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封云青兰为庆王了。
说是皇帝封的,跟谁不知道是徐公干的一样!
徐老头!!
姜姬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不对!拿抄送的第二道封庆王的圣旨看了又看,问白哥:“这圣旨,往鲁国送了吗?”
不止是鲁国,郑、魏、赵、晋、燕等都送了吗?
白哥摇头。
姜姬笑了,又问:“准备祭天了吗?”
白哥继续摇头。
姜姬就把圣旨扔到一边了。
就算她只是旁观者,都替云青兰冒起了冷汗。
好阴险的坑啊!
徐公真是,要把云青兰给坑死了。
这应该就是不读书的坏处了。
虽然云青兰肯定是读过书的,但他受的教育层次还是太低了。不过,以前他也确实没必要接触这些,可能云家对他的要求就是熟读兵书就完了,会排兵布阵,会打仗就够了。
姜姬以前也是个文盲,到现在,她都不敢说自己变成文化人了,偶尔还需要段小情帮她解说一二典故。
但就算她是个半桶水,她接受的教育模式却是诸侯王一级的,比普通士人还要更高等一点。
给她开蒙的是冯瑄。
在她还懵懂的时候,他拿大纪的历史给她开蒙,再讲到大梁是如何开国,再到诸侯王是如何分封。
这一段对云青兰来说肯定属于没用的知识,就是他去拜先生,先生教他也肯定不会拿这一段给他讲——你一个军户,学这个没用。
等她要到凤凰台来的时候,也是照冯瑄给她开蒙时的做法,先把大梁的历史给找出来重新学习了一番。
在白哥充当她的先生的时候,她知道了很多基本没什么用,但现在想起来算“常识”的东西。
常识之一就是,皇帝封诸侯王,不是自己下一道圣旨就能封的。
他需要先取得其余诸侯王的同意。或者说,客气而礼貌的打声招呼:朕又给你们找了个兄弟。
诸侯王彼此之间是互相提防又互为倚靠的。
就像诸侯国之间换个大王要发国书周知各国一样:打声招呼,我现在是鲁王了,兄弟们有空一起喝酒啊!
各国愿意跟他一起玩呢,就会回复一封国书以为祝贺。不想跟他玩呢,就不理他。
这诸侯王在诸国之间就处在食物链底层了。人人可打。
鲁国有名的朝午王就是因为发国书没人回应,龟缩二十年,把自己熬死了。
而诸侯王获封,首先一件事就是要有功,有大功。
现在的几国诸侯都是祖宗陪着大梁开国皇帝建国而得封,这大功放在哪里都够大的,历代皇帝只能折腾诸侯,不能把他们给轻而易举的砍了,就是因为这功劳太大了!
除了开国皇帝自己能砍他封的诸侯,他的子孙后代都只能把诸侯给熬死。可惜了熬了七百年,只有一个燕国说得上是死了,其余几国都还好好的传承着呢。
那这庆王又是因什么封的呢?
首功,他救驾。
可云青兰是凤凰台的护卫,救驾是本职工作。
其次,他娶了朝阳公主。
娶一个皇帝的姑姑就能当诸侯王?
这两项都站不住脚。
等这庆王登基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发国书向其他诸侯王兄弟打招呼。
其他几国一没接到圣旨,二,肯定要打听此人因何而封,再听说他是这么容易就封了,其他的诸侯王难道能坐视这样一个人挤身他们之中吗?
姜姬坐直身。
——她发现一件事。
她问白哥:“徐公是嫌这天下不够乱吗?”
好端端的,逼反诸侯王干什么?
她现在还没有拿下凤凰台的大权,很不希望赵或魏跑来分一杯羹。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
在她的计划中,这是下一步的活儿。
徐公把它提前了。
像是要帮她。
又像是在给她出难题。
徐公想干什么?
白哥反问她:“我在这里,难道你竟不懂?”
姜姬:“我懂。我只是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
第609章 河谷粮
白哥变了很多。
他以前像个少年,哪怕愁眉苦脸,身上也带着一股朝气,活泼得很。现在就沉稳多了,从见到姜姬起,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动的,就算是有怨气,也只是眼睛里有,嘴上冷嘲热讽,还带着一股“你听不懂就是个傻子”的神气。
他还说,皇帝给庆王圈了封地,就在河谷。
河谷!
