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祭祀仪式已经开始了,先是上香,读祝文,接着奉上饭羹,酒茶馔盒胙肉等,最后再读了嘏辞,焚烧祝文,并辞神叩拜等。这一切仪式结束了,阿烟也跟着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膝盖那里都发麻呢。也怪不得有人说,当姑娘的时候最喜欢过年,做姑娘的不必参与祭祀,倒是少磕了多少头。
祭祀结束之后,外面鞭炮便开始响起来了,老祖宗笑呵呵地在儿媳妇的搀扶下走出去,却见外面院子里早已经把雪扫干净了,几个儿孙辈的在那里拿了竹竿挑着鞭炮放呢,噼里啪啦的,正是鞭炮一响辞旧岁,瑞雪丰收又一年。
因萧家儿孙多,有些已经退到院子外面空地上,阿烟打眼看过去,却见萧正峰身后跟着七八个孙辈的男娃,正在那里拿着竹竿比划着什么,逗得几个孩子笑得前俯后仰的。
阿烟正看着呢,萧正峰仿佛感觉到什么,也恰好抬头看过去,却见花红柳绿的媳妇中,唯有他的那一个,是别样纤细柔媚,站在人群中用那双仿佛雨过之后的天空般清澈的眸子,含情带羞地望向自己这边呢。
他手中原本捏着一个鞭炮正要点燃的,此时不免身形微顿,想着这女人也是痴心的,如同自己一般时不时惦记着对方呢。一时咬了下厚实的唇,喉咙里溢出轻笑来,黑眸中也尽是缠绵的温柔。
待祭祀结束后,萧家子嗣媳妇们全都一起吃了团圆饭,还在外面搭了戏台子,请了唱曲儿的过来。听说因是年节时分,戏班子应接不暇在,这还是萧家哪个孙子特意提前半年才定下的呢,就为了过年这一日老祖宗看着喜欢。
吃过团圆饭后,一家人又热闹地在一起打扮玩耍,一直闹腾到月上柳梢头,这才散了。萧正峰常年不在家的人,好不容易这次过年在家,那些堂兄弟以及堂侄们自然是不能放过他,拉着他要他一起喝酒,还戏说不能娶了新娘子就不要兄弟侄子们。萧正峰也是无法,只好在那里陪着一起喝酒。
阿烟这边倒是早早地回来了,青枫在那里忙着将小银锭子包到一个个早已经绣好的荷包里,想着明日分给前来拜年的萧家儿孙们。阿烟呢,则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茫茫然依旧在下的大雪,听着那烟火十足的鞭炮味。
想着上辈子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凄清,唯一相伴的一个沈越最终到底是离了心。如今呢,重活一世,嫁入了这么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中,虽说难免磕磕碰碰,可妯娌间到底还是好的多,长辈也是疼爱自己。人活这辈子,又有什么可奢求的,她生来有绝世姿容,但是却终究会为自己招来祸端。如今能够嫁入这么一个世俗间平凡却又热闹的家族中,成为那高高悬挂的族谱上小小的一个名字,她心间竟都是满足和喜欢。
这一晚,萧正峰回来的晚,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暖阁里一点不冷的,她却已经不太适应了。嫁过来这么些时日,每晚都有那男人抱着睡,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就这么干躺着也不知道多久,终究是困了累了乏了,迷糊着睡去了。谁知刚合上眼,便听得外面一阵震天巨响,噼里啪啦震得人耳根都发疼,当下忙用手掩了耳朵。
青枫也匆忙进来了,抹黑过来笑着道:“姑娘,是子时了,新的一年这才刚开始,是外面迎新炮放起来了。”
阿烟心中明白,想着萧正峰怕是要在外面陪着伯父兄弟侄子们一起放了这迎新炮才回来的。青枫此时掌了灯,又倒了一杯水:“姑娘,喝点润润口吧。”
阿烟接过来一边喝着一边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如今过着年,必然少不得喝酒。”
青枫从旁笑叹道:
“过年嘛,总是这样,兄弟侄子的都在旁边看着呢,姑爷又是今年立了大功受了封赏的,你不喝别人都看不过去。再说我看姑爷也是有分寸,从未喝醉过呢。”
阿烟想想也是,只是终究想着,想着两个人成亲了,自己其实是盼着要个孩子的。如果他天天喝酒,对孩子也有妨碍,倒是不敢轻易要了,只能暂且放下。
一时阿烟用了点水,青枫又熄了灯去外间躺下,阿烟躺在那里重新合上眼打算睡去。
这边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暖阁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健壮高大的男人身影立在榻前,开始脱下外袍和靴子。
阿烟嗅着空气中那点酒气,静静地睁开眸子,看着这男人。
萧正峰将外袍挂在一旁,径自上了榻,钻进了锦被中,一把将阿烟娇软的身子搂过来。
阿烟嘤咛了声:“你喝了好多酒?”
