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扯缰绳,翻身下马,赶紧跪下行礼,“陛下圣安,——您怎么来了?”
华南屏一身青色长衫,满头乌发用玉冠束在头顶,颊边却散了几缕,似乎是因为等得时间太长所有被风吹得散乱了。
我朝他身后看了看,侍立着几个侍卫,福公公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华南屏扶我起来,平静道:“我只是来送送你,你不必行礼。”
我直接将这话归咎于客套话,于是只官方地说道:“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凯旋。”
他琥珀色眸子扫过我的眉眼,声音冷淡了几分,“我似乎说过,你此行只是安抚军心,赵如玉,你一开始就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是吧?”
我后背一寒,“臣惶恐,臣不敢。”
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已将顾盼兮派往征西军中作为军医,你万事都要听他的,倘若被我知道你有一点任性,我就立刻下旨让你回长安。”
“是。”我听到他不计较我刚刚说漏嘴的话,只是让盼兮看着我,于是赶紧应了下来。
“三天一封战报,你亲手写,三百字以上。”他继续交代。
我冲他解释:“战报不需要那么频繁的,平常十日一封足矣。”
他青色广袖一甩,琥珀色眼眸眯起,拿出皇帝陛下的范儿压我,“孤让你写你写便是,废话什么?!”
我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上前迈了一步,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我该走了,再晚恐怕大军就要开拔了。”
他点点头,伸出手又僵硬垂下,面上漾出一个淡如水的笑容,“早日回来。”
我拱手告别。转身正准备骑马,却发现花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无奈扶额转身四下看了一下,看到枣红色的花瓶窜到了华南屏牵着的那匹马身边,对着那只黑色四蹄雪白的马大献殷勤,耳鬓厮磨。
我嘴角抽抽——这匹色马!
上前牵走花瓶,华南屏那匹马对此狠狠刨地表示不满,花瓶更是打着响鼻冲我呲牙裂嘴,华南屏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了他那马一眼,我似乎感觉到那马瑟缩了一下,顷刻就把自己伪装得乖巧又可爱。
我骑上马,听到赵青衿小声对赵可说道,“我说,陛下刚那眼神真恐怖,我还以为他要宰了他的石头呢。”
赵可凉凉回复他,“可不是,陛下就是想宰了它。”
“你这么肯定,这话怎么说?”
“大清早在城门口等了半天,石头跟花瓶恩恩爱爱的,陛下却连个小手都没碰到,要是我,我也想宰了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出毛病了…于是更得晚了点…我电脑死机打不开了…于是拿到修理店…修电脑那美大叔乐呵呵地看我一眼,说:姑娘是个游戏狂人吧?哎哟天可怜见的,我就是玩了三个小时连连看丫就罢工了…T^T…谢谢沫小邪妹汁的雷…公子下一章就可以出来蹦跶了…
流风城
营地上大军严阵以待,我骑马紧赶慢赶在开拔之前赶到队伍前方,本该先去拜见主帅,可是刚到前边,我就觉得气氛不对。
柯九倔强通红着眼睛瞪着胡默,胡默大咧咧地指天骂地,我咳嗽一声,胡默赶紧闭嘴了,柯九看见我,吸吸鼻子眼睛瞬间亮晶晶地像看到了救星:“如玉姐…”
我露出个微笑给他顺下毛,拉紧缰绳问胡默:“主帅呢?”
胡默朝柯九瞥了一眼,我这才回头细细打量他:“柯久安?”