姜姬再镇定,眼睛也瞪起来了。
白哥冷笑:“我进来前,先在外面市场上转过一圈了。这河谷,只怕早就被公主视为囊中之物了吧?”
她要养兵!她还要养民!她想要粮食不是很正常吗?河谷离她最近!陶然又跑到河谷祁家去了,这样现成的把柄往她手里递,能怪她吗?
她看河谷是粮仓,那陶然看河谷也是粮仓。她高价收河谷粮,就是为了动摇陶然在河谷的布置。他再能舌绽莲花,她拿重金不停的往下砸,就不信砸不出几个爱钱如命的!陶然是能许下的无非是前程,可这虚无飘渺的前程,也只有目光远大的人才能看得到,才能耐得住性子不去弯腰捡脚边的钱。
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啊。
姜姬的目标却是那大多数的俗人。
现在,徐公把河谷给云青兰了。
云青兰是干什么的?他也是养兵的!他见到河谷,能不心动吗?能让出去吗?
这徐公瞧着是愿意与她携手同建美好家园了,可两人之间肯定也是要分一个主宾的。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这老头子都不肯低头。
对着皇帝他也没低过头啊。
于是就给她出了这道难题
其一,如果她不想让魏、赵两个诸侯王此时就有理由跑过来兴兵,那她就要把庆王给干掉;
他怕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把河谷抛出来。
其二,如果她要想河谷,这庆王更不能留了。
这老头子,这老头子……
白哥身为“人质”,代表着徐公愿意跟她同流合污的“诚意”,也是一副贞洁烈夫的样子,都不正眼看她。
姜姬:……
姜姬与他聊了几句后,就让人领他去见花万里了。
白哥不知他这是要去见谁,走的时候还是很平静淡然的,等回来后就神气活现,怒气冲冲,有活力多了。
进门就质问她:“陶公也在你手中吗?”
姜姬特别真诚的否认:“没有,他不是在河谷祁家吗?”
白哥不信!
“这必定是你的阴谋!”白哥跳脚。
姜姬叹气:“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她只是放跑陶公,逼到生死的地步,她就知道他肯定会去找他最强有力的靠山,谁知道他会跑到河谷祁家去呢?这个她真是半点不知情啊!
白哥还是不相信,转头又跑去找花万里了。
姜姬传信给段小情,让他不要管,白哥想干嘛就干嘛,想说服花万里弃暗投明也都随他。
——只要花万里听他的。
就见白哥的脸一天比一天更黑,怒火一天比一天膨胀,终有一天,他在“花府”跟花万里打了一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扔了出去。
还是门外姜姬的人把他给拾回来的。
姜姬连忙去看望他,叫御医来给他诊治。现在这几个御医都已经又把老本事捡回来了,说起病情来一个个仿佛都是要宣布死讯,治起病来更是比亲生父母还像亲生父母,眼泪说来就来,语重心长的安慰白哥:“公子好生喝药,唉……这病会好的……唉……手不会有事的,喝了药就好了,唉……”
姜姬一去,就见白哥捧着一只上了夹板的胳膊,脸上神情凄惶无助,姜姬见了母性大发,轻轻托了一下他的胳膊,柔声问:“疼吗?”白哥泪眼朦胧:“我以后……写不成字了……”
姜姬也很擅长灌馊鸡汤,“你还有一只手。就是两只手都不能用了,还有脚!”出来后问御医,“伤得很重?”御医:“就是扭了一下,这么着歇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之后白哥安心养伤,再也不蹦跶了。
姜姬对这样乖巧的白哥十分怀念,时常去看望他,也顺便问了一下他怎么会气傻到在“花府”跟花万里这个将军打。那是一个重量级的吗?
白哥又怨恨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他觉得花万里是被她蒙骗了,但现在被关着,肯定也已经后悔了,已经知错了,那不正好是拉他出火坑的机会吗?于是打算去说服花万里改邪归正,跟恶势力一刀两断,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花万里不承认。
白哥跳脚:你现在都被关了!难道还没认识到错误吗?
