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看了看他,又道:“你若一时想不清,我给你两日时间,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起身离开,人还未走到院门,崔习便唤住了她,“我要一展抱负。”他坐在那里,双手扶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微微抬着下颌看她,那五官上虽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神色却是坚毅执着,重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一展抱负。”

辰年回身看他片刻,道:“好,那我送你去封君扬那里,至于他肯不肯留你性命,会不会用你,我并不知晓,你敢不敢。”

第六章

知彼知己

辰年说道:“他极有才,曾在短短数月,就给我训了几千寨兵出來,你若使用得当,许得就能成为助你夺天下的一员大将。”

封君扬神色冷淡,道:“我手下有才的多了去了,不缺他一个,你若觉得他有才,你自己带回去用,我这里不要,把一个和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人放在身边,我嫌自己夜里睡得安稳,是么。”

“他说他只求一展抱负,不会再报父仇。”辰年说道,“更何况杨成之死归根到底是因他自己的野心,崔习已是想通了。”

封君扬轻声嗤笑,反问她道:“他说的话可能信,你吃亏上当一次不够,还要叫我跟着你一同上当。”

辰年沒得反驳,轻咬唇瓣,垂目不语,

封君扬哪里能看得她这般模样,生怕她再将那唇瓣咬破了,强忍着才沒出声喝她不许咬那唇瓣,他将目光从她唇瓣上收回,冷声道:“你若是想杀他却不忍,那就交给我,我替你杀了便是。”

他是故意说话气她,不想她却是点头道:“好啊。”

封君扬默默看她两眼,招呼顺平进來,道:“去把那崔习带下去杀了吧。”

“先等一等。”

封君扬淡淡一笑,问她道:“怎么了。”

辰年答道:“你既然知道我心软,就别当着我的面杀他,你先等一等,等我走了再说。”

“也好。”封君扬一本正经地点头,又问她道:“你什么时候走,我也好叫顺平早作准备。”

辰年并不与他斗气,心思转了转,问封君扬道:“你觉得自己掌控不了崔习,所以不敢用他,我说得可对。”

封君扬知她仍不肯死心,斜撩了她一眼,道:“谢寨主,你不用拿话激我,你知晓我脸皮一向厚实。”

瞧他这般油盐不进,辰年叹一口气,无奈道:“不若这样,你先见他一面,可好,你觉得他能用,就留下,若是觉得不能用,我把他带走就是。”

封君扬不觉微微皱眉,问道:“我有些不懂,你为何对崔习这般上心。”

辰年默了片刻,低声答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带着茂儿刚从薛盛显的追杀中死里逃生,为求活路落草在牛头山,那时茂儿不足一岁,崔习不敢放手,便是下山打劫都要背着她,瞧着他们兄妹,我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想义父当年带着我是否也是这般艰难,所以,我不想他们兄妹死去。”

封君扬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好吧,我见一见崔习就是了。”

辰年闻言大喜过望,立刻亲自出门去寻崔习过來,待两人走到无人处时,这才低声嘱咐他道:“我估摸着,他杀是不会杀你了,至于他肯不肯用你,却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崔习颇为诧异地看了辰年一眼,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地劝得他肯见我这一面。”

辰年咧嘴笑笑,道:“一言难尽,软磨硬泡,能使的手段都使上了,着实费了我不少力气。”

说话间,两人到了封君扬屋外,辰年只叫崔习一人进屋去见封君扬,自己却等在院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知崔习与封君扬都说了些什么,顺平便将崔习带了出來,走到辰年身前,说道:“谢姑娘,王爷请您进去。”

辰年指着崔习问道:“他呢。”

顺平脸上堆笑,道:“王爷命小的先把崔公子带下去,说叫他先熟悉一下情况,过两日再给他安排事情做。”

“行。”辰年笑着点头,脚步轻快地走进屋子,十分得意地与封君扬笑道:“我就说他是个人才,沒说错吧。”

封君扬淡淡看她一眼,却是问道:“他那妹子呢。”

“我本是打算把茂儿一同给你带來的。”辰年答道,“不想早上出门的时候被我师父瞧见,她见那孩子根骨极佳,便就给留下了,说要收个可意的关门弟子。”

封君扬闻言轻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她,讥诮道:“谢寨主,你想我用那崔习,却不肯将他的妹子交到我的手上,你这是做的何种打算。”

