了一个字出来。
“离开这里?”周净问。
睿王手往城楼指。
赵季幻急道:“王爷,您哪里不舒服?”
睿王作哎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
周净盯着地上看了一眼,松口气后,周侍卫长说了一句:“还好,不是血。”
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大夫,见睿王不是吐血,就觉得睿王爷的情况还不算坏。
“先,出城,”睿王这时又说了一句。
莫良缘看睿王,这要是先出城,没有大夫随行,给睿王请医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睿王的目光跟莫良缘对上,王爷冲莫良缘笑了一下。
莫良缘这会儿笑不出来,咬着嘴唇,看着像是在哭。
睿王想跟莫良缘说话,让莫良缘不要担心他,可这会儿他的喉咙发不了声。
“去请个大夫,出高价请,”莫良缘看向了赵季幻,说:“就在这附近,我给你半柱香的时候。”
赵季纪应一声是,就要转身往巷尾走。
“他是要跟着我们出城去的,”莫良缘又说了一句。
“是,大小姐,小的知道,”赵季幻又应了莫良缘一声,脚步飞快地往巷尾跑去。
“扶王爷先去旁边坐一下,”莫良缘又跟两个奴兵道。
巷子很窄,站上人后,除非是去后面的无人处,否则就没有空处给睿王坐。
“让让吧,”周净跟身后几个睿王府的侍卫道:“腾个空地出来。”后头有魏太妃在,周净不觉得睿王爷现在适合去见魏太妃。
几个侍卫往后退,给自家王爷让出了一小块地方。
现在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了,睿王堂堂皇子,亲王之尊,这会儿也只能是就地坐下,就坐在湿淋淋的地上。
看着睿王坐下了,阿明仔转身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城楼,小声跟莫良缘说:“小姐,我们要怎么出城?”
周净说:“硬打肯定不行。”
莫良缘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巷口站下。城楼那里灯火很暗,有多少人在守城,站在小巷里根本看不清。不过,莫良缘现在能听到东城那里的动静,是有兵马在攻打东城。
“是不是转去南城,或者西城?”阿明仔站在莫良缘身后,小声提议道。
周净也说:“总不能四城守城都投靠秦王了吧?”
莫良缘看着城楼,片刻之后,莫大小姐跟周净说:“去把魏敬亭抬过来。”
周净也不问为什么了,应一声是,带着人就往队伍后头去了。
“一会儿我们去城楼下,就说我们是护送魏老爷子出城的,”莫良缘跟阿明仔道。
既然城上的人投靠了秦王,那这帮人与他们这些“魏府”的人就是自己人了。
“能骗得过去?”阿明仔心里没底,这个时候他更倾向于,带着莫良缘先在城里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攻打东城,”莫良缘说。
“应该不是秦王的人,”阿明仔马上就道,没道理秦王的人跟秦王的人打起来了。
“如今在争天下的,不止是秦王这一家啊,”莫良缘小声道。
阿明仔眉头皱着,脸色发苦。
“我们躲在城里不安全,”莫良缘说:“所以我们还是得出城。”
“那出城之后呢?”阿明仔问,不等莫良缘答话,阿明仔便又道:“先出城再说吧。”
出了城,他们可以再想怎么跑的事,他们有地方可以回,只要回到辽东军中,他们也就安全了。军里还有大夫在,只要睿王爷身体的问题不大,那回到军里后,再找大夫给睿王爷看病,这也是可以的啊。
现今最要紧的是,他们得离开香州城。
第1018章 请将军暂开城门
莫良缘将披风的兜帽又给戴上,跟一直没说话的钱敬道:“先生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钱敬摇头道:“没有,此事但凭小姐作主。”
如何出香州城?打,钱敬不会武,他派不上用场,使不上力;混出城去,钱敬也依然派不上用场,他不能露面,因为守城的兵将里,一定有认得他的人。
钱敬冲莫良缘行了一礼,道:“一切都拜拖小姐了。”
莫良缘虚扶了钱敬一把,这个时候也没有多说话的时间了,莫良缘只是跟钱敬道:“请先生看护王爷。”
钱敬应声道:“是。”
还是原先的两个奴兵,一边一个扶着睿王走在队伍中央处。钱敬与睿王府的侍卫也都站在了队伍中央处,奴兵们分了两队,一队走在前边,一队压后。
周净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破门板来,自己动手将魏老爷子放到了门板上,没敢用扔的,怕把一身是血,昏迷中的魏老爷子给弄死了。
魏太妃看着周净带人抬自家父亲走,太妃娘娘是想喊的,可没等她喊,周净就说:“北城城楼的守将已经投到秦王那头去了,太妃娘娘想害死我们所有人,那您就喊。”
“你们要带我父亲去哪里?”魏太妃压低了声音问。
周净说:“您父亲是秦王的人,小的带他到前边去,自然是想借您父亲的光,让我们能混出城去啊。”
魏太妃说:“这不可能。”
周净说:“那您觉得小的们是上赶着去寻死吗?”
