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这边笑而不语,阿烟却又想起孟聆凤来:

“最近这些日子忙着你的事儿,我竟然没抽出时间来看看她去,也实在是对不住她。趁着今日有时间,我先过去孟府看看吧。”

糯糯认真地点头:“是啊,娘,你去吧,到了那里,你可要对孟姑姑说糯糯可想她了!”

阿烟不解:“你平日里整天想着你孟姑姑,这一次不和娘一起过去看看?”

糯糯摇头又摆手:“不去不去,娘去看孟姑姑,我在家里陪爹!”

阿烟听她这么说,只当她小小年纪一片孝心,也没当这回事,便收拾了下东西,拿了命人早已准备下的礼品,备了轿子,径自去了孟府。

原来孟聆凤这一次受的伤不轻,而且是伤在头部,颇养了一阵,最近才见好。

这一段岐山孟家的人也有过来看她的,颇为心疼这个女儿,又念叨她一番。岐山孟家在燕京城的人也派了一个表姐亲自过来看着她,后来见成洑溪对她照料得颇为周到,这才算放心了。

当阿烟走进孟府的时候,却发现不太对劲,孟家的正屋里,真是一片鸡飞狗跳,喊打喊杀的声音,这知道的当这里是孟府主屋,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血腥的沙场呢。

阿烟愣了下,招过来一旁引路的侍女:“这是怎么了?”

按说自己过来,成洑溪一般也会亲自来接的,今日不但不管,反而是好一番闹腾。

侍女面有难色,咳了下,慌忙摇头道:“婢子也不知呢!”

这侍女五大三粗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灵泛的,反而带着一股子憨厚。

这可真是什么样的人家出什么样的侍女,这位侍女怕是连自己府里荼白的机灵都没有半分。

阿烟也习惯了,点了点头,径自走进正屋。

谁知道一进去,便见一个枕头飞过来,幸好身边的齐纨机灵,忙起身去挡,总算挡住了那枕头。即便如此,主仆几人都惊了一跳。待睁眼细看的时候,却见屋子里乱作一团,各样物事四散都是,空中飘舞着鸡毛棉絮等,还有破碎的酒坛子四散各处,散发出阵阵清冽的酒香。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但见孟聆凤两手叉腰,站在一个桌子上,挑眉傲然冷道:

“成洑溪你这个骗子!当初是怎么骗我来着,我呸!说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简直是胡说八道!”

成洑溪此时已经吓得躲到了床底下,翘着头往外面看,正看着,恰见一个花瓶飞过来,他慌忙躲进去了!

孟聆凤怒极:“你竟然还敢躲?”

说着这话,一把拔出旁边的大刀,挥舞着就要去砍床。

阿烟看得目瞪口呆,忙上前一步:“聆凤,不可!”

孟聆凤这才看到阿烟,她哼了一声,委屈地控诉道:“嫂嫂,你和萧大哥也帮着这个骗子哄我!”

阿烟一脸无辜,狡辩道:“哪里曾哄你的,当初你跟着成洑溪去了岐山,等你们回来,已经成亲了,我们这外人自然不知道其中事儿,只当成洑溪说得没错,你们已经一见钟情了呢。”

至于他们根本没圆房的事儿,至于他们到底签订了什么协议,她和萧正峰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孟聆凤想想这个,也觉得自己好像冤枉了好人,不过到底憋屈,一腔怒火再次冲着成洑溪发过去:

“这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骗子,竟然敢骗我!”

成洑溪见来了一个阿烟,顿时觉得好像有了点依仗,趴在床底下狡辩道:

“聆凤,你也不能这么冤枉我啊,我骗你什么了?”

孟聆凤一听成洑溪说话,气更大了,冲过去指着他骂道:“你骗了我的感情,骗了我的清白!”

成洑溪轻轻“呸”了一声:“既是夫妻,你的感情和清白都该是我的,连你人都是我的,哪里算是骗呢。”

孟聆凤气得眼冒金星:“你你你,你还敢狡辩!”

说着这话,一把大刀已经铿地一声砍在了床边上,顿时那张床塌下去半截子。

成洑溪吓得大声叫唤,一边叫唤一边道:“夫人饶命啊,为夫知错了!”

阿烟见此情景,眨眨眼睛,沉默了半响,最后将溅到脸上的木屑默默地擦去。

“咳,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你萧大哥身子不好,还得我从旁看着,要不然他都不好好喝药的!”

说完这个,她赶紧开溜了。

这夫妻二人,也实在是让人开眼界,人家闹腾人家的吧,她决定是眼不见心未净!

至于成洑溪,他就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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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离开后,萧正峰招招手,糯糯就跟个小猴一般蹦到了矮塌上,她嘿嘿笑着,并排着和萧正峰一起躺在矮塌上,再翘起肥胖的小腿,望着天上的白云,真是舒服得紧。

“这样好舒服啊!”

她笑得很是得意,歪头看向爹爹,过去搂着萧正峰的脖子甜甜地道:

“爹,我好想你啊!”

萧正峰低哼:

“你是不是想我给你当毛驴骑?”

谁知道糯糯却威胁道:

“爹爹你要是不给我当毛驴骑,我就给娘告状!”