“嗯。”柯九狠狠点了点头,“我大名是这个名字来着,不过如玉姐你还是叫我小九儿吧。”
我心中了然,华南屏那厮果然没打好主意。
兵部尚书柯曜的干儿子,正是大华首富柯老儿的唯一一个孙子,以前只听说他被养在深宅大院里,听华南屏说他进了禁军,我还很是诧异,却不曾想到此人居然就是柯九。
华南屏他一道圣旨将毫无经验的柯九送上战场,柯老儿定然会大把大把的捐军粮捐军资,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柯九他战死沙场,也有我与胡默替补,碍不了大事,而首富柯老儿却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富可敌国的财产最后估计只能落个充公的命运。
我不愿意再多想,只告诉胡默别欺负他。
胡默没说话,转身扬起大嗓门高声呼喊:“启程!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快着点,别磨磨蹭蹭地跟娘们似的。”
…
大军日夜兼程急行军,终于在这天黄昏赶到了流风城,流风刚下了一场雪,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这里也比长安冷了很多。
流风城大门敞开,门上朱漆斑驳,大门口站着一人,脸色惨白,但是也挡不住一张艳若妇人的脸庞吸引过路人的眼光。
我让赵可和赵青衿去安置其他的事情,自己挥了下马鞭纵马朝那人过去,“苏美人。”
苏熙将手放在唇下咳嗽两声,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激动的殷红,他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我,“不许叫大爷美人!”
我爽朗一笑,翻身下马。
苏熙小声说道:“小姐,你总算来了。”
流风城现如今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残败,这个边关小城本来就不大,收容下临霜一万余残兵只是勉强,吃喝用度自然是不能保证。
我四下望去,果不其然街上有不少的伤病躺在房檐下哼哼,更甚者亦有耍赖抢劫者。破败的街头和凋零的城市,耳旁听到的尽是百姓的怨声载道。衣着破烂的士兵在破罐破摔的落魄中,萌芽了盗贼的狠辣之心。
溃军不如寇,流兵即为贼。
我认出街边路过的不是我赵家军,于是只垂眉不语。
陛下派我来这里,并没有给我任何职位,这些事情我无权插手,转头问苏熙,“赵家军呢?”
“在城外。”苏熙回答我。
我皱了眉头,“城外?!”
苏熙垂首跟在我身后,无能为力地对我说道:“撤退下来的其他守军不许赵家军进城,我们也不愿受那个鸟气,于是暂且驻扎在城外,溃兵也要有溃兵的气节。”
我怒瞪了他一眼,“气节,气节能当饭吃?驻扎的城外这种天气,你是想冻死我的兵?!流风本就缺衣少粮,你还不争不抢的,他们不让你进城你就不进城,他们是你老子你这么听他们的话!”
苏熙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我平静了会儿,心想陈留名被俘,他们故意欺负苏熙是个心比天高的读书人,将面子看的比一切都重,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于是不再接着骂。
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掏出怀里的银子递给他,“自己去买些吃的,我听到你肚子叫唤了。”
苏熙脸上殷红更重。
我停下脚步,翻身上马,道:“晚些时候我带顾盼兮再去找你,给你看看伤,你回去告诉我的兵,赵如玉回来了。”
“小姐你去哪里?”苏熙点头应下来,又追上前两步问道。
我冲他呲牙一笑,“打秋风,告诉大伙今晚上有肉吃。”
…
打秋风自然要挑一块肥肉。
柯九不自在地看着我,“如玉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我眼睛亮了。
胡默替我将几十车粮草和食物运走的时候,崇敬的看着,“小将军,老子平素只晓得你够无耻,愣是不知道你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我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
我这全是从我爹那学来的,要知道我爹当初征军饷打秋风的时候人称鬼见愁,整个大华也只有苏少银能与我爹分庭抗礼,不过所谓的分庭对抗,也只不过是垂死前多挣扎几下而已。
我呼了一口气,对胡默说道,“这次咱们的军粮供应后台可是柯老儿,不多折腾点岂不是看不起首富的名声。”
胡默认真了会儿,“也是。”稍后翻过来劲,狠狠呸我,“嘿,小将军,我就瞧不上你这点,丫得了便宜卖乖,偏心自家赵家军偏到心眼歪倒西墙脚去了!”
我谦逊地笑。
叫上顾盼兮一起前往赵家军营的时候,火头兵已经开始做饭,香气弥漫。
守营的士兵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巡逻,看到我来,纷纷开心地行礼,我一一微笑着回应,这时候,陈留名手下的副将朝我奔来,“末将刚从城里出来,看到运粮的车队进了营帐,就知道铁定是小将军回来了。”
我乐了,“如此神算,那岂不是能赶上苏熙了?”
