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哪有白天做贼的,尊重一下小偷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好吗?

——那晚上去?

——现在离晚上还有大半天,你可以去做一下偷窃的准备运动!

言止息精光一闪,微笑点头,伸了伸胳膊惬意地往回走。

不会真要去做准备运动吧?君阡快步跟上,看着他分明在躲过可能被人发现的视线却走得安然自若,“你去干嘛?”

“你不是说做下准备运动?”

君阡偏着头问道:“什么运动?”

脑门当即被言止息戳了一下,“真不知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昨夜辛苦了一个晚上,现在当然是去睡觉!”

☆、第76章 此竹已疯

自从君阡来了尚武院之后,他与言止息的交集和活动只会出现在晚上。而她的白天,则被一群学生牢牢地占据。

所有的事件前方都加了一个夜字,是因为月黑风高好办事吗?

想来有意义的事总是晚上比较多,比如那传宗接代的事,偷鸡摸狗的事,风流韵事,当然大半夜扶老奶奶过街什么的,那还是白天有目击群众时做比较好。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周身是一股干净的清香,那件白色的貂裘盖在身上遮住了他的眉目,彷佛他这一生都不愿让无关紧要的人见到他的绝世容颜。别人看不看到,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君阡做了一件她自以为善良的事,便是在自己也很困的时候大方地将床让给了言止息。按言止息的话来说,咱两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一起来睡吧!

一轮弦月勾勒在天端时,那一群被轰出去接待言止息的副院和教员都发着抖回来了,刘青山一句“没接到睿宁王就一直等在大门口”的话让他们挨了一天的冻。这可悲的苦难是该埋怨刘院长还是那个放鸽子的睿宁王?众人只得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谁叫品级没人加高。都是命啊!

而言止息此刻正好悠悠地睁开眼,披上他的衣服,落地开始这个晚上的工作。

窝在椅子上抱着膝盖裹着被子环成一团的君阡还没有醒,言止息叹了口气便将她轻轻抱上床掖好被子。

她睡得很安稳,大约是累坏了,比那天晚上安静了许多,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多了分沉静的感觉,却仍然比从前少了点什么。不像是那时在灌木丛的小憩,没有太多的忧愁和顾虑。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可否看见你如婴儿般无暇的睡颜?

指尖在唇间轻点,言止息小心地对着白尼玛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带上白尼玛悄悄走了出去。

君阡翻了个身,无意地扎扎嘴,继续睡去。似乎太过放心,便会忘了本该要做得事情,可是,太累了呀。

月影星光行云间,冷风白雪扫前阶。

刘青山的书房刚刚灭了烛火,依稀还有些火星子在空气中摩擦,很快被磨人的温度消了脾气。两扇门拖着吱呀声缓缓关上,刘青山踱步而出望了望四周便离开。

言止息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门口,推出一道门缝便进去了。

屋子里很黑,不能点灯,那图纸原本便是薄薄一张。他之所以要天机弩的|图纸,是想在他们不设防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无论什么武器都不会完美,天机床弩这种复杂的武器由各种配件组装,若是能找到它的原理,那便是让对方在自己身上安了一颗定时炸弹。

书房的书很整齐,书桌上除了一本刘青山正在研究的新型床弩和远程投石器的结构分析概要没有别的书,右手边是砚台,墨水尚未干涸,笔杆余温残留,只能凭着穿过窗棂的稀疏月光看见屋内的摆设。

书架上一排的书看不清名字,言止息有他的秘密武器,便是白尼玛。

白尼玛的黑暗视物能力很强,经过训练之后可以找到指令需要的物件。他不能确定图纸是夹在书页中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便只能采取最原始最愚笨的方法,地毯式搜索。

白尼玛两条后退落在书架上肚皮贴着书,前腿翻动在书中,幽绿的眸子在这黑暗中似两团鬼火,却多了一份神秘。

刘青山从早年在昭平任职开始便做事谨慎,却一直没能得到言坤立的青睐。然而因为有言止义这样一个皇族学生使得身价倍增,他绝不会轻易便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放置。

正是因为他过于小心,便成了他的弱点。心思缜密的人会思考周全一个合适的藏匿,但过于谨慎便会适得其反。因为他心里一直没有安全感,所以隔一段时间便会将重要物什重新收拾一遍。在这些人心里,一直放在一个地方是危险的,时常更换能够增加安全系数。

