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熊孩子这都是跟谁学的啊?“少作怪,记住了,长公主身份在那里呢,没把握别去惹!”
“切~怕她呀~知道啦知道啦~你别乱动啊,你要小心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小家伙学着她爹的口气,大喘气地嘱咐着她娘。郑琰觉得比起这丫头,自己当年那就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宝宝!至少在知道她爹是个权奸之前,她的童年还挺闺秀的。
跟女儿胡闹了一会儿,回到家里,池小正太手里攥着块拼图,正眼巴巴等人回来呢。看到母亲和姐姐,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板一板小脸:“阿娘和阿姐回来了?外面热,快点进来,不要累到了。”
这口气好像他萧师兄啊!郑琰万分头疼,为什么她现在算是全职太太了,可一双儿女全都不太像她了呢?郑琰亲亲儿子,嗅了嗅:“长生香香的。”
池长生骄傲地道:“我有擦汗!”郑琰抱起儿子,带着女儿,一块儿拼了一会儿拼图,“好啦,去玩罢。”池长生摆着胖胖的身体,表示他要骑小木马,阿庆把他抱到了木马上。
池春华大模大样地叹一口气:“真是小孩子!阿娘,我今天的功课还没写,我去写功课啦~阿娘要乖乖休息哦~”
“好~”
口上答应着,郑琰今天还是有一件事情要去证实。不论是郑靖业还是郑琰,在宫里都有些耳目,毋庸讳言,有不少朝臣都会跟宫里的宦官宫女有些联系的。郑琰比朝臣们更方便的地方在于她能经常进宫,与宫女间还有一些联系,她还有钱。打听某些事情就更方便了。
第二天消息就传了过来,是萧淑和看上了萧复礼的新玩具,萧复礼才给了她的。郑琰无奈了,明明已经把萧二娘给调开了,她要自己跑到萧复礼面前去拉仇恨。有些时候,有些人之间关系不好,开端不一定是什么血海深仇,就是一件一件的小事累积,最后升级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事虽小,这口气难咽。
池脩之神情古怪地问郑琰:“你还要拉徐九一把吗?”挨了郑琰一顿九阴白骨爪。
还要调和吗?郑琰自己都觉得没力气了:“真是帮急不帮穷,跟着后面收拾不完的烂摊子,有多大的本事担多大的事儿,我还是养胎吧。”
作为一个孕妇,郑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再穷搀和了。萧二娘这么小的年纪看什么要什么,搁别人家你可以说这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还在调适中,搁萧二娘身上,绝对跟徐莹的纵容分不开。想到徐莹后来话里话外略再暗示地表示徐家侄女如何如何,郑琰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姑侄两代为后什么的,桥段不要太老套啊!
当时徐莹一脸的殷切,郑琰真想糊她一脸的史记,这又不是部族通婚世为婚姻神马的,这种把皇帝拴你娘家的做法,分明是找不自在。
池脩之也被徐莹的异想天开震惊了:“多少豪门世家,也不是没有出过皇太后的,都没敢这么想,她还真是敢作敢为啊!”
郑琰道:“她是心有不安吧,阿元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总是想尽办法想把阿元绑在身边,总是害怕阿元不跟她一心。可这么做就像手里攥把沙子,攥得越紧,漏得越多、越快!”
池脩之道:“她有什么好不安的?为她选的这个嗣子,已经是最好的了。大郎也不算是沙子,他品性不坏,是块石头,没那么容易散。”
“那也架不住这样又磨又攥的。”
“上回那些小玩器不是被平固拿走了么?再进一套入宫吧。”
“行。”
“这都是什么事,事不大,就是烦人。”
“别烦啦,大郎娶妻,怎么也得到十年之后,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还难说呢。”世家挺看好萧复礼的,断不会让他继续被土鳖们包围着。
池脩之伸了个懒腰:“就是,不烦这些事啦。你今天觉得吃力不?”
对于新玩具,徐莹没再说什么,给萧复礼送礼的人多了去了,各式的都有。钱氏寻机会对萧复礼道:“你又有了新的,就不要在心里怪你妹妹要了旧的去了,那也是你给的,你是哥哥,要有个哥哥的样子,让着妹妹点儿。”
萧复礼闷声答应了,略憋屈,当哥哥的小男子汉,伤不起呀!
这一段时间,无论是朝上抑或者是边境都恢复了宁静。国内一片形势大家,但是战争的阴云还是笼罩在朝廷重臣的心中。政事堂决议,收葬这几年历次阵亡将士之骸骨,这是一个比较文明的社会必须要做的仁政功课,也是激励士气的一个措施。有名有姓能辨认出来的,给丧葬费运回乡,辨认不出来的就地掩埋。
与此同时,双鹰王的西线开始出现了青牛部的哨探,不可避免地给双鹰王带了一些麻烦。
在看起来一切都比较顺利的时候,政事堂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随着时间的推移,徐莹的哥哥和堂兄弟们出了孝,该陆续返回任岗了。好的职位不可能空出来等着他们,差一些的职位杞国公家一定会提出抗议。不管他们家吧又不太好,杞国公家也不是吃素的。当初老皇帝能看中他们家当萧令先的岳父家,也是对他们家一种肯定。杞国公家在军中颇有些势力,在军师的警卫力量中也有一些关系。
不等徐莹先提出来,郑靖业就已经做好安排,采取抽调的办法,反正要备战了,抽出御林里比较有前途的人去前线锻炼,空出来的位置让徐家的人顶上。至于徐莹本来希望的,让她的哥哥或者堂兄做地方官,这个提议被郑靖业驳回了:“没有空缺,眼下的地方官做得都还不错,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太偏,多是些七、八品的县令小官。”
吏部一直是郑靖业在管,他说没有就没有,有也没有。
徐莹试探地道:“以前暴政激起民变的那些地方,不是有空缺的么?”