这让魏太妃怎么说?说辽东大将军府也成了秦王的帮凶?这话说出来,魏太妃自己都不信,秦王母妃郑贵妃的死,秦王是将杀母之仇安在睿王与莫良缘头上的,这事如今天下皆知,都成杀母仇人了,秦王还能与莫良缘联手吗?
崔南这时跑过来催,见周净跟魏太妃对上了,崔侍卫也没给魏太妃留面子,跟周净说:“小姐在催了,走吧,你干什么在这儿浪费时间?”
跟太妃娘娘说话是浪费时间,魏太妃气了一个倒仰。
周净冲魏太妃嗤笑了一声,冲抬着魏老爷子的奴兵兄弟一挥手,道:“我们走。”
他们也不用特意再叮嘱魏太妃一声,您不要说话,不要害我们被敌军发现了,怎么看魏太妃也是个惜命的人,这样的人在事关自己性命的当头,行事会比谁都小心,比谁都谨慎呢。
睿王在等的这当口,又吐了一回,但因为这一天下来睿王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所以他也吐不出什么来,就是几口胃酸水,但这会儿睿王内腹疼,喉咙有肿涨感。
“王爷?”扶着睿王的奴兵忧心忡忡。
睿王还是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魏老爷子这时被两个奴兵抬着,从睿王的身边走过。
“王爷?”周净停下来,看着睿王也问了一句。
睿王看一眼昏迷之中的外祖父,冲周净摇一下头,抬手往前指,让周净们赶紧去前边。
“去吧,”钱敬开口道。
周净们带着魏老爷子往前头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周净还觉着睿王的情况不算严重,睿王爷神智清醒,也没有吐血,人还能被扶站着,王爷这怎么看也不像有性命之危的样子啊。
“王爷还能撑得住吗?”周净们往队伍前头去了后,钱敬才小声问自家王爷道。
“无事,”睿王又说了一句话,两个字的这句话说完,睿王突然就感觉到了窒息,这让他不得不张大嘴巴,以保证自己能呼吸到空气。
队伍前端,莫良缘和阿明仔看门板上躺着的魏老爷子,阿明仔说:“他不会中途醒过来吧?”
这谁能保证?
周净就说:“那把他舌头勒住?”
“动手,”阿明仔说。
周净从身上扯了条细布条下来,将魏太老爷子嘴给勒住了,说:“一会儿守城的要问,就说我们怕老爷子咬舌头。”
阿明仔冷声道:“这话我不用你教,一会儿你守好小姐,若是有变故,你就护着小姐离开。”
周净就说:“行了,这事我也不用你教。”
“好了好了,”莫良缘出声打圆场道:“都别说,不管怎样,我们先出城再说。”
周净往后头看看,跟自家小姐说:“赵季幻还没过来,要再等他一下吗?”
莫良缘说:“我们去城门下等他,”他们现在哪有再站在巷中等人的时间。
阿明仔借着雨水搓了一把脸,跟莫良缘说:“小姐,那我们这就到城下去?”
“我是伺候老爷子的侍女,”莫良缘交待周净一句。
“是,”周净点头。
“还有,”阿明仔这时想起来了魏太妃,和已经被睿王府侍卫带到后面去的安平公主,小声问莫良缘说:“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呢?要是被守城的问起,小的要怎么说?”
“到底是老爷子的女儿和外孙女,”莫良缘说:“老爷子想保她们的性命。”
阿明仔点头,他知道要怎么说了。
“走吧,我们去城下,”莫良缘紧一下披风的绳扣。
一行人开始往城楼下走。
“什么人?”
“站住!”