那副将哈哈大笑,“末将看到那运粮车看得到头看不到尾,居然还有新鲜的蔬菜肉食,苏熙可打不来这么厚重的秋风。老将军这把年纪又不会再出来征战,来的只能是小将军,苏熙那小子哪里比得上小将军的能耐。”
如果脸皮厚也算能耐的话——我继续谦逊地笑,“哪里哪里。”
顾盼兮已经开始给伤兵们看病,手法快到不可思议地包扎抓药。我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随手拿出大华与西凉的边疆城镇图仔细看起来,当苏熙带着满头娇俏到随风摇摆的蝴蝶结出现在我面前摆手吸引我注意力的时候,我手一抖差点撕了那地图。
看那蝴蝶结的手法,绝对是顾盼兮的手笔。
我问苏熙:“你伤在脑袋?”
苏熙悲愤摇头:“不是,我伤在后臀接近□之处!”
我:“…”
“我这么跟那兽医说,可那厮却说我其实是脑子有病了,二话不说把我扎成了这副德行!”苏熙愤愤然地指了指脑袋。满头蝴蝶结乱晃。
我:“唔…蛮可爱的,其实。”
苏熙闻言大言不惭道:“那是,人本来就可爱嘛。”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说道:“对了,苏尚书让我给你带句话。”
苏熙顿时苦着脸:“我都告诉他我是断袖了,他还要逼我带个媳妇回去不成?”
我垂眉继续看地图,“苏尚书说带个男媳妇回去也成。他只要媳妇。”我轻声劝他,“回去看看罢,你侄儿都快两岁了还不曾见过叔叔呢。”
苏熙不想再跟我谈论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道,“你呢,你和那状元郎自然是没戏了,你不打算再找个男人?”
我闻言挠头不语,隔了许久才闷闷答道,“我运气有多背你又不是不晓得。”
苏熙摇头:“此话怎讲?”
“我两年前成亲之前,我爹曾经给我张罗了两次婚事,第一次是找上的你,结果你第二天就跟家里摊牌说你是断袖,这事儿你还记得吧?”我道。
苏熙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第二次,我爹看上礼部秦尚书家的大儿子。”我托起下巴纠结地回忆着,“我爹找上门第二天,他就上相国寺剃度出家了,就是现在是相国寺的方丈虚净。”
苏熙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结果这第三次,男人又跟西凉人跑了。”我折叠起地图唉声叹气道,“我这姻缘倒霉的就像有人在背后故意使绊子似地,料想第四次第五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还是拉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们如玉一直就是一苦逼孩子啊…上章没有算准…公子下章再出来吧…谢谢米少的长评…狠狠嘴嘴…谢谢t88502d妹汁的地雷…温柔扑倒…
偶遇“江行知”
苏熙像被呛住一样连连咳嗽,我疑惑抬头看他,苏熙涨红着脸说:“你这直觉可是真准。”
我低头展开手里地图,皱着眉头继续研究,心不在焉地对苏熙道:“可不是,所以我还是不要祸害良家男儿了。”
我止住闲话,将地图摊在他苏熙面前,指着与临霜镇距离极近的一个小镇,“这里西凉是如何布兵的?”
苏熙垂头看了一眼,就笑了,“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这夕月镇与临霜挨得极其近,倘若能趁西凉人不注意,趁夜领兵攻入夕月镇,待天亮时候再与正面军队一起发动袭击,攻其不备,到时候他们腹背受敌,临霜唾手可得。”他激动地说完,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是,小姐,我率赵家军来此休整时间不长,还未来得及派出探子打探清楚。”
我点点头。“临霜失陷是我的耻辱。我绝不允许他西凉长期鸠占鹊巢待在临霜,既然你还未来得及,那现在就准备一下。”
苏熙领命拱手退下,待退出军帐后他又突然掀帘进来,“小小小…小姐,你别告诉我你打算亲自去一趟?”
我收起地图折叠起放进袖里,挑眉问道:“有何不可?”
…
顾盼兮牵着马左晃右晃不肯给我缰绳,“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我急了,现在倘若还不出发,天亮之前就绝对赶不回来了,“顾盼兮,你倘若再不放手,军法处置!”
