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头,把这捆柴背过去。”
“哦!”一人答应着,扛着两捆柴跑了。
一人问,“这人哪来的?”
那人说:“他说是浦合人。我听话音确实像浦合那边的。说是被拐了,打算自己找回家,我一听,确实挺可怜的,就带上了,他也能干活了,不费粮食。”
第495章 传承
阿笨生病了, 那一日的情景,事后收捡出来的尸首都堆成了山,还有不少断手断脚的在哭号。
她现在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的情形。
事后,将军亲自来向她说明, 她怕得不敢见, 只能由乳母去询问。
确实有人在人群中鼓动大家,因为大家看到公主的车驾动了,以为公主被鲁人挟持带走, 所以就有人想来救公主,有的人则是害怕被丢下, 于是都向着公主车驾这里涌来。
将军不明底细,担心这些人中混着不轨之徒对公主不利, 这才命人将公主车驾包围,冲上来的都格杀了。
阿笨事后回忆,确实将军的人除了在外面之外, 并没有主动上前杀人。
而想跑出营的人也都被外围的士兵抓回来了。
“到底是何人在胡说八道?”阿笨难得发了怒,要人将此人抓出来砍头。
乳母摇头:“将军没抓到。全是魏人,将军只说是魏人, 到底是谁, 他的人没抓到, 而现在再去问,剩下的人也说不清楚了。”
将军还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 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他请公主速速出发。
阿笨与乳母和亲信宫女商量过后就答应了,但出发之后,她就开始生病了。
乳母很害怕,连忙拿药喂她吃,但也没什么用,阿笨还是一天天消瘦下去。
乳母不得已,向将军求助,请将军尽快赶到附近的城镇去,好替公主求医。
将军就先把自己军中的医士荐了来。
乳母觉得信不过,问:“寻常医奴怎么可以替公主诊治?”将军:“你这婆子好不懂事!我家这医士可不是寻常人,都是正经读过书的!在军中可有四品军衔呢!比老子的衔都高!”
乳母先被他的话气得头晕,再听他说的,就请医士过来看一看。
医士带着徒弟来了,看起来衣著干净整洁,行止有度,确实不像奴隶。
他还自带了席子,进来之后徒弟把干净的麻布铺在地上后,医士才进来坐下,替公主诊治:“公主,请看向我这边。”
“公主,请伸出手来。”
“公主,请解开衣襟。”
乳母拦住道:“为何要公主解衣?”医士对公主很和气,对乳母就很不客气:“休要多言!是你治还是我治?”
阿笨止住乳母,“你们都在,也不需在意。”说罢解开衣襟,露出里面的里衣。
医士瞪了一眼乳母,一边解释一边说:“接下来,我要摸摸公主的肚子,看里面是有气还是有积物。”
阿笨此时才有些不适的样子,不过医士伸手进去摸,确实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摸完出来问:“公主是不是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半点不动?可有便意?”阿笨红着脸点头:“有一点。”
医士:“解得畅快吗?”阿笨看看乳母,捂脸道:“不、不太畅快……”
乳母回忆了一下,道:“公主这几日吃得并不多。”
医士白了她一眼,“吃再少也要解啊。”
然后就说,公主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受到一点惊吓是真的,不过已经好了。剩下的问题是公主可能因为害怕不敢下车,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装病,结果下解不畅,腹中积了轮回之物。
他开了一方药,让人煮给阿笨喝,然后叫乳母替阿笨揉肚子。
“就这样揉。”医士手把手的教乳母揉腹后,说:“如果明天还不解,那就再来找我。”
乳母又把前几天给公主吃的药给他看。医士拿过来嚼了一颗,呸的吐了,“我说怎么……这药越吃,她越解不出来,身上越难受。这是春药,她现在需要的是下火的药!你这给她吃了,不是火上加火吗?”
乳母吓了一跳,连忙向阿笨请罪,她绝非有意要害公主!
