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去,面色苍白地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人。
而这个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走出了那颗梧桐后面,步伐沉稳地横在了那名侍卫和楚颜之间,目光冷冽地落在一对狗男女身上。
“怎么,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看见不成?”忽然出现的声音似是黑夜里的灯塔,骤然将一切魑魅魍魉都驱散。
他稳稳地站在那儿,寒声问那个侍卫,而身姿笔直地挡住了楚颜,宛如岿然不动的高山。
“太……太子殿下!”安良媛看清了来人,顿时心神俱裂,身子一晃便跪在了地上,“参、参见太子殿下……”
那侍卫也被吓住了,猛地跪了下去,“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帮他们放哨的小宫女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祁神情厌恶地看着这三人,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他们撕了。
父皇不在,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淫-乱后宫的,作出这等苟且之事,实在令人唾弃!
而看情形,这奸夫方才似乎还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他走近了那侍卫,一脚将他踢了个正着,踢得他仰面倒在地上。
“谁给了你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在皇宫里作出这等苟且之事?”声音冷冽如刀,没有一丝温度。
“还有你,父皇不在,你就是这样当他的妃子的?”顾祁的视线移至安良媛面上,目光如炬,“好一对奸-夫-淫-妇,淫-乱后宫,败坏宫规,该当何罪!”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啊!”出人意料的是,安良媛面如死灰地倒在地上,说话的竟是那个侍卫。
“太子殿下,不关奴才的事啊,是安良媛勾引奴才在先,奴才一再推拒,却磨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奴才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敌得过她的引诱呢?殿下饶命,殿下开恩,奴才罪该万死,但这真的不是奴才的错啊……”那侍卫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响头不断,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被引诱,不关自己的事。
安良媛这下才是真的心如死灰,怔怔地看着那个出卖自己以求保命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你竟然……”她缓缓伸手指着男人,眼里泪光闪现。
“我什么?如果不是你来勾引我,我怎么可能作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色胆包天,但归根结底,都是你来引诱我,不知下了什么药,竟然弄得我理智全无!”那男人越说越起劲,到最后干脆义愤填膺地骂起她来,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脱罪。
安良媛没有想到那个求欢时信誓旦旦地说此生只爱自己一人的男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他贪恋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一旦被人发现,他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她在他口中竟然成了个勾引他的荡-妇……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倒在地上,既不反驳,也不回应,只是任由心死。
楚颜站在顾祁身后,看着这样一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怜悯和同情倒也谈不上,安良媛错信男人,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只是这个男人的嘴脸……未免也太令人作呕。
第021章.月夜
第二十一章
有风吹过,乌云骤散,清冷的月色照亮了周遭的景色,却照不亮人心的晦暗。
安良媛忽然笑起来,眼眸里是绝望与懊悔交加的神色,那侍卫还在争辩,而她的视线却缓缓落在了他手中的佩剑之上。
楚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安良媛起身的瞬间,倏地冲出了顾祁身后,口中惊叫一声,“不要!”
她没有猜错,安良媛果然是起了寻死的心思,目标正是侍卫手里的佩剑。
楚颜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在安良媛夺剑的前一秒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神也死死地锁住这个绝望的女人,“值得吗?为了一个卑鄙的骗子,就这么浪费掉你自己的生命,你以为他会回心转意?”
安良媛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掩面哭泣道,“骗子!都是骗子!我进宫时,父亲告诉我是皇上对我有意,所以要给我一个更好更完整的人生。可是进宫以后,我才发现皇上根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明明这么年轻,却跟守活寡一样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说爱我的男人,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什么爱,什么山盟海誓,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
那侍卫也被她打断,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听着她绝望的话语,面上红白交加,有悔恨,有气愤,有惊恐,有挣扎,可是唯独没有的,便是对这个女子的怜惜。
楚颜回过头去细细地看清了他面上的表情,眼里闪现过一丝鄙夷,随即几步走到了太子面前,不卑不亢地说,“楚颜希望太子殿下能听我一言。”
顾祁面无表情地看她片刻,才缓缓道,“你说。”
“淫-乱后宫本是死罪,可受人蛊惑情有可原,罪不至死。过错更大的,自然是引诱他人的一方。”楚颜瞥了那侍卫一眼,注意到他的面上浮起一抹喜色,随即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痴心妄想,“可在我看来,安良媛深居后宫,根本没有机会遇见这名侍卫,若不是他擅自跑进后宫,诱惑安良媛,又怎会让一个好端端的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犯下这样的过错?”
“你胡说!”那侍卫骤然惊慌起来,忙指着安良媛道,“太子殿下,真的不是奴才有意犯下滔天大罪的,是她!是她引诱我!”
