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双颊染上绯红,点了点头。

“好。”

原来她一直错怪了那个她毫无印象的爹。

是谁害死了爹娘,江湖又为何十五年以来都没有盟主上位。作为存活下来的血脉,她一定要将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弄清楚。

七小邪走出将军府,借着微弱的月光打开图纸仔细观察着。

“好复杂的地形!”她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惊呼出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七小邪眉头一皱,迅速将图纸塞进怀中,她侧过身去,一瞬间一把匕首寒光闪过,从她身旁擦了过去。

有人偷袭她!

七小邪刚躲开袭击,从黑暗中又窜出来几个蒙面人,他们阴狠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看起来十分狰狞。

“大哥,我现在身上没有值钱的宝贝了,唯一一点银票,你们拿去吧,别杀我就行。”她忙将手伸进行李中,掏出江南雪的那只荷包,向他们身上一丢,转过身去就要使轻功逃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身后的几个蒙面人将她围住,七小邪还没反应过来,后背被人猛地一袭,一瞬间,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咬着下唇半跪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一把匕首直直地****她的腰间,冰凉的触感与剧烈的痛感传来,七小邪倒在地上,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血浸湿了衣裳,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痛,慢慢闭上眼睛。

她七小邪活了这么久,到最后竟然是被偷袭致死。早知道,当初就一本正经地学一些武功……

“师傅。”她颤抖着睫毛,喃道,“花无颜……”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紧接着,她仿佛听见风声逐渐加速,几道利器与肉体相接的声音传出,也有痛呼与哀号的挣扎声。熟悉的香气飘过,夜空下,有一双手将她温柔地抱起,腰间的匕首被他以最柔的动作拔出。

尽管这样,七小邪还是在半昏迷中痛呼出声。

她睁开杏眸,却看见一张绝美的容颜,上面写满了哀伤、心痛与愤怒。

他抱着她远离这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红衣飘动,银铃轻响……

客栈中,烛火摇曳。

朦朦胧胧间,七小邪睁开眼睛,腰间的痛感已经消失大半,身子除了有些无力,并没有其他不适。

她伸手揉了揉脑袋,她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地上,为何醒来后会躺在床上?

“可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七小邪猛地抬头看去。

那熟悉的五官,妖娆的红装,还有清冷的表情,无一不诉说着他的悲愤。

七小邪低下头,却又在下一秒抬起头,用着质问的眼神看向他,说:“你凭什么生气?就凭我丢下你一个人离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从遥远的东边走到京城的那些天,充满了孤独、绝望和冰冷。

花无颜看着她,轻声道:“很有趣吗?”他忽然将手中一物丢掷在地,“你拿它去换解药,换到了吗?”

七小邪看向地上那物,眼睛倏地瞪大,那是《九宗秘籍》下册……

“不对……”她瞪着眼睛喃喃道,“我没有拿它换解药……”

“风清云的东西,你敢随便乱给别人,你不要命了吗?”花无颜紧紧地盯着她,“你没有拿它换,它为什么会在南楚练那里?”

七小邪惊慌失措道:“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要解药,这是之前……”忽然她停止解释,受伤地看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南楚练对你是什么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我知道你是我的师傅,但我甚至对你没有更深一分的了解,你凭什么对我发怒?”

花无颜看着她,漂亮的脸上满是自嘲,“师傅又算什么……是我让你跟在我身边,这一切是我带给你的伤害,你为什么执意要走,你知道那天你离开后我是什么感受吗?”

七小邪想起那天晚上,她推开他冲出门外的那一幕……

她的眸子有些黯然,轻笑道:“《九宗秘籍》只是我为了救下凌落和南楚练做的交换,与解药无半分关系。”

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花无颜突然道:“现在没事了吗?”

七小邪有些不解,问:“什么没事?”

花无颜的眸中忽然泛上温柔,道:“你身上的蛊毒。”

七小邪愣住,她将从南楚练那里拿来的瓷瓶握在手心,里面装着的是给他的解药。

难道,他以为她去要的是百尸蛊的解药?