“娘子说的是哪些呢?”
那些职位已经被瓜分了,政事堂的都有份儿,想让他们吐出来,那才是难如登天呢。其中一个郡还任命了卫王的一个儿子去做郡守,连卫王这个老实人都担心起徐莹会点到自家儿子的郡闹着非要夺来给她哥哥不可。清清嗓子卫王截口道:“那些已经分派了,刚刚到任,再调走,底下人会不知所措的,本来就是个艰难的地方,出刁民,再朝令夕改,不要再生乱才好。”
瞧,想要架空一个没什么政治头脑的女人,其实很简单。
徐家男丁们挂闲职的挂闲职,入御林的入御林,也没能扩张得了势力,倒是品级被升了一些。当然,算起来徐莹有八个哥哥,堂兄弟也有七个,不可能个个都是高官,最小的一个才是个八品。但是,因为有个皇太后的姐妹,同时复出,气势上也挺能唬得住人的。
徐莹思忖,她爹还有两年的孝要守,这些政治上的安排她真心不太熟,不如等她爹出了孝再问她爹的计划好了。在政事上,徐莹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或者说,她对政务一窍不通到根本没办法玩花样,只好老实不玩。调过头,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后宫。
八月十五,由于天文现象的关系,哪怕对于郑琰来说是个架空的世界,它也是个大节日。团圆节。
翠微宫里摆出宴席,秋夜生寒,一轮圆月高挂在幽深的夜空之中,一颗星子也不见。现在的皇帝一家人口少得让人叹息,徐莹以人少不够热闹为由,把侄女们也留在宫里过节,试图创造机会。
萧复礼还在懵懂间,就算再早慧,玩一百次过家家,也没法在这个年龄段悟出什么男女之情、夫妻之事来。然而其他人都不是傻子,从宗法上来说,徐莹的侄女们就是萧复礼的表妹,姑舅亲是这世上常见的一种婚姻形式,非常容易联想。
没过两天,郑琰进宫之后遇到怀恩一通闲聊,怀恩就带着点嘲弄地道:“皇太后的心思,宫里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非要亲上做亲,让侄女做儿媳。这是要生事的,我虽是个阉人,也知道世情。本来这家务事就是清官难断,又不是亲生的,躲都来不及,非要卷进去。以皇太后的脾气,万一小两口闹些什么,怕要压着皇帝向着皇后,这不招怨吗?”
郑琰摆摆手:“说不得,说不得,皇太后没有明着说,老翁也不要多跟大郎说,他小小年纪,事儿已经够多了,能多松快两年就多松快两年。天子无私事,何况婚嫁?”
怀恩笑道:“娘子这话说得明白,天子一举一动关乎天下。到时候要是不成,这些小娘子们的婚事就要受搓磨呢。”
“那也与咱们无关,管不了,管不了的。”郑琰现在一点也不想沾手这些麻烦。
怀恩道:“放心,我省得。”
消息像是湖面上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了开来。初时以为徐莹只是亲近娘家也是给萧二娘找个伴儿的人渐渐品出不对味儿来了,等到集体回到京中,已经有不少上层圈儿里的人发现了皇太后的小心思。徐莹真的不适合搞什么阴谋工作,这还没发动呢,就弄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鉴于萧复礼现在还小,政事堂对此表示了沉默,他们,尤其是郑靖业,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正事上面——对内恢复生产发展经济,对外积极备战。
第三百五十九章 终于快要结束了
郑靖业此生制定的目标基本上都达成了,虽然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天不遂人愿没给他个好儿子,但是在他的安排之下,不能说滴水不漏吧,至少不会人走茶凉全家玩完。位极人臣,权、财、势都有了,却还有一个遗憾:在执政期间有一点武功,在史书上写上那么一笔主战。他一直在玩狄部不假,但是约定俗成,不表现出个一力主战,他的形象就不够英武正面。
为此,郑靖业准备了十几年。现在天赐一个萧正乾,郑靖业的心中充满了激动。越到关键的时刻就越要沉得住气,就越要小心不能出纰漏。郑靖业挑动青牛部东进,自家却没有给萧正乾胡乱指挥,也没有急于求成让萧正乾不顾自然条件地进攻。他与入京述职的萧正乾密谈,郑靖业给予萧正乾足够的后勤支持,萧正乾要卖力打好这一仗。
萧正乾提出:“天朝实力本就强于狄人,而且底子也不算太烂,顶多就是前面败坏了那么几年,并非满目疮痍。如今休养生息,只要风调雨顺,过个三五年,主动出击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与郑靖业的评估不谋而合,郑靖业答应了萧正乾:“只要取胜,令双鹰王不敢南窥,粮草不用担心。”
萧正乾道:“明人不说暗话,在朝上叫得再响,说什么令胡马从此不敢南下都是虚的。双鹰王不太好对付,如果没有意外,青牛部不是他的对手,也就拖他个几年,他就能腾出手来南侵了。打这一仗,我有七分的把握赢,这已经不坏了,却只有五分的把握,他十年不南下。他,是肯定要来的。仗也不是打一次就能算完的,还请相公明鉴。”
郑靖业赞赏地道:“听将军此言,我就知道将军是个实在人,实在人办事,让人放心。牛皮吹得大了,反而显得心虚。十年就十年,十年也够了,十年之后,天朝也会比现在更好啊!到时候圣人也长成了,将军退正当壮年,正是合用之时,将军勉之!”
