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话声一落,片刻就有两道人影自岸上轻巧的飘到船上,又几步进了船舱,站在少女身边。
“我说,不如把这两个捆起来,先拖到一个房间去,然后到底下舱里随便熏点迷烟,等一会想到怎么收拾他们再动手。”先前的少女这样说。
“他们都是主人请的贵客,这样不好吧,何况主人还说,他很看好楚公子的。”后来的两个人中,有人开口,也是娇柔的女声,看来年纪比先来的长些,却也不大。
“贵客又怎样,咱们也不弄死他们,不过叫他们吃点苦头,别觉得我……别觉得咱们小姐是好让人这样轻视的。”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同样是个女人的声音,不过更娇柔也更清脆些。
“那就这么定了,反正有什么事情自然有小姐顶着,这两个小子目中无人,不教训一下难消我的火,快点,帮我绑了,抬到那间屋子去,”先来的少女随手一指,正是里面莫西北的房间。
接下来再没人说话,三个女孩似乎是各自从怀里掏出绳子,将莫西北和楚俊风捆了,一起丢在了莫西北房中,那张软软的大床上。
指顺便抚过那朵朵纱堆的玫瑰花,赞叹不已,连声说,“瞧瞧,这是什么花,这么漂亮逼真,闻上去,居然还有香味,做的人手可真巧,瞧着比可比今年京里流行的那个拿纱堆的花儿俏多了。”
“这几年总听人都说,江南的莫公子如何如何匠心独具,看来还真是不假,难怪咱们家还特意叫人给他也送了请贴,就瞧这床,这人果然是有些意思的,可惜,一个大男人,偏把心思放在这些奇巧之物上。”声音娇柔清脆的女子说。
先前的少女刚想说什么,却在听到忽然出现的,那若隐若现的歌声时,猛然停住,半晌才说:“你们听见了吗?谁在唱歌?怎么还有人在唱歌?”
侧耳细听,仍旧是徘徊在这些船只周围已经几夜的,那轻柔的歌声,女子的声音,是轻柔的,更是甜蜜的,让人无从防备,就这样钻进所有人的耳中,仿佛午夜梦回,娇媚的情人在耳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仔细再听时,却又觉得无迹可寻,仿佛先前听到的,又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小姐,你呆在这里,我们去看看。”两个女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声音紧张而急促,一时居然难以分辨究竟声音发自谁的口中。
“一起去吧,怎么会这样……”停了片刻,有人这样说了一声,于是,三个人脚步匆匆,出了莫西北的房间。
“你应该跟出去的,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房间里,原本熟睡如猪的莫西北睁开眼睛。
“我也是这样想。”楚俊风点头,但是人却不动,此时两个人都被捆着,头并头的趴在床上,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彼此的气息轻轻拂过对方的面颊,都是一阵痒痒的。
“那你还不去,她们走远了,要是出什么意外,你可当不上武林盟主的女婿了。”莫西北最怕痒痒,赶紧转过脸去。
“我是想去,可是……”楚俊风苦笑,“可是忽然发现,我们演戏演得逼真过了头,谁也没想到,武林盟主家这样阔气,他们拿来捆人的绳子都是天蚕丝。”
天蚕丝是最让人苦恼的绳子材料之一,一旦沾上身子,越用力拉扯,就越绑得紧,加上整根绳子柔软得无处着力,而且纤细非常,任你内功精纯,也难以摆脱,莫西北不再出声。事实上,方才,她硬转了头,已经觉得肩背处的绳子绷紧,陷进了皮肉里,辣辣的疼着,她虽然没有经验,也知道不对,不敢再动,好半天,那痛才渐渐淡去,于是她问:”你不是江湖上的大侠客吗,知不知道天蚕丝的绳子怎么解?”
“用手解。”楚俊风回答得很干脆。
“和没说一样,现在谁能帮你用手解。”莫西北哼了一声,想想说道,“你就没听说过,天蚕丝遇水即松的特性?”
“遇水即松?”楚俊风觉得很新奇,“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金庸,”莫西北转回头。
“你……”她想说,怎么你没听说过,难道是小说乱编的?然而,后面的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床太软,两个人距离又近,方才,她一动的时候,楚俊风的头就不受控制的向她的方向偏了两分,此时,她又一转头,两个人的鼻尖已经几乎碰到一起,姿势暧昧已极。
“金庸是谁?”楚俊风也觉得一阵的不自在,两个人,即使是两个男人,这样的贴在一起,也够狼狈。
“你就不能离我远点。”与此同时,莫西北别扭起来,身子就是下意识的一躲,天蚕丝便又紧了两分,痛得她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别动了,小心些。”楚俊风深知厉害,连忙制止她。
三个女孩去了很久,两个人都明白,再这样等下去并不是办法,何况,就是那个刁蛮的大小姐回来,也未必肯乖乖的放开他们。只是,天蚕丝是不是能够遇水松动,莫西北心里也没底,于是她认真的想,要怎么办?