顾盼兮瞪我一眼,依旧不肯放手,“我又不是你赵家军的,谈什么军法,再说赵如玉你无官无职,在征西军里连个伙夫都比不上,军法处置你吓唬谁呢你!”
我头疼得扶额,软语道:“盼兮,我去去就回,天亮一准回来。”
但是顾盼兮他软硬不吃,“我答应陛下,也答应老将军一定要看好你,而且陛下说了,倘若你在边关有任何任性妄为,不顾危险之举,我就可以立即往长安写封信,你赵如玉就别想在流风城再待下去。”
我仔细想了想他的话,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力的,可是现在倘若再不抓紧时间,机会稍纵即逝,待西凉布置好兵防之后,攻下临霜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色厉内荏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苏熙,你给我把顾盼兮捆了,等我回来再放了他。”
苏熙阴森森地从后腰抽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得令,小姐。”然后回头对跳脚的兽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丫也有今天!”
安置好了顾盼兮,我带着赵青衿上马准备前往夕月镇,赵青衿一直脸色苍白,若有所思,我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身子不舒服?”
赵青衿摇摇头,认真看我一眼,道,“小姐,我这心里颇不宁静,总感觉要出事儿似的。”
我拉着缰绳的手顿时僵住了,对身后送别还未回去的苏熙说道:“苏美人,你赶紧去找赵可,让她把我的护身符给我拿来。”
赵青衿解释:“小姐,那就是感觉,当不得真。”
“赵青衿你个乌鸦嘴赶紧给我闭嘴!”我抓狂咆哮他。
…
西凉占领临霜镇的时间并不长,对夕月镇即使有所布防应该也算不上周全,我和赵青衿趁着夜色摸进夕月镇,果不其然镇门口只有一对西凉兵。
我穿了一身灰色的男装,头发束在头顶,门口的西凉兵盘查我们,赵青衿给了银子贿赂,领头的人笑眯眯地放我们进去了。
我往镇子深处走的时候,听到门口西凉兵用西凉话交谈:“该死地像蚂蚁一样的大华人,一刀杀了不就得了。”
那领头人啐他一口,道:“你当我不想,上头下令,不得滥杀。反正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绵羊,杀掉吃肉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哈哈,说的也是!”
我让赵青衿把马缰绳绑在树上,我和他沿着镇子的四周缓慢地走着,我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局势,心里拟定了一个又一个方案,然后又一个又一个否决。
走到镇子后边,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回头对赵青衿说道:“倘若我被西凉人捉住,你说他们会怎么杀我?”
赵青衿没反应过来。“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深呼一口气,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看没有丝毫灯火气息的房屋,我忏悔地说道,“我确实不该任性的。”
“小姐?”赵青衿依旧一副呆傻样子。
我沉下声音对他说:“分开跑!”
这次他听懂了,我们飞快躲进巷子里沿着不同小道分开奔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院子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吼道:“快追!活抓他们,赏黄金美人!”
我顺着漆黑的巷子跑了许久,久到气喘嘘嘘体力不支,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抬不起来,而身后的追击依旧不停歇。自从怀了孩子之后,我越发地感觉体力下降,我无奈地抚摸小腹里的宝宝:坏蛋你要害死娘了…
左拐右拐,我跑到了镇子的大路上,天色已然漆黑,路上空无一人,我听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深呼一口平静下来,一头钻进另外一条巷子里。
哪料巷子口竟然站着一个人,我一脑袋栽到他身上,来不及后退就被他用力地一把揽入怀里。
奔跑的脚步被迫停下来,我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体力流失太大,我没有力气推开,也没有能耐打晕这人。
得了,这下完蛋了。
那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一手束缚住我的腰,一手拔掉了我头上束发的玉簪,我感觉到头发如同流水般一股脑倾泻下来。那人的手下移,找到了我的腰带,极其熟练的解开腰带然后拉开我外袍的衣带。
我听着马上就要赶来的追兵的脚步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料想他们刚刚嚷嚷着抓活的,今晚我应该能保住性命。
我穿在外边的灰色外袍被这人扒下,扬手扔进了巷子里的人家的院落中。我冷得颤抖了下,依旧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将我抱在怀里,我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也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如遭雷击,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低声道:“阿玉,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