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俏本已主动拿起流理台上的梨准备削皮切开,忽又不知怎的想到了一些有的没的,便又摇头放下了:“不要了。我想,水果已经够吃了。”

莲姐没有异议。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脑中闪过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迷信念头:

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分梨”——“分离”,那不是个好兆头。她不喜欢。

尽管,她端着果盘走出去的时候,心里的那份理智已然上升,忍不住偷偷笑话自己:至于吗?她和江淮既非亲人、又非情侣,哪里用忌讳这谐音上的迷信!

可是,在客厅里,当她的视线与江淮的视线交集时,又一种奇怪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那个梨子,果然还是不要切开同他一起吃比较好。

即便不是亲人,不是伴侣,只是相识不久的朋友,她也不愿与这个男人“分梨(离)”。

作者有话要说:刚这章被网审了,后台锁定了几小时,想更新也更不了。一分钟前刚解锁,立即跑来更新啦。

另外,这几天上了JJ都市频道的“明星作者秀”。有个简短的文字访谈,大家可以戳进来看,也可以在该访谈下留言,只要不是太隐私的问题,我都会回答哒!

听雨微访谈

第 13 章

这一个周六,书俏没有去江家。周三下班后去江家的那次她便已经和江淮商量好,本周六的治疗延期到周日。原因是周六那天,她要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当伴娘。

周六那天她一早就赶去了好友董朝露的家里。她来的时候,化妆师正在给新娘子化妆。见她进门,新娘便忘形地站起来,掖着宽大的婚纱裙摆,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沿上。

“真漂亮。”她笑着,轻轻地捏了捏董朝露的下巴尖。“一会儿一定惊艳全场。”

“其实,我和云衡领证都大半年了,我原本并不想再劳师动众地办什么仪式,可是云衡不依我,他说婚姻是需要仪式的庄重感,尤其,像我们这样经历了那么许多过去,是有资格也有必要让关爱我们的人分享我们的喜悦的。我想想也是!尤其是你,书俏,我特别特别想把我心中的这份喜悦、这份感激,还有超出这两者之外无法言表的感情分享给你、传递给你!因为,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也许,我和云衡不会有今天的终成眷属!”

书俏笑着搂了搂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回到化妆镜前坐下。“别动来动去的,让化妆师帮你把妆好好化完。”见朝露吐了吐舌头,示意化妆师为其上妆后,她笑着道,“好吧,不谦虚地说,你和云衡有今天,我的确是有功劳的。不过,头功却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我固然做了许多辅助的工夫,可如果没有你的积极争取,恐怕云衡会因为白白错失你而痛悔不及!朝露,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他最终因为退缩而错失了你,等你嫁给了别人,我铁定要去婚礼现场拍下你的幸福时刻,再给云衡发过去,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才好!所幸的是,他最终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坚强的云衡,而你也是一个坚韧深情的女孩子,从来没有一对新人让我觉得如此相配,也从来没有一场婚礼会让我如此激动!我好高兴,你能请我做你的伴娘,让我能分享你们的这份幸福,我荣幸之至。”

镜子中的新娘笑靥如花,任凭一旁的化妆师提醒她收敛起表情,她也收不住心底的那份喜悦。书俏看着她,轻声地喃喃自语道:“云衡,朝露,要幸福啊!”

褚云衡是她在德国医院康复科实习时认识的偏瘫患者。与平日里接触的大部分老年偏瘫患者不同,他才二十多岁,又是科里唯一的中国病患。很快,在闲谈中,她知道他在致残前,已经在国内念了一年研究生,可一场车祸让他陷入了数载的昏迷,奇迹般地醒来后,他在国内休养了一年多,终于能勉强自理,而后他没有封闭自己,而是选择了到出国留学,如今,他在一间大学的哲学系攻读硕士学位。他风趣幽默,并不常常自怨自艾,偶尔因为复健进展不佳时流露出些许低落情绪的时候,也总能很快自行化解。他的德语说得很流利,待人彬彬有礼,科里所有的复健师都很喜欢他。渐渐的,书俏和他熟稔起来,有时复健结束,而她也临近下班,褚云衡便会和她一起去医院附近的餐馆吃饭。

他所做的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在一间带有钢琴的餐馆里与她共进晚餐时,闲谈中她告诉他这天是她的生日,他听了以后抱歉地对她说:“书俏,这一年来你帮助了我那么多,我感觉自己慢慢好转起来,可我却没有准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送给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弹一首生日歌送给你,好吗?”