“你能翻个身吗?”楚俊风这时突然问她。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回答,最早就不该答应他上船,最起码下午的时候,不该答应帮他这个忙,莫西北想,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了,而且还有性命之忧。
“你背过身子,我凑过去,你试着解解。”楚俊风蹙眉,“我有不好的感觉,快点,我们试试。”
然而,一切的发生,总是比人能预想的要快很多。
莫西北的手指堪堪碰到楚俊风的绳子,船板上微颤的感觉,已经在显示,有人自岸上或是水中,跃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七个人。莫西北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笨过,手指就像僵了一般,完全找不到绳索的头绪。
七个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整齐,整齐得仿佛是一个人,一点、一点,挪到了他们半敞的房门口,然后,又挪了进来。
汗,自莫西北的额头滚下。
而几乎是同时,来人手中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光,已经在两个人的头顶闪烁。
那是莫西北经历过的,少数几个极度紧张的时刻,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接着,自己的指尖被楚俊风微微一推,于是,两个人各自用力,向一旁翻身闪躲。
然而,还是不行,那七个人的刀,准确而迅速,仿佛完全不用思考般的如影随形,密密实实、绵绵不尽地砍了过来。
“但愿你说的法子可行。”在地上狼狈不堪乱滚着闪避刀锋的时候,莫西北恍然听得楚俊风似乎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就是血雨飞溅在她的身上、脸上,天蚕丝遇到热血,居然也就一松。
手脚挣脱束缚的一刻,莫西北只觉得胸口被一股真气激荡得涨涨的痛,她奋力踢开一把砍过来的刀锋,借力旋身而起,一直盘在腰间的软剑如同蛟龙般,怒吼着出鞘,出鞘即见血,这是师傅授她剑法时再三强调的,一把好剑,要么不出鞘,出鞘,就该畅饮敌人的鲜血,才不枉费那附在剑中的、名剑师铸炼出的剑魂。
一、二、三,三招伤三人,于是,敌人不再恋战,猛的用了个虚而凶狠的攻势,然后四散逃开,撞开了几处窗口,纷纷落入运河,转瞬不见。
楚俊风方才挨了一刀,此时天蚕丝遇血也已松动,他争脱开来正坐在一旁,看了莫西北的剑,赞叹连连,“莫兄这样的身手却不肯出世,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个屁。”饶是莫西北,此时也忍不住骂人了,“就知道江湖路不好走,英雄也不是人人都能当,你看,离河南府还好几天呢,我们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受伤的好像是我,你救了我,当了英雄,怎么反而火气这样的大?”楚俊风似是不解,才一动身子,便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你也真行,你就没想过,外一天蚕丝遇到水不松呢?或者,对天蚕丝来说,血和水是不同的?”她蹲下身,觉得手仍有些虚软,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出手中,第一次伤人见血,胸口闷闷的,定了定心神后,想到他楚俊风所以受伤虽然也是为了自救,但说到底,也是救了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但落实到行动上时,她只是一把拖起楚俊风按在床上,装作听不到他痛楚的吸气声。然后两手瞬时用力,已经划破的衣衫,就在她手里裂成两半。
楚俊风的皮肤很好,男人不多见的细腻光滑,上面也没什么伤痕,看来他甚少受伤,莫西北首先想。又看了一眼,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又想到,一个成年女人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半裸的身体时,是不是应该很羞涩,就像红绿一样,楚俊风对她一笑,她就脸红耳热,手脚都没地方放。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不仅不会觉得羞涩,甚至还有点想偷偷摸一下的可耻愿望,一定是自己的年纪太老了,虽然这辈子的身体,也就不到20岁,但是自己的心态老了,老到对年轻的男人,没有什么百转柔肠的爱意绵绵,只剩下点纯粹的欣赏了。
从欣赏的角度看,楚俊风伤得不轻,伤口割裂了他完美的肌肤,留下了狰狞的血痕。
幸好的是他的伤在后背,伤口很长,却很浅,看得出,生死关头,他仍然竭力控制了伤口的深度,这样的表皮伤口,不过几日就可能愈合,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少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莫西北考虑,要怎么动手帮楚俊风包扎伤口的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田心,忽然自外面跑了进来。
“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莫西北吓了一跳,她明明没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被田心看了一眼,竟然猛的觉得脸上的温度骤然提高到可以烫熟鸡蛋的程度。
“少爷让我沿河去查看当时跳河的水手是不是都上了岸。”田心对楚俊风的受伤有惊讶,疑惑的眼神在莫西北身上扫过后,发现莫西北虽然没受伤,但是也狼狈到一定程度,才忍住没有出声,只是熟练的凑过来,拿药,裹伤口。
“结果你看到了什么,又打听到了什么?”莫西北赶紧站起来,她不会做这些,幸好有田心,她才可以轻松的束手站在一旁看着。
“他们上岸了,但是也死了。”田心回答,“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不知道他们是在入水之后被杀,然后尸体被冲上岸,还是上岸之后,被人杀死。”
“这也没有区别,想不到,慕容连云敢玩得这么狠。”莫西北摇头,脑海里浮现的是美人和蝎子的画面,果然,太美的女人都很可怕,人命对她们而言都是儿戏,想到那些尸体,和刚刚的自己差点也变成其中之一的事实,莫西北决定,一会要是那个丫头敢回来,一定不会客气,差点被玩死,虽然现在没事,但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一定要让她好看!