“引诱你?被人撞破这样一幕,安良媛自知难以保命,可曾说过你半句不是?”楚颜声色俱厉地质问那男人,“若是引诱你,何至于对你用情用心?若是引诱你,何至于为你大喜大悲?反倒是你,贪图一时之快,又垂涎她的美色,所以就用一大堆骗人的鬼话来蒙人,像你这样的感情骗子才是世上最可耻最该死的人!”
那侍卫简直惊怕到了极点,眼神里充满仇恨地看着楚颜,倏地拔出剑来,“我杀了你这贱人!”
他是练家子,在侍卫队待了十几年的日子,自然有两把刷子,眼看着不顾性命地朝楚颜刺了过去。
楚颜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冲动,当下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剑刺向自己。
近了,剑尖离她纤细的脖颈只剩几寸距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顾祁倏地从腰畔扯下玉佩,朝着直刺楚颜咽喉处的剑尖弹去,那剑身一歪,朝着一旁刺了出去。
下一秒,顾祁牢牢地扣住了侍卫的脉门,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侍卫痛得哇哇大叫。
楚颜只顾着逞能,竟然忽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惊觉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来人。”顾祁淡淡地瞥她一眼,也不知在跟谁说话。
而下一刻,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的四名灰衣人闪电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楚颜一愣,这才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贴身侍卫。
或者说,是太子的死士。
她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这四人的存在,实在是……中华武术博大精深。
顾祁冷冷地看着被自己废去手腕的侍卫,头也不回地吩咐那四名护卫,“把他押去刑部,听候发落。”
那四名护卫整齐地应了一声,随即一人捂嘴,一人扛人,就这么飞快地带着那侍卫消失在楚颜眼前。
一切都像是在放电影,快得惊人,又扑朔迷离。
而对楚颜来说,这真的是从前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场景。
太子……会武功?
她纠结的点很奇怪,却见纠结的对象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你以为你是谁?命也不要了就跑去断公道,所以先前你所谓的要当女官,就是指要当我宣朝的第一位女判官么?”
楚颜冷汗涔涔,低下头去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她疏忽大意了是事实,而他救了她也是事实。
顾祁倒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道谢,垂头的模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自知理亏,所以等待他的数落。
她那截莹润白皙的藕颈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纤细柔弱,想到前一刻这细细的脖颈险些被人刺穿,顾祁不知怎的有些后怕。
他看了眼还在那里自顾自哭着的安良媛,嘲讽似的问楚颜,“不是想要断个公道吗?那你说,这个女人又该如何处置?”
楚颜回头看了眼肝肠寸断的人,眼里有怜悯,却也有不耻。
“如果殿下肯听楚颜一言,那就将她打入冷宫,对外称病吧。”她转过头来望着顾祁,“此事乃宫中丑闻,不宜宣扬,而安良媛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固然可恨,但也有情有可原之处,也许……罪不至死。”
“情有可原?”顾祁看着她,眉头一皱,“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何来情有可原之处?”
楚颜斟酌片刻,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只管说。”顾祁打消她的顾虑。
楚颜得了定心丸,咬了咬唇,这才抬头望着他,“自古帝王多薄情,当今皇上却心系容皇贵妃一人,在民间已成佳话,印证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名句。可是对于这群被他遗忘在后宫的女人来说,皇上却并非痴情郎,而是……而是负心汉。”
“放肆!”顾祁猛地打断了她,声音里犹带怒气,“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妄自评判皇上的是非?”
楚颜先是被这声冷不丁的怒喝给吓得脖子一缩,随即硬着头皮看着他,“是太子殿下告诉我只管说的……”
她用委屈的眼神望着他,又惊又怕,却又带着不服输的劲儿,“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不敢说皇上做错了,但殿下若是设身处地想想这群被遗忘的宫妃,她们在女人最美好的年纪里被送进了皇宫,却一辈子顶着皇上的女人这个名头活下去,若是没有一个念想,要怎么度过余生?”