就是因为这种人普遍抱着这种心态,才会在藏东西时形成一种惯性,便是每后一次藏物件的地方总会比前一次容易找得多。潜意识他们会觉得那个已经藏过的地方变得不保险。自己没发觉,但是这给了言止息敞开了自己的短处。

天机床弩是去年制作完毕,那时言止息正在围困居忧关。算来至今一年有余,那么刘青山必然已经将图纸藏了至少十来处。小小的一个书房,除去他可能布置的暗格和较为隐秘之处,最有可能的便是浑水摸鱼地放置在某个地方。

那边白尼玛翻箱倒柜地找着,这边言止息的手摸过书桌和橱柜一点一点感受着触到的事物。一人一猫默契十足,意图将书房在不知不觉中翻覆。

正在找着,门口出现一个被月光打在透亮的麻纸上,照应出一个盖着帽子的女人的身影。

言止息抓过白尼玛躲在书橱背后,那不是君阡!

因为那在麻纸上被放大的帽子那么明显,绝然不是君阡的装备,他一瞬间闪过一个人——言太宜。

三更半夜言太宜怎么会来刘青山的书院?

言太宜小心地看着周围没人,推开门轻轻踏入便立刻关上门窗,极力压低的喘息声听得出她是刚到达尚武院。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桌旁,从袖中抽出娟帕盖在砚台上移开,桌面上呈现出一块下凹的,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继而一丝笑意浮现在脸上,她平整地摊开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折叠起来放入怀中。

情况突变,言止息皱了皱眉,透过言太宜手中泛着微弱光线的夜明珠,言止息可以看见纸上用笔墨勾勒的机械图,分明是天机床弩。此刻暗恨自己没有想到砚台下方,晚了一步。

令他想不通的是,天机床弩的放置地言太宜出入自由,和言止义为同一阵营的她为何要来偷这图纸。莫非地方阵营内部矛盾加剧,和平的表面下是分裂的本质。

他看不见言太宜阴冷的笑意,却能感受到那莫名的杀机。如果此刻从背后制住她完全可以夺走图纸,但他现在突然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毕竟言太宜是女子,无论皇位在谁的手上,差别不过是她的待遇,她得不到任何便宜。如果能利用,那再好不过了。

言太宜正要离开,又是一个晃晃悠悠似乎打着醉拳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今晚,真热闹。

做贼心虚的言太宜害怕此刻有人突然冲进来,于是毫不犹豫地——躲进了书橱的后面,和言止息撞在了一起。

“你——”她惊讶地睁眼,对上言止息含笑非笑的古怪眼神,说得很小声抿嘴立刻安静,因为门被人打开了。

正在生闷气言止息偷偷干活不带她的君阡一步三摇略带神志不清的走了进来,她并不小心,重重地将门摔开撞出静谧中极其刺耳的响声,口中喃喃道:“我的猫呢?”

接着她像进自家门似的点了蜡烛,丝毫不在意被人发现,又或者是故意让人发现。

眼光停留在砚台旁溅出的少许墨汁上,那一刻朦胧的眼神分明是清醒的,但她一眯眼却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睡意迷蒙的模样,略带着急的蹲□俯看,“我的猫呢?我明明看见它进来了。”

白尼玛不安地在言止息怀中扭动,一种怨念正在渐渐逼近它。

随即是君阡中气十足地冲着门外大吼:“谁看见了我的猫!”

刘青山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抄起身边的一件披风冲了出来,看见灯火辉煌的书房旁靠在门边打瞌睡的君阡。

衣冠不整的他几乎没有正眼去看她便冲到了书桌旁背对着君阡移动了一小下砚台,随即踉跄一道悲切道:“完了,完了!”

君阡似乎压根没听到他的绝望,依旧打着哈欠,蹲坐在刘青山面前,“院长看见了我的猫没?”

“猫猫猫猫猫!”刘青山歇斯底里吼道:“你为什么会来我的书房。”

“因为……我的猫似乎跑进来了!”

刘青山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你的猫?”

“是啊,”君阡无辜地点头,“我都喊得那么大声了,我的猫丢了,它进了书房!但是我没找到!”

刘青山霎时回头看向这书房中唯一可以躲人的书橱。

猫是好动的动物,他和君阡在这里那么久,若真像君阡信誓旦旦所说的追着猫而来,那现在那只猫不可能毫无动静。除非,它被人制住了。

也就是说,偷了他图纸的人现在就在书房中!