他撑起拐杖,挪动到餐厅一角那台钢琴前,待乐师将一曲奏完后,俯身与她商量了几句。最后,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将目光投向书俏坐着的方向,含笑点头,将琴凳让给了褚云衡。而他此时似乎有些胆怯和迟疑,可最终,还是将拐杖靠在了墙角,右手抚上琴键,奏响了一串音符。

那只是一首最最简单的生日歌,没有和弦,没有技巧,只有单手的演奏。

可是,那首歌却让书俏又笑又哭的,那一刻,他征服了她。她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褚云衡并没有猛烈地追求她,她也不敢全然地向他坦露自己的心事。不仅仅是出于女性的矜持,而是她隐约感觉得到,当时外表坚强的褚云衡,还没有做好投入一场恋爱的心理建设。她稍稍向前越过一点界,他便退后一寸,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褚云衡的右手和右腿的肌力完全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后,她似乎看到了一丝转机。她试探着,约他去她家与他的父母吃个饭,而他也居然同意了。

当他吃力地拄着一根四脚的肘拐,同时还不得不用右手别扭地拿着一束鲜花,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父母的眼神吃惊之后暗了下去。

他被招呼进门,迎接他的,实际却是冷若寒霜的眼神。

书俏知道褚云衡的状况,特意准备了不用刀叉并用的中餐。可他的父母看到他左手始终垂在桌下,因为无法护住饭碗而小心翼翼地用右手从碗里盛饭时,他们的眼神简直冷到了冰点。虽然嘴上依然客套地劝他多吃点菜,可话音是那样冷,那样的缺乏感情,甚至,在褚云衡还没有吃完时,便已叹息着离席。

她还记得,那天她看着褚云衡垂着双眸,默默地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随后,撑起肘拐,站起身说:“书俏,很抱歉我的身体不太方便,没法把碗筷收拾进厨房。你替我谢谢他们,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泪盈盈地送他到大门口,还想继续送下去的时候,他劝阻了她。他的眼神掠过他,看向她身后神情不安的她的父母。她转过头,触到的是他们失望的眼神。再看向云衡的时候,他倒像情绪平和得很,嘴角微微一笑,道:“书俏,我想,我目前的恢复情况,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地去医院复健了,我自己在家会坚持锻炼的。我很幸运能遇到你这样尽心尽责的复健师,我相信,像你这样的女孩,未来会很好、很好的。你要加油!我也会…很努力的!”

“伯父、伯母,”他欠身道,“谢谢你们的招待,再见。”

褚云衡并没有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只是自此以后,他们之间那些微妙的情愫发生了质的改变。他偶尔还会到医院来做复健,甚至,当她主动打电话给他时,他的态度也并不冷淡,而仍像是在与一位老朋友对话那般自然。只是她知道,有些美好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破土而出,便已经被永远堙没了,再也不会发芽。

许多年以后,她半开玩笑地和他提及那段“德国往事”,他的表情是那样云淡风轻,而他所说的话,也极为坦荡真诚。他说:

“书俏,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孩,我从不否认自己对你曾经心动。可是,那时的我,其实还很脆弱,我的自尊心,看似坚固,却是经不起捶打的。我必须承认,当我看到你父母的神情时,我被击中了!并且,没有勇气再被同样的眼神击中第二次。其实,回过头来想,我的这种心态是不正确的,身体残缺是事实,而别人并不了解我,因此怀疑我的能力,出于保护亲人的本能而排斥我的存在,这也都是人之常情。而我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和这份常情,骨子里,是对我自身的否定。试想,连我自己都在否定我自己的价值,又怎么有资格取得别人的认同呢?”

他的话让她感慨:“云衡,现在的你,是一个内心完全健康的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后来,褚云衡遇到了一个叫“朝露”的女孩,他们一路热恋,又历经磨难,才终成眷属。她是一路看过来的,为他们着急、为他们拉拢,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成了朝露的知心好友。只是,当她看着一袭白纱,眼底眉间都幸福洋溢的新娘,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酸涩。尽管,她和褚云衡那段没有开始便结束的感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而那么些年来,她也一直大方自然地与他坦荡相处,在这一刻,她祝福这对新人——真心地祝福着,却不得不承认,有一种感觉叫做五味杂陈。

门口响起了一阵喧闹,有人砰砰砰地敲起了铁门。

“是新郎来了!”客厅里,几个家里的长辈和表姐妹们也跟着热闹起来。

“我去看看!”书俏起身。

“哎!书俏书俏!”

朝露紧张兮兮地叫住了她:“别让他们太闹,云衡行动不方便,别太为难他了!”