萧正乾道:“我亦盼能与圣人相得,将在外,最怕离间。”
郑靖业笑道:“十年之后,我且不知身在何处,不过,这京中总会有将军的熟人的。”
萧正乾会意一笑:“愿如相公所言。”
郑靖业开心地送走了萧正乾,临别嘱咐:“将军密之。”
萧正乾严肃地点头:“这是自然。”
送走了萧正乾,郑靖业捋须而叹,呼吸在初冬的空气中结成了白雾。
终于快要结束了啊,再撑个两三年,他就能闲下来,正好去新书院里转悠转悠。做人,最难的是急流勇退放手权柄。舍不得是真舍不得,但是不舍不行。郑靖业咬咬牙,一战之后,顶多再过一、两年,安顿好了他就要退休,给别人让让路。也好离开局中仔细观察,看看有什么漏洞要打个补丁什么的。
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百忙之中,郑靖业抽出空来,把顾宁、顾宽两个给塞到了皇帝亲卫里面。两位出身足够了,亲爹的姓氏好,亲妈的品级高,按辈份算他们还是萧复礼的长辈表叔,长相也挺不错,当个亲卫绰绰有余。一个复读机、一个乱形容,为萧复礼的生活增色不少。
他们的辈份比萧淑和自然也高,非常有效地阻止了这位长公主的某些胡闹行为。顾宁啰嗦,又是长兄,被顾益纯耳提面命要有担当照顾好弟弟什么的,天然带着长兄的范儿。萧淑和要是不老实,他能念到她吐奶。众人知道顾宁的娘不好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帮着萧淑和胡闹。
顾宽就更坑他表侄女儿了,多凶残的形容词他都说得出来——你们能理解听到顾宽说她女儿“鸡飞狗跳”的徐莹的心情吗?
庆林大长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顾宽的成语水平从来都是让人吐血的。徐莹还曾经夸过顾宽“率真可爱”,当时顾宽刚刚形容完萧令先和徐少君的关系是“撕心裂肺”。
顾宽的特长还在于,让他写个正式的小作文什么的,他的用词非常标准,一让他说话就噎人,他是通过了亲卫的小考试的。
有这两人作伴,萧复礼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叶远对池家的美好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郑琰怀孕七个多月了,从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就大得有些不太像样,许多人说可能是双胞胎,这意味着又要添两个池姓血脉了!叶远非常开心地对妻子道:“郎君娶娘子真是娶对了,家业兴旺啊!郑氏真是多子的!”
杜氏却很担心,据说双胞胎不太容易生,虽然不是头胎,也要更吃力,还有,郑琰虽然坚持母乳喂养,一个还行,两个就怕奶水不足了。杜氏张罗完了大夫张罗稳婆,张罗完了稳婆再张罗乳母,忙了个不亦乐乎。
掐着指头算日子:“听说双胞胎会比单个孩子早产些日子,一切都要早作准备才好。”
幸亏早作了准备,郑琰居然在怀孕不到八个月的时候提前生产了!
郑琰生产的时候是在白天,池脩之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女人,除了她还有来陪伴的赵氏和郭氏妯娌,萧氏陪着杜氏看家,家中李莞娘终于历尽乌龙地怀孕了,也在安胎。
赵氏非常有经验地派人回家报告杜氏,又派人去报告池脩之。大夫、稳婆、乳母都是提前养在家里的,就为了预防早产,要用的时候非常方便。赵氏心中略有些着急,因为有一种说法是“七活八不活”,她一点也不想郑琰有事儿。
郑琰生产还算顺利,头一个孩子出来得比较早,小婴儿看起来比寻常婴儿小了些。对比怀孕时的肚子,赵氏相信郑琰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
郑琰觉得自己快要努力死了!再顺利的生产,也撑不住次数多,尤其是这样连续的!
