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眉梢微微扬了一下,似乎觉得洛凡生的脸还不够臭,沉声吩咐道:“落葵,海桐,解开风不让的哑穴。”

原来被点了哑穴,难怪一直那么乖巧,半个字都不说。孙蝶目睹着比她要矮小不少的落葵和海桐轻易解开了风不让的哑穴,心想着将来一定要跟白夜学学这点穴的功夫。

“咳。”猛地一解穴,风不让忍不住咳了一声,眼神四下飘散,偏不肯去看洛凡生。

心里有鬼当然不敢看,孙蝶哼哼了一下,躲在白夜身后扮猪吃老虎。

“风不让,你说,究竟是不是你天水教偷了唐门的毒药来害各大派前来为孙掌门奔丧之人的?你们究竟是何居心?”那白胡子老头起先开了口,倒也没人阻拦他,大家似乎更想听到风不让的回答。

风不让应是很忌惮白夜,他本紧抿着双唇,待看到白夜闲闲地丢给他一个眼神后,才犹豫非常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承认了是他毒死了各大派的人,并嫁祸到了唐门身上。这一个点头也让让洛凡生拍案而起,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了他心口。他甚至还来不及尖叫,便已经断了气。

“魔教如此作为简直卑鄙无耻,今日便让我杀了他为各大派枉死之人报仇!”

听听,多么的正义凛然,这还真是一代剑神应该做的事。孙蝶啧啧感慨完后,不明所以地睨了一眼白夜。

方才洛凡生运功动手之前白夜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出手,但最终还是没有。

他或许想是出手的,但他不能,又或者说风不让他必须要死。

如果风不让不死,各大派的人定会刨根问底将事情查个明白,那就必会将洛凡生的秘密和盘托出,而洛凡生的身份若昭告了天下,这群人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白夜重新坐回了主位上,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过几日便是在下与华山派孙小姐的成婚之日,若各位不弃,便留下喝杯喜酒。”

唐剑愁一直沉默着,这时才面含舒爽笑意地高声发话:“是啊,如今事情真相已经查明,此前一切均是天水教所为,与我华山派和唐门无半点干系,各位若还有疑问,也请到天水教找那魔头紫慕尘去说吧!喝喜酒我华山派双手欢迎,惹是生非嘛——”话锋一转,神情瞬间凛冽,“我华山派虽今时不同往日,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洛凡生还浅浅笑着。他用丝帕擦净了剑上的血珠,谁也不看,对着空气说:“此次查明各大派弟子死因全是白神医的功劳,白神医要与孙小姐成亲,我诸位武林人士,当然要讨杯喜酒吃。”

从不受欢迎的人,从不做受欢迎的事,这一点在洛凡生身上得到了完美诠释。孙蝶头疼地想要开口赶人,但顾忌在场人士颇多,也就忍着没有吭声。

“剑神所言极是,那老朽不才,也讨杯喜酒吃。”白胡子老头抚须附和着洛凡生的话,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却很不招人喜欢。

有一有二就有三,这两人发表了立场之后,所有人都表示要留下来参加婚礼,他们甚至都没去再看一眼风不让的尸体,只有孙蝶还时不时地去扫一眼,在心中替他默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不知道白夜用了什么方法让风不让肯说出事情?电视上和小说里的魔教之人不都是守口如瓶宁死不屈的吗?

越想越觉得邪乎,孙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紧接着一条凉凉的手臂就搭在了她腰上,耳边传来白夜低沉压抑的冷语:“走吧。”

走,一定要走,必须得走!孙蝶立马狗腿地挽着白夜的胳膊出了聚义堂,而待他们离开之后,洛凡生也很快没了人影。

其实他哪也没去,只是找了件书房,写了封很短的信,挂到了他那只不知之前藏在何处的绿毛鹦鹉的腿上,并且亲切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

“去吧。”声音柔和,嘴角含笑,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绿毛鹦鹉很乖巧地飞出了窗户,离开了华山迅速朝灵秀坊的方向飞去,那速度比一般的信鸽要快许多倍,不消半刻便已不见了踪影。

“想成亲,也要看孤同不同意。”摩擦着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洛凡生笑得很纯真。

真的很纯真。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种更新很可能会抽倒解V的日子里我依旧雷打不动的努力着……

虽然一次次发表都会不成功,但我还是努力着成功了……

……我是否很强大?

048

白夜在带孙蝶回房的半路上被唐剑愁神秘兮兮地拉走了,孙蝶不过愣了一下便孤身回了房,她自柜中取出当初从集市上买来的布,那质地极好的白色纱缎已被她一双巧手做的基本完成,只差几针收尾了。

她瞥了一眼天色,趁着还没黑,坐在椅子边摊开柔软的白衫,仔仔细细缝了起来。

傍晚时分,孙蝶停下了最后一针,认真地检查过每一道边角,确认没有瑕疵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重新收进了柜子,出门去寻白夜了。

走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人。

“我本是要去找你的,没想到却在这遇见了,看来你我二人也并非有缘无分。”洛凡生的声音温和已极,蛊惑的音色带着些诱惑。

孙蝶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不敢劳太子殿下大驾,若殿下找民女有事,只需传唤一声即可,何必亲自来寻。”

孙蝶这个认识遇强则强,遇贱则贱,对付贱人,就要有更贱的法子。

“小蝶对我防备至此,想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是啊。”明知故问。

“但我觉得这些事还是应该告诉你。”那虚假如水中月的笑容又浮上了洛凡生俊美的脸庞,“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谁跟他是朋友?孙蝶才不要跟这个笑起来像狼外婆一样的男人做朋友,她转身原路返回,想避开他,但他却不肯让她如愿。

“小蝶难道真不想听听关于白神医的过去吗?”洛凡生勾了下唇角,弧度微小,带着些意味深长。

孙蝶到底还是没能继续走下去,她皱眉问道:“白夜?”

