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

“嗯?”她懒洋洋的应声。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等我想离开时就会离开了。”

“是吗?”

她突然扭头朝院子的左后方看了一眼,声音带了点哀伤,“师父过世前说过,以后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了。”

他没有插话。

她继续说道:“只不过,他要求我如果看到有人拿着一块玉制的竹牌信物上门时,一定要救那个人一次,这是他欠的人情债。”死鬼师父说,什么都能欠,唯独人情债不能欠,让她一定要替他还了。

她伸手勾出衣襟里的银炼,上面坠着两块玉竹片,唇线轻扬,“现在他唯一的遗愿我也替他完成了,这对玉竹终于完整了,我总算对他老人家有个交代了。”

在看到那对玉竹片时,秋鸣风的眼中闪过一道光。那块玉竹他曾经一直贴身收藏,现在却被她串到一起贴身配戴,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将链子重新塞回衣襟,从托盘里拿了块点心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吃了两块后,她拍拍手上碎屑,开始挽起袖子,露出她欺霜赛雪的一截手臂。

秋鸣风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向远处蓊郁的山林。

扎好裤管,楼西月又将长发挽起用方巾包好,然后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人。

“喂,你在江湖上真的那么有名吗?”

他望着她,不语。

楼西月不高兴了,“你能不能别这样整天装金子?多说几句话,你是会死还是怎样?”

“说什么?”

她柳眉一挑,“你说说什么?我问你话啊,你就不能有问必答?”

“不能。”他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有些问题我回答不了。”

楼西月顿时气结,指着他的食指都有些抖,“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江湖到底有没有名气?”

“虚名而已。”

“……”简直被他气死。

看着她气得转身就往外走,秋鸣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听到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有话想问我?”

“问你,你就会说吗?”

“你可以试试。”

她在院门停下脚步,转身瞪他,“我真讨厌你这副不阴不阳的德行。”

秋鸣风扬眉。

她抿抿唇,眉头微蹙,“你怎么把华山掌门给杀了?现在江湖九大门派发出缉杀令,要你的命呢。”

他目光微沉。

“还有,双绝宫的人也在找你,”说着,她的神色变得暧昧起来,“听说双绝宫宫主很美啊。”

他垂眸喝茶。

楼西月从院门口蹦回来,一脸八卦的靠近他,“喂,你跟她什么关系?”

“没关系。”

“怎么可能?”她一脸不信,“没关系人家会满江湖找你,还为了你跟九大门派杠上。”

秋鸣风神色不变,道:“那也与我无关。”

“真无情。”

“你不是要去忙?”他抬眸扫了她一眼。

她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你就这么在这里白吃白住的,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要我做什么?”听出她言下之意,他也回得爽快。

楼西月惊讶了,“你竟然会主动要求帮我做事?”

秋鸣风剑眉微挑,“不行?”

“行,当然行,”她眉眼微弯,“那你就帮我准备过冬的柴火吧,现在已经九月了,早点多准备些,省得到时候麻烦。”

他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我去摘些野菜。”楼西月笑着转身离开。

秋鸣风看着远处若有所思。两个人过冬,确实要多准备些柴火才好。

树叶渐渐变黄枯败,大都凋零在萧瑟的寒风中,坠入大地之母的怀抱。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而院子避风挡雨处的柴禾也已堆得像一座小山。

过冬的粮食和衣物也都准备齐全,唯一让楼西月烦恼的就是—秋鸣风似乎一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

不期然的,她的目光落到院中那道正在练剑的身影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变得跟他手中的那柄剑一样,冰冷无情,让人觉得仿佛只要靠近就会被剑所伤。

柳眉不自觉的蹙起,抿了抿唇,她低头继续缝手中的夹袍。

练完剑的秋鸣风收剑归鞘,走回檐下,在她身边的椅中坐下。

“你不离开吗?再不走,大雪会封山的。”她忍不住旧话重提。

他从炭炉上提起翻滚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入手中。

没有听到他回答,楼西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秋鸣风这才开口,“不急。”

她哼了一声,“你就不怕那些人找到这里来?”