城楼上很快就有兵卒呼喝起来。
“不要停,”莫良缘跟阿明仔说:“往前走,”说着话,莫良缘将右手里提着的弯刀,塞周净手里了,一个侍女手里提刀,这不算有违常理,应该会武的侍女不是没有,但这会引人注意的。
周净将自家小姐的弯刀,插腰带里了,往莫良缘的身边又靠了靠,离城门越近,他这心就跳得了越厉害。
“再不停步,就放箭了!”见城下这一行人并没有停步,城楼上又有兵卒大喊呼喝道。
城上城下两队弓箭手,张弓搭箭地对准了莫良缘一行人。
“是哪位将军守城?”阿明仔这时高声道:“我等护送魏老出城,请将军暂开城门,放我等出城。”
有将官的身影出现在城楼朝里的垛口处,眯着眼往城下看。
两个抬着魏老爷子的奴兵往边上站了站,好让这将官看到门板上的魏敬亭。
“不是刘将军,”钱敬看清城楼上的将官模样后,忙就小声跟睿王道:“这是刘将军身边那个,那个姓洛的偏将。”
第1019章 盘问,催促,出城
睿王没说话,这会儿他做抬头这个动作都觉困难了,况且睿王爷连保持站立这个姿式,都已经要用上全身的力气了,他哪儿还有心力去想姓洛的偏将?
“人下城楼了,”有睿王府的侍卫小声说了一句。
钱敬忙又往前看去,就见洛偏将站在了阿明仔的跟前,钱先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能不能顺利出城,就看现在了。
洛偏将微附了身,仔细看破门板上的魏老爷子,道:“这怎么把魏老的嘴给勒上了?”
周净要说话,被阿明仔狠狠瞪上一眼后,周侍卫长又噤了声,他想起来了,他这一嘴辽东口音的话,说出来就会让对面这将官生疑,他最好还是装哑巴。
“魏老伤得厉害,”阿明仔跟洛偏将道:“路上魏老已经痉挛了好几次,我等怕他咬坏了舌头,所以不得不将他的嘴勒住。”
应景一般,魏老爷子这时闷哼了一声。
“魏老这伤?”洛偏将又盯着魏老爷子的脖颈看。
老爷子的脖颈用布缠了几圈,淋雨后原本就是深色的布颜色就得近乎于黑色,这样的布色,让人看不出布上是不是沾着血。
“没时间看大夫,”阿明仔说:“不过我们已经给魏老上过伤药了。”
“魏老,魏老?”洛偏将附着身,连喊了魏老爷子数声,方才还闷哼了一声的魏老爷子,这会儿又没了反应。
“将军,”阿明仔说:“我们能走了吗?”
洛偏将直起腰身,开始打量阿明仔,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施将军的手下,”阿明仔道。
洛偏将也没说自己认不认识施洗砚,背着个手,洛偏将又开始打量阿明仔身旁的众人,最后他看见了莫良缘,道:“怎么还有女人?”
“她是伺候魏老的婢女,”阿明仔手往队伍后面指,说:“魏太妃娘娘和安平公主殿下也在,魏老要将她们带走。”
阿明仔说得坦荡,这让洛偏将的疑心变小,“你家将军呢?”他问阿明仔。
“有人带兵攻打东城,”阿明仔说:“我家施将军去东城了。”
洛偏将当然也早已听到了东城那边的动静,听阿明仔这么一说,他忙就问道:“是什么人带兵攻打东城?”
阿明仔头摇一下,道:“不知道,我家将军只命我护送魏老出城。”
洛偏将又低头看一眼魏老爷子,伸手冲阿明仔道:“令牌呢?”
阿明仔拿了块秦王府的令牌出来,交到了洛偏将的手里。
看令牌之前,洛偏将又看一眼阿明仔,阿明仔还是冷脸站在雨中,嘴上说着要出城的话,可这位也看不出着急来。“你好像也不着急出城啊,”洛偏将跟阿明仔道。
阿明仔很是理直气壮地说了句:“我是施将军的麾下。”
我又不是魏敬亭的什么人,我管这人去死?
洛偏将扯嘴角笑了一声,说:“也是啊。”
阿明仔说:“我只担心一会儿追兵追来。”
洛偏将仔细看手里的令牌。
这假令牌能骗过施洗砚麾下的校尉,骗还没真正给秦王办过差的洛偏将自然也是可以的。
洛偏将没发现手里的令牌有假,将令牌攥在手里,洛偏将又看莫良缘。
莫良缘的脸隐在披风的兜帽里,只露了一个下巴在外面。
“你应该跟着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才对,”洛偏将突然跟莫良缘说,哪有侍女跑在队伍前头的?一个侍女也能当开路先锋?洛偏将觉得这不合常理。
莫良缘低着头不说话。
阿明仔开口解释道:“她是要伺候魏老的,这婢女会点医术。这位将军,我们能出城了吗?”