“我倒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必是慕容姑娘所为。”楚俊风摇头,“她还年轻,何况武林盟主为人宽厚,必是家教甚严,应该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说的好像很了解人家一样,你自己呢,还不是差点被她害死,伤疤还没好,就忘记疼了,我看你还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我懒得理你们,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从我眼前消失,现在、马上,别让我说第二次。”
第五章扑朔迷离
“莫公子,您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是这个意思,哎,我刚才说的,我说的,算了,小人不大会说话,公子别见怪才是,我家少爷受了伤,您好歹别这个时辰赶我们。”田心看看自己家脸色铁青的少爷,再看脸色同样很坏的莫西北,眼睛急不可差的微微一转,不等人瞧见,就迅速把头压得低低的,语气里满是愧疚。
“我怎么知道,你们大老远跑到河南府想要做什么,总之,现在做什么都和我无关,识相就自己走,要不然,别怪我扔你们下去。”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冷硬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出走,方才船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虽然她已经吩咐过所有人,夜里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要出来,但是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几步走到红绿舱前,拍了拍门,叫声红绿,马上就听到了里面的回应时,这才松了口气。
船里自己的人都没有受伤,莫西北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楚俊风已经走了,刚才打斗中撞翻的桌椅都归了位,就连盒子里的围棋,也被一颗颗拣了回来,棋盘上,甚至已经恢复了那天她自己同自己下了一半的五子棋的格局。
她是不耐烦下围棋的,觉得其间的杀伐攻守太保守含蓄,不如五子棋直接有趣,不过她不相信楚俊风也会玩五子棋,只看过一眼棋盘的形势,就能照样摆出来,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有心。
幔帐上溅上了许多点细密的血珠,看到它们,就仿佛又看到了刚刚的一幕,莫西北皱眉,一把扯了下来,吓了随后进来的红绿一大跳。
“脏了我拿去洗洗,”蹲下看了看招惹到自己主子的东西,上面的血点子也马上引起了红绿的注意。
“不用了,幔帐这么多,不差这一副,拿去丢掉吧。”莫西北揉了揉头,把自己叫人精心缝制的床罩也揭了下去,叫红绿一起拿出去丢掉。
自称“慕容连云”的少女居然就回来了,带着她的两个随从,见到莫西北好好的站在一旁,还很惊讶的问:“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被天蚕丝捆着么?”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起来了,但是我知道,你会怎么倒下。”莫西北笑了,爽快而狰狞。下一刻,她的手极快的伸出,一把捉住”慕容连云”的手腕,猛一用力,已经听到少女“啊!”的一声痛呼。
那两个随从早已戒备,但也没料到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能有这样的身手,再要救下“慕容连云”已是晚了。
一击得手,莫西北拖着“慕容连云”退开几步,然后说,“不想她有事,就乖乖的站着,自己点自己的穴道。”能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莫西北是绝对不肯多出一份力的,她只是微笑着收紧自己的手,“慕容连云”已经难以忍耐,哭了出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还不放手。”猛然,那个声音娇柔又清脆的女孩忽然冲莫西北说话了,语气是十分的傲慢:“你现在放开她还来得及,不然,我们回去见了我家老爷,就有你好看的。”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年轻女子,深夜跑到陌生男人的房中,告到谁那里,又能说你们对?”莫西北一扭手,利落的把手里的“慕容连云”按在地上,手指轻轻的移动,嘴上说,“你们说,我先把她的衣服剥光了,挂在船头,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武林第一美人究竟如何美不胜收,是不是个好主意。”