书俏刮了刮她的鼻头,故意露出鄙视的眼神,轻哼了一声:“一辈子就这一天,闹他一闹又如何?别着急心疼新郎官,我可是伴娘,也是有‘责任’按照惯例拦门的!至于行动不便嘛…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看他嘴够不够甜,红包够不够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铁将军”外,一身白色西装的新郎官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向书俏挥了挥自己的手杖,唇角带着求饶的笑。书俏朝门边走去,一撇嘴道:“云衡,我今天可是代表女家的,一切按照规矩办!”

屋里笑成一团。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大约是新娘的亲戚,接过大人手里的一个大圆托盘,又被大人耳语了一阵后,屁颠颠地跑向门口,从铁门栏杆缝隙里奶声奶气地伸出去:“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褚云衡笑着对身边的伴郎道:“赶紧拿出来吧!”

红包很快铺满了整个托盘底。褚云衡道:“这下可以开门了吧?”

林书俏记着新娘子的嘱托,并不想过分为难他。只是门内的其他人还玩得“意犹未尽”,有人提出了让他唱歌示爱的提议,要求唱的三首歌里必须包含“董朝露”的名字,谐音也行。褚云衡倒也落落大方,张开就来。他的嗓音磁性中透着清亮,神态深情款款,三曲终了,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他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各位亲朋好友手下留情,只出了个唱歌的难题,要是跳舞,我可就不成了。”

他的神情语气极其轻松自然,没有半点自怜自伤的情绪。倒是把他的丈母娘给激出了心疼,对在场的各位和颜劝道:“好了好了,别耽误了吉时,云衡老远过来的,这里的楼层又高,一会儿还有好多仪式要做,别累坏了他!”

一番话引得众人善意的哄笑,纷纷说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云衡也非常适时地朝着丈母娘的方向一个劲儿作揖。书俏见状,笑着把门打开了。

当褚云衡走进客厅,他的新娘子也已迫不及待地跑出了自己的卧房,唇角漾起甜蜜的笑涡。褚云衡撑起手杖,也带着急迫的喜悦表情朝着她走过去。

他生得俊美儒雅,身材原本也很挺拔,如果只是坐着,任谁见了都会觉得那是个漂亮的男人。可他的左腿几乎完全使不上力,因此走路的时候,身体因为重心压在了右边,使得肩膀也有些倾斜。平心而论,那不是个潇洒的身影,可是,他走得那样努力,带着种迫不及待要抓住幸福的感觉,谁又会质疑那蹒跚的脚步中满溢的真诚与美好?——书俏看着他终于走到朝露身旁,朝露仰起头,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浮现的,便是这样一个念头。

朝露的父亲早逝,在褚云衡给岳母敬茶时,书俏也有些担心他因为身体不便,不能应付,她偷偷看了一眼新娘朝露,她的神情也有些紧张。褚云衡将手杖交给伴郎,右手将茶碗托稳,左手虚虚地扶住了茶盘边沿,动作虽然略带勉强,但他始终保持双手托杯的姿势。书俏欣慰地微微一笑:这两年,他的左手复健也有了些许成效,以往不能举高过腰的手臂已经能抬高到胸部,手指虽然仍不灵活,却也已能够缓慢地张开到八成。她心里明明为他高兴,下一刹那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了好了,可以了!”朝露的母亲又是欢喜又是满眼心疼地搀扶起给自己鞠躬行礼的女婿,迅速接过茶杯,顺手把红包放进茶盘。

书俏也把茶盘递给朝露敬茶。随后,合家喝了甜汤,将一对新人送出门去。

婚宴上,朝露没有依照惯例抛新娘花球,而是将它直接交到了书俏的手中。书俏拥抱了新娘,她们互相在耳边给予了对方最深的祝福。她曾经也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心生妒意,因为,她也爱过褚云衡,甚至或许时至今日还有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意悬系于他。可是,老天却没有把最好的相遇时机留给他们,那个时候,他们还太年轻、也太脆弱,在遭遇阻力的那一刻,轻易便放弃了抵抗。可是,遇到朝露的时候,云衡的爱是那样热烈——他从来对她都是温暖却恬淡的,那是她所不曾从他身上得到过的爱,而朝露更是对他爱得如痴如狂,不顾一切。在了解到这一层之后,她抛开潜意识里仅存的一些幻想,她知道,连一丝一毫挽回这个男人、改变初恋结局的可能性都没有了。不是没有遗憾的,只是,她目睹了褚云衡和董朝露在这场辛苦的爱恋里浮浮沉沉,却始终不离不弃,心疼和震撼的感觉远远超过了这份小小的遗憾。她不止很快收起了那份失落,甚至还竭力撮合云衡与朝露的姻缘。