“那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谁来伺候?”洛偏将说:“你们还带了其他的婢女?”
阿明仔就说:“没有其他的婢女了,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的事,得由魏老来安排。”
“也就是说,你们不管?”洛偏将看着阿明仔。
阿明仔这时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我只负责护送魏老出城,将军能否开城门了?”
阿明仔的穿着,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或者说将阶来。在洛偏将看来,这个脸上有烙伤的小子,可能也就是个小校尉。一个校尉敢这么跟他这个将官说话,洛偏将心中不快,但他也不能把阿明仔怎么样。施洗砚比他先投得秦王,而他至今还没有见过秦王,天生在底气上就差了施洗砚一大截。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想与施洗砚结仇,他就不能跟阿明仔较真。
“我们能走了吗?”阿明仔又问了洛偏将一句。
“睿王爷,我是说睿王现在如何了?”洛偏将问。
“不知道,”阿明仔说:“我没进熙园。”
“那魏老是被什么人伤的?”洛偏将又问。
“不知道,”阿明仔说:“我见到魏老时,他已经伤了。这位将军,”阿明仔看着洛偏将的目光发冷,“有话您可以直接去问我家施将军,小的知道的事不多。”
这个时候,这人又自称小的了,洛偏将心中冷笑,但阿明仔这种不在乎得罪他的模样,也打消了洛偏将的戒心,心中有鬼的人,还能这么的狗仗人势吗?
冲身后的城楼挥一下手,洛偏将下令开城门。
“步子慢些,”阿明仔装模作样地,叮嘱两个抬门板的奴兵。
两个奴兵应声说是,听口音也是河西一带的口音。
城门被打开,紧接着吊桥被放下。
阿明仔带头往城外走,一边走一边嫌莫良缘走路,冲莫良缘语气极不耐烦地说了句:“你给老子走快点!”
莫良缘走快了些。
阿明仔还不满意,说:“你就不能用跑的?要老子们陪你散步?”
莫良缘只得小跑了起来。
洛偏将就站在城门边上,看着莫良缘一行人。
走出城门了,周净吁了一口气,
“走!”阿明仔小声催道。
等莫良缘走下了吊桥,周净要扭头看上香州北城一眼时,阿明仔仍是在催:“看什么?往前走!”
“王爷出城了?”莫良缘这时开口小声问道。
周净扭头瞄上一眼,说:“不知道,看不到人。”
“王爷不会有事的,”阿明仔说:“小姐,让周净带着您先走吧。”
第1020章 没了僧人的达摩院
莫良缘还没答阿明仔的话,就听城里有人高声喊道:“拦下他们!拦下睿王!”
周净与阿明仔对视一眼,这二位的反应比城里洛偏将等人的要快上不少,当即周净就准备带着莫良缘跑了。
莫良缘却手往吊桥上指。
这会儿两个奴兵,一个背着睿王,一个背着钱敬跑在吊桥上。眨眼的工夫,两个奴兵便跑下了吊桥,背着睿王的奴兵叫阿贺的,冲莫良缘大喊:“小姐,王爷昏过去了!”
“先走了再说!”阿明仔跑上前,推阿贺往前跑的时候,看了睿王一眼,睿王这会儿的脸色竟然已经呈了腊黄色,这让阿明仔心惊,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良缘也要往睿王这里来,边走边问:“阿贺,王爷怎么了?”
“王爷的病情有些重了,”阿明仔说,一边冲周净挥手,让周净赶紧先带小姐走。
周净这会儿恨不得也背着莫良缘跑,追着莫良缘说:“小姐,我们先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看王爷吧!”
城门里这时已经响起了打斗声,还有兵卒在大声喊关城门。
“城楼上再拉吊桥了!”阿明仔这时冲还有城门前的人喊:“快点跑!”