“正是。”

“他的过去?”

“正是。”

原来大神也是有过去的吗?难道他们不是来无影去无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这不符合她对武侠世界的认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句话让洛凡生知道不能再转弯子了,他干脆地抬手,比向前方暗处的树林:“借一步说话?”

孙蝶垂眼看着他那双细致白皙的手,那一看便是一双富贵之人的手,它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碰过含有人间烟火气的东西的。只要她稍一凝目,便会发现那指腹上竟连茧子都没。

一个常年练剑的人,一个拥有剑神名号的人,手上竟然连茧子都没,这实在令人奇怪。

但思及此人的身份,孙蝶又释然了。

一朝太子,将来的皇帝,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什么灵丹妙药没有,又怎么会任自己手上留下粗糙的茧子,破坏自身的完美呢?

“走吧。”孙蝶到底还是没能拒绝洛凡生,又或者说洛凡生戳到了她的敏感点,她的确对白夜的过去十分在意,有些事情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结。

这片树林里树木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时值初冬,山下都已霜冻,莫说是高入云峰的华山了。

寒风阵阵刮过,孙蝶双臂环胸,摩擦着肩膀驱寒:“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不能逗留太久。”

洛凡生的神情始终似笑非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孙蝶的脸,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的心里,直到孙蝶不耐烦地又要开口之前,他才淡淡道:“小蝶可知道灵秀坊?”

灵秀坊,和白夜一起从百草山庄祖师爷手下活下来的小师妹颜凌霜呆的地方,她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孙蝶点了一下头,“那又如何?”

“既然知道灵秀坊,应也知道颜凌霜颜姑娘。”

心里漏了一拍,这个人一直是孙蝶不愿提起的,她永远不会忘了当初白夜送她回华山的直接原因是什么。那便是因为她和他一起上灵秀坊时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他,而她当时其实不过是和颜凌霜拌了几句嘴,惹了美人落泪。

见孙蝶脸色发白,洛凡生柔声娓娓道来:“其实小蝶既然知道颜姑娘,应该也就知道白神医和颜姑娘的关系。”

孙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是师兄,她是师妹,仅此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洛凡生并不介意她的怒目而视,也没有在乎她作为一介草民对他这个储君的失礼,而是轻轻地道出几句话,以至于孙蝶当晚便彻夜难眠。

“小蝶,你应知我当初中了毒,是因有灵秀坊的玉牌白夜才肯救我。实不相瞒,我与灵秀坊的主人是故友,据我所知,白夜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虽并未表明心意,但白夜始终对她非同一般,直到她受了师命独自去灵秀坊,两人才分开。”

孙蝶听着他的叙述,手握成拳,然后又松开,然后再握住,重复这个动作第七次的时候,她冷冰冰地开口:“那又如何?那已经都是过去了。”

看见她这副样子,洛凡生的眼神里就带了一丝怜悯:“小蝶,别傻了,白夜这种人岂是会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的?他若真喜欢一个人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他娶你,只是为了得到华山剑谱。”

孙蝶顿时如雷劈中般愣在原地,沉默良久,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模样就仿佛所有的努力都被推翻了,包在纸里的火终于烧起来了,隐忍矛盾的样子连洛凡生看了都于心不忍。

“小蝶……”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语调柔和,却让孙蝶觉得很恶心:“你告诉我这些是何居心?”

洛凡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很快便说:“我是关心你啊。”

“关心我?”孙蝶很想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内心如同有千万匹草泥马从马勒戈壁上奔腾而过,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呵呵~~”

洛凡生微微惊讶,这不是他设想中的结果:“小蝶,你……”

“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可以走了吗?太子殿下也早点休息吧,整天琢磨着怎么拆散别人怎么使坏,多费脑细胞啊,如果不养护好,纵然你长了一张主角的脸,也未必能活得过两集。”说完这句话,孙蝶便甩手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洛凡生呆在原地,脸上的笑意非但没有逝去,反而加深了几分,他轻抚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知道他所做的已经够了,剩下的一切,自然有别人来替他做。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等到白夜忙完回了房,一打开门便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他略顿了一下,转身进房,关门,掌灯。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慌乱。

是的,孙蝶的改变向来引起不起白夜的慌乱,她抿了抿唇,冷笑一声如是想着。

“怎么不掌灯?”白夜应该从孙蝶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但他并未点破,只是走到了水架边,净手,洗脸,漱口。

“这不是在等你吗?”孙蝶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柜子边取出刚刚缝制好的新衣服,拿到床上铺展开来,视线流连在雪缎之上,轻声道,“衣服做好了,来试试吧。”

白夜闻言侧过了身,以微小的弧度弯了下嘴角,孙蝶虽低着头,余光却没有错过。

她撑起衣服,为走到她身边的白夜将旧衣层层褪去,一件件换上新的。她的面色十分平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尺寸刚刚好,边边角角没有一寸的差错,难得的合身。这么多年来,白夜从没穿过这么合身的衣服。

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自家男人,孙蝶又岂会掌握不好尺寸?她有些自嘲的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笑了笑,却也没逃过白夜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轻轻抚了抚针脚精致的雪缎白衫,绯色烛火之下脸颊酡红,淡淡药香之间夹杂着几不可闻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