池脩之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宝宝,还有一个沉睡中的孩子妈。这一刻,池脩之傻了。
赵氏在向杜氏报告:“七娘就是脱力了,歇一阵儿就好,她年轻,底子好。就是孩子小了点儿,要仔细照看着,天还冷着呢,得留人看顾着。”
杜氏看看小小的四个外孙子,果断地不放心了:“要留!我留下,你也留下,等孩子百日之后再走!”再一次地抱怨起池家没有能顶用的长辈来。
“把大夫给我叫来!派人回家,让相公抓御医来!”事关女儿,杜氏的命令下得相当霸气!用词也相当地不讲究。
郑府带过来的家丁一路狂奔绝尘而去。
容易迷信的中老年妇女再次忙碌了起来,这次不但是杜氏,连赵氏都一起帮忙,请了各种神像来供奉。这一刻,天上的神仙都能在池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开个会了。婆媳二人虔诚地供奉上了香火祭品,求各路神明保佑母子平安。
四胞胎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吗?凶残如郑琰,生完孩子也蔫了,宝宝们比他们的兄姐刚出生的时候都要弱小,地道的早产儿模样,一看就觉得脆弱。赵氏向杜氏汇报的时候用词方面上有保留的,这并不妨碍两位非常有经验的妇人看出情况的危险来。尽人事听天命吧,抓完御医拜神仙。
换个场景,池脩之该说这是“淫祀”,可眼下看着这大的昏睡小的哭声小得像猫叫,他自己也恨不得去跟着磕三个响头。又以手忙脚乱地看住另位两个小家伙,不令他们被吓到。再转头听从宫里抓出来的负责儿科的御医讲注意事项。
把添丁进口的喜悦给先放到一边,池府上下好一通鸡飞狗跳。这个时代的知识份子里,大多数知识还是比较渊博的,作为一个资深知识份子,郑靖业的妇产科知识也相当不错。一听说闺女给他添了四个外孙,当场就惊了!卧槽!麻烦大了!他亲自带队抓人奔赴案发现场来了。
看到郑靖业,在场诸人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心慌减轻了不少。
众人的主心骨自己还在心慌呢,问明了情况,故作镇定地道:“都乱闹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大娘和大娘呢?着人看好了他们,不能有失!”除了这些,他也没什么命令好发了,等专业人士出结果吧。
池脩之搓搓手,向郑靖业打申请:“岳父,下面的事儿,还得烦请岳母或是三娘帮忙…”
杜氏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郑琰生一次孩子她后悔一次,池家亲戚少。不管郑靖业答不答应,她都是肯留下来的。郑靖业一想自己家里看家的人还是有的,也答应得飞快,事关女儿,他自是怎么说怎么好。
赵氏道:“那得回家取些惯用的家什才好,七娘坐月子呢。”又派人回家拿行李。
郑靖业要去看外孙,四个小小的孩子一字排开,小脸皱皱的,呼吸很轻,看得郑靖业跟着摒住了呼吸。看起来两个巴掌就能覆满的小身体,能撑得住吗?越看越不放心,郑靖业出了房门就去询问大夫:“究竟如何?”
“能生下来已经是很顺利了,多胞胎就是会早产,胎儿必然小。眼下天寒地冻的,要分外小心,”御医斟酌着措词,“产妇损耗也大,要用心调养,能多歇就多歇,月子坐得长些最好。”言下之意,老天爷已经够给面子了,顺下的就是拼人品。
旁边一老成的还加了个免责条款:“想来相公也是看过令外孙了,比独生的都要小。最后生出来的这个小郎君比其他三个都要弱一些,尤其难养。”
郑靖业想了想:“反正宫里留够了人手,你们就先住这儿吧!我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只要把夫人和小郎君们照看好,有事儿我顶着!”有特权不在这会儿用还要在哪会儿用啊?又说池脩之,“反正朝上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你就请假在家,多照应些。”
第三百六十章 四个?
不用郑靖业说,池脩之也打算这么干了:“我这就具本请假,多请个几天好了,眼看宵禁了,岳父回府还是住下?”
郑靖业犹豫了一下:“就在这里吧,去书房,我写个条子,让他们回家取衣服。”为了避免自己给自己开嘴条走夜路回家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发生,郑靖业很低调地决定留宿。翁婿二人到了书房,一人占了一张桌子埋头苦写,郑靖业写完了交给下人回家取东西。池脩之写完了请假条直接交给岳父了事,暗箱操作得非常明目张胆!
这一夜池脩之睡得十分不好,池脩之半夜还爬起来看了一回小儿子们,尤其是被御医点名了的小五,做贼一般试了一试呼吸。郑靖业上了年纪的人觉也少,早早地起身去看外孙,发现依旧活着,对御医们的表现表示满意,指示他们继续好好看。全国医生里选拔出来的尖子用来当保姆,占用国家资源得如此明显,也就是这么个没下限的奸臣能干得出来的!
郑琰醒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躺了很长时间,浑身发酸,骨头好像已经绣掉了,看着账顶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忆起自己好像昨天生过孩子!要喊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咳嗽了好几下,才觉得能说话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群看护听到咳嗽声就冲了进来!
杜氏面带忧虑,还有些激动:“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赵氏催厨房上人参鸡汤,一大早闻讯而来的嫂子姐姐侄媳们蜂涌而上,郑琰终于憋出了一句:“孩子呢?”
孩子正在看护中…
杜氏道:“有我看着呢,你先吃口东西,月份儿有点儿不足,孩子小了点儿,不能抱来抱去的。放心,你爹抓了一把御医来,一人看一个,保管还你四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来!”