阿贺被阿明仔推着往前跑了几步之后,背着睿王往前面的官道飞跑了起来。
吊桥那头又传来了女子的哭声,阿明仔看周净护着莫良缘也往官道上撤了,扭头往吊桥那头看。视线越过重重人影,阿明仔看见安平公主被挤跌在了吊桥那头的地上,公主殿下挣扎着,但爬不起来。
带了大夫赶过来的赵季幻在最后面,正好卡在城门里,城里的追兵往外一追,赵季幻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带着压后的奴兵挡着追兵的那个人。也不光是奴兵,没过吊桥的睿王府侍卫也都赶回了城门前,跟城门里,要往外冲的兵卒拼杀在一起。这样一来,谁也顾不上安平公主了,至于魏太妃,阿明仔站在吊桥这头都没看见。
阿明仔再抬头往城楼上看,城楼上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往城下放箭了,只是这会儿城下有他们的自己人在,所以城楼上的将官还没有下令放箭。
被赵季幻请来的大夫年纪已经不小了,被自己的小徒弟扶着,师徒俩刚走到吊桥前,老大夫颤巍巍地,看着不像是能跨上已经离地半米左右的吊桥上的样子。
想着方才睿王的样子,阿明仔吐一口气,跑上吊桥开始往回跑,大夫他们必须带上。
阿明仔跑过护城河,这时老大夫师徒俩还没能上吊桥,阿明仔直接伸手将老大夫拉上了吊桥,再伸手将小徒弟也拉了上来,城楼上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吊桥被拉起离地半米之后,到现在没能往再上去。
“走!”阿明仔跟小徒弟喊:“扶着你师父走,别往下看。不走,你俩就都得死在这里,快点走!”
大雨已经下了很久,护城河的水量暴涨,这会儿看着都波涛汹涌了。有奴兵和睿王府的侍卫掉下河,但这些都是习武的汉子,除了少数几个不会水的,大多数都是会水,水性还不错的。会水的拖着不会水的往对岸游,只要城楼不往下放箭,赵季幻带着人能在城门里顶住了,掉下吊桥的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夫师徒俩被阿明仔拉上吊桥后,却还是腿软,这二位站都站不住,更别提往前跑了。
“背他们走!”阿明仔没办法,拉往了一个刚上吊桥的奴兵,大声道:“一定要把大夫带过去!”
奴兵也来不及应声,拉了身后一个睿王府的侍卫,两人一起,一个人一个,背着大夫师徒往前跑了。
“赵侍卫长,赵,”阿明仔还想了一下赵季幻叫什么名字,想起了,才又喊道:“赵季幻!”
赵季幻这会儿身上染血,也没法回头,只应了一声:“什么?”
“走啊!”阿明仔喊。
“你走吧,”赵季幻喊:“我赵季幻多谢你了兄弟,头是磕不了了,下辈子我赵季幻当牛做马,报兄弟的大恩。”
阿明仔扭头要走,耳朵里却又传进了安平公主的哭声,阿明仔顺着哭声看过去,安平公主趴在一潭泥水里,手好像还伤了。也不是毫不犹豫,阿明仔真是有过那么片刻的犹豫,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救人,阿明仔是在犹豫,男女有别啊,他能背着公主殿下跑吗?
安平公主这时也看见阿明仔了,公主殿下目露了哀求之色。能活,谁愿意正值青春年少,豆蔻年华时就死?
阿明仔跳下吊桥,跑到安平公主的身前,也不说话,伸手就将公主殿下从泥水里拉起来,直接背到了背上,可又一想,一会儿城楼上要放箭了呢?于是阿明仔又将安平公主抱在了身前,最精典不过的公主抱,被抱的这个也真是一位公主。
莫良缘在这天夜里,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知道眼见着天色将明了,周净才护着她进了一座废庙里。
这庙真论起来,也不算是废庙,只是遇上战乱,寺中的僧人离开避世去了,这座达摩院也就空了下来。
周净踢开了达摩正殿的大门,先护着莫良缘进殿,又伸头看后面,冲背着睿王的阿贺招手,说:“阿贺,这边!”
莫良缘说:“大夫呢?我看见赵季幻了,他请了大夫了吗?”
周净给阿贺让开道路,回话道:“不知道啊,赵季幻人呢?”
