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怎会在此?”
席云芝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温婉一笑,回道:
“皇后娘娘客气,请我来与大家一同欣赏玉雕观音,你且去你位置上坐好,莫要走动,坏了规矩。”
席云芝不是没看出来甄氏虽然对席云彤表面带笑,但眼底却露出不耐,见席云彤仍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了一番,让她别忘了宫里的规矩。
谁料席云彤娇羞一笑,竟然回了席云芝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昨晚侍奉圣驾累得慌,皇上勇猛无敌,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今日我这腰肢还酸着呢。”
席云彤这番话一说出来,便招来了后宫所有女人的瞪眼,因为谁都知道,虽然皇上一次招了这么多的秀女入宫,但除了两位妃子和席云彤这个彤贵人之外,其他女人是一次都没有被传唤侍寝的,而席云彤承宠的次数,要比两位妃子加起来还要多一些,所以,她才有些恃宠而骄。
席云芝暗自叹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端坐凤后宝座的甄氏,只见她依旧笑得温柔如水,对席云彤说道:
“既然彤贵人腰酸不愿坐,那便随意走动也无妨,横竖是在我宫里,也不是在驾前伺候。”
席云芝蹙眉,甄氏这是对席云彤恼上了,可惜彤儿还是稀里糊涂的,以为甄氏说的是真话。
内宫的事,席云芝不会参与,要怎么对待这些后宫女子,是甄氏说了算,她也没有权利去提点谁,或是挤兑谁。
玉雕观音被四个太监平稳的抬入了坤仪宫,众妃美人皆对其工艺啧啧称奇,就连席云芝见惯了宝贝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尊观音的雕工堪称完美,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地方。
也许是职业关系,在众妃欣赏过后,开始例行茶话会之时,席云芝横竖不想与她们多说话,便仍旧用宫中提供的放大镜对玉雕进行深度观察。
可看着看着,席云芝却发现周围变得很是寂静,先前七嘴八舌的说笑声像是被人从半截砍断了般,再无声息。
她放下放大镜,回头一看,萧络离她甚近,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她的背后,怪不得坤仪宫中突然静了下来。
可皇帝驾到,竟然没有人通传,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79章 皇上也会被坑的
席云芝赶紧向旁边退了两步,慌忙的跪下行礼,随着她的下跪,坤仪宫中所有妃子美人全都一一跪下行礼。
甄氏从凤坐上走下对皇帝盈盈拜倒,将座位让了出来,安宁顺和的站在一旁。
“都平身吧。”
萧络穿着龙袍,一身贵气,他原本生的就好,一双桃花眼总是在不经意间勾的女人为他心动,只见他扫过一圈之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低头不语的席云芝身上。
“步夫人,朕刚才见你看的认真,便没有打扰,吓着你了吗?”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莞尔一笑,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些:
“回皇上,没有。只是觉得有点意外。”意外的差点让她夺门而出。
萧络见她这般便不由自主的笑了,一边抚弄着手上的扳指,一边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先前那般认真的在研究这尊玉雕观音,觉得如何?”
席云芝看了看甄氏,面上显出犹豫,萧络见状便挥手道:“夫人照实说就行了,朕绝不怪罪。”
甄氏也跟在萧络后面出声附和:“是啊,云芝,皇上让你说,你便说吧。”
席云芝只知这尊玉雕是皇后近来得到的,并不知它的来历,怕说的重了,会不经意间得罪什么人,几经思量之后,才决定捡了一条最好的说了。
“是。”席云芝低头应承之后,便走到放在中央的玉雕观音身旁,最后又确认了一遍之后,才开口说都:“这尊玉雕,就…雕工而言确是一绝。”
甄氏坐在原本给席云芝留的座位上,皇上则半倚在甄氏的凤坐上,饶有兴趣的盯着席云芝看,听她那般说后,萧络勾唇反问:
“那夫人的意思是,雕工一绝,用料却不绝咯?这可是上好的油田薄玉,羊脂白雪也不过如此吧。”
席云芝微笑着不说话,既然皇上已经对这玉雕进行了肯定,那么她再说什么都是赘言了,便就干脆点头默认。
怎料萧络却不依不饶,从凤坐上走下,去到玉雕观音身边,并从席云芝手中拿过放大镜,看了又看,然后才确定的说:
“不错,朕看这就是油田薄玉,难道夫人还有所见解?但说无妨。”
席云芝见他信心勃勃,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这玉雕的喜爱,不禁摇头说道:
“下妇才疏学浅,并没有见过皇上所说的油田薄玉,但此玉料莹润如雪,光滑如镜却是事实,只不过,若让下妇出价…”
萧络抢问:“出价多少?”