辰年迎着他的目光,恳切说道:“真是我师父瞧上了茂儿那孩子,我并未骗你,你也知我师父的脾气,行事向來随性,毫无顾忌。”

封君扬微微眯眼,打量辰年,似是在辨别她话的真假,

辰年瞧他这般,不觉自嘲一笑,“你不信也是正常,换做我是你,这般凑巧的事情,怕是也不会信。”她低头,稍一沉默,又抬头看封君扬,道:“这样,你容我一段日子,茂儿我早晚会交到你的手上。”

封君扬挑眉,问她:“你师父肯放人。”

辰年用力一抿唇瓣,道:“我去想法子,总之叫你能放心用崔习就是。”她起身要走,欲转身时却又停了下來,低声道:“封君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也沒想过要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不管他如何辜负她,她确是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封君扬听得心中愧疚,涩声道:“我信。”

辰年强自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忙就转身出了门,

城守府里,温大牙等得已有些着急,瞧见辰年终于进门,连忙迎了过去,一面打发傻大去门外守着,一面问辰年道:“怎样。”

辰年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这才答道:“把人留下了,还向我讨要茂儿,看样子是有意用崔习。”

温大牙嘿嘿干笑两声,道:“还是大当家有算计,竟叫静前辈提前收了茂儿做关门弟子,这早上可是有不少人都亲眼瞧见了,便是那内奸也会觉着这事只是凑巧,由不得那王爷不信。”

辰年却是摇头,道:“他不会信的,他哪里能这么好糊弄了,待拖上他一段日子,我就把茂儿给他送过去。”

温大牙有些惊讶,奇道:“还要把茂儿送过去,那咱们还费这周折做什么。”

辰年笑了笑,道:“你不知那人,他善谋多疑,我若是轻易就把茂儿给他,他定还会往别处想,不若我先把茂儿扣下,也好把他的注意力引走,只猜我是不是想着利用崔习做什么。”

温大牙听得云里雾罩,“大当家,你把我都说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辰年笑道,停了一停,又问他道:“先不说崔习了,说一说你有个什么打算,咱们既出了那太行山,再想要回去怕就难了,你可有个什么想法,也要与崔习一般建功立业。”

温大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瞧大当家说的,还建功立业,我温大牙有几斤几两重,你还不知道,我哪有那心思啊。”

辰年正色道:“那也得有个打算才是,温大哥,我不瞒你,咱们聚义寨眼下看着虽颇有声势,可根本无法与那些军镇相抗衡,落到最后,咱们这些人不过就两条路走,一是投个靠谱的主公,求一个出人头地,封妻荫子;二就是遁入武林,去做个逍遥散人。”

温大牙不觉有些愣怔,道:“我从沒想过这么多,一心只想跟着大当家,奔条活路。”

辰年道:“活路也分许多种,总要选一条才行,趁着我现在还能帮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一股脑说出來,我也好尽早安排。”

温大牙呆了片刻,却是问辰年道:“寨子里其他的人呢,他们选哪条道。”

“你莫要去管别人,只考虑你与傻大两个,当初咱们牛头山那十几个人,死的死,走得走,剩下的也沒几个了,你们跟着我一场,我总要给你们安排好去处。”

温大牙听出些话音來,惊愕地看向辰年,问她道:“大当家,你要走。”

“不错,待这些流民过江有了着落,我就会离开。”辰年眼圈不觉有些发红,道:“温大哥,你多少也知晓些我与那封君扬的恩怨纠葛,我惹不起他,只能躲得远远的。”

“你去寻陆骁。”温大牙忍不住问道,

辰年摇头,答道:“我谁也不去寻,我只想一个人去个沒人认识的地方,从头活起,你放心,我临走前会把你们都安排好,不叫你们受我连累。”

温大牙习惯性地蹲上了凳子,抱头想了半晌,这才似是下了个狠心,道:“我不想什么出人头地,当初也是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带着十几个兄弟落草,要是能,我想着寻个好地方,置办些田地,娶房媳妇过太平日子。”

辰年咬唇思量片刻,道:“好,我尽力安排,只是此事你千万莫要再和第二个人说,便是傻大也不成。”

温大牙点头应下,辰年这才放下心來,只全心谋划如何在封君扬眼皮子底下将温大牙与傻大两人送走,只要能走脱了他们两个,剩下的朝阳子与静宇轩那里,倒是好说许多,

说來也奇怪,此后一连几日,封君扬都沒有再借事寻她过去,直到这一日,天色都已黑透了,温大牙却神神秘秘地寻了过來,低声说道:“那人來了。”