萧正峰低哑地道:“嗯,兄弟高兴,只能陪着一起喝喝。”
阿烟身子骨在他健壮的躯体上轻轻磨蹭着。
萧正峰呼吸开始重起来,不过还是问道:
“刚才炮仗那是今年小二十六亲自给家里造的七十二响的震天响,没惊到你吧?”
阿烟半眯着眸子笑道:
“我又不是小娃儿,哪里能轻易吓到呢。”
萧正峰这才笑了,带着些许硝烟味的粗粝大手在那娇软鲜嫩的身子上摩挲着,哑声道:
“一直守到子时,我帮着一起放了炮,才能回来陪你呢。”
阿烟听着他这话,倒像是自己盼着她早些回来陪着一般,虽说事实如此,可终究是面皮薄,抿唇轻笑了,扭过脸去故意道:
“你若是不回来,我早睡着了呢!你这一回来,我倒是被惊醒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那声音娇软得能出水儿来,甜甜的分明是在撒娇,萧正峰小腹的火蹭的一下便窜起来了,火亮的眸子里深处蓝光乍现,哑声笑道:
“给我生个娃儿吧。”
阿烟被他的动作弄得喘不过气儿,张大嘴儿拼命地呼着气儿,断断续续地道:“生娃也不是我想生就能生的……”
上面的萧正峰不免低哑地笑出声:“嫌我不够卖力?”
他这话一出,后面的动作可就开始让阿烟都吃不消起来了。
可是阿烟没办法,只能十根手指头紧抓着大红喜庆的褥子,硬生生受着,柔韧的身子几乎弓成了一个桥。
第 105 章
这夫妻二人到底是新婚燕尔的,大过年的依旧折腾了半宿。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天没亮呢就得爬起来了。各房里的媳妇都要去老祖宗那边拜年的,大家三五成群的过去,各房都自成派系的。阿烟这边原本就没歇息好,如今一爬起来,真个是腿脚酸软,几乎使不上力的。萧正峰父亲早已逝去,他又没什么亲兄弟,四房独独他一根苗儿,是以阿烟也并没有什么亲妯娌陪着。倒是大房里的几个堂嫂并侄子媳妇过来,平日说话也合得来的,叫了阿烟一起过去老祖宗跟前拜年。
刚走出院门,便见二房里的长媳妇也领着几个妯娌过来了,见了阿烟身边这一群,也是笑了:“原说是你孤家寡人的,正要叫了你一起去,不曾想竟然有伴了呢!”