“我伤好了。”

楼西月终于忍不住磨牙,“把麻烦带给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恩将仇报。”

“我不会让人伤你。”

“牛皮别吹那么大,你要真这么厉害,又怎会被我救?”她反唇相稽。

秋鸣风没有接话,只是慢条斯理啜饮着茶水。

她恨恨的缝着手中的夹袍。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伙,冷冰冰硬邦邦,就像数九寒天屋外结成的冰。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

“你究竟什么时候走?”她突然很烦躁。

“衣服快缝好了?”他答非所问。

“快好了,”想到什么,她忍不住抬头看他,“难道你在等我把衣服缝好?”最好不是这样,否则她直接把袍子甩到他脸上。

他摇头,“我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

楼西月皱眉瞪他。

秋鸣风不为所动。

炭炉上的茶水咕噜噜的翻滚着,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最后仍以楼西月悻悻移开视线告终。

紧抿的唇瓣显示着她的不悦,十指灵巧的穿针引线,似乎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指下的衣裳上。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秋鸣风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

楼西月咬断线头,抖开手中的袍子仔细检查一遍,然后满意的点头。

“呐,试试吧。”

秋鸣风起身直接脱掉身上的外裳,换上袍子。

“很合身。”她笑了。

“多谢。”

楼西月转身回屋,不久就拿着一件外裳出来,递给他。

他默默接过穿在夹袍外,系上腰带。

“看来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颇有几分自得的说。

秋鸣风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突然,山林中传来飞鸟振翅惊飞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找来了?”楼西月有些狐疑。这里如此隐密偏僻,他们竟然也能找到。

他面沉如水,目光冷冷的投向飞鸟窜起处。

“找你的,我先躲躲。”

秋鸣风扭头看她,眼中尚有来不及收起的一丝错愕。

“看什么?”她理直气壮道。“找你的,又不是找我,我当然要躲一下。”

“好。”

“这才像个男人,有担当。”她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我先闪了,最好你跟他们一起离开。”说完,她就往屋里走。

她竟是要躲回屋里吗?

略一思索,秋鸣风心中了然,屋里一定是有机关暗道的。

突然,楼西月又从屋里探出身,“秋鸣风,你最好把人引远些,我师父很喜欢这里的。”她还不想替老家伙迁坟。

他点头。

楼西月马上又缩了回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过身时,周身便笼罩上一层肃杀之气,几个轻跃便消失在院外。

在他离开后不久,楼西月走了出来。

此时的她,一身宽大的褐色衣袍,头上戴了一顶黑纱斗笠,将她的身材样貌完全遮掩起来,使人不辨男女。

远处的林中隐约传来打斗声,她辨别了下方位,如一缕轻烟般掠了出去。

她一直知道秋鸣风人冷剑更冷,但是亲眼见到他杀人的时候,她仍忍不住从心里泛出一股凉意。

难怪江湖上都说秋鸣风的剑是最冷酷无情的剑,秋鸣风的人是最冷血的人。

百闻不如一见!

她下意识的摸摸脖子,忍不住有些庆幸,自己这段日子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突然,秋鸣风朝她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

楼西月吓了一跳,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离得太近了吧?

她急忙闪身后退,停在一个自认很远、很安全的地方观望。

等到那些人全部倒地不起时,秋鸣风收剑入鞘,几个轻跃到了楼西月的面前。

“西月。”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来帮你清理善后。”她的声音不自觉的便有些讨好,瞧他扬眉,她急忙解释道:“尸体总要处理掉的,否则会被人循线找来。”

秋鸣风看着她,不语。

明知隔着黑纱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楼西月却仍下意识的躲开他的视线,“你提着尸体跟我来。”说完便当先掠去。

他照她说的做。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中疾掠,不久便停在一处山沟坡地。

“扔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