辰年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來他说的是封君扬,不觉也有些意外,“他怎地來了,在哪里。”

第七章

大战在即

温大牙道:“他走的是角门,身边就带了三两个人,我看他是有意避人耳目,就沒敢往正院让,叫傻大先把他领崔习原先那院子去了。”

封君扬虽在这宜平城里待了半月有余,可除却她与郑纶成亲那日來过城守府外,此后就再沒來过,他今夜里突然前來,倒是叫辰年十分意外,她想了想,问温大牙道:“可瞧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温大牙摇头,“黑灯瞎火的,又怕惊动了旁人,哪里敢细看,沒瞧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着和上次去咱们寨子时差不多,脸上总带着三分笑,说话也是和气得很。”

辰年摸不着什么头绪,也猜不到封君扬为何会寻來,只得起身去那院子见他,

那院子不大,屋子自然也小巧,虽只点了书案上一盏烛台,却也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封君扬负手立在书架前,正在看架上的藏书,听见脚步声回身往门口看过來,待目光落到辰年头上时,眉头便是微微一皱,

辰年瞧他刚回身时唇角还是上弯的,待看到她头上时才皱了眉,稍一寻思就猜到了缘由,她之前几次去他住处寻他,都是扮作男子模样,今日因是在城守府内,就穿了寻常的女子衣裙,只是头发却梳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

辰年故作不察,问封君扬道:“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紧事。”

封君扬忍了又忍,这才控制住自己沒有上前拆了她那发髻,他心中恼怒至极,面上虽还带着浅浅微笑,言语上却已是忍不住刻薄,道:“既然來,便是有要紧事,总不是來寻郑夫人叙旧情的。”

辰年真想转身就走,可受形势所迫,她不得不与封君扬虚以委蛇,只得强自压下脾气,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城守府人多眼杂,不知藏着谁的眼线,我既然名义上嫁了人,总不好再做未婚打扮。”

她这般出言解释,封君扬心中方舒服了些,轻哼了一声,道:“我还当你是存心想气死我。”

辰年微微垂目,心中暗道:你都屡次说不再与我纠缠往事,却是次次都不算数,倒还有脸來抱怨我,你且先等着,待我把事情都处理完毕,拍屁股走人的时候,定要给你留封书信,气你个半死才行,

封君扬哪里知道她心中存的是这样心思,见她垂目不语,还当她是委屈,又想之前确是他的错处,才将她逼到如此地步,不禁心存愧疚,深深看她两眼,轻声道:“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莫要生气。”

辰年淡淡一笑,转过了话題,问他道:“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封君扬立在那里看她片刻,这才答道:“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宜平。”

辰年早知他不可能在宜平长留,倒不觉如何意外,她有意表现一下不舍,可此刻心中只觉轻松,高兴还來不及,实在装不出那个样子,便就只低了头,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是去军中还是回盛都。”

她垂头低语,虽未说半句不舍之言,可那神态却比言语还要动人,封君扬瞧入眼中,心里既觉甜蜜又是酸涩,他这几日苦苦抑制,方沒有找借口寻她见面,直到今日接到消息,需得马上离开宜平,便再也按捺不住情感,只想着临走前再來见她一面,

“去军中。”封君扬回答,又解释道:“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不日就要渡江,我需得过去。”

辰年听他这话,一时顾不得作态,只抬头去看他,问道:“大军渡江后要去哪里,不进宜平城么。”

她眼睛里映着烛光,亮闪闪的,满是兴趣与好奇,哪里还有半点忧伤,封君扬愣了一愣,才知自己刚才是自作多情,不禁摇头苦笑,见他这般反应,辰年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露了馅,忍不住咧嘴一笑,不经意间却是显出些年少时的顽皮,

封君扬不觉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收回视线,冷静说道:“守株待兔固然轻松,却也怕跑了兔子,况且宜平流民太多,会走漏消息,大军不进宜平城,渡江后趁夜绕过宜平,直接往西去襄州,这几日我会派人将宜平城至宛江渡口的道路清理干净,你也看好了你那些流民,不论是城内的,还是新从北边來的,一律不许他们往南走,否则,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辰年点头,道:“我会寻个合理的借口,将各处城门关闭两天,不许人过,待你大军过去后,再恢复原样。”她心中一动,又忍不住问道:“贺泽已经往这边來了。”