书俏拥抱着朝露,望向朝着一旁站立的褚云衡,晃了晃手中的花球。他点了点头,与她会心一笑。

只是,当宴席散场,在酒店宴会厅门口与朝露和云衡道别之后,她的心情变得有些难以名状。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逝去,再也无可追回。

褚云衡和朝露她今晚为了喝酒,特意没有驾车,便提出要帮她叫车,她婉言谢绝了,直说这点小事,她自己解决便好,让他们只管自顾自享受春宵。他们因为要招呼的客人实在很多,便也就没有再与她客套,只说改天约她到家里吃饭,感谢她一路来的帮忙。她笑着应允。

电梯来了之后,她直接走了进去——之前已经和这对新人道别,此刻,她没有再回头。

十月初的江南,晚间已有了秋意。她穿着斜肩的小礼服,裸/露的肩头在开着冷气的大堂里,感觉有些凉。

手掌下意识地蹭了蹭手臂外侧取暖,心里暗道要是带条披肩来就好了。一路走,一路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来准备叫车,却不想这时候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声音很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回头,果然是熟人。

王培安展开一件外套,向她微微一颔首,道:“林小姐你好,江先生让我把这件外套给您披上。”

她顺着王培安身后看去,江淮的轮椅停在离大堂门边上,离此有十来米的距离。

他的头发被仔细地打理过,胡子也刮得很干净,身上原本应该穿着一套三件式西服,只是现在他的衬衫外面只套了一件马甲,外套则在王培安手里。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心里有暖暖的细流从不知来处的地方渗透进来。从王培安那里接过外套,她径直朝江淮走过去。

他也看到了她,肩头几不可见地耸了耸,右手微微向前张开,似乎是在和她打招呼。

“江淮,你怎么在这里?”书俏俯身问道。

他的笑容很淡:“朋友今晚在这里摆女儿的百岁酒。你呢?”

她指了指自己这身打扮:“给朋友当伴娘。”

“早知道你有朋友会在‘月河’办婚宴,或许我可以安排得更好些。”

书俏一愣,方才想到这家“月河”酒店,貌似是江家的产业。

她看过网上关于江淮的简介,忍不住问:“据说,你已经把管理权移交给了专业的管理团队。那么,你现在不需要来这里上班,对吗?”

他点头:“我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允许高强度的工作,早些年我确实也亲自打理生意,高负荷的工作让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吃不消,倒是这一年来,慢慢调整得健康一些了。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一行。现在的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也觉得,你也不太像个生意人。做‘艺术家’比较适合你。”

他略略歪过脑袋瞥向她:“你是指我比较有艺术家的忧郁气质?”

她斟酌着用词,最终还是诚实点头:“是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你是个充满灵性美的人。”

“谢谢你的夸赞。”他笑了笑,手指覆上了轮椅右手边的那根操纵杆,驱动轮椅向前。王培安和书俏紧随其后,有门童为他们拉开了门。

迎面一阵夜风袭来,书俏想起了什么,立即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他反盖在江淮的身上。

“我并没有那么虚弱。”他说,但终究没有拒绝她的关心。

“我也没有。”她笑着回答。

“让培安送你回去吧。”江淮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

“这太麻烦了,我…”她刚想拒绝,从大堂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褚云衡的伴郎。

见到站在大门口的书俏后,他和她打招呼道:“嗨,林小姐,你还没打到车?”

“没有,刚好遇到朋友,就聊几句。”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见她没有立即回答,他补充申明道,“放心,不是我来开,我叫了代驾。”

刚才在主桌上,伴郎对她极尽殷勤。书俏不蠢,也不是懵懂少女,不管是不是她多心,眼下她都没有心思去应付别人的追求。她几乎想也不想,便对那人说道:“谢谢你,既然遇到了朋友,我可以搭他的车回去。你自己路上小心!”

褚云衡的伴郎眼中有一瞬的黯然失落,可还是礼貌地与她道了别。那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何况,她相信既然是云衡的朋友,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他出现的时机不太好。

书俏极轻地喟叹了一声,低下头,视线恰好落到江淮的脸上。

他舔了舔唇,问:“你确定要坐我的车?不是为了敷衍那个人?”