这二房长媳妇已经年过四旬,为人和善,素来和妯娌们说笑没什么忌讳的,又因她的孙子如今也跟着阿烟请教学问,是以对阿烟格外感激。
当下一伙人见了,不免笑了一番:“既凑在一起,那就一同去吧。”
于是大房二房数个媳妇并阿烟这个独苗儿的四房,浩浩荡荡地前去老祖宗所住的慈心院主屋。
此时外面的雪化了大半,还没有大亮的院子里清冷得很,空气中时而弥漫着昨夜鞭炮之后的淡淡硝烟味儿。阿烟裹着白衣的大皮裘,跟随着众位媳妇来到老祖宗院子中拜见,一进院子,却见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
丫鬟们都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立在那里,穿着整齐划一的粉色新裙袄,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吉祥话儿,手里捧着一个竹珉儿做的篦子,篦子里有花花绿绿的糕点坚果,也有用小荷包裹起来的银锭子。
各家媳妇们一个个带着儿孙们上去,都纷纷去向前拜见老祖宗。老祖宗呢,此时戴着抹金丝的昭君罩,戴着珊瑚蝙蝠簪,身上是酱红色五蝠捧寿团花缎子大袄,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身旁陪着两个粉团一般的喜庆娃儿,正坐在榻上笑呵呵地受着众人的拜见。
萧家五世同堂的大家了,儿孙开枝散叶不知道多少,如今一波一波地来,又是花枝招展的媳妇,又是顶天立地的儿孙,只看得老祖宗那没牙的嘴笑得合不拢,时不时有玄孙辈的小娃儿也乖巧地跟着母亲前来拜年,她就叫过来摩挲那小垂髫,说说话儿,叮嘱几句,又吩咐丫鬟们赏几个状元及第的银锭子。
这边拜完了老祖宗,阿烟跟着萧正峰回到自家院子里,刚落定了呢,后面陆陆续续地便有侄子并侄子媳妇,还有侄孙辈的一群小子过来,口里称着给九叔叔九婶婶拜年,给九爷爷九奶奶拜年。
因萧正峰辈分大,阿烟除了再给几个伯母拜拜,倒也不必出门去了,当下就留在屋内,擎受着这一波波前来拜年的,时不时送些银锭子小荷包的。
如此折腾着到了晌午,这才算停歇下来。云封到底年纪小,在那里歪着头笑道:
“幸亏姑爷的辈分大,若是姑娘嫁给玄孙辈的,岂不是到时候咱们要跟着姑娘走断腿。”
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丫鬟也都笑起来:“可不是么,过年这会子,你若是年轻辈分小,那就是走断脚儿,磕破腿儿!”
午膳的时候是萧正峰陪着阿烟一起在屋子里吃的,阿烟见这菜色还算丰盛,有四喜丸子,酒蒸鸡,莲房鱼包,蜜炙鹌子,生豆腐百宜羹等,便道:
“往日家里人口单薄,这些丫鬟们也都是随我一起长大的。过年了,也赏她们些菜去吃吧?”
萧正峰平日又不用奴仆的,自然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见阿烟提起这个,便点头道:“好,听你的便是。”
于是阿烟便命赏了几个菜给丫鬟仆妇,除了几个亲近的在跟前伺候着,其他人等都可以回房用膳了,众人听了,自然是颇为这九少奶奶之体贴而感动。
用过午膳,萧正峰自被侄子们叫出去了,阿烟原本起身打算去妯娌那里说话,可还没出门的,便有几个同辈妯娌来找。初一这个时节都是自家人互相拜年,到了初二那就开始招待京中世交亲戚,初三的时候就是各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是以这大年初一是府里媳妇们互相问候的时候。
几个媳妇当下坐在暖阁里,磕着瓜子儿吃着果子说笑,正说着间,却有年轻媳妇说出一个事儿来:
“今日晌午,三房那边又出了一档子事儿,可把人笑死了。”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却引得大家支起耳朵听,如月一边喝着茶,一边扑哧笑道:“这又是怎么了,大过节的,怎么就不让人安生?”
那媳妇便细细道来,却原来是今日她去大伯母房中,却听到三房的一个侄媳妇在那里哭呢。她当时也没敢细问,偷偷打听了丫鬟,这才知道,过年时节每房媳妇都有两套新裙袄的,谁知道偏偏她那一套,针脚上有些瑕疵,看着竟像是被什么猫啊撕扯过后又补上去的。
其实这本来是小事,不值一提的,可这媳妇心中却是不满,凭什么别人的都好好的,唯独她的不行?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便跑去大夫人那边说了几句,却被大夫人训了,为此竟然哭了起来。
如月听着,不由一唾:“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两套衣裙,值得大过年的哭鼻子吗?”