“下流!你无耻!”“慕容连云”在感觉到莫西北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衣衫时,就晕了,剩下方才说话的女子,激动的已经冲了过来。
“红绿,绑了她。”莫西北点住“慕容连云”的几处穴道,随手丢给红绿,然后起身,闪过两名随从一前一后的招势,顺手一挥,已经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人的手臂。
“放开你的脏手,”两个女子几乎同时说,然而,晚了,莫西北不仅没放手,反而轻而易举的点住了他们的穴道,两个女人都软软的倒向地面,方才一直说话的一个却被莫西北伸臂揽住,“武林第一美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美还是徒有虚名。”
红绿听得莫西北这样说,就准备去揭自己绑好的年轻女子的面纱,但是,莫西北却连看也不看这边,反而是将她刚刚捉到了女子迅速放平在床上,然后,手一探,慢慢揭去了那人头上包裹的厚厚的面纱。
一瞬间,星月的光华,都失了颜色。
红绿想,居然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
不是一个单纯的美字能够形容,但是,不用美字形容,又无法描绘心中的惊叹,天下,竟真有如斯的美人,肌肤白得晶莹剔透,五官犹如玉雕一般,完美无暇到了极至。
“真是像……”莫西北却如遭雷击一般,呆呆的失神了好一会,才喃喃着,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绝美的脸蛋,“你才是真正的慕容连云对吧。”问句,却说得笃定。
“你既知道我是谁,还要如斯轻薄吗?”真的慕容连云眼中已经有泪,“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现下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将来我要你死的理由。”
“你要我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莫西北眼神始终有些迷离,隔了会才说,“你这样美,还是不要老想着什么死不死的比较好。”
“你——”慕容连云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因为莫西北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抱起,紧紧的,抱住她。那一瞬间,慕容连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这个轻薄狂徒的怀抱里,砰砰的跳动声音,那种感觉妙到极点。只是,不等她体会清楚,莫西北已经又将她放回床上。眼波一改迷离而变得晶莹闪烁,她自诩美貌惯了,初看到莫西北的时候,毫无感觉。只在此时,她才猛然有一种云破天开,红日初升的感觉。仿佛禁闭的心门,猛的被人用力推开。“你会为你做的,付出代价。”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了先前的锋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代价,不过我不太介意。”莫西北一笑,目光却似留恋般,不舍得从慕容连云脸上移开,自然也全不理会红绿投过来的杀人般的目光。
红绿确实想杀了眼前这个家伙,她平时逗弄画舫的姑娘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变本加厉,连武林盟主的女儿也敢轻薄。看这样子,还真是穿一身男装,就把自己当成真的男人了。这不是疯了吗?疯了!
“现在告诉我,这些天的事情,都是怎么回事吧。”莫西北躺在慕容连云身边,“那些死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死的人?”慕容连云主仆三人却似乎大吃了一惊,忘了男女大防,莫西北不能靠她这么近的事情了,“什么死的人,什么人死了?”