封君扬道:“來了,兵马已到雍州南部,过不些时日就要进入襄州界内。”

辰年微微偏头,咬唇思量,

封君扬瞧她又去咬那唇瓣,忍不住轻声斥道:“不许咬唇。”

辰年正全神考虑事情,被他喝得一愣,却沒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有些诧异地看他,问道:“什么。”

封君扬刚刚是一时情不自禁,才会说出那话來,此刻如何好再重复,便就也沒答她这话,只淡淡说道:“不用想了,贺泽遇伏,以他的脾气,只会往两处去。”

辰年刚才思量的便就是这个问題,闻言便就接道:“要么继续往东,拼死來夺下这宜平,据城以待援兵,要么,就要往北退,经青州再往豫州,逃回贺家的势力范围。”

“不错。”封君扬点头,又道:“我已给郑纶传信,命他带兵往南來,堵死贺泽北逃之路。”

辰年想了想,却是问道:“若贺泽來攻宜平,我需得守住宜平多久。”

她对战事仿佛有着天生的敏锐,无需他提点便能看到关键所在,封君扬看她两眼,含笑道:“你就不能装一装傻,也好叫我能多说两句。”

“哦。”辰年应了一声,顿了顿,却是说道:“正事上装什么傻,不如快些说完,留些时间多说几句闲话。”

她这分明是随口应付,封君扬却听得怦然心动,便简洁明了地说道:“若贺泽是败逃过來,我的追兵必然会紧随其后,你能把宜平守上七八日即可,可若他是绕过我的伏击,你就需得多守几日。”

他停了停,略一合算,继续说道:“有上半月也就够了,我大军必会赶到,只一点你且记住,便是我大军到了,你也不要出城迎敌,切莫给贺泽机会进入城中。”

辰年点头,思量片刻,又道:“我全无守城经验,寨中那些人怕也沒这个本事。”

封君扬道:“郑纶留在宜平的那员偏将便就个善守城的人,你将你的那些寨兵交予他指挥,再加上他的三千人马,守城半月不算艰难,另外,我再留一些暗卫给你使用。”

辰年微怔,笑着推辞道:“暗卫就不用了,我眼下的武功,自保不成问題,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封君扬瞥她一眼,淡淡道:“说开了,不只是要保护你,还要看着你,省得我再进宜平的时候,你人却沒了踪影。”

辰年颇觉无语,不悦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似我是犯人一般,还需得你派人看着。”

封君扬抬眼看她,反问道:“你能保证不跑吗。”

辰年闻言,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为什么要跑,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莫说我沒打算逃走,便是真的要走,我也会堂堂正正地走,我又不欠你什么,你也拦不下我。”

封君扬轻勾唇角,缓缓点头,道:“不错,有长进了,已是能睁眼说瞎话了。”他说着上前,伸出手指去点辰年心口,“你少动你这小心眼,你这里想些什么,我全都知道。”

辰年全无防备,直被他戳中胸口,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來,身子忙往旁侧一闪,鱼儿一般滑了开去,沉脸说道:“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这一回倒是真冤枉了封君扬,他动手前还真沒起轻薄之心,直到指尖触到那温热软绵,方意识到所点的地方不对,他自己不觉也有些尴尬,收回手來,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抬眼间瞧见辰年面上还有些羞怒,只得讪讪解释道:“我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辰年冷冷看他一眼,并不肯信他,封君扬知晓此种事越描越黑,不好多说,也唯有呐呐沉默,

屋内一时静寂下來,有夜风从那敞开的门窗处悄悄潜入,逗得烛台上火苗随之轻轻摇曳,灯光忽明忽暗,柔和了辰年眉眼间的清冷,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封君扬默默看她,恍惚间又回到了永宁二年的初夏,两人腻在书房中,情浓处也是无话,他是她的阿策,她是他的辰年,

辰年抬眼看封君扬,见他目光迷离地看着自己,猜他心思定是去了别处,不禁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出声唤他道:“封王爷。”

封君扬心神这才回來些,微微垂目,却是低声说道:“正事说完了。”

辰年扬眉,道:“那好,夜色已深,我就不留您了,您早些回去,也好稍作休息。”

她之前分明说了讲完正事再说闲话的,不想竟就这样打发了他,封君扬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过去咬她两口解气才好,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小骗子。”

辰年假作沒有听见,只侧身往外让他,道:“外面路黑,我叫人多点两盏灯笼给你照路。”

封君扬站在那里看她片刻,却是忽地笑了笑,迈步往外走去,走过她身边时,他却又停了下脚步,正色问她道:“谢寨主,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要考虑,只凭你的直觉,答我是或者不是,可好。”

第八章

风雨欲来

封君扬转身,向她走近了两步,暧昧低语:“你也知道,我这几年为你守身如玉。若是我碰了别的女子,你是不是就再不会要我了?嗯?”