这一夜跑下来,自己这时究竟还有多少人,莫良缘和周净都不清楚,于是只能莫良缘留在正殿里看睿王,周净跑出去清点人手。
莫良缘把正殿里的蒲垫都找出来,放在一起,让阿贺把睿王放在蒲垫上。
阿贺跟莫良缘说:“王爷不太好,路上他又吐过好几回,小的喊他,他也没有反应。”
睿王昏迷中,脸色腊黄,莫良缘摸一下睿王的额头,温度烫手,睿王爷发了高热。
“王爷是不是在抖啊?”阿贺这时又说。
“去找些柴木来,”莫良缘说:“把火点起来。”
阿贺不敢耽搁,应一声是就跑出去了。
“王爷?”莫良缘喊睿王一声。
睿王毫无反应,身体在微微发抖,莫良缘解下自己的披风,想给睿王盖上取暖。可等将披风拿在手里了,莫良缘才反应过来,一路大雨淋下来,这披风早就湿透了,怎么可能有取暖的作用?心头压不住恼火,莫良缘一把将披风扔出去老远。
第1021章 为什么要恨一个人
阿贺出了正殿就找这禅院的厨房,这达摩院还挺大,阿贺绕着达摩院跑了一圈,才先看着了烟囱,后找着了厨房。所幸厨房里,还有僧人用剩下的柴火。阿贺和几个弟兄一起,用脚踹得,将厨房门的两扇门板缷下来,举着挡着雨,将几捆柴火抱到了正殿里。
正殿里,有奴兵给睿王在供僧人休息的禅房里,找了厚被还有一套干净的僧衣。阿贺们抱着柴火进正殿的时候,睿王已经换过了衣服,也盖上了厚被,莫良缘正在想办法给睿王爷喂些水。
阿贺生起了火,扭头再看睿王时,看见自家小姐没能将水喂进睿王的嘴里去,睿王是不但喝不进去水,昏迷中的人,神情还显得痛苦。阿贺觉着睿王爷要不好了,但这话他不敢说。
正殿的门这会儿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撞开了,周净带着背着大夫的奴兵跑了进来,一边路,周净一边喊:“小姐,大夫来了!”
莫良缘忙就回头,都没看清大夫的长相,便急声道:“先生快来看看,王爷发热的厉害。”
听莫良缘说王爷,老大夫这才知道自己要看诊的人是谁。奴兵将老大夫一直背到睿王的跟前,才将老大夫放下。老大夫只看一眼睿王的面色,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睿王爷的面色腊黄,隐隐地还泛灰,这是将死之人的面色啊。
“先生,”莫良缘喊,声音焦急。
老大夫跪在了地上,没急着把脉,老大夫先就看睿王的身上。
莫良缘马上就道:“先生,王爷身上没有伤口。”
老大夫手一停,没伤口那睿王这样就是不受伤所致,这是得了恶疾?老大夫伸手给睿王把脉。
小徒弟这时从正殿外跑了进来,这少年背上背着个很大的药箱,药箱用两块大油布包着,所以大雨里一路淋过来,这药箱还是干的。
“等着吧,”周净见这小徒弟进殿后就不知所措了,只得伸手拉了小徒弟一把,让这少年人站在他师父的身后等着。
“王爷!王爷在哪里?!”老大夫这厢还没有诊完脉,正殿外又喊起了魏太妃的叫喊声。
“把她给我带走,带远点!”莫良缘冲殿门外下令道。
“莫良缘!”魏太妃又喊,声音听起来歇斯底里的。
“周净,”莫良缘说。
周净转身就往正殿下跑,顺便在心里怪护送魏太妃过来的人多事,谁让你们救这号人物的?
“先生不必管外面,”莫良缘又跟老大夫道。
老大夫冲莫良缘点一下头,凝神继续给睿王把脉。
正殿外,魏太妃披头散发,一身的泥泞,正跟两个要带她离开的辽东大将军府侍卫对峙中。魏太妃的双眼睁得极大,大有两个侍卫若敢上前碰她,她要杀人的气势。
周净一脸的不耐烦,冲两个侍卫道:“干什么呢?把人拖走!”
“谁敢?!”魏太妃喊。
周净往地上唾了一口,撸了袖子就要上前,这女人这时候还当自己是太妃娘娘呢?谁给的这女人脸?
正殿的廊下,这时还放着魏老爷子,老爷子仍是躺在破门板上。因为冷水有止血的功效,所以一直在大雨里淋着,老爷子脖上的伤口血止住了,比起睿王这会儿的危急来,魏老爷子看起来竟然还好,不是濒死的模样。
周净被门板绊了一下,心头的火就烧得更大,谁把这位能抬过来的?随便扔哪儿不就完了?这时候了,救秦王的人干什么?