她怪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本来我的确是为了婉拒那个人的好意,现在嘛…我觉得那么晚了,有顺风车坐也很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 15 章

这一次,培安没有像上回从小陶家出来时那样,将江淮直接背到车椅上,而是打开后车门,启动程序放下一个链接到地面的斜坡来。将轮椅整个吊入车内。车子经过改装,后排很宽敞,除了保留可容纳两人的正常座椅外,也足够容纳江淮的轮椅。

“你要不要坐到前排去?”江淮问她,“前面对你来说会舒服些。”

她摇头,抬脚跨入车内:“不,我就和你坐一起,我们一路上可以聊聊天,这样比较不无聊。”

她话虽这么说,今晚的表现却相当反常,平时善于言谈的她,自打上车后竟没和江淮主动聊上几句,反而神情迷离,颇有心事的样子。江淮不时偏过头来看看她,眼中虽有疑惑和关切,却也未向她询问什么。

他们各自看向窗外,沉默在车厢里蔓延。王培安大概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打开了车载音响。

车厢里先是响起雨水笃笃滴落和海浪涨涨退退的声音,随后,钢琴舒缓地响了起来。而雨声与海浪的声音仍然不止,始终贯穿于钢琴弹奏出的旋律,整首乐曲平静中带着引人遐想的诗意。

“真好听。”一曲终了,书俏被休止的音符拉回了现实,揉了揉眼皮,有些慵懒地向江淮问道,“只可惜不知道曲名。”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drip drip drip”,直译过来就是‘滴滴答答’,也有人将这首曲子译作‘滴落的星子’。曾经有人…我是说,我过去的私人看护,劝我听一些有助于放松和改善失眠的音乐,这盘碟也是她买给我的,有段日子,我常常放来听。”

“有用吗?”她问,“我是说…舒眠。”

他苦笑了一下:“有时。”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有时…”

CD已经开始续放下一首曲目,仍然是同一类的钢琴小品,背景仍有细碎的海浪翻滚声。车子在城市中缓慢行驶,书俏蓦然觉得自己连同乘坐的这辆车都像是是涌入海中的一股浪花。一种怅惘的情愫弥漫在她的胸腔里,无法言说。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淮,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说过我家的地址?”

他先是一脸心不在焉的出神模样,待回过神后便显得有些窘:“抱歉,我今晚有些…”

王培安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这个司机也光顾着担心江先生的心情,也忘了问林小姐地址了。”

“你也有心事?”她的脸转向江淮,脱口问道。

“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车窗外的灯光洒进来,他的眼睛在暗着灯的车厢闪闪烁烁,像两颗水中的黑曜石。她放弃了掩饰,任凭他的揣测。

车厢里,除了流淌的音符,一时间便没有其他的声音。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我暂时不想回家,想去哪里喝一杯。”

他们惊诧地望向对方,只因刚才几乎同时开口打破沉默。

书俏这时反而对自己的冲动后悔起来,忙不迭道:“我还是自己去吧,你送我到附近的酒吧就好。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饮酒。”

“为什么?”江淮的声音有些冷,带着些许飘忽的感伤,“因为我的身体?哦,很明显少喝一两杯酒,也不能让我健步如飞。”

“可是…”

“很久没有想喝酒的冲动了,如果你今晚愿意陪我,我会很感激。”他说。

王培安带着担忧的口吻试探着问道:“江先生,林小姐,如果你们真的想去酒吧玩玩,不如回‘月河’附设的酒吧坐坐?那里环境没那么乱,而且,万一江先生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照顾得好一些。”

“去‘月河’怎么能尽兴呢?”江淮似笑非笑,“放心吧,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杯酒和一个朋友。”他扬起睫毛,漆黑的瞳仁幽幽地望向书俏。

她抛开了理智的顾虑,随手一指路边一家装潢时尚的酒吧道:“要不,就在这儿吧。”

江淮看也没看,便道:“好啊。”

王培安把江淮连人带轮椅弄下车,刚准备要随他们进酒吧,却被江淮劝阻了:

“培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对面有家餐厅,你去吃点东西吧。婚宴上,你只顾着照顾我,都没吃几口。”

王培安急了:“不行,江先生!我不放心!”

“是啊,让培安陪着你比较好。”书俏也有些顾虑。

但江淮接下去的话让她无从抗拒,他说:“书俏,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做我一小会儿‘唯一的随从’?就这一回好吗?”

在王培安钻回车内后,他带着歉意对她解释道:“其实,我不想培安来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他在,面对他善意的关照,恐怕我没办法放开。而我…今晚不想给自己那么多拘束。我希望,今晚——哦不,就接下来的这一小时内,唯一拘束我的,只有这部轮椅。希望你谅解,我并不是存心要加重你的负担。”

“也好,”她说,“就我们两个人喝酒谈天的话,对我也比较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