其他人也都是笑了:“可不是么,这初一哭了,可是要哭一年的呢!”
大家也都没当回事,便继续说笑起来。阿烟难免觉得想笑,想着那为了一套裙子而哭鼻子的年轻媳妇,估计心里是委屈得很吧,可真是哭哭闹闹笑笑,一年年就那么过去。这似水的光阴无痕地滑过,待得多少年后,她若儿孙满堂,在大年初一受着儿孙们磕下的响头,想起昔年这点子事儿,怕是自己都要笑话自己呢。
第二天是初二,京中世交亲戚俱都上门拜访,萧家正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厨房里的婆子忙得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流水的席面不住地往正房院子里送着。鞭炮声依旧是响着,这家停了那家响,四邻八舍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萧正峰是一早就出去了的,到了晌午不见人影,阿烟陪着老祖宗在那里待客,难免成了大家眼中的新鲜人物,一个个都夸着阿烟的姿容和贤惠,更有听说这相府千金家才气的,都啧啧赞叹不停。老祖宗听着别人夸阿烟,她也开心。
说白了对于这么一个老太太来说,她自然会觉得我孙子有本事,才娶得这么一个千娇万贵的媳妇放在屋里,偏生这媳妇又最最乖巧贤惠识大体的,老人家心里乐得简直是开花,满满的欢喜从老眸里溢出来。
又因她是新娶进门的媳妇,各家长辈自然都送了红包的,大家都知道这是相府千金,怕被看轻了去,出手也都大方。一个个的荷包沉甸甸地收到了青峰手里。
傍晚时分回到房中,萧正峰也回来了,却是问起阿烟要哪一日回顾府。
阿烟微诧,笑道:“不都是初三吗?”
萧正峰温声道:“明日太子大婚的日子,怕是岳父大人忙得紧。”
他知道阿烟和父亲感情甚好,难得回一次娘家,自然是想看到父亲的,若是顾齐修因大婚一事而不能归家,阿烟自然看不到了。
阿烟听着这个,微愣,想想也是,便道:“那便派个小厮回去问问吧,看看父亲要我哪一日回去,你到时候再和老祖宗那边说说。”
萧正峰点头:“我原是这么想的,祖母那里你不必担心,我看她也是宠着你的,自然会体恤的。”
正说着间,却有丫鬟过来通报说外面有顾府派来的家人,忙请进来了,却是蓝庭,蓝庭所提的正是明日太子大婚,相爷是没办法在家了,便说让阿烟初五再回去。
这下子倒是省了事的,唯萧正峰过去和老祖宗说声就是了。
接下来初三太子大婚,初四燕王迎娶王妃,这两位燕京城里多少姑娘心目中的乘龙好婿,就这么一下子有了主儿。因是过年,又赶上皇后病着,太子和燕王的婚事都一切从简,几乎算是开国以来最为匆忙的皇家婚礼了。
初五萧正峰陪着阿烟回娘家,顾齐修看着比以前越发清瘦了,阿烟见了心疼。顾齐修这几日忙得脚不落地,如今见着女儿,想起她之前病了得消息,心中颇为不悦,便吩咐萧正峰道:
“阿烟在家里是娇生惯养的,凡事我也从来不曾让她操心,你看着才嫁过去几日,我看着眼底下都泛青。知道你们萧家子孙繁茂,过年琐事不少,可她到底是刚过门的,又诸事不懂,你凡事总是要为她挡一挡。”
这话听得阿烟心里都羞,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眼底下泛青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夜里被男人捣腾得。这一整夜里,倒有半宿被他弄得不安生。是以听到这个,她低垂着秀美的颈子,脸上泛着红润,娇嗔地瞪了萧正峰一眼。
萧正峰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到了夜里总有些舍不下那娇软身子骨而已,此时当着岳丈大人的面,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
这一日不但阿烟回了娘家,顾云那边也回了的。顾云的女婿陈京翰是,父亲又是三品的文官。要知道在这大昭朝,重文轻武风气是极重的,两个官员即便都是正四品,若是一文一武,那个武将都是要恭敬称呼那个文官一声大人的。
如今这陈京翰见了四品武卫将军萧正峰,虽自己是个白身,可也并不看在眼里。顾齐修自然看在眼里,当下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却见萧正峰面对陈京翰的蔑视,看起来倒也坦然自若,并无任何不自在。