席云芝看着玉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萧络逼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万两?”萧络试探的问。
席云芝摇头,揭晓答案:“三万。至多三万,就这个价格,有一半还是因为它入过宫,被宫中贵人们赏玩过。”
萧络被席云芝说的哑口无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甄氏也走过来替席云芝打圆场说道:
“云芝,这可是皇上亲自从民间选回宫的东西,足足花了…”
怎料甄氏还没说完,便被萧络打断了。
“多嘴。”随意扫了甄氏一眼,甄氏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只听萧络又对席云芝问道:
“夫人何以判定这玉雕只值区区三万?”
席云芝总算明白了,这东西是皇帝亲自买回来的,所以才会它的评价特别高,而她稍有贬低,他就不依不饶,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指了指玉雕,席云芝勾唇说道:“这玉料就纹理手感而言确实不错,但可惜不是整玉,这尊观音绝不是一位名家雕刻而成,这衣裙裙摆上的纹理有些是雕刻的,有些是碎玉打磨拼接的,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观音脸上的这块玉,下妇所说的三万两中,一万五千两算作这尊玉雕的经历,另外一万两,便是观音的这张脸,其余碎玉,顶多便是五千两。”
萧络听完席云芝的分析,便真的用放大镜凑近观音的裙摆仔细看了一遍,再抬头时,俊脸上现出一些尴尬:
“听夫人这么一说,确实是朕买贵了。”长叹一声,将放大镜交给贴身太监,拍拍手,故作潇洒的说:“得,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没听着。”
后宫众妃和美人们看着皇帝这样子,一个个想笑却又不敢笑,她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买卖被坑的时候,兴师动众的把小老婆们聚集在一起看他买回来的一尊假货。
“夫人果然是生意好手,朕甘拜下风。”
萧络虽然知道自己吃了亏,但最起码的风度还是有的,对席云芝揭穿他的行为并没有觉得生气,这一点令席云芝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皇帝就是为了显摆他买回来的东西,才会让所有人噤声,偷偷的走到她的身后,就为了听到真心的评价。
这么一想,席云芝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便安稳起来。
萧络又坐了一会儿,与众妃美人说了会子话,便就回到中元殿批阅奏章去了。
众妃见皇上已走,她们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趣,一个个都拿出人困马乏的姿态,跟甄氏告了罪,请安退下。
席云芝走出坤仪宫,在狭长的宫道上,被席云彤喊住了。
“长姐,多年不见,你过的可好?”
席云芝见她这么些年了,还是这副天真面貌,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为她不幸。
微微一笑:“我挺好的。你入宫前,有去慈云寺看过三婶娘吗?”
席云芝最担心的就是三婶娘,只见席云彤提起母亲,神色有些黯淡,无奈说道:
“看过了,只是她不肯见我。老太太年前便修书回了洛阳,席家是彻底破落了,我若不听她们安排入宫伴驾,怕是也没有好日子过。”
席云芝见她说这般话,不禁握住她的手,说道:“难为你了。你去慈云寺时,三婶娘就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席云彤不解:“没有啊。我娘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席云芝看着这天真无邪的姑娘好一会儿,才淡淡的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三婶娘应该要见一见你才是。宫里人多口杂,你处处小心,没事尽量低调些。”
席云彤乖乖巧巧的对席云芝福下了身子,说道:“多谢长姐提点,彤儿自会小心的。”
席云芝又在她的肩头拍了拍,这才转身离去,若有所思,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她才将手摊开,看着手指上沾染的厚厚水粉,总觉得连从前最娇憨可爱的彤儿都变了。
她在离开洛阳之前,特意去了慈云寺,给三婶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其中也言明有部分可以给席云彤,如果彤儿真在入宫之前曾去慈云寺求见过三婶娘,想必三婶娘定会将财产交给彤儿,不会忍心看这个唯一的女儿因为家族落魄,走投无路做他人手中棋子的。
所以,由此断定…彤儿在对她说谎。
回来的路上,席云芝想起了小安跟她说要吃鼎丰斋的八宝酱鸭,便让赶车的去了鼎丰斋买了让她带回去。
因为她穿着宽袍大袖的礼服,不便下车,赶车的便替她进去买,席云芝便坐在车里等待。
无聊掀开车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鼎丰斋后院鬼鬼祟祟窜了出来。
敬王妃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脸上的伤已经没之前那么严重了,若不是她身穿素衣,头上却戴着一支金光闪闪的发簪,就她这造型,还真引不起席云芝的主意。
只见跟随在她身后出来一位妇人,那位妇人席云芝也认识,正是从前内务府拨给将军府的三十人里的一位,好像叫什么三福,听说从前在宫里是专门管主子们衣物细软的,来到将军府之后,席云芝只让她去管了厨房。
怎的她会跟敬王妃走在一起?