花万里:我是伤重,幸得鲁国公主相救,在此养伤!
白哥:那照你这么说,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外面围着的兵不拦你?那你敢不敢走?花万里:我的伤又没好,当然不走!
白哥也并不傻,很快发觉花万里就算是现在被强留在此,一开始肯定是他自投罗网的。
他开始逼问花万里到底是怎么踩中陷阱的。鉴于姜姬花名在外,他就开始问花万里是何时与姜姬有私情的,又说他因为被私情蒙蔽而身陷囹,实在是枉为英雄!替花家抹黑!
文人骂仗,肯定是怎么羞辱人怎么来。姜姬都能想像得出白哥说了多少刁钻尖酸的话才把花万里给激成这样,把人都打成猪头了。
姜姬:“……活该。”
小小整治了白哥一下,略微出了半口被徐公拿捏住的怨气后,姜姬就转头想要怎么对付河谷四姓了。
庆王?
他根本不重要。他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都算命长!
就算她不动手,徐公也容不下他。
那她又何必着急呢?呵呵。对她来说,更重要的当然是河谷。
当然,她拿下河谷,也算重创了庆王了。徐公替她设的局,她挑捡挑捡,照他想的走了七步,剩下三步也不该她走,该徐公来走了。
她在自己心里想的痛快了,叫来段小情,问最近市面上的河谷粮粮价几何,涨势如何。
段小情就把阿陀叫来了。
阿陀皱眉说:“只是这十天就又涨了三分钱。”他顿了一下,说:“市场上多了很多假冒的河谷粮。”
应该说,现在市面上只要有粮,都自称是河谷产的。
因为河谷粮最大的买主,就是姜姬。她不可能只是空抬粮价而不给粮商们实惠。市面上只要出现河谷粮就会立刻卖掉,最大的买主就是姜姬。
或者说,是阿陀。他是负责买入的。
虽然钱不是立刻付出去的,也不是都付钱,更多的是其他东西用来冲兑。最受人欢迎的冲兑之物是崔纸,就是由商人仿造的崔纸。
粮是假货,纸也是假货,但只要有买家,那就不是真假的问题了。
阿陀知道崔纸就是旁边的解县和新县百姓造的。可这“河谷粮”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啊!
他总觉得这样很吃亏,要是能稍稍管一管的话,他就可以省很多钱了!
姜姬摇头:“不行。不管真假,哪怕是假的河谷粮,也照收不误!价钱,再往上提一提……翻一倍吧。”
阿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想反驳,可又把话咽了回去。卫始在旁边看着,这才满意的笑了。
卫始:“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姜姬笑道:“这河谷多了一个庆王。我要在庆王来之前,把河谷粮买空!”
阿陀忍不住说:“粮食是买不完的!每年地里都会长,河谷此地一年两熟!新粮此时已经在收了!”
殿中的人都看向他,这叫他多少有点胆怯。可他撑着胆子继续说:“这样太花钱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已经欠了很多了……”
如果说整个公主城里最有信用的人是谁,无疑是姜姬了。
所以阿陀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一张张购粮合同上盖章,替姜姬再欠下一笔债。不管许下的是崔纸、布、还是钱,他都没办法给,这钱别说要欠一两年,欠上三十年,五十年都有可能!
但商人们并不介意手握一堆欠条。阿陀真怀疑这些人怎么能每回来都只拿回去一张欠条还高高兴兴的。他们真以为公主能变出钱来吗?
卫始摇摇头,笑道:“阿陀,这河谷粮如果能卖高价,那它就不是粮,它在河谷人和庆王眼中就变成了钱。一年收两次的钱。”
阿陀瞬间懂了:“那河谷人和庆王不是会打起来吗?”
他的脑筋此时转得很快。
河谷一旦成为庆王的封地,那就意味着河谷地里长的一棵草都是庆王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庆王的。河谷粮价值越高,庆王越高兴!
也就越不可能放手。
但对河谷人来说,这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别说现在河谷还没真的变成庆王的封地,就算已经是了,河谷的著姓、世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送给庆王——他们肯定会跟庆王争夺的。
而皇帝呢?凤凰台的人呢?一旦他们知道发生在河谷的事,还会愿意把它给庆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