“这是七踪绝的解药。”她将手摊开,一个小巧的瓷瓶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花无颜愣住了,他静静地看着那只瓷瓶,也将手心打开,轻声道:“后来,我也去要解药了。我去了之后,她告诉我你用《九宗秘籍》换走了百尸蛊的解药。”他的手心,也躺着一只漂亮的小瓷瓶。

七小邪怔怔地看着他,小声道:“难道你不信我吗?”她笑得有些无力。

花无颜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却满是柔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说道:“这是百尸蛊的解药。”他为她寻的。

他早就看出她身上的蛊已经反噬,他身为一代鬼主,对南楚练那般温柔也只为换取一份解药。他与南楚练从小便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个炼毒,一个操控死士。

七小邪抬起头,看向他,忽然眼泪一涌而出。

烛火摇曳,万籁俱寂,帷幔垂下,银铃轻响。

她将瓷瓶交换,举着小巧的瓶身深情地看着他,柔声道:“执子手,天长地久。”

他不尽温柔地同样举起小巧的瓷瓶,温和道:“愿与你,百岁无忧。”

晃动的烛光下,珠帘缠绕,夜空静谧,红尘如斯。

朦胧间,仿佛有一娉婷少女立于窗前,她脸上两朵粉云,秀眉青黛,透着灵气的杏眼微微睁着,眉眼间画长了眉线,紫花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微敞半领,两缕青丝轻搭在修长的玉颈旁。云髻间,宝玉的发钗上龙凤缠绕双飞着,窗外七彩宵火向远方延伸,身后朦胧客影成了她的点缀,女子仿佛缓缓弯起嘴角,翦翦秋瞳,发簪轻摇,便是一朝龙凤齐飞。

仿佛觥筹交错,两人同时举起手中瓷瓶,仰头饮尽……

“这店家怎么这样,没有一号房难道要我们教主睡地上?”一个白衣女子愤愤不平地看着支支吾吾的店家。一旁身穿蓝色罗裙的女子提剑站着,也不劝说。而一旁身穿一袭宝蓝色长袍,带着玉面具,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的男子则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店家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这姑娘怎么这般无礼,嘴上却礼貌道:“还有几间下等房,几位将就一下吧。”

“你要我们教主住下等房?你是想关店了吗?”白灵怒极反笑,道,“没有一号房就让他们腾出来,我们出两倍银子。”

店家沉默了一阵,说:“这……”

“我们出三倍,不让。”一道清脆好听的女声传来。

白灵瞪着眼睛转过头去,却在看到人的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

眼前女子一身桃粉色罗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发带扎起,绝美的小脸上五官灵动,漂亮的杏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白皙的小手轻轻拽着一人的袖子。视线再挪到那人身上,一身妖娆的红装,本是耀眼的色彩却让他穿得无比合身,倾城的容貌,那看着女子的眼中是不尽的温柔,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无比般配。

而一旁的重九则是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他看向红装男子,下一秒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笑靥如花的女子身上,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问清莲,白灵,还有……教主!”七小邪拍了拍手,从花无颜身边走了过来。她看着众人均是惊讶的表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道:“蛇女他们呢?”她记得白灵的身边总是少不了蛇女他们。

白灵摇了摇头,说:“从早上就没见到他们。”

七小邪看向重九,只见他微微弯起嘴角,对着她笑了一下。

七小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等她开口说话,一只手便将她拉到身边,七小邪弯唇一笑,抬头与花无颜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对视。

忽然间,客栈门口变得嘈杂,七小邪不解地转过头去,只见无数围观的人群将客栈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人群渐渐向两边疏散开,几个身影向客栈里走来。

七小邪在看见来人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很快,这抹恐慌感便消失。

花无颜握紧了她的手,七小邪弯了弯嘴角,静静地看着来人。

来人身穿紫色罗裙,玲珑宝簪绾起仙人般的发髻,绝色的脸蛋上两道柳叶眉,灵眸中染着参不透的情绪,小巧的鼻,粉颊诱人,红唇微微张开,贝齿露了出来,整个人美得犹如仙子。她长长的袖下两只手轻轻叠在身前,脚下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来。

南楚练。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的半张脸都被蒙住,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来,额前碎发随风飘动,一头青丝用银冠高高束起。他的手上戴着手套,足蹬长靴,看起来十分神秘且俊美。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白灵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然而,重九和问清莲在看到其余人的时候,纷纷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蛇女、万生他们,如今统统站在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身旁,他们面无表情,犹如死士般不知人间冷暖。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花无颜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眸中的温柔却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七小邪低下头去,没注意到花无颜眼中的一丝紧张。他在怕。他怕今天,他就将与他心爱的女子分别。

“好多人啊。”南楚练弯唇一笑,长袖轻轻遮住菱唇。

“今天这客栈,怎么这么多人。”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的确。”另一道阴沉的男声。

七小邪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子画扇挑着凤眸向里面看过来,忽然与她对视,红唇勾起,竟然向她抛了个媚眼!她浑身一麻,而一旁花无颜则是眼神一暗。

而他身旁一身黑袍的鹰眸男子,不是风清云,还会是谁?

这两个人怎么也过来了?