萧正峰头疼:“真是个小人精,我怎么生了你个不孝的女儿!”

幸好还有两个儿子呢,可得好好培养,不能几岁就知道威胁爹了,太不孝!

糯糯蹭过来,拉着萧正峰的胳膊,稚嫩的童声软软地撒娇:

“爹啊爹啊,你陪我玩好不好啊,趁着娘不在,你赶紧陪我玩!”

萧正峰骤然坐起来,单手将糯糯拎起后腰领子,抛向空中,顿时糯糯那胖乎乎的小身子来了一个空中飞旋,惊险又刺激。

“啊——”糯糯惊喜兼惊吓,发出尖锐欢快的叫声。

萧正峰再抬手,牢牢地将糯糯接住了。

糯糯惊魂甫定后,便是止不住的笑,眉飞色舞,拽着萧正峰的胳膊摇晃:“我还要我还要!太好玩了!”

萧正峰却哼了声:“爹有话问你,你好好说,你说得爹满意了,到时候什么都可以。”

糯糯此时已经被这惊险的空中抛给完全收买了,她小鸡啄米一般地连连点头:

“爹爹你问啊,你问啊!你快点问我!”

萧正峰满意地点头:

“你告诉爹,自从爹离开后,你娘这边可见过什么人,可发生过什么事儿?”

那一日,她在自己的身上绽放,犹如烟花一般,璀璨绚烂,带着他走到了今生从未走过的美丽地方。

可是当一切奇妙渐渐褪去时,他抬手,却摸到了她脸上的泪水。

这段日子,她虽然嘴上不说,看上去一切都好,两个人也是如胶似漆的,可是自己却能感觉到,她心里一定有一件事,一件自己没有办法知道的事儿。

第 264 章

糯糯歪头皱着小眉头思考了半响后,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见过老祖宗,大奶奶,二奶奶,姨妈,姑姑,还有姥姥,姥爷……当然还有爹爹,还有……”

她这么算来算去,算出来的人真得好多啊!

萧正峰却摇头皱眉:“不是这个,有没有其他外人呢?或者你记得,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呢?”

糯糯低头费力地想了一番,最后恍然:

“见过一个啊,不过我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她还说要让她儿子娶我呢,我娘不乐意!”

娶糯糯?

萧正峰一把抓住糯糯的手:“乖糯糯,你赶紧给爹说说,这到底是谁,怎么回事!”

糯糯老神在在地点头,慢条斯理地道:

“就是昨天啊,一个姨姨来找娘,娘让我离开,我不愿意走,就偷偷躲一旁,当时那个姨姨给我娘说了好多,我都听不懂!”

糯糯苦着脸皱眉道:“反正我娘当时很不高兴,都生气了。后来那个姨姨还说要我嫁给她儿子。我就跑过去把她赶跑了!”

萧正峰眯眸,多少明白,这个跑过来的人,应该是李明悦吧?

想起这个,萧正峰忽然一肚子火,他的糯糯,这才多大,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将来婚事身上来了,真是该死!

不过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萧正峰大手捧住糯糯那小小的脸儿,认真地道:

“糯糯,爹现在问你的是大事,正事,知道不?你得好好地回忆下,把你当时听到的都说出来。”

说着这话时,他是真恨不得敲开这个可爱的小脑袋,看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糯糯眨眨眼睛,也有点被吓住了,她皱着小眉头,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最后耷拉着脑袋有点想哭:

“那个姨姨当时说——说什么仇人什么的,还说什么生儿育女,我娘后来还哭了。”

她猛点头:“对对对,我娘后来就哭了,我还给她送了手帕呢。”

萧正峰皱紧了眉,仇人?谁的仇人?

他眯起眸子,继续问糯糯:“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吗?”

糯糯噘嘴:“昨天啊!”

一切都是昨天!

萧正峰一时哭笑不得,但又实在着急:“当时你娘生了弟弟吗?”

糯糯拧着小眉头回忆了一番,最后才道:“没有呢。”

她为难地皱着眉头,小心地提醒道:“爹,你还带我玩刚才的扔扔吗?”

萧正峰叹了口气,想着糯糯虽然人精,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呢,小孩子能记得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当下也就不再逼问糯糯,反而陪着她玩了一会儿。

待到玩了半响,看着糯糯也累了,便让嬷嬷带走了糯糯过去歇息,而他则是把青枫叫了过来。

青枫一见到萧正峰,便觉得萧正峰眉眼凌厉,黑着个脸,倒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事,当下顿时有点胆颤。

萧正峰冷道:“齐王府的李夫人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也不挡着点?”

其实青枫早就被叮嘱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将军的,如今被萧正峰这么一逼问,只当他是已经听说了的,并不知道他在诈自己,当下忙跪在那里:

“将军,李夫人当时是代齐王妃过来看看咱家夫人的,哪里是我能挡得下的!”

萧正峰想起齐王妃已经离开燕京城数月的事儿,便挑眉问道:

“她来过几次?”

青枫不解,她以为将军什么都知道了,敢情其实是不知道的?

谁知道萧正峰却忽然厉声喝道:“说!”