赶车的买来了酱鸭,席云芝才将车帘放下,一路回到了将军府。
门房老陆告诉她说,将军也刚刚回来,席云芝一听,心中欣喜,便也顾不上身份,便拎着裙摆,一路跑回了小院。
步覃正在换衣服,见她气喘吁吁,便知她是跑过来的,不禁勾唇笑道:“我又不会消失,你跑过来干嘛?”
席云芝将八宝酱鸭放到桌上,兀自平定了气息,没好气的与他唱反调道:
“人家又不是为了见你才跑过来的。”
步覃见她语带娇嗔,觉得可爱极了,不禁环住了她,挑眉问道:“不是为了见我,那是为了见谁啊?快说!不说我可要…哈你痒痒了。”
席云芝大义凛然,誓死不屈,步覃也没对她客气,一手搂住她,一手以飞快猛烈的动作在席云芝上上下下的敏、感处轻抓,惹得席云芝像条鱼般跳来跳去,却又怎么都跳不开步覃这片水潭。
两人胡闹了红一会儿之后,才双双换了衣物,调整心态,步履正经的走出了房门,叫人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人先前在房间胡闹的模样。
席云芝买回来的八宝酱鸭深受小安的喜爱,他一个人就包办了两只鸭腿和若干鸭肉,吃的小嘴周围全是油光,席云芝将他强势抓到身上,用帕子给他擦嘴的时候,厨房又送来了羹汤。
而送汤之人,正是席云芝白日里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她和敬王妃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呢?
第80章 章内奸现形
一尊一人高的玉雕观音像被送入了席云芝的南北商铺中。
代掌柜见押送之人皆是穿着黄马褂的御林军,当即便派人快马去了将军府,报告给席云芝知晓。
席云芝匆忙赶到店中,只见为首那名太监有些面熟,他见着席云芝便就腆着笑脸走过来,边走边打千儿作福:
“奴才刘朝给夫人请安。”
刘朝这个名字,席云芝是知道的,皇上的贴身掌事太监,看了看他的脸,好像还真是他,当即便客气的对他抬手:
“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将这尊玉雕像送来我店中是何意?”
刘朝做太监已有好些年,举止便完全是女性化了,翘着兰花指,对席云芝指着观音说道:
“哦,皇上说,既然夫人是懂行之人,那这尊观音便赠于夫人,卖不出便做个情义,卖得出那也好为皇上挽回些损失。”
席云芝虽然表面在笑,但心底却对这个皇帝的行为表示很无语,这不明摆着想叫她做冤大头吗?
刘朝对席云芝亲口说出了皇上的意思之后,便就撤了御林军,将玉雕观音像留在了席云芝的店铺之中。
代掌柜凑上来问:“掌柜的,这东西是皇上赐的?可我前儿怎么在青石街见过这菩萨,是青石街那些人专门拼起来蒙外行的。根本不值什么钱儿啊。”
席云芝绕着玉雕观音像饶了两圈后,才若有所思的对代掌柜回道:“甭管内行外行,这就是皇上入的干股啊,叫人抬起来,把东西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皇上既然要挽回损失,那她就帮他挽回个大的。
正说着话,有一官兵模样的人便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着席云芝就说:
“夫人,出大事儿了,爷遭了刺客埋伏。”
“什么?”