顾祁阴晴不定地盯着她,而楚颜深吸一口气,索性一鼓作气地讲完了自己的大道理,这才垂下头去,“楚颜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望太子殿下责罚。”
她是诚心地在认错,可是只是为了自己的胆大妄为、口无遮拦,而非为自己说的内容认错。
显然,她压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
她在赌,赌太子是个明是非的人,赌他不会因为她直言不讳而要了她的小命。
而事实上,经过九年的观察,她觉得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不会被怎么样。
结果就是,楚颜赌赢了。
顾祁看了她很久,久到料峭寒风令楚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听见他清冷又遥远的声音伴着夜风吹入耳边。
“直言进谏是好事,但说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项上人头牢不牢靠,够你说几次这种其罪当诛的话来。”
楚颜被这话说得一愣,随即抬起头去看着他。
以盛大的月光为背景,那个男子逆光望着她,居高临下的神情,波澜不惊的面容,可是那双寂静的眼眸里却是光华熠熠,仿佛夜空中的星辰。
他是明白她的,以一个古人的立场与身份,赞同了来自几百年后的她。
楚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是滋味,可确切说来,又有种莫名的欣慰在其中。
顾祁回头看了眼安良媛,“你且回你的素心殿,明日听候发落。”
楚颜小声道,“万一她寻死呢?”
顾祁瞥她一眼,“干我何事?”
长腿一抬,顺着小路往回走。
楚颜回头看了眼犹在哭泣的安良媛,摇摇头,叹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太子。
料峭的寒风吹僵了她的脸,她搓了搓手,呵出了口气,看着薄薄的白雾在空气里消失散尽。
她本不是多事之人,也明白到了皇宫里,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压根不能多管闲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唾弃那样的男人,忍不住同情被丢下的那一个人。
因为曾几何时,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那个她,就被那个温柔又谦谦君子的老师丢在了她人生里最窘迫的时刻。
她师生恋,她爱得轰轰烈烈又义无反顾,她甚至为了那个男人拼命读书,丢掉了从前的懒惰与懈怠,只为考研留在大学,然后读博,与他一同留校任教。
那是她的老师,曾经仰望如天上星辰的老师,曾经给她迷茫的大学人生指明方向的老师。
她敬他爱他,最终却在评职称失败的那一日收到他一通原本该是安慰的电话:“卫萌,我们不适合,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咬牙切齿地问他,“就这样了是什么意思?不适合又是什么意思?”
而他告诉她,“你要的人生是自由自在的,而我却是中规中矩地想要好好努力,一点一点往更好的地方走。”
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在嫌她不上进,嫌她在他每年都越走越好甚至勇猛地冲向了副院长的位置之际,仍旧是一个小小讲师。
是啊,她得过且过,她逍遥自在,可是当初是谁对她说就爱她不顾一切肆意挥霍人生的态度来着?
她挂电话,唱K,醉酒,说胡话,最后嚎啕大哭一场,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打算好好过日子,谁知道三个月后就这么莫名其妙来到了宣朝。
她幼年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去了外省,从此杳无音讯,父亲在她十七岁那年得了肠癌,没熬过几年就去世了。后来她上了大学,遇见了他,他曾经是她所有的动力与希望,是她孑然一身的人生里最温暖的朝阳。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楚颜来到宣朝这么久,其实一直很想再见一次他,问他是不是也后悔当时的决定了,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可笑的念头罢了。
她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顾祁一直没听到身侧的人说话,便回过头去看她,岂料一看之下,顿时怔在原地。
只因身侧的楚颜明明面容平静地走在小径之上,浓密的睫毛上却挂着两颗泪珠,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然恬静,可眼神里却有种呼之欲出的夺目光彩。
顾祁一怔,不知怎的竟欲伸出手去接住那两颗珠子,又有些迟疑地站在了原地,而泪珠的主人却趁着这点功夫,冷不丁地自己伸手擦干了眼泪。
楚颜咀嚼着卫萌二字,那个曾经属于她二十九年,如今再也不属于她的名字,忽然擦干眼泪笑了笑。
她是赵楚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了吧唧的卫萌。
她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和底气,去过一个足够精彩足够闪耀的人生。
这样的笑容令顾祁有些失神。
他问她,“刚才哭什么?现在又笑什么?”
楚颜笑了又笑,颇有诗意地回了他一句,“哭以往之不谏,笑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陶渊明的诗被她独具匠心地改俩字,却再适合不过她现在的心情。
顾祁没说话,只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和豁然开朗的笑容,又一次看向了晦暗不明的前路。
在这个皇宫里,若是真能保持这样的笑容,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改变,那也算是一种弥足可贵的本领了。
他倒是已经没这个机会了,若是身边有人能始终如一地这样笑着,看着倒也是种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略微苏的过程里,楚颜终于取得了第一个小小的胜利。
今天是光棍节,所以赶在零点前发文,祝所有的还是光棍的妹纸早日脱光光~
明年今日还是光棍的也不要怕,么么会一如既往陪着大家,最好写到地老天荒哈哈。
这几天在存稿了,希望入V当天重现万字章节的风采~
小屁家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1 13:47:50
感谢妹纸~鞠躬~
第022章.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