“明知故问。”莫西北才想说什么,猛然就听得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
出得船舱,莫西北立时被眼前的冲天大火吓了一跳,旁边一艘同来的船烈焰冲天,船上的人正慌乱的跳水自救,然而,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在底下一层的舱里,这时来不及出来,正无望的在呼救。
“莫少,我们救不救他们?”一时,红绿也跑了过来。
“搭上跳板,叫咱们的人带着细软赶紧到岸上去,今天看情形不大对头。”莫西北没有多想救人的问题,救人之前得先学会保全自己。何况,她也已经看到,楚俊风跃到了火海中,劈开了底层的舱门。
因为船身是全部木质的材料,火一起,那种摧枯拉朽的势头根本无从阻挡,楚俊风一掌劈开底层的舱门后,立时就被火焰逼退,不能再靠近分毫,甚至,躲闪不及的衣角,也被点燃了。
莫西北一直看着楚俊风的动作,这时叹了口气,也腾身跃起,一把扯下了起火大船的船帆,把没烧着的部分迅速按进水中,然后吸一口气提起,船帆带着大量的水腾空而起,呼的浇落在楚俊风周围,帮他劈开了一条通道。
见方法可行,莫西北不再迟疑,只迅速的舞动船帆,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多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浇落下来,大船的火势渐渐受到了些控制,舱底的人都逃了出来。
“多谢莫兄援手,”等两个人也都到了岸上,楚俊风对莫西北说。
“我不是帮你,你不用谢我。”莫西北摇头,目光在岸上的人群中转了转,才发现,慕容连云主仆仍在船上,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猛的腾身而起,身子尚未落上自己的船,一团红光,已经在眼前爆开。
“西北!”有人自身后用力将她压在船板上,她的船大,第一声爆炸发生在底层。
“放开!”她触电一般,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便继续往舱里跑去,脸上是热的,这一刻,心也是。
“你不要命了?”楚俊风也看到了方才的红光,他奋力拉住莫西北,第二朵红光已经起了,船舱里太危险。
“里面有人。”莫西北猛的一甩手,人已经冲了进去,一、二,两条人影抛向他,楚俊风只来得及伸手接了,莫西北用的力很大,楚俊风又有伤在身,接人的时候,就被莫西北传过来的力,推出老远,再然后,不等他再有其他的反应,巨大的爆炸气流已经又一次将他推了开来。
莫西北的船中间炸成两截。
“西北!”楚俊风大喊,一瞬间,心被掏了一下般,钝钝的痛着,混合点点的凉意,弥漫心头。
“小姐!”手里抓着的两个人喊,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抖的哭意。
然而,当他们的喊声,混合在连天的爆炸声中时,就已经微不足道了。
岸上的众人都惊恐万分,他们盯着水面,直到爆炸平息,直到,莫西北大船的残骸四散飞溅。
楚俊风一直呆呆的站在方才落脚的浅水中,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提着两个女人。甚至忘记了,因为吃重,他后背的伤口又裂开流血。他只记得,方才,莫西北舞动船帆时,随风飘荡的衣袂,他只记得船即将爆炸前,莫西北甩开他的手时清亮纯粹的眼神。
在这样冷血的,只有争执、权谋和杀戮的江湖中,居然还有这样人,危难时刻,不记生死的,去抢救一个和自己全无关系的生命。
许久,红绿忽然跳起来,指着远处的水面,手指颤抖,居然发不出声音。
楚俊风这才松了手,早有人跑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两个女人。
水面上,一个人影迅速的游了过来,楚俊风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不是莫西北又是谁?
此时的莫西北,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一身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散乱的糊在脸上,她背着一个昏迷中绝美的少女,涉水而来。然而,当她站到楚俊风面前的时候,却仿佛他们并没有刚刚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只是不久前分手又重新遇到了,有些喜悦,却还是满不在乎般的笑了笑说,”怎么,是没想到我的水性这样好,还是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也会去救人?”
“没想到你的水性这样好。”楚俊风微笑,按捺住了强烈的,想抱住莫西北的冲动。
“是吗?”莫西北淡淡的笑了。
“现在,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远离其他人,莫西北随便从红绿方才拿下船的行李中提了件外衣披上,坐在火旁,看着如秋叶般抖动的慕容连云,“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你们?”
“我们小姐现在很害怕,有什么你不能以后再问?”连云的丫头婉儿有些不满,但是却说得不算理直气壮,毕竟人家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小姐和自己。
“那我的船能不能改成十年二十年后再爆炸?”莫西北冷哼。
“莫公子,是连云的错。”慕容连云小声的说:“我并没有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只是想捉弄一下你们而已。”
“为什么要捉弄我们?”莫西北不解。
“因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还要举行武林大会,我不想嫁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爹平时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就是这件,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着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语。”慕容连云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了眼莫西北。
“我听爹说,当今少年一辈的侠客中,就……就楚公子最出类拔萃,所以专门打听了他来河南府的路线,想捉弄他,最好能吓走他。”
原来全是因为你,莫西北凶狠的瞪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楚俊风,心里盘算着这回的损失。却见楚俊风一脸的若有所思,正想讥讽他两句,楚俊风已经说:“你买通舟子,然后以唱歌为信号,让他们假装中邪跳河吓唬上我们,但是那些舟子为什么会死呢?”
“你们都说他们死了,他们怎么会死呢?”慕容连云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们水性都很好,我们说好,只要游一阵就可以上岸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他们死了。
“我说了但是没看到,是他的书童看到的。”莫西北用手指了指楚俊风,摆出和我无关的架势。
“田心确实这样看到,他不会说谎。”楚俊风说,“我想慕容姑娘也没有说谎,根本就是还有一伙人,也潜伏在侧,借机暗算我们。”
“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莫西北撇了撇嘴,“只是,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身份,又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