阿笨当然不信乳母会害自己,扶乳母起来:“是药不对,不是奶娘不对啊。”
医士在旁边说:“也不能怪这妇人。这药是用来救命的,提气,火性大,久病、重病之人吃了,多少能缓过来一点,有点力气,但不是什么病都能吃啊。”
阿笨第二天就好了,之后特意让人去谢医士,结果医士没功夫来见她,就命小徒弟过来陪公主说话。
阿笨趁机问了许多关于鲁国的事。
小徒弟说,他师父这个医士是有品级的!有官袍官帽官衔!他以后也要像师父这样,当一个四品医士!
阿笨问:“为什么是四品?”小徒弟不好意思的说,在医士中,九品、八品是学徒,他再考一级就能当九品医士了。七品可以称官了,却只能做一些分药、辨药、制药的活。
六品可以在街上行医坐馆,也可以在医署行医。
五品起就可以任职了,却只能在官办的医署,治的也只是普通百姓。
四品可以随军,每治好一人就可以记军功,治得人越多,军功越高,升衔越快!
一品到三品都是御医了,只替大王诊治,也可以被大王赐下给公卿诊治。
小徒弟记得师父说过,以前他喜欢钻研医术,却不敢宣之于口。因为这在外面都是骗子的把戏,外人听说他爱在生病的人身上摸摸碰碰,都觉得他是怪人,有怪癖。
现在他可以凭此晋身,也可以扬眉吐气,不必再躲躲闪闪,害怕家人、外人耻笑。
他会跑来随军,当军医,就是希望日后能凭军功光耀门楣,让父母妻儿也能以他为荣。
“你比我幸运得多。”师父摸着他的头说。
小徒弟还告诉了阿笨一个好消息,之前那些受伤的人,只要不是砍死了的,哪怕缺手断脚也都救回来了。
“有好几个被刀剑扎个对穿的可能有点危险,师父说是他们运气不好,现在是夏天,伤口容易变坏,如果能扛过去那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只能死了。”小徒弟说。
阿笨听说救回来了大半已经庆幸不已了,虽然此时听说有几个可能还是要死,也觉得比之前好得多。她可从没听过缺手断脚的还能活。
乳母说:“唉,看来真是一个神医,是我失礼了。”
徒弟说:“医士见得多了,不会怪您的。当然,如果您想谢他,也可以啊,送钱吧!医士现在很缺钱呢!”
阿笨听说医士缺钱,立刻打点重礼送上。
医士收到重金,先疑未喜,等逼问出来后——小徒弟来表功呢——他先把徒弟打一顿,然后把重金还回去了,对阿笨说:“公主误会了,是我这小徒不会说话。我缺的不是钱,而是药。”
他带来的成药不够,需要现收一部分。现在是夏天,药也好收,到下一个城镇去收就行了,就是需要现花钱,多花钱。他对小徒念叨了几次,就被记住了。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也解决了,他对那个将军说了几次,将军命人出去做了几趟“生意”,已经有钱买药了。
他就不问这生意是怎么做的了。
阿笨再三请求,医士才肯把谢礼收下,不过他也有话赠于公主。
“听说公主是要去见我国摘星公主的,摘星公主性非常人,乃不世的天才!不过公主不必忧心,摘星公主怜幼惜弱,只要公主一心尊奉我家公主,自可万事无忧。”
大公子也是这么说的……
这叫阿笨对将要见到的摘星公主更加好奇了。
其实关于摘星公主,她也曾听过不少传言,但那些传言都太大胆,太不可思议了,叫她都不敢相信。
乳母以前也不许她去听这些东西,此时却不得不与宫女们一起议论摘星公主,听一听她的逸闻趣事。
摘星公主的身世就颇为传奇。她是鲁国先王流落乡野时生下的孩子,其母有传是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是长平公主的姐妹,而长平公主是鲁国先王之母,所以这一对情人,其实份属姨甥。所以,摘星公主回国后,因其母不详,在宫中就有颇多传言。但鲁国先王视若掌珠,举凡公卿在摘星公主面前都要伏首贴耳。
这里有两个有趣的逸闻。
其一,摘星公主有一宠奴,貌若天仙,她曾当着一众公卿的面把此奴带给鲁国先王一观,还问先王:“此奴美乎?”