席云芝得知步覃遇刺的消息之后,几乎是冲回了将军府,见府中多了好些官兵,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悬在半空,直到看见赵逸和韩峰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跟那些官兵的头在说着什么话。
韩峰见她赶回,便上前说道:
“夫人,爷没受伤,您放心吧。”
席云芝听了韩峰的话,心落了一半,步覃听见韩峰喊夫人的声音,便也从内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官袍裂了几处口子,发髻有些凌乱,倒是真的没有受伤的痕迹。
席云芝小跑到他身前,一边仔细检查,一边问道:
“怎么回事?怎会突然遭遇刺客呢?”
步覃见她紧张,不禁笑了,摇头说道:“没事儿,那些刺客我还没放在眼里,伤不了我的。”
席云芝还想再问,便见韩峰他们也凑了过来,对步覃说道:
“爷,刚才严大人抓了几个活口,其中一个便是前按察使的儿子秦建,他定是不服刑部判刑,才会找来杀手对爷下手的。”
席云芝一般不会参与这种大事的讨论,但这回关系到夫君的安危,她也不禁多问了几句:
“那可有漏网之鱼,他们会不会卷土再来?爷身边要不要多加一些护卫呀?”
韩峰被席云芝问的不知道怎么说,赵逸在一旁却忍不住了:
“夫人,就那几个烂番薯怎么可能伤的了我们爷呢,多几个护卫,只会给我们爷添麻烦。”
赵逸边说,还边将目光瞥向旁边一脸惭愧的官兵,因为若不是要救他的几个手下,在他们爷手上就绝不会存在漏网之鱼什么的。
步覃见席云芝仍旧一脸担忧,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做出了吩咐:
“行了,把秦建交给刑部追查,让各级涉案官员也全都小心点,出入多派些人手跟随,这事儿就这么揭了,去吧。”
官兵们得了指令,便从将军府中撤走了。
席云芝拉着步覃回到房间,打了水来给他擦洗身体,顺便检查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你呢。”席云芝一边替步覃脱去脏衣,一边问道。
步覃也配合着她,将散乱的发髻也松散了下来,说道:“我是主审,秦横被判午门斩首,他家人不服。”
席云芝将毛巾拧干,过来给步覃擦拭,忧心忡忡的问:“只要你还在刑部,那今后这种事岂不是会更多?”
步覃没有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见席云芝一副闷闷不乐快要哭的神情,步覃才捧起她的脸,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后,才道:“你放心吧。你夫君我是领兵杀敌的将军,千军万马我都闯过来了,这种程度的刺杀,不碍事的。”
虽然得到步覃的保证,但席云芝还是觉得心慌的厉害,但也明白,这就是夫君如今在做的事情,她不能多加干涉。
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又被他搂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席云芝才破涕为笑,让步覃嘲笑,成了亲当了娘,倒是越来越爱哭鼻子了。
席云芝大窘。
就在步覃遇刺的第二天,皇上便对刑部发出圣旨,说一定要严惩秦家,百官若有说情,同罪问处,各家官员都感觉风声鹤唳,纷纷在自家院子里多添了不少的护院守卫。
席云芝这日从铺子里回来,便听说席徵在花厅中会客,问来者是谁,门房老陆告诉她说也是一位大人。
既然是父亲朝中的朋友,那席云芝便没打算去理会,准备回房间去换身衣服,没想到席徵正领着一个人在家中回廊上走动,看见席云芝经过,席徵便喊住了她。
席云芝走近一看,只见父亲请回来的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身份可疑的顾然,双双点头至礼之后,她便将席徵拉到一边,轻声问道:
“爹,事情还没确定,你怎么就把人领回来了?”
席徵见女儿紧张,便也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想确认,才把他带回来的,你就别管了,先回去。”
对于父亲急于认亲这件事,席云芝觉得有些头疼,但小黑还没从西北回来,顾然身份没法确认,她也不好太过干涉,便就随他去了。反正她是从心底里觉得,顾然不会是她的弟弟席云然的。
她比云然大三岁,云然内向,只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她没少给他洗澡换尿布,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旁的人身上是感觉不出的。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但她相信,姐弟间那种默契的温情感绝不会就这样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