“四个?”郑琰目瞪口呆,昨天生到最后她自己都不记得生了几个了,只知道不止一个。
说话间一直在灶上热着的饭来了,整抬了两张矮桌子的汤汤水水!七大姑八大姨一齐推销,郑瑜说:“鲜鱼汤下奶。”杜氏说:“大肘子补元气,这肘子昨天就炖上了,皮都炖化了。”赵氏说:“人参鸡汤提神。”
郑琰说:“我先洗把脸漱个口。”
“…”众人。
喝了一肚子的汤汤水水,郑琰还是没能看到新生儿。据说因为孩子太小,略弱,郑靖业下令让御医给照看着,所以不能放到郑琰房里。也因为太小,天又冷,所以不能抱过来。杜氏也不让郑琰下地,又让人把池春华和池长生给带过来安慰郑琰。而池脩之总是颠三倒四地说:“你辛苦了,下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吧。”以致于郑琰一度脑补成她儿子是不是不好了。
虽然不断娘家人过来开解,但是见不到孩子她是一万个不放心:“怎么办?开始准备的东西只准备了两份啊!现在多了两个,会不够用的,要再添置呢。”、“现在看不到我,以后会不会不认识我了呀?”、“乳母尽心吗?”
小婴儿的情形确实不太乐观,最小的那一个,被下了好几回病危通知书,又被抢救了回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御医们在面对郑靖业的时候已经脑补出了“照顾不好他外孙,全家老小死拉死拉地有”。担心的驱使下,御医兢兢业业地照顾着小不点儿,从乳母的饮食到小朋友的床铺都关怀到了,比照顾自家独苗都尽心,就盼着把他们养到看起来比较好了,然后赶紧跑路。
如是提心吊胆直到小朋友们满月,看着似乎没有问题了,御医逃命似地向郑靖业申请要回家。郑靖业仔细地检查过了自家外孙,看起来仍旧是小,不过比刚生出来的时候好了不少,这才开恩似地同意了。作为一个奸滑的人,他也没忘了备下厚赠稍稍安抚一下御医们饱受惊吓的心脏。
郑琰终于看到了她的儿子,四个小小的、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天知道这一个月里她都担心成什么样儿了!养了一个月了,还比不上长生刚生出来那会儿大,郑琰忧心忡忡,很想自己照顾孩子。
提议被驳回,孩子太多,一个哭闹了,必然会把另外三个一齐吵醒,兄弟四个来一个大闹天宫。郑琰又比上两次生产虚弱,精力有限。即使是满月了,小朋友们还是不能像他们的兄姐一样享受一段在母亲卧房中生活的待遇。正房之西厢辟成了育婴室,双层的玻璃窗保温效果极好。
满月宴很是盛大,宫中传出许多赏赐来,皇太后和皇帝都很殷切地盼望着郑琰回归。于萧复礼,郑琰已经停课近两个月了,他需要老师回来讲课。于徐莹,虽然对政治不太通,还得咬牙坚持着,她需要郑琰回来当参谋。
郑琰这里却由池脩之代笔,打了份再申请两个月产假的病假条,附赠医嘱。
郑靖业言道,眼下朝中无事,杜氏说生完孩子落下病根是一辈子的事儿,后悔都后悔不来,于是郑琰在家中休养。
萧复礼未免失望,经过劝解也能理解,郑琰出了月子,时间也走到了十二月,快过年了,萧复礼的功课也慢慢要停下来,为新庆典的政治活动让路。
真正着急的是徐莹,她弄不明白朝政!反正自从郑琰不出现了,她总是被忽悠。一次两次的,自己都察觉出来了,想给娘家挣好处总是被阻,过问朝政上的事情意见总被驳回。当徐莹身处困境的时候,总会有人想为皇太后解围的。
比如徐莹的嫂子们,再比如萧复礼的姑母们,又或者各式各样的命妇们。
郑琰在的时候,不但涉足朝政,也把握着徐莹的左右,别人插不进去,就算蹭到跟前了,也是个被KO掉的命。现在郑琰留出了好大的空档来给大家,还不卯足了劲儿往前冲?是,郑七是厉害,可她生孩子去了。哪怕等她休养好了又回来了,中间这段时间大家各展身手,捞到了好处也是白赚来的。
萧复礼的姑母们经过各种清洗,眼下还能活跃的只余三个:七娘长信大长公主、十九娘安康大长公主、二十一娘瑞丰大长公主。这其中后两个关系更好一点,三人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组团忽悠着徐莹。徐莹的嫂子们没有加成女侍中,却也不断地被宣召入宫,不断地为徐莹和杞国公夫妻传递着消息。庆林大长公主也时不时到宫里晃一晃,有时候是为看一看儿子的工作环境,有时候就是闲的。
以上,统统是池脩之怕郑琰太闷给她带来的八卦。也许是跟李神策走得太近了,池脩之的口气里也带上了嘲弄:“皇太后能办得成什么事呢?她自己都拎不清呢。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圣人才七岁,皇太后就想把昭仁殿传给娘家侄女?就凭她年轻时候办的那些事,秉公而论,是个忠臣也不会答应!”
“她现在也不老。”
“人不老,脑筋已经糊涂了,”池脩之一针见血地道,“现在她的心思谁都猜得到,不就是向着娘家、想着养老么?她人又不聪明,还能闹腾什么?”