顾齐修暗暗点头,心想着自己素来知道这女婿将来必成大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的。
顾云自然也看出自己夫君对妹夫的轻视,心中不悦,便暗地里偷偷踢了陈京翰一下,陈京翰面不改色,依旧如故。
而李氏对于这两位女婿和女儿,都是尽力招待的。自从阿烟嫁出去后,家里已经是独她最大,顾齐修两女一儿,也只剩下顾清了。这么一来,她倒是和顾齐修更像普通夫妻了,自己也把自己当女主人看待,平日里衣食也越发上心。
这一次阿烟回来见了李氏,却见她面上红润,比以往胖了,便知道没了自己,这日子都比以往过得舒心了。虽则心中有一丝惘然,可到底是为李氏和父亲高兴的。
顾清见了阿烟自然是高兴得跟个小哈巴狗一般,紧紧挨着阿烟做了,好奇地问这个那个,又把自己这些日子的功课都拿过来给阿烟看,惹得阿烟一阵夸赞。
第 106 章
因萧正峰定的是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六便要离京,顾齐修到底是心疼女儿,便特意让阿烟留在顾家几日住着。萧正峰虽舍不得,可是想着来日方长,并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便只好将阿烟留下了。
这一夜,顾云也留住下来了,姐妹二人抱着暖炉说了半宿的话。顾云开始的时候还只说婆家待自己如何好,夫君也是体贴,后来才慢慢提起,原来这陈京翰是嫡长子,公公那里是盼着这个嫡长子早日能有个子嗣的,是以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陈京翰也是不止一次提出,希望尽快生个男娃,也好让父亲放心。
这么一来,顾云自然是压力很大,每日都盼着肚子能有消息,怎奈何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说完这些,她愁云惨淡地望着阿烟,羡慕地道:“萧家子嗣众多,妹夫又不是长子,你自然不会有这等压力。”
阿烟却笑道:“虽说如此,可是他父亲独留下他这一个独苗,怕是老祖母也盼着他定要为他父亲传承下来的,将来也必要有个子嗣的。”
说到这里,她心中微征,想着上辈子的平西侯真仿佛是没什么子女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了什么?
顾云见她如此,直以为各家自有各家的烦恼,便叹道:“往日没嫁时,总盼着嫁了人该如何如何的好,心中装着一份期待。如今嫁了人了,却发现又开始怀念做姑娘时的日子。”
阿烟听着,不过一笑罢了。其实眼下的这点烦恼又算什么呢,若是真沦落到衣食无着的地步,那才知道,如今这点子忧愁其实都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这一晚顾云是睡在阿烟这里的,姐妹二人如今出嫁了,轻易不见,竟比以往在闺阁里时还要亲密几分。阿烟这边躺在那里,想着昔日种种,也是睡不着。顾云闭着眸子,呼吸沉稳,原本以为她睡着了呢,谁曾想她忽然睁开眼问阿烟:
“阿烟,你和妹夫,那个可好?”
顾云问得没头没脑的,不过阿烟却猜到了她的意思,笑道:“也还好。”
自己上辈子嫁的是沈从晖,那是个身子骨不行的,初时也就罢了,后来几乎是每月屈指可数的那么一两次,阿烟也并没觉得什么,她和沈从晖琴瑟和鸣,夫妻间举案齐眉,感情极好。
如今呢,嫁给萧正峰,这和沈从晖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猛虎下山一般的身子,日日饥渴得不行,非缠着她要个够,弄得她夜夜泣声不止。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累乏,觉得不适应,后来勉强能受住他了,才从那疼痛之中咂摸出一股别样的滋味。原来男女之间的这种事儿,竟可以带给女子这么愉悦的感受。
只是如今她侧过身子,望着姐姐的侧颜,想着陈京翰看着较为文弱,未必有萧正峰这股子精力。当下她也不好多问,怕万一说多了倒是让姐姐惊到,只是含蓄地问道:“你和妹夫可还融洽?”