“莫良缘,”魏太妃还要是见莫良缘。
“闭嘴!”周净冲魏太妃喝一声,道:“我家小姐的名讳是你能喊的?你谁啊?这会儿关心王爷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爹,”周净指一下脚下门板上的魏老爷子,跟魏太妃说:“靠着你爹我们才出的城,这下子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吧?”
阿明仔是怎么跟洛偏将说的话,魏太妃是全听见的,这位太妃娘娘会受蒙蔽,但她人不傻,自然是已经知道自家父亲投靠了秦王,她父亲这次来找她,什么不放心她,什么带了一支兵马来助睿王,这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话,她父亲是来给今晚攻城,攻打熙园的人做内应的。
周净这一嚷嚷,魏太妃的情绪就更激动了,她被亲生父亲背叛,这叫她怎么冷静。魏太妃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睿王的外祖父啊!你竟然去投靠秦王,这个睿王的死敌?冷静不下来,魏太妃看着周净的目光就显得怨毒,知道自家父亲是歹人,这不代表莫良缘在魏太妃这里就是好人,事实上,魏太妃对莫良缘的愤恨更大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来了,却不是带着辽东铁骑过来,而人数都足百的人来?知道魏敬亭是叛徒,这女人为什么事先不提醒睿王?你可以派人来传话,你可以写信来示警,事实上,莫良缘这个女人什么也没有做。
这个女人还亲眼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模样,现在莫良缘这个女人还不知道在怎么笑话自己。
还有,如果睿王这辈子没有遇见莫良缘,那会不会她的儿子就不会遭此一劫?她的儿子之前虽然与大位无缘,但至少日子还算可得安稳,再不济也是个亲王,可自从遇见莫良缘这个女人后,她的儿子何曾过过一天安稳的好日子?莫良缘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克她的儿子!
要说想恨一个人,旁人不好说,但魏太妃是可以给自己的这种恨找一百种,一千种理由出来的。她不喜欢莫良缘,帝宫里第一眼见着,她就不喜欢这个女人,坐在花轿里就成了寡妇的女人,能是个什么好命?老天爷都不待见的女人,却偏偏勾引了她的儿子,所以,魏太妃目光怨毒地想,她的儿子就是被莫良缘克的!她儿子当了莫良缘的替死鬼!
周净不怕魏太妃这会儿的目光,一个女人的目光还吓不到他,周侍卫长只是怀疑,魏太妃可能是疯了。不然的话,这个女人现在在做什么?瞪着他看,睿王就能没事了?你心里再有怨气,再想瞪人,也应该瞪睡门板上的这个罪魁祸首吧?
第1022章 暗红色的血
“周净!”莫良缘的声音从正殿里传出。
周净快步走到魏太妃的跟前,周侍卫长毫无顾及地拽着魏太妃的胳膊就走。魏太妃要挣扎,甚至伸手要打周净,可她一个身娇肉贵的贵妇人,哪有可能会是皮糙肉厚的周净的对手?怕魏太妃再叫喊,周净人都拽了,就所幸将魏太妃的下巴给卸了。
殿外众人看着周净拖货物一般,将魏太妃拖走,哪怕是睿王府的侍卫都没开口说什么。
周净找了间远离达摩正殿的小屋,应该是僧人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屋子很小,有门无窗,正好用来关人。周净将魏太妃推进去,也没看跌在地上的魏太妃一眼,直接将门关了,下了自己的匕首将门别上,这样他就不怕魏太妃跑出来捣乱了。
魏太妃下巴被卸,说不出话来,但她行动不受影响。从地上爬起来后,魏太妃就冲到门前敲门,随后变为砸门。
周净站在门外冷笑道:“现在谁还听你的话?省些力气吧,以后怎样还不知道呢,你当追兵不追我们了?”
魏太妃还是砸门,她要见睿王。
周净扭头就走,他对太妃娘娘不敬,睿王要是想治他的罪,想必他家小姐是能护住他的。
周净回到达摩正殿前时,阿明仔背着安平公主一头闯进了院门,什么事也没先着做,阿明仔先就找莫良缘。
周净跑下台阶,迎到阿明仔的跟前,道:“小姐没事儿,睿王爷病得厉害了,大夫正在殿里给他看诊。”
一听周净说睿王爷病得厉害了,趴在阿明仔背上的安平公主全身就是一抖。
周净看一眼安平公主,说了句:“哟,公主殿下也无事了,这太好了。”
阿明仔将安平公主放下,抬看看达摩正殿,问了句:“大夫怎么说?”