“不说这个了,听着心烦。”郑琰脱岗时间过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随着杞国公府陆续出孝,徐莹身边必然围绕着越来越多的娘家人。这并没有对郑琰造成太大困扰,当初郑党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徐莹能够挑得起担子,她还是需要办事的人!杞国公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郑琰不用担心被过河拆桥了。
再者,对于郑琰来说,萧复礼比徐莹贴心,这孩子听得进话,分得出好坏,你还能看得见他的成长。老师不怕学生笨,就怕学生不长进。徐莹就是那个不步进步的学生,一年一年地留级,还越学越往后退,萧复礼就是个那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郑琰的心不由自主地就偏了。
郑琰连新年大典都托辞没有参加,那典礼一次几个小时下来,她可不想受这个罪。这次生育对郑琰身体的影响很大,身材走形就不必说了,感觉体力也差了不少,从各个方面来说,郑琰都恨不得躲起来养好了再出现。整个新年期间,她只出过三次门,一次是回娘家,一次是去顾家拜年,一次是去看望池外婆。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只有一次,即在家中主持了一次宴请,请与池脩之关系好的人一聚,也只是露了一小会儿脸就缩了回去。
各种迹象表明,生育一事使得韩国夫人不得不退回家中相夫教子,尤其是在一次添了四个儿子之后。外面的谣言也满天飞,最多的传说是婴儿身体不好,郑琰必须留在家里看孩子。最新的传说则是皇太后的娘家人陆续出孝,皇太后当然更信任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有人猜测,圣人的书法老师是不是要换个人来干了?毕竟郑琰已经脱岗数月,并且还有继续拖下去的迹象。
种种流言,郑琰都一笑置之,她正为池长生终于有了大名而高兴。过年了,池长生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池脩之请顾益纯为儿子赐名,顾益纯为徒孙取名为“宪”。池脩之认认真真地把“池宪”二字给誊到了族谱上。
因为池宪取名一事,郑琰向池脩之提起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底下孩子们还没有小名儿呢,就二郎三郎一路叫下去么?”
池脩之搓搓手:“是该起个名字分一分了,每次见他们,我是…真不容易分辨他们谁是谁。”
郑琰郁闷地道:“我也分不太清…不过我让人在他们衣服上缝上了甲乙丙丁四个字,”越想越郁闷,莫名地心烦意乱,“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先前老天爷让我挣这么多钱了,合着是怕少了不够他们分的。”
正在商量着儿子们名字的小夫妻压根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地直面爱子的死亡。夭折的是最小的那一个婴儿,名字还没有起吓懵了的乳母跌坐在地上,被侍女发现,谁也不敢瞒着,提心吊胆地上报。阿庆原是总领此事的,听了之后差点没倒仰过去:“不要慌乱,也许是背过气去了!”拦拦索索地跑去看,在青石地上摔了个跟斗。
第三百六十一章 唯一的挫折
池脩之跟郑琰还在商量着儿子们的小名儿,小名儿还没想好,池脩之突发奇想:“大名儿我倒想出几个来,大郎名宪,二郎取名为纪如何?三郎名纲,四郎名范,五郎…五郎…”
阿庆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脸上一片惨绿,眼都直了,当地一跪:“七娘,我对不起你——”尾音尖厉而凄凉。
郑琰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只觉得嘴巴发干,不知道为什么她声音也变了:“怎么了?”
阿庆哽咽地道:“五郎…去了…”
“哪个五郎?”
阿庆抖着手指,指向了育婴室的方向,郑琰整个人都瘫了,捂着嘴巴一屁股坐到了榻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阿庆膝行上前,扶着郑琰的膝头:“七娘,七娘,七娘你别吓我,七娘!”
池脩之回神比较快一点,双手神经质地抖着,他又一次经历了亲人的死亡,掐了一把胳膊,努力平静地对阿庆道:“照顾娘子,我去看看!”
郑琰觉得脑子都要炸了,果断地站了起来:“我也去!”她以为动作干脆利索,说话坚定有力,在池脩之和阿庆看来却是摇摇欲坠,声音发抖。池脩之也不跟她争辩,示意阿庆扶着郑琰,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看儿子。
五郎的乳母等服侍人已经被阿庆看管了起来,小孩子独个儿躺着,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五官很小很精致,小小的襁褓上绣着一个“丁”字。郑琰伸出手,抚着儿子的小脸,这一次生的儿子多,她没有办法亲自照看,此时才发现自己对儿子的样子是那样的不了解。指尖下滑,倏地一动,点着儿子的掌心,没错,指尖是暖暖的,转头对池脩之道:“他还在,他还是暖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池脩之跨了两步上前,伸手一试鼻息,嗓子里像填了个铅块儿:“阿琰,他,去了。”
郑琰想大声尖叫,声发不出一丝声响来,推开了池脩之,把孩子抱在了怀里。郑琰这一世顺风顺水,唯一的挫折居然不是来自朝堂而是来自家庭。
池脩之经历过父母之丧,比郑琰镇定些,家里统共两个主事的人,一个已经呆了,另一个就必须挺住。小心地把剩下的三个孩子给挪到卧房里,不留在夭折过孩子的房里——至少要重新装修做过仪式之后才能移进来。又要派人报信,定棺材,准备丧事,忙得瘦了一圈。
庆林大长公主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池府,阿肖迎了上来:“长公主,娘子一直呆坐着。”
“人呢?”