七小邪看着一客栈挤满的人,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觉得,或许今日一聚,将会是一切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刻。

第十四章 花间良人归

清晨,原本空荡荡的客栈因为众多人的到来,变得拥挤起来。

小二和店家被挤到一旁,知道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江湖上有来头的,加上九王爷与官府总督的到来,更是让他们不敢喘息。

白灵紧紧地看着一身黑衣的凌落,而后将视线转到蛇女等人的身上。蛇女依旧头戴白帽,露出蛮腰,手臂上缠绕着一条吐着红舌头的毒蛇。一旁是虎背熊腰的万生,再旁边则是妾瑛,就连佝偻着背的鲁伯此刻也是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

“你们……”白灵的声音变得不稳,“你们怎么了……”她看着站在中央一身紫色罗裙的南楚练,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腾。

七小邪冷眼看着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端庄站着的南楚练。

竟从东瑶城追到了京城,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这么多人与她脱不开关系,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花无颜低头看向七小邪,轻轻攥紧了她的手,将七小邪的心绪拉回。七小邪抬头看向他,微微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

南楚练看到两人间这一细微举动,忽然勾起菱唇,在这鸦雀无声的客栈中,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调道:“我来带鬼主回去。”说着抬起手臂,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指向花无颜。

鬼主?花无颜是鬼主?那个操控万千死士,杀人于无形间的鬼主?

七小邪愣怔住,她曾听说书人说过这两个字,在她的眼中,鬼主就像魔王般是个可怕的存在。她的呼吸忽然变得不稳,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并且,一代鬼主为何会收她一个乞丐做徒弟?

见南楚练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指着自己,花无颜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七小邪眸子一凛,刚要说话,便被人抢先一步。

问清莲看着南楚练,清冷的声音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你又是何人,语气如此狂妄。”柳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中染着不屑,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隐隐的愠怒。

南楚练看向问清莲,不紧不慢道:“玉璇玑曾经收过两个徒弟,一徒主修炼毒术,一徒操控死士。”她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每个人的内心,“我四岁便被收入门下,无颜六岁被师傅领回来。十年后我二人出师,以玉璇玑门下规矩,此生他收的两个徒弟便要结为夫妻。我们成亲那晚玉璇玑死了,无颜为了给他守孝,毁了婚约。其间,江湖动荡不平,我发现玉璇玑死前研制的绝毒‘红花散’少了一份,紧接着,曾与玉璇玑有过交情的武林盟主便死了。十五年过去了,这个灭了武林盟主全家的人还未被发现,但那天被人偷偷带走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替亲人报仇了吧?”

七小邪浑身一僵,她有些怕知道真相。她只是一个在江湖上混的小人物,如今忽然被卷入一场十几年前的纠纷,她竟变得畏缩了。

一旁重九看向南楚练,漂亮的唇轻启道:“你非正道亦非魔教,岂会好心管江湖上的琐事,怕是有什么目的,来助自己完成心愿吧?”

一旁的子画扇听得有些头大,他看了一眼这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紫衣女子,心里觉得有些压抑,她为什么长得这么美?他九王爷以后还怎么混?

南楚练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道:“重公子来回换身份,怕是想躲避什么吧?经营‘月满花舟’不过是你用来打听江湖消息的一个幌子。我确实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对江湖琐事也不感兴趣,但既然绝毒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我便有必要将一切说明白,免得有人怪罪于我,找错了报仇对象,我岂不是很冤枉?”

七小邪紧紧盯着她,没注意花无颜脸上泛上的一丝苍白。

“令妹明明是你身边那位白衣姑娘,却为何让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当副教主,怕也是有所隐情吧?”南楚练将视线移向一旁静静站着的问清莲身上,轻笑一声。

重九脸色微微一变,原本红润的菱唇渐渐泛白。

“美人,你说了这么多,无视我二人存在,我二人是不是该识相点先离开?”一旁的子画扇凤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这才看向子画扇,又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风清云,抿唇一笑,轻声道:“不,现在走不是时候。”说罢,又转回头去,似乎不愿透露更多。

“你应该很疑惑我身边这个黑衣人是谁吧?”南楚练看向面色惨白的白灵,继续道,“一向与你要好的这些属下,如今统统站在了我的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恐慌?不必害怕,你的秘密我早已知晓,害怕也已经晚了。”她的声音温和,很难让人想象她说的话是如此毒辣。

白灵的身体轻轻颤抖,说道:“他是……”她不敢看凌落的眼睛,也不敢看蛇女他们,“你究竟有何目的,要将他们安排在我身边,如此之久……”