若让他抓住,必将那人千刀万剐!

书橱后的言止息和言太宜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君阡这么身嘶力竭地招来了刘青山,使得言太宜也开始嘀咕这睿宁王府中的关系。这个君先生,看来是与言止息貌合神离。

刘青山一步一步地靠近书橱,随手拿起手边的砚台做了随时砸人的准备。

君阡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刘青山,揉了揉眼,“刘院长啊,你是不是丢了东西?”

这不是废话吗?刘青山无视于君阡的询问,着急于快点找出偷窃之人。

君阡故作好奇道:“是什么东西啊?”

再次被忽视的君阡突然手一松,原本被她扯着的刘青山一个不稳立刻朝着书柜的向前倾去,在他的头碰到书橱时后面的言止息将白尼玛往言太宜怀里一塞猛地向前一推,言太宜怎奈得住这股大力,立刻摔了出来。

一脸惊讶的刘青山看着言止息的战友太宜公主失声喊道:“是你!”

言太宜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怀里是白尼玛,而白尼玛已不知什么时候爪子摸到了她的衣襟将那张图纸抽了出来塞在她的手臂之间,看起来像是在护着那张纸。

看到图纸的刘青山脸色煞白,这该如何解释?

言太宜反应极快,正要开口将言止息供出来时,君阡一扑而上失声痛哭:“太宜公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偷我的猫!白尼玛你没事吧,不,你千万不要咬舌自尽!”

配合如白尼玛这般立刻伸出舌头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意图自戕。

言太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无法言语,看着君阡和白尼玛一唱一和天衣无缝的配合。

君阡抱着白尼玛仰起脸闪着泪光忧伤道:“它只是一只猫啊,你怎么可以下如此毒手?如果……如果你喜欢重口……我可以替你去找,可是……白尼玛它是母的啊!”

☆、第77章 内部分裂

名誉严重损失的白尼玛用舌头舔了舔爪子然后抹在眼睛旁,默默地睁大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言太宜,发出低低的哽咽。

做人做到君阡这般肆无忌惮地诽谤也当真是一门艺术。

被冠上了爱好重口味人兽的言太宜张着嘴忘记了辩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当真是人不是魔鬼?胡编乱造不打草稿且还用半边脸表现出一副我没错都是你错了的表情的人真的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癫痫病人?

跟无赖讲道理是永远讲不通的。

言太宜冷眸一笑,轻启朱唇,正要继续将言止息还在书橱后这一事实说出来时,白尼玛从君阡怀里挣脱凌空一爪扑向言太宜。

言太宜惊呼一声倒退,再次被吓了一跳。

拿回图纸的刘青山看着这一幕冷笑,曾经他告诉言止义莫要轻易相信了所谓的盟友他不信,如今亲眼看到言太宜亲自出动来盗窃这图纸,心里唯有暗笑。

若不是这东西是多方抢夺之物,又怎会使得言太宜亲身上阵?她怕也是信不过那些手下吧。

刘青山冷冷道:“夜已深,太宜公主请回吧,这尚武院从来不留女人,还请公主莫破了规矩。”

这便是在下逐客令了,言太宜被白尼玛一顿追赶,不知不觉以退到门口,听闻此话猛然一惊,开口想要辩解,可东西确实是她拿的,即便她现在将言止息躲在后面这事说出来,刘青山也只会认为她和言止息是一伙的,共同来盗窃图纸,只是事情败露被言止息拎出来做挡箭牌罢了。

她愤怒地看君阡时,君阡自顾自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毫无表情道:“好困好困,我要睡觉了,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好梦!”

这半路杀出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模样继续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好像她只是个来找猫的路人,恰巧碰见了人家家事。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肩上拽下白尼玛,睡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明的头脑。水眸冷笑,泡了一壶热茶便倚着墙站了一会,直到言止息回来。

他进来时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全然没有失手的忧虑。

“你怎么知道言太宜在里面?”