顾云小脸衬在乌黑的发丝中,扭过头叹了口气:“也还好,刚开始的时候疼,后来也就不疼了,三四日一次,盼着能赶紧怀上,只是总也不中。”
阿烟眨眨眸子,想着对于读书人陈京翰来说,这样其实已经不错了。不过她听到那三四日一次,却是想起昔年看过的一些医书来,虽有些难以切齿,不过终究咬了咬唇,凑到姐姐耳边道:“我以前看到书上写了怀上孩子的法,也不知道真假呢。”
顾云听得微诧,稀罕地凑过来:“什么法子?”
阿烟面上泛着胭脂红,也幸好屋子里是黑的,左右顾云看不清,于是她越发低声说了一番。
一席话说出去,顾云也是面赤耳热。
阿烟忙笑道:“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罢了,也未见得管用。”
顾云从那里咬着唇儿半响不言语,此时听得这话,犹如蚊呐一般道:“既是书上说的……总是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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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在娘家住到第二日上,那晚顾齐修到了很晚不曾回来,李氏不免着急,神色间颇为焦虑。她纵然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如今朝中形势紧张,太子和燕王何等身份的人,都那么急匆匆地成了亲,皇后娘娘躺在宫里怕是不久于人世。如今顾齐修不回来,她难免在那里猜测一番。
顾云也是皱紧眉头,担忧不已,一时说着:“便是不回来,原也该捎个信儿的啊。”
阿烟心里其实也是担忧,不过面上还算淡定地安慰着姐姐和继母,正说着间,忽而便听到外面钟声响起来了。
那钟声自远处的宫室中发出,声声传入耳中,在这鞭炮阵阵的新年时节注入了悲凉的气氛。这一晚,燕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都放下手头的活计,转首看向皇宫的方向。
世人都知道,这钟声代表着宫中有人去了。
顾云身子动了动,面上有些诧异地看向阿烟,皱着眉头道:“莫不是皇后殡天了?”
阿烟点了点头:“拖了这个多时候,也该去了。”
她心知,大昭朝的朝堂动乱,就此开始了。而自己的父亲,这一日肯定是不会回来了,皇后的逝去,只意味着昔日永和帝心中对皇后一族最后的一点怜悯就此烟消云散。从此后,太子将陷入更为艰难的时刻。
这一夜,宫里的钟声一直响了整整一夜,顾家的上下众人自然是没睡好觉,不过想来燕京城的老百姓怕是没几个能睡好的。母仪天下的女人离去了,全城百姓都将不能安眠。
第二日一大早,萧正峰便过来接阿烟了,路上遇到了陈京翰,同为顾左相家的女婿,两个人见面都是淡淡的。毕竟一文一武,文的那个必然是看不起武的那个,武的那个未必把文的那位小鸡仔看在眼里。不过两个人显然有志一同,都知道皇后殡天了,接下来全城戒严都是有可能的,终究是不放心自己娘子的。
阿烟跟随着萧正峰离开的时候,李氏很是不安,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带着一个顾清,身边都是更没注意的丫鬟仆妇,若是顾云和顾烟走了,她更是没主心骨。阿烟见此,便吩咐蓝庭道:“顾清到底年幼,家中若有什么事,你自作主张便是。若是有什么变动,便去萧家送信。”
李氏这才放心,放了顾云和顾烟离去了。
萧正峰跟随着阿烟回到家中,先去拜见了老祖宗,老祖宗也知道宫中皇后殡天了,便问起阿烟家中情景,阿烟都如实答了。一时从老祖宗那里出来,萧正峰牵着阿烟的手回自己家院子里。
阿烟自是心事重重,萧正峰却安慰阿烟道:“岳父大人深谋远虑,凡事心中自有沟壑,你凡事不必操心就是。”
阿烟见他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父亲往日可曾给你说过什么没有?”
萧正峰挑眉,淡道:“不过是皇后殡天罢了,有什么特意需要叮嘱我这区区四品武将的?”