“在前头。”
郑琰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完全没想过死的会是自己的儿子,犹在五里雾中。庆林大长公主心疼她丧子,却见不得她丧气,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家从来没有夭折过孩子,怎么头一个就让我遇上了呢?”郑琰拧皱了榻上的垫子,“生下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满月了都没事儿,怎么就说体弱养不活了?他还没叫过我一声娘,还不认得我的模样呢。”
庆林大长公主附耳上去恶狠狠地道,“你这是难过得恨不得去了的是自己吗?你还有五个孩子等着照顾呢!另外还有三个也是胎是弱的!你这样疏于照顾,究竟是为他们好还是不为他们好?你想死吗?想把他们留给后娘吗?想要孩子好,你自己得先好起来!少作柔弱样!当了娘的人,没资格软弱!”
郑琰收过目光,庆林大长公主冷冷地看着她,表情能把水冻成冰。郑琰迟缓地起身,一顿一顿地道:“有劳师母亲至。”
庆林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别过眼睛柔声道:“去看看吧,送孩子最后一程。”
郑琰清醒了,池脩之心下大慰,郑琰趴在池脩之怀里一顿痛哭,抽噎着道:“他还没个名字,取个名儿吧,碑上写着好看。”池脩之之前一直憋着,终于忍不住落泪,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转间杜氏等也到了,郑家就没夭折过孩子,都把这当成了一件大事来办,除了坐月子的李莞娘,留下来照顾的郭氏,其他人到得倒是齐整。杜氏连说“造孽”,搂着郑琰又是一通大哭,赵氏边哭边劝慰。四下里哭声一片。
因为是夭折,不能大办,只停灵三日,在池家的家族墓地里靠着未曾见过面的祖父母点了一个穴。夭折的孩子墓、碑等的规格、纹饰也与成人不同,碑上文字是郑琰亲书,爱子池则。
杜氏不放心女儿,更不放心小外孙们,硬是要在池家再多住一段时间才肯放心。她原本住的地方还留着,打扫一下就能住,二话不说就搬了过来。
在这种难过的时候,亲人的安慰是最有效的,郑琰缓过气来,心里对杜氏尤其感念。杜氏忍住难过,安慰郑琰:“我是你娘,还用你谢?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年纪轻轻的,经的事情少,”说话的时候把一碗冰糖肘子给递了过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过日子!”同时下了命令,不许一窝蜂地过来围观郑琰,亲戚朋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但是对于终于池外婆和池舅妈的到访,杜氏还是不能阻拦的——这两位也只是陪哭一场,也不便多来。
在杜氏的授意之下,池小萝莉和池小正太每天都要在外婆、母亲面前尽孝,小春华每日认真写功课,也不笑闹着要出去玩,还主动承担了陪阿宪游戏的工作——以前是郑琰带着儿女们玩、培养感情的。眨着大眼睛卖萌的工作她已经做得很纯熟了:“阿娘~阿娘还有我和长生呢,还有小弟弟们…”童音低了下去,“我们会很乖~”
郑琰搂紧女儿:“春华已经很好了,”让女儿安慰自己,是做母亲的失职的表现!“早就说要教你骑马的,今年秋天就学,好不好?”
池春华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力地点头:“嗯!”又板起了脸,“阿娘要先休养,休养好了再教也是一样的。对吧?长生?”虽然有了大名儿,她还是喜欢管阿宪叫“长生。”
小正太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点头:“嗯!嗯!”
杜氏作总结陈词:“有这样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人呐,得往前看,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你也知道,咱们家是怎么过来的,当年你爹一个人那样艰难都熬过来了,你也能行!人是苦虫,福也享得,罪也受得。你难过,女婿就不难过了么?有了家的女人,就不能任性了,得顾着这个家。人都是处出来的,女婿这些日子对你如何?你也该心疼心疼他。”
一席话说得郑琰乖乖点头。杜氏的想法也简单,池脩之对郑琰不错,这些天郑琰蔫着,池脩之一直忙里忙外的,闺女已经跟池脩之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家业也兴旺,好日子正在前面招手呢,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离婚玩儿呢?杜氏是个彪悍的人不假,同时也是个讲理的人,跟郑靖业过了这么些年,郑靖业再精细也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这就得靠杜氏来弥补。外人看来郑靖业不弃发妻,实则也是杜氏自己知道分寸。
因丧子之事,郑琰多申请了些假期,在家里收拾善后。她被小丁的夭折给砸懵了,清醒过后分外觉得对不起剩下的几个孩子,分外用心照孩子,尤其是最小的三个,真是使尽浑身解数。余下的三个孩子虽然瘦小了一些,倒是有惊无险地一天比一天大,体型上也越来越向足月的孩子靠近,郑琰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些笑影。
郑琰产后恢复得还算不错,她本年轻,底子极好,又拥有这个时代最好的物质条件做后盾,虽经打击,但在振作起来之后又缓慢地恢复着。每日教导一双儿女读书,生活慢慢回到了轨道上来。