公卿中有人不忿小奴登殿,上前欺辱此奴,公主大怒,令公卿蒙羞。不料,先王不斥公主,反对其百般抚慰。
其二,先王殿前有一小公子,出身显贵,父祖在堂,他禀性清高,不屑与公主为伍。公主着令侍人羞辱此人,将此人缚于席前,言笑无忌,先王视之,笑之,赞为儿女趣事,未见斥责。
阿笨听得又兴奋又害怕,不停的问:“还有吗?还有吗?”乳母只能视而不见,叫宫女再多说一些。
宫女又道,“还有呢……”
摘星公主的趣闻真是说也说不完。
她与商人交好,敛财爱富,爱好美奴,仗势欺人。又在宫中夸耀财富,置鼎烹食日夜不停,尽供宫人随意取用。
后来,她获罪于先王,被迁出莲花台,不知所踪。数年后,她于先王重病之时重归莲花台,临危受命,在先王去后一力扶持鲁王继位,所以现在这个鲁王也对她尊敬有加。
乳母道:“摘星公主聪明绝顶,又爱弄权舞势。现在处处都有人说,她乃神女下降,是非要当这个皇后不可的。”叫乳母来说,当然心中不太舒服。毕竟她服侍的公主也是有可能当皇后的啊。现在叫鲁国公主这么一吵嚷,好像谁想当皇后,都是从她手中抢去的一样。
阿笨欣喜道:“这不是更好吗?我是当不成皇后的,这样,我跟在摘星公主身边,日后就算是留在凤凰台也不必担心会被欺负了。”
乳母看一看阿笨,想一想她的脾气心性,只得承认:“这样说不定更好。”唉,她的这个公主是不可能当上皇后的。
渐渐深入鲁境后,阿笨发现和魏地大不一样了。
因为处处可见百姓。
他们车行之处,举目望去,总能看到三五百姓赶牛赶马,拉着个怪东西,在走来走去。
有的地方百姓多些,他们在一大块横七竖八的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地里有的地方长满绿色的草,整整齐齐的,有的地方则是光秃秃的。
乳母看到后惊讶的说:“这是田地。没想到鲁国这么多农人。”
阿笨问,什么是农人?
乳母说,农人就是专门以种地维生的百姓,不过大多数的百姓都是租地来种的。“他们自己种地交不起税的,租地来种,税不用他们自己交,这样最好,最便宜。”
阿笨问:“地都是找谁租的啊?”乳母说:“好多家都有地的,像高家、鲍家,晏家……”
阿笨懂了,“就是大王殿上的人,家里都有田。”
乳母点头说:“对。田都在大家族手里,他们家族传承久了,田就都攒起来了。百姓们如果也有传承久的家族,也都会有不少田呢。”
那百姓就是家族传承不久的人,所以手中才没田?
阿笨再看百姓,就感叹:“等他们的家族也传承久了,也就有自己的田了。”
她这话说完,没想到车里的人都笑了。
“笑什么?”她不解。
乳母笑道:“公主这话错了。百姓是不会有家族的,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哪里会把家族传下去呢?”阿笨又不懂了,“可是,刚才你不是说,百姓中也有家族很长久的吗?”乳母愣了一下,道:“那都是有能、有才的人,好多年才出一个呢。普通百姓都是愚人,怎么可能做得到那么伟大的事呢?”原来,把家族传下去,还需要才华啊。
阿笨靠在车上说,“那……我以后就不会把家族传下去了……”她可没什么才华。
乳母笑道:“公主又说蠢话了。公主是魏国王室血脉,又将要去凤凰台,日后公主传下的家族,将会是帝裔。”
阿笨愣了一下,道:“那也不是我的家族啊……”
乳母反应过来,发笑道:“公主,以后可不敢这么说,会被人笑的。你是女子啊,女子哪有家族要传呢?女子的天职,就是传下伟大男子的血脉,壮大他的家族。”
阿笨恍然大悟,捂住嘴害羞道:“我刚才糊涂了,奶娘不要对别人说啊!”