辰年本就防备着他,当即就听出他这问题非但是在调戏她,还是个圈套,根本就无法用“是”与“不是”来回答。她虽有话可以答他,可他屡次戏弄于她,她哪里甘心次次退让。转念间,她已是拿了主意,竟是迅疾出手,往他面上扇去,想借着恼羞,打他一个耳光出气。

不想封君扬却早有防备,伸手拨开她的手掌,飞快地抽身后退,嘴中却是极为无辜地说道:“你不答便不答,怎的动起了手?”

说话间,他人已是退到了门外。打耳光这事,凭得就是一时冲动才能做。辰年心中虽恼,却也不好追出去打他,只得立在屋内恨恨瞪他。封君扬立在廊下,哈哈一笑,这才转身快步离去。立时便有两个暗卫从藏身处现出身形,在后紧追上去。

新武元年九月,贺泽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极度恼羞之下,顾不得请示贺臻,领五万大军从西北抽身出来,转身往宜平方向猛扑过来,试图趁着封君扬还在宛江南岸聚集军队之际,夺下宜平城,扼住其北上的通道。不想封君扬十万大军早已悄无声息地渡过了江,趁夜绕宜平而过,往西进入襄州界内的丘陵山区设伏。

贺泽大军行至襄州界内一处山窝处时遭到封君扬伏击。一方是连日行军的疲惫之师,另一方却已是养精蓄锐几日,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战局的胜负几乎没有悬念。双方混战一日有余,贺泽军大败。

若是一般人物,既已大败,该是往回逃才是。可贺泽在外领兵多年,曾立下赫赫战功,也算是一员悍将。他见封君扬大军在此拦截,料定宜平城内兵力空虚,带军不退反进,竟冲破封君扬大军的层层堵截,继续扑向宜平。若说之前他还头脑发热,行事冲动,现在封君扬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可却意外地叫他冷静下来,当机立断,变换原有的行军路线,连夜奔驰,竟接连避过了几处伏兵。

快出襄州时,贺泽指着所经的一处险要,吩咐身边副将道:“此处易守难攻,我分你五千人马,不管你使什么手段,必须将封君扬拖在此处十日!”

他此刻手上人马已不足三万,却分五千出来给那副将,便只剩了两万人去攻宜平城。攻城不比野战,只要算计得当,便是以少胜多都有可能。攻城需以几倍兵力于守军,或围或困,耗许多时日,方有可能破城而入。这样算来,便是宜平城内只有几千守军,贺泽仅用两万人马,也不可能在短短十日之内夺下宜平。

那副将说道:“将军,末将不要五千,您给我留两千人马即可,只要还剩一人一马,末将就不叫那封君扬过这山坳!”

“五千,我给你五千人马,不需你死得只剩一人一马,只要你拖住他十日即可,十日后,你可见机行事。”贺泽沉声说道。

那副将领命,立了军令状给贺泽,这才带着五千人马留下,准备在此拦击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封君扬大军。

贺泽那心腹幕僚见他仍一意孤行去夺宜平,忍不住出言劝道:“十二公子,这个时候切不可意气用事,以我所见,不若暂且忍耐,先带兵回转,再以图后计。”

贺泽回头看他,淡淡道:“你当他封君扬就肯放咱们回转吗?他既然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来引咱们入彀,就没想着再放咱们回去。不信你往北去,怕是走不多远就要遇到郑纶。”

“可咱们手上仅剩两万败军,想在十日之内夺下宜平,简直难如登天!”那幕僚叹道。

贺泽冷冷一笑,却是说道:“不难,只要守宜平的是那谢辰年,这就不难。”

宜平城内,辰年早早地就将手中几千寨兵交给了郑纶留下的偏将宋琰,自己只专心安置城内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