青枫吓得两腿一软,顿时跪倒在那里了:“来过两次。”

“都是什么时候?”

青枫此时哪里还敢想其他,当下一一道出:

“第一次是夫人生之前,来了第二日,夫人就生下了两个哥儿,第二次是刚出月子那会儿,她代替齐王妃过来看望。”

萧正峰气得脸上发青,眯着眸子冷道:

“她还来上瘾了?什么玩意儿!”

青枫咬唇哆嗦着,抬眸看过去:

“将军,这位李夫人也是齐王妃的贵妾,齐王妃不在府中,她是总管一切事务的,按理说,她要来,咱也挡不住的。”

萧正峰冷笑:“她来了后,和夫人到底说了什么。你都一一给我道来。”

凌厉地一瞥,他眯着眸子道:“若有半句假话,不要说萧昌,就是夫人来说情,我也不能饶你!”

青枫吓得脸色发白,她跟了夫人这么几年,一直以来萧正峰都还算是和颜悦色的,便是脸色不好看,也不至于不好看到她面前啊。

可是如今呢,萧正峰这个样子,真跟个铁血阎罗一般,仿佛能瞬间要了人性命,她是吓得浑身发冷,脚底下犹如踩着冰,全身都冒冷气。

她颤着声道:“将军,您要是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来过,来过几次,青枫都能说。只是她到底和夫人说了什么,奴婢确实不知道啊!当初她来了后,夫人便让我们都退下去了,平时郝嬷嬷立下的规矩,便是我也得遵守,哪里敢违背。夫人不让听,做奴婢的哪里有去偷听得道理,今日将军便是打杀了我,我委实也是不知道的!若说知道,也只是第二次她来,提起了齐王府中的事儿。”

当下青枫忙将当时听到的说了,可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萧正峰点头,知道她应该是没说假话,看来李明悦第一次来的时候,听到两人对话的只有糯糯了,可是糯糯却只记得零星几个词语。

仇人,生儿育女,这是什么意思?

萧正峰脸色缓和了下,又问起青枫当初李明悦来后,阿烟这边的动静。

当他听说李明悦走了后,阿烟茶饭不思,躺了一夜,第二天就生产了的时候,脸色越发难看了。

“当时她能祸害到双鱼身上,如今手伸得够远,竟然祸害到我萧正峰头上了。”

当阿烟迈进家门的时候,便看到萧正峰脸色不善地躺在那里,眯着眸子,屋子里的寒气凛冽,仿佛结了冰一般,周围一个丫鬟都没有。

她顿时愣了:“咦,今日这是怎么了?”

孟聆凤火气大,萧正峰倒是成了冰块?

萧正峰原本满腔的怒火,此时见阿烟回来了,顿时烟消云散。

“烟儿,我正觉得伤口发痒,你快过来帮我挠挠。”

她实在是细致的人,帮他挠痒的力道舒服得很。

阿烟忙过去,坐在床边:“早给你说过不该吃的东西不能吃,你可是趁着我不在吃了什么?”

一边说着这个,一边温柔备至的揭开被子,帮着他轻轻抓挠伤口附近。

其实那伤口已经结痂了,老大的痂,看着很是狰狞。阿烟看在心里,都是疼,心疼得要死。

萧正峰在阿烟低头忙自己抓痒的时候,却是抬头凝视着她那柔得出水儿的眉眼,想着到底李明悦说了什么,让她瞒下一切,让她第二日把孩子都急出来了?

这幸好是没出什么事儿呢。

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虽精神不济,也能看出她神情憔悴,当时还以为是她太过担心自己,如今想来,竟然是因为这个了?

因为这个,怕是她月子都没坐好吧?

萧正峰想起这个,心中歉疚,想着自己的女人在生产这种关键时刻,自己两次都没有办法陪伴,却让别人钻了空子,让她心伤。

他半合上眼来,把那个“仇人”两个字在心里揣摩着。

谁呢,谁是谁的仇人?

这一晚,夫妻二人在长久的分房后,是第一次同床共枕的。

阿烟担心萧正峰的身子,并不敢惹他,可是萧正峰的手却根本不放开。没奈何,她只好撑着起来,让他好生歇着,反而自己劳累这事儿。

这种事儿吧,一回生二回熟,她也渐渐上道了。

现如今她这么做的时候,再也没有了鹅卵石咯着脚生疼的那种迎难而上的痛苦感,反而开始顺畅起来。她俯首看下去,觉得自己就是在骑马。

一匹雄健强壮的高头大马,明明应该桀骜不驯,明明应该俯视天下的,可是却在她下面是如此地驯服,听她号令,言听计从,从不敢有半点违背。

她的手一动,掌握着的便是他的命。

这一次当她从他身上摔下去的时候,她没哭,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满足感。

萧正峰抬起手,如上次一般用那大手抚过她的发心,抚过她的眼角。

那里只有发潮的汗水,没有泪。

上一次她哭了,真得是把他吓到了。

他抬手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拽上来,压着她的后脑,贴上了她的唇。

气息紊乱,许久后,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黑暗中用低哑的声音道:

“谁让你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

他其实就是这么小气,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