似乎问到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南楚练向前走了两步,看了桌凳一眼。一旁回过神来的凌落忙上前一步,将桌凳擦了擦,又退后。

她拢起裙衫,在凳子上坐下,看向白灵,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明明是妹妹,重公子为何会喂你‘痴儿草’,将你十岁前的记忆都抹掉。”

白灵脸色一变,脑中猛然闪过令她的头剧烈疼痛的似梦境的一幕——

屏风后,年幼的她瞪大了眸子,听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与哥哥说着那些令她不敢相信的话,她只是想躲起来让哥哥找不到,却不小心听到了让她感到天崩地裂的事情……

她不小心碰倒了屏风,接着眼前是一片空白。

朦胧间,她哭着喊着后退,却被人抓住手腕,强行灌下热乎乎的汤药,紧接着,一切都化作破碎的水中月……

猛地,白灵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笑得温柔的南楚练,又快速转头看了面无血色的重九一眼,向后倒退着,不敢相信眼前的教主会是她的哥哥……

“不可能……”她抱紧了脑袋,身子似乎要倒下去,“不可能……”

南楚练掩唇一笑,似乎很喜欢看白灵现在的表情,她回头看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凌落一眼,道:“凌落。”

凌落利索地跪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低头道:“属下在。”

她看向重九,嘴上却对着凌落继续说道:“把你的蒙面之布摘下。”

凌落低着头,伸出手将脸上的蒙面之布从脖子后解下,露出一张妖娆的面孔,漂亮的眼眸此刻无情无欲,少了分往日的灵动。

七小邪看着凌落一动不动地跪在那端,眉头深深蹙起。为何重九身边处处都是南楚练的卧底,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南楚练瞥了七小邪一眼,继而看向脸色大变的重九,弯唇道:“没想到他会活着,对吧?他身上有我特许他佩带的绝毒,只是没想到被你们发现得那么早。将他接回宫后我没有治他的断手,而是让他尝尽痛痒的滋味,只为了让他记住,我的下人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七小邪脑中忽然闪过一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她直直地看向南楚练,质问道:“你曾经也在我的身边安排过眼线?”

南楚练看向她,眼中含笑,轻声道:“你是说魅瞳吗?她也是个废物,不过留她无用,已经处死她了。”说得轻松得好像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七小邪颤抖着唇,眼中满是愤恨。南楚练却视而不见,看向一旁日夜思念的人,眸中多了一分柔情,“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只要你就好。”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只是在对自己的恋人诉说着衷肠。

子画扇看着这个女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小邪低垂下头,她不敢去看花无颜,心里隐隐泛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日,在花舟上抢走我玉面具,让我身份暴露的人,可是他?”一旁沉默很久的重九忽然说道。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凌落。

南楚练看向他,无辜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鬼主的死士,安排也是鬼主安排的,而非我所为。”

重九看向花无颜,发现花无颜也正盯着他,眸中满是深不可测的神色。

七小邪的心里有些惶恐,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花无颜了,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重九与他之间又有什么过往?

问清莲也看着花无颜,白灵也转过头看向他,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七小邪也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

“你们都知道武林盟主一家遇害的那一晚,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是我?”七小邪的声音有些不平稳,她静静地看着花无颜,“因为我身上有武林盟主的东西,那两根竹子曾被人发现过一次,但那时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重九的眸子一闪,却没有说话。

七小邪又继续说着:“因为通缉令,让你知道我的下落,发现我在乞丐群里,于是你利用乞丐们引我出来,这一切都是早已布设好的陷阱?骗我说尹可已经失忆,就是为了不让我去京城找他,怕我知道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孩子。你却不知道尹可他根本不懂什么秘密,他只告诉我一个叫做‘文俏月’的名字。你早就发现小铜的身份,却迟迟没有告诉我。羚羊三煞是你派来想要带走小铜的,却没想到蒙在鼓里的我执意要她留下,所以你没能将她支开,反而毒煞还害我命悬一线,整日带着随时会失去的性命过日子。你指使凌落去花舟抢走重九的玉面具,是为了让我发现他的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重九是穆灵端,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看他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你发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又以回去取百尸蛊的解药为借口,装作很关心我。南楚练是你的师妹,不可能真的给你下毒,你是想骗取我的同情吗?你隐瞒我这么多,但你竟是我的师傅,偏偏又是害死我全家的仇人,你让我跟随你、爱上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让我一辈子都活在阴谋中吗?”