君阡扬了扬嘴角,依稀记得当日被言太宜威胁时她靠得很近,身上那股兰薰桂馥的香味独到特别。她的嗅觉异常灵敏,所以一靠近刘青山的书房就知道言太宜在里面。

当时屋里没有声响,她不确定言止息和言太宜是不是撞在了一处,所以借了个寻猫的理由进去胡搅,蹲□时看见书橱后两双脚,一切就明白了。

两人的默契很足,君阡呼叫来了刘青山,知道言止息一定会借机在刘青山和言太宜之间闹出间隙。一切似乎早有预谋,言止息不得不佩服两人之间天衣无缝的契合,哪怕没有商榷,都那么完美无缺。

人生得一女子如此,斯事当以同怀视之。

“图纸拿到了吧。”君阡以及其平淡的口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才不信那图纸经过了白尼玛的猫爪和言止息的魔爪还能原封不动的交到刘青山手上。

他扬了扬手中折叠的纸,颔首微笑。

白尼玛趁着言太宜分心在刘青山和君阡身上时偷换了图纸,倘若刘青山发现,也只会怀疑道言太宜的身上。

权力斗争中,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要动手了吗?”君阡问得很轻。白灵城下一别时,言止息曾对她说,真正的上位者手上沾染的血会比她想得更多,权位之争没有亲情,原本她不过当做耳边风吹过便算了,而今看他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又或者是父亲丝毫不愿手下留情,这多年的算计可是失去了这世上原本最纯粹的感情?

亲情尚且如此,那么爱情呢?

她从不质疑言止息对她是否真心实意,一如她在玄齐时的坚定,没有人能从她手中抢走什么,自信或是自恋,她不在乎。一个留不住的人永远没有值得挽留的必要,那么言止息呢?

言止息伸手落在她的长发上,绕指的柔软,“我想做一个最简单的我,在你的面前。所以现在,我需要扫清障碍。”

君阡抿了抿唇,他简单一句话但落字铿锵,她便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自己做出的选择从没有想过要后悔。

她静静的靠在他怀里,感受这一刻水芝淡香的清雅和独属她一人的拥抱。

**

言止义第二天就被刘青山请到了尚武院,两人在书房秘密交谈无人知其内容,只知道谈到一半时里面爆发出言止义的震怒。

刘青山始终冷眼看着他怒火冲天,直至他的心情平复之后才开始正式的密谋。

那时,君阡正与学生们在场子上练武。

周阳晖依旧像往常一样,只是行为上比从前拘束了很多,因为他知道君先生是女子,从心理上有了隔阂。

君阡始终觉得,言止息找到周阳晖之后一定交流过,那么好的机会他不会不抓住,又或者说,也许是言止息故意让人支开了周阳晖,使得叶策在检查时不至于暴露他,从而为自己争取时间。

课间休息时,周阳晖走到君阡跟前瞟了瞟书院的方向轻声道:“睿安王正在和刘青山密谈,听说昨夜你去了院长书房,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一件足以让言止义和言太宜窝里斗的事。”君阡说得云淡风轻,正了正面具狡黠道:“你猜,言止义除了尚武院会去哪里?”

“公主府!”周阳晖坚定道,“太宜公主曾经威胁过你,昨晚若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君阡抬头望着蓝天,那串被雪覆盖的光线落在面具上,没人看得清这后面的容颜,周阳晖却能想得到。

“我还怕,她不来找我麻烦。”她低下头,嘴角勾起的是人群里风声里歌声里的岁月,落在征途里阳光里刀剑里的流年。

言止义黑着脸从院长书房出来经过武场时逗留了一会,目光所在一席黑衣半边面具的君阡身上,这个他亲自要过来的人,在这之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他知道言太宜打过君阡的主意,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多少言止息的讯息。或者这个握在手里的筹码够不够分量,足以让言止息慌了头脑乱了手脚。

君阡没有回头,只是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和学生们有说有笑,一翻手便摔了面前的人,告诉他起来继续。

直到言止义离开,她才慢慢回过头,那身背影在她的眼眸中渐渐模糊,消失在雾霭中。

言止义如君阡预料去了公主府,彼时言太宜正半躺在软榻上等候。她早知今日言止义会来,这场游戏被人搅了局,却朝着越来越好玩的方向前进。

“你干了什么!”言止义将一张叠好的纸摔在她面前怒道,“天机床弩和那些兵器的放置地我都告诉了你,你为什么要来偷图纸。真的那张去了哪里?”

言太宜坐了起来,皱眉道:“假的?”

“何必装模作样,做日只有你碰了这东西,难道不是你偷梁换柱?”

言太宜轻轻撇头冷笑道:“我确实想去拿着东西,但不是我换的,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