母爱无疆,父爱同样伟大,郑靖业表现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当初跟闺女抱头痛哭也有他一份儿,抹抹眼泪他就卷起了袖子。
他一点也不忌讳地公器私用,给早逝的小外孙搞到了一个追谥的五品勋位,因为有这个品级,小丁的葬礼才办得更有模有样一点。还纵容杜氏呆在女儿家里一呆几个月,有效地填补了郑琰无法集中精神的空窗期,没让池家乱套。郑琰脱岗数月,还保留着原本的职位,萧复礼的书法老师的帽子还扣在她的脑袋上,原因就是郑靖业时不时抽出时间来指导萧复礼的书法。在此期间,郑靖业也没忘了跟女婿沟通,又让顾益纯开导池脩之,保证女婿的心理健康。
直到杜氏那里传来消息,郑琰的情况稳定了,他才与顾益纯结伴而来。池家的装饰仍然有些素淡,却也恢复了些生气,郑靖业暗暗点头,对小丁觉得惋惜归惋惜,现在却更欣慰于郑琰能够走出阴霾。两个老头子一肚子大道理的老男人,头一回觉得语言的匮乏,什么安慰的话都觉得无力,先期工作就交给女人们了,缩到现在才过来。
郑靖业拍胸脯表示:“要用什么只管说,旁的事情不用你担心。”用顾益纯的话说就是:“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郑琰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并且在他们的劝说下出门散心。
散心的地点定在城郊一处小庄上,杜氏拍胸脯表示要帮郑琰带孩子,让她“只管领着春华和阿宪出去痛痛快快地住两晚”,自告奋勇来陪伴的是郑琬夫妇。加上休沐的池脩之,一行六人带着侍女仆役,在春光中踏出城门,在纯朴的农庄里住下。说是农庄,也是不是民宿,就是杜氏名下的产业,已经提前收拾好了。
池春华和池宪可算是放了风了,池春华满地追着蝴蝶跑,池宪被大公鸡追着满地跑。池春华扔下蝴蝶,摸起半拉碎土砖就去拍公鸡,池宪有样学样,捡起土块就镖了出去!郑琬现在走路不碍事了,伸了个懒腰:“这两个小东西可真是够野的,像你!”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下巴一扬,眼角一挑。
第三百六十二章 遇到弃婴
郑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得出来,这位哥哥是想让她振作。郑琬做了一件很久没有做的事情——伸出九阴白骨爪,逮着郑琰的脑袋一通揉,然后被郑琰在胳膊上挠了好几把。
池脩之解救一双儿女去了,假装没看到老婆对大舅子行凶。
晚上躺在床上,郑琰开始想念在京里的三个孩子,池脩之与她心有灵犀,被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明天咱们就回去。”
“嗯。”
在池春华姐弟俩学会了鸡骨头钓虾并且捉了一笼子虾子之后,队伍启程返京了——池脩之得上班,这一天多出来的假还是走了后门的特批的呢。郑琬则是调休。
原本愉快的心情却因为路上的一件小事变得很不好,队伍从城门进来,路过一处街坊的时候郑琬想起这坊里有一家社区店做的小吃好吃,当年被妹妹勒索过不少,奔去要买。众人兴致正高,索性一起,却遇到数人在店边不远的巷口围观。
因堵着了路,也是好奇,池春华抓着郑琰的袖子问:“阿娘,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热闹吧,问问去吧。”
此时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哭声,是婴儿的声音,郑琰对这样的声音非常敏感。
原来,里面有弃婴。
郑琰一下子没了胃口:“有的人想孩子想得欲生欲死,有的人生了不珍惜。”
池脩之声线也有些冷:“使人找里正吧,把事情交给他处置。”
“这孩子会怎么样?里正会收养?”郑琰头一回遇到弃婴,触动心事问得分外仔细。
郑琬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郑琰才知道。此时还没有孤儿院,天灾人祸会有孤儿出现,考虑到小农经济的社会形态,多是聚族而居的村落什么的乡里乡亲的百家饭养大。大些城镇里的孤儿,亦有邻里,或者被扔到殷实人家后门。再有无人抚养的,遇上地方官好一些的,就从库里拨些钱米交给一户人家代养。养得怎么就看天意了,等长大了,少数肯努力、运气好的能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更多的就是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粗活,也能糊口度日,又或者就成了无业流民帮闲。
回家的路上,郑琰一直在沉默。回到家里,杜氏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听说不关自家的事儿,才有心情说几句“狠心的爹娘”。
郑琰道:“我看看二郎他们去。”
杜氏极有经验,小婴儿们被照顾得很好,襁褓上分别绣着二、三、四,以供辨认。本来池脩之都想好名字了,最后还是觉得晚一点想正式的名字更容易存活,小婴儿们按照序列来叫,天下二郎、三郎、四郎多了去了,就算阎王想收人,也很容易跑错门。
小婴儿都醒着,三张小嘴一齐说着外星语,长势颇为喜人。郑琰压下“如果小丁活着也一样可爱”的想法,认真跟池脩之商议:“京里热,还是要去熙山的,今年人口多,必要收拾得更仔细才好。”
池脩之仔细观察了儿子们的状况,伸出手掌隔着襁褓被踹了几脚:“有些力道了,能经得起这一路颠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