周净摇一下头,带着阿明仔往边上走了几步,才小声道:“魏太妃在外面大喊大叫,我找了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了,这位恨我们小姐呢。”
阿明仔的脸色就往下沉。
“追兵没来?”周净问,睿王爷的病情,他就是想操心也操心不了,这不是动刀动枪就能解决的事儿,所以这会儿周侍卫长更关心追兵的事。
“不知道,”阿明仔道:“赵季幻好像挡住追兵了。”
“那,那他人呢?”周净忙就问道,他跟赵季幻是熟悉的,两个人的交情还不错,是朋友来着。
阿明仔说:“不知道,我先走了。”
“追兵有多少?”周净不死心地又问。
“赵季幻没带多少人,”阿明仔说。
周净揉了一下进雨水的眼睛,小声暴了一句粗口。
阿明仔这时往达摩正殿走,听脚步声,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扭头一看,竟是安平公主跟在他的身后走。
见阿明仔停步不走了,安平公主也停了下来,公主殿下看着阿明仔也不说话。
“你,您找个地方避雨吧,”阿明仔说。
安平公主双手揪在一起,小声问:“哪里可以避雨?”
阿明仔听了公主殿下这个问,顿时担心公主殿下是不是被吓傻了,躲雨不就是找个屋檐就可以了?这事还要他教吗?
“这里不能久待,”没回公主殿下的话,阿明仔跟周净说:“追兵随时会来,我们要快点离开这个寺庙。”
周净要说话,但达摩正殿里这时传出了一声男子的惊呼声。周净和阿明仔忙都往正殿里跑,安平公主犹豫一下,还是跟在了阿明仔身后,只是她哪里能追得上阿明仔,还没容公主殿下跑上几步,阿明仔和周净二人就进正殿里去了。
达摩正殿里,小徒弟双手捂着嘴站着,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怎么了?”周净跑到跑前问:“王爷…”
周净的问话没能问完,人到跑前了,他也就看见了睿王脖颈上的血,这血颜色暗红近墨,正常的人血绝不是这样的。
“这,”老大夫在睿王脖颈的一处又按压一下,看着被自己按出的血,老大夫冲莫良缘摇头,说:“请恕在下无能。”
周净听了老大夫这话,腿就一软,大夫但凡说这句,那就是在说病人没救了啊,睿王爷是没救了?!
阿明仔这时说:“这是中毒了?”
老大夫长叹一声,点一下头。
“那您给配解药啊,”周净跟老大夫说。
老大夫声带歉意地道:“在下从没见过此等毒。”
“这,”周净呆了一呆,说:“王爷没受过伤啊,他是怎么中毒的?”
阿明仔看周净一眼,这个时候是操心王爷怎么中毒的时候?现在他们不是应该先替睿王爷找解药吗?
“我们现在回城找给王爷下毒的人去?”周净这时又说:“能找得到吗?”
莫良缘这会儿心头大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对周净的问话,她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你知道是谁给王爷下得毒?”阿明仔这时问周净。
周净哑口了,他不知道啊。
“清毒呢?”莫良缘这时盯着老大夫道:“中毒的伤口就在王爷的脖颈上,那您能给他清一下伤口吗?”
老大夫还是摇头,让莫良缘看睿王的脖颈。
睿王的脖颈已经被老大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外翻的皮肉都呈暗红色,毒已经入内里了,现在就是将伤口处的皮肉全都剜去,也无济于事了。
周净这时道:“王爷的脖子是不是肿着在?”
睿王的脖颈若是不肿,老大夫也想不到要查王爷的脖颈,就更不会发现睿王爷不是得了什么急症,而是中毒了。
安平公主跑到了达摩正殿前,可守着殿门的侍卫将公主殿下拦下了。阿明仔和周净是自己人,他们敢放行,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自己人,没有莫良缘发话,他们可不敢放安平公主进去。
这个时候,安平公主在殿门外喊上一声,莫良缘就会让她进殿,但公主殿下没敢喊。这个本就个性内向,还很容易羞涩的女孩儿,现已经被吓坏了,她害怕城里的兵卒,同样也害怕此刻站在殿门前的侍卫。
“那就是没办法了?”殿内,莫良缘低声问老大夫:“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1023章 别哭,别为了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