她慢慢退后一步,眼里含着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花无颜看着她,嘴却像被堵住了般,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无措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等一等。”一旁沉默许久的问清莲忽然开口,看向笑得十分开心的南楚练,“若他是害死武林盟主的凶手,又为何会牵扯到我们这边?”她越发感觉,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个诡计。所有人都深陷其中,找不到出路。

南楚练微微张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问清莲,说:“你也是孤儿对吧?如果蛇女说的没错,你是重公子领回来的,并且凌落说过,你以前的师傅似乎是七小邪后来的爹?”她用手撑住下巴弯唇一笑,“还有,我似乎没有说过无颜是害死盟主的凶手啊。凶手,当然是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看了许久戏的风清云嗤笑一声,暗想,这女人倒是很会玩弄人。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眼中却依旧是冰冷一片。

“我是孤儿又怎样,你不是也从小就失去了爹娘。”问清莲轻轻笑了一声,尽管是冷笑,却仿佛乌云后的阳光那般绚烂。

仿佛被说到了痛处,南楚练眸子一暗,轻声道:“你难道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吗?”

“有何可怀疑?”问清莲反问道。

南楚练继续说:“七不正和他夫人一同死掉后,七小邪被无颜带走,你被重公子带走,你不觉得这好像是约好的吗?”她轻笑,看向重九,“他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职权,让你小小年纪就成了副教主,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不会怀疑?”

问清莲眉头一皱,却没有看向重九,静静道:“为何怀疑?有吃有穿,还有权,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仿佛被她的反问质问住,南楚练轻嗤一声,须臾,看向一旁已经愣住的七小邪,说:“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她似乎比你更容易满足。”

话音刚落,全场震惊。

一贯镇定的问清莲猛地看向七小邪,七小邪则是睁大了杏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在每个地方都安排了卧底,这么多年,原来她将一切都已经打听清楚。七小邪紧咬下唇,在江湖中闲散惯了,忽然间被卷入这场纠纷,她的反应比起问清莲的确太过激烈。

但,问清莲……竟是她的亲人?

“因为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妹妹,你竟不知自己与妹妹生活过一段时间。明明对面站着的就是亲人,却一直不知道,是不是很有意思?”南楚练看着七小邪,“是不是很想感谢我,让蒙在鼓里的你们从鼓里出来?”

七小邪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问清莲,内心涌上一股喜悦,也涌上一股烦闷。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为什么面对南楚练,她有种自己被操控的感觉?

子画扇看着七小邪,凤眸中满是有趣的色彩,他怎么一直不知道原来七小邪还有个亲生姐姐?这姐姐和她的性格可真是判若两人啊。因为是局外人,他很难理解局内人复杂的心情。一旁的风清云则是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如果说他和子画扇与这场纠纷无关,为何这个女人留他们下来?莫非……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走进了这场迷局中?

“重公子,你的爹娘,是被武林盟主害死的吧?”南楚练静静地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面色大骇的话。

见所有人都是惊讶的表情,她又说:“罗门教是魔教,以宝物‘双绝’闻名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认为魔教的一切都是魔道。武林盟主为了‘双绝’,又以灭魔教是正道为由而杀害了你的双亲,夺走了‘双绝’,这才是你心生怨恨的原因吧?”她看着重九,不顾旁人惊讶的注视,继续说着,“你与无颜本是好友,或许现在表面上也是,但你为了复仇,向无颜要了红花散,你这么做不仅害了武林盟主一家,而且将无颜连累其中。不过你保留了内心的一份仁慈,将盟主的两个女儿分不同的时间安排到了铜雀城的一户江湖人家。又在那对夫妻去世后将文清莲带走,改姓为‘问’,而无颜则是带走了失去‘双亲’在街头乞讨的七小邪。你的妹妹偷听到你害死盟主的秘密,因此你又抹去她的记忆。我说的对吧?”

她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出,许久,所有人都没从真相中缓过神来。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重九,而重九似乎已经释然了般,弯唇一笑,似是在自嘲,看了花无颜一眼,轻道:“我是对不起鬼主,也的确背负了血债,我愿意承受这一切后果。”

南楚练弯唇笑着,又开始看好戏。

愣了很久的问清莲忽然说道:“你不欠我,我无需讨债。”是的,她认为重九已经将一切都补偿给她。十五年前的江湖在百姓看来十分太平,有血有肉的侠客在江湖中谱写一首首荡气回肠的绝唱,却无人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正道自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却固执地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而这命债,也是情理之中需要偿还的。

重九看向问清莲,却忽然听七小邪的声音响起。

“除了百尸蛊,所谓的爹娘从未给过我什么,一切扯平。”她看向重九,与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对视。

花无颜抬头看了重九一眼,轻道:“无碍。”

一瞬间,有很多恩恩怨怨在悄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