阿烟见他这般,忽而心里对未来的忧虑都化作对他的不满,娇哼一声道:
“你往日对我情意切切,如今可倒好,和父亲不知道私底下商量了什么,竟然瞒着我?也亏得我微你们操碎了心,你却半分不让我安心!”
这话说得萧正峰不免想笑,淡望着她那生气的娇态,大手从她后面揽住她那单薄的身子骨,温声道:“早说过了,这些是男人家操心的事儿,岳父大人也不想让你一个女儿家关心这些,只想让你当一个悠闲的诰命夫人而已。”
说着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房中,此时青枫将帘子放下来了,炭炉里的银炭烧得正旺盛,阿烟原本披着白色裘衣的,如今倒是身上泛热。萧正峰便服侍着她将大裘脱下,又帮她解开了碎花裙袄,拦腰抱着她上了床。
阿烟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当下推拒着他坚实的臂膀,咬唇娇哼道:“如今皇后殡天了,哪里能随意呢,你还是忍上些时候吧。”
萧正峰岂能真听了这个,不免哑声道:“这些规矩都是说给人听的,真遵从的又有几人?这两日你住在娘家,我每晚都不能安眠,想你想得夜里难受。你若是此时再不从我,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阿烟此时是紧靠着他身子的,已经感觉到这男人的蓄势待发,自然是不落忍,偏生此时懂事体贴的丫鬟们已经将门窗掩好了。一时想着,别人屋子里的事儿,外人哪能知道呢,当下也就不再拘着他了。
萧正峰自从娶了阿烟这绝美的娇娘进门,哪一日不是弄个畅快,这几日阿烟住在娘家,确实是把他熬得难受,如今好不容易接回来了,当下也不顾是光天化日,便压在榻上一番疼惜,只弄得阿烟哀叫连连,趴在那里险些哭出声来。
第 107 章
因这几日皇后殡天,百官素服三日,禁止丧服嫁娶,禁卫诸军极燕京城内外驻守军队尽皆缟素,一时燕京城内不闻歌舞丝竹之声,过年原本准备下的各样吃食也都消停下来。原本应该热闹的一个年,就此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城中百姓亲戚间的拜年走动也都消停了。
本朝是三品以上官员尽皆在午门斋戒,而三品以下官员则在家斋戒。于是萧正峰这种四品武将反倒清闲下来,并没什么事儿做,除了每日吃素,不能说笑,其他倒也自在。干脆这几日他便在家中练习拳法和剑法。他还翻出一套九禽舞来,却是吸取了九中飞禽舞动时的姿势而创下的剑舞,说是要让阿烟练习了来,能够强身健体。
阿烟其实心里也感觉到自己和上辈子的差异了,上辈子那是被迫流落市井吃尽苦头的,是以后来身子骨磨练得硬朗起来。可是这辈子她若是经营得当,怕会是一直养在深闺中的贵夫人,并没有机会去做上辈子所做的那些粗活。这么一来,自己身体反倒不如上辈子?
她此时回忆起昔日在书院中所学的骑射和一些拳脚功夫,打算重新拾起来练习,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可是谁知道萧正峰却比她想得更多,竟为她想出这一套九禽舞来。
她跟着萧正峰练了几个招式,只觉得那些招式看似简单,其实要想练得动作到位并不容易,舞动之间真是引得全身各处都得到了练习,几个招式做下来,浑身通畅,大汗淋漓。
这么一来她倒是觉得有用,于是便跟着萧正峰学习这九禽舞。她悟性极高的,只是以前不喜武学而已,如今稍加留心,很快便学会了。这边萧正峰递给她一把女子所用的软剑,让她从头到尾舞一遍,而自己则从旁观阵。
却见剑气如风,阿烟曼妙的身姿缓缓舞动,一时珠袖挥舞,裙摆飘扬,纤细的腰肢犹如在劲风之中摆动,时而身姿如游龙一般,时而婀娜犹入九天之凤,软剑在她手中,犹入一道白光,恍惚间追逐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