她往外一探头,伸手指道:“快看!那是不是就是我们要坐船的地方?我们就快到乐城了对不对?”
莲花台上,姜姬接到传信,道魏国公主就要到了。魏国大夫慢了一步,还在路上。
另有一人,被魏国大夫悄悄送回了魏国,其人身上有伤,已被拿下。
她展开一张图画,一眼就认出画中人是曹非。
“快叫卫始来!”她坐直身道。
曹非为什么冒险跑到鲁国来?阿陀在魏国出事了?
第496章 相见
阿陀以为自己没那么快见到父亲。
当他看到父亲从马车上慢腾腾的下来——他的头发白得更多了——他在询问管理他们的那个男人, 然后向粗役这里走来。
姜姬觉得,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把曹非再叫回鲁国,那就是阿陀。
联想到魏国公主正是从魏国王宫出来的,她把卫始叫来,问他阿陀的性格是乖巧的还是调皮的还是让人头疼的?
前两者意味着孩子在可以管束的范围内, 后者意味着大人拿他们没办法。
她以为被卫始教大的阿陀会像第二个姜扬, 但无论如何,不能是第二个小时候的姜旦吧?
但卫始听了她的怀疑后,立刻脸色大变。他最后告诉她, 阿陀是姜扬加姜旦。也就是说,他有姜扬受过的教育和姜旦养出的脾气。
“毕竟, 他的身份……”卫始艰难道。
他接手阿陀后,一方面, 他是魏国太子,身世奇楚;另一方面,他年纪小到可以当卫始的孙辈了, 如果他的妻子和孩子当年没有死的话……
卫始难以克制的把阿陀视作自己的骨肉,既疼爱他,又教导他, 看着他从管不住屎尿的小娃娃长成一个大孩子。
而且, 阿陀并不愚笨。他精明机灵, 聪慧多思,闻一知十。
卫始花在浦合的精力如果有五分,在他身上也能有五分, 而且教导他得到的成就感和建设浦合一样,叫他沉醉。
姜姬道:“如果你说的没错,那阿陀只怕是已经悄悄跑回来了,曹非就是来抓他的。他受了伤,应该吃了亏,阿陀跑掉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卫始说:“他年纪不大,以前在浦合也很少见人,被曹非抓去后,曹非也不可能带着他见许多人,所以他应当没有帮手。”
“对。他要真能跑出来,靠的应该是小聪明和几分运气。”她道,“你去接一接吧。他应该不会落下太远,曹非在哪里受伤,他应该就在那里。我猜,他八成在魏国公主的队伍里。”
卫始当即出发,他身为大夫,担一道王令,叫他来迎接魏国公主也是名正言顺。
他来到涟水大关后,不急着去见公主,就在公主的随从中寻找起来,
阿陀已经离开他有一年多了,这一年里,他该长个子了吧?吃胖了吗?有没有吃苦头?说不定瘦了些。
曹非没有抓到他,他应当是做过伪装的。他长在浦合,学的都是盐奴的手段,听的也都是盐工的把戏。
卫始心中有数,进来就找面目有暇之人。
粗役不能到主人身边侍候,身材、面目有暇的不在少数。
卫始挨个看过,都不是。他也怕叫人看穿阿陀的身份,或者不管什么缘故,提早一步知道他在找谁把人害了,所以说的很含糊。
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寻找面目有暇之人是因为不让这种人继续侍候公主。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