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会这样!皇帝哀叹,幸亏自己提早预料到了啊,如果真把事情交给儿子去做,不定会出什么差错!
“你是不是要说,徐烈欲另立门户之事?”太子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如何能不知呢?怀恩又不是个死的。
“徐梁只怕也有离心之意呢。”萧令先咕哝了一句。
“就是要这份若即若离!”皇帝果断地道,“眼下有郑靖业撑着,郑靖业之后呢?你想过没有?”
前朝后宫,虽然不至于夸张到说是“一体”,多少还是会有些联系的。皇帝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分流郑氏势力。郑靖业未必就算是结党,但是他身边确实围绕了不少人。徐梁是郑靖业臂膀不假,肯定也有交好的人,他的女儿跟了萧令先,必须跟萧令先亲近一些。
皇帝看得分明,郑靖业的儿子们不如乃父,郑靖业去后,郑靖业的门生故吏们不可能像郑靖业在的时候那样整齐划一。郑琇能保有郑安国等人,池脩之也能接收部分势力,其他的人可能就另有一个核心了,皇帝希望徐梁能够充当这第三核心。郑琇、池脩之的忠诚他能保证,这两个人在他身边时间久,彼此也有感情的,第三个就不知道会不会开历史倒车了。
郑靖业之后,池脩之、柳敏,是宰相之材。再有两徐外家,互相制衡,但是关系又不错,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再配上减了势力的世家,构成一个稳固的政权,便于太子统治。有了这样的制衡,则世家翻不起风浪,朝臣也不会一家独大,这样的政治布局,是皇帝精心为自己儿子准备的。
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跟自己比,那是比不上的,半路出家,还学得不太好。换一个有迫力的主儿,皇帝干脆就什么也不管了,至少不会想办法拆一拆郑靖业的政治遗产。
萧令先大惊:“阿爹这样,岂不令人寒心?郑相断不会有负有阿爹的。”
“这是保全!否则去一世家又来一世家,终究不免君臣离心!为君之道,对臣下好,不是什么都给他,而是明白什么是不能给的!与其到尾大不掉,不得不断尾求生,不如一开始就处置得当,免得他骑虎难下。你明白吗?”
萧令先还是有点儿想不通,皇帝叹道:“我最近总梦到魏静渊,是我负了他,把他推得太往前了,抬得太高了,结果呢?众矢之的!他没有退路了。但是…国家需要他那样做,我默许了。所以,良!心!难!安!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明白吗?”
停下来喘口气,望着萧令先没有移动的头顶,皇帝续道:“郑靖业或许一时心气难平,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他不会有什么怨言的。徐梁这个人呢,能力也有,最识时务,他倒是能拎得清的。我为什么只让他的女儿为孺人?那是个庶女,而且,我给你留了退路。一旦徐梁不可靠,你就抛了他!这也不算什么嘛!他本来就是个反复小人。事情是我做下的,你就当成是你不乐意的。我已经死了,让他们找我算账好了。”无赖,真的很无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完美的继承人
萧令先呆掉了,他真玩不转这许多算计:“这、这也太、太…”
“你听我说,”皇帝打断了萧令先的结巴话,“世家,还得拆。放心,郑靖业身子骨好得很,用不着你现在就这样着急上火,眼下事情我来扛。但是,以后的事你要扛得起来,做天子,就要有担当!听到没有?”
“是。”萧令先的声音哽咽着。
“郑靖业至少还能做十年了,他比我小十岁,我又不是让你在他生前对他如何!十年,他还能压住世家十年,十年之后你也该成形了,琇、琦之辈不及乃父多矣,原也未必能保首相之位。你善待郑靖业的后人就是,若心中不安,可使郑琇位列宰相之末,他倒能持重。记住一条:裁抑世家!这是根本,不能让他们复燃。郑靖业够能耐吧?一旦身故,子孙若不肖,则难复有盛况,世家则不然啊,他们已经存在几百年了,一朝不慎,社稷不保!不能做了世家的傀儡,你明白吗?”
“是!”这一声就响亮得多了。
“我已有负魏静渊,不能再负郑靖业,你要善待他、善待他的家人。”
“是。”这话答得非常真心实意。
“你能善待你的兄弟们,这很好。他们里面有脑筋不清楚的,这我知道,如果他们有什么图谋,留他们一条命在,你日后也就有脸来见我了。”
“阿爹!”
“不要做小儿女态!这都是国事!”
“是。”
皇帝满心的疲惫,他也不想这样利用人,哪怕在他心里徐梁教子无方,徐烈忘恩负义,徐氏父子可以做小人,皇帝一点也不想做小人。魏静渊的下场能让他惦记这么久,足证皇帝的良心还剩下相当大的一部分。但是,谁叫老天没给他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呢?为了社稷为了国家更是为了萧家,他就得这么做。
徐梁的庶女即使入东宫,徐梁现在也会非常乖,很听郑靖业的话,这就足够了。只要郑靖业为十七郎压制世家十年,十七郎就是头猪,也该学会怎么处理政务了。郑靖业去后,世家势力受到削弱,就不能让大臣过于膨胀,要分流。
徐梁即使还有曾经郑家僮仆的历史,如果算上有个身在后宫的女儿,也算能够独立了,这才是皇帝选了徐梁女儿的原因。据说,那个丫头挺乖顺,小心翼翼的,这样就好嘛,不会乱政又能给徐梁变一下身份。
“太子妃年轻气盛,但是心地不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你对她好,她自然对你好。女人嘛,哄一哄,那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不要为了庶妾与妻子争吵,那是你糊涂!”皇帝不放心地又叮嘱起儿子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能干的娘子不败家。你得要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妻子,庶妾是为讨你一乐的,怎么柔顺都行,但是正妻必须坚毅起来!尤其是国母!一旦有所不测,一个能干的皇后,她比宰相都顶用!”
妹子彪悍的年代,皇后、太后对政局非常重要,尤其是在遇上什么变故的时候。一旦皇帝不能视政,而起储位之争,最有资格发言的,是皇后,是太后!皇后终究是皇帝的老婆,她还是要为夫家着想的。皇帝觉得,这话不说,儿子也应该能够明白。
徐莹最近表现得特别不错,也走上正轨了,萧令先一痛快地点头:“以前我们两个都年轻,以后不会胡闹了。”
“对襄城侯多倚重一点,他不但是你岳父,还是你姑父。”还是表叔哩!
“是。”
皇帝想一想,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讲了那么多,今天大概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去吧,我眯一阵儿。”萧令先扶着皇帝去内殿卧榻躺下,小心地掖一掖被角,才轻轻走了出去。他得回东宫消化消化,信息量太大,他HOLD不住。
郑靖业的心情不太好,本来挺开心的,他最担心的小女儿越来越能干了,用郑靖业的眼光来看,一块镶窗户上的玻璃,定价五十贯都有人肯买,换了他就这么干。闺女生活不用愁了,他心里也舒服。郑琰也够大方,直接弄了五十块回娘家去,顾益纯处也少不了。东西不在多少,总是一份心意。
自己的书房窗户镶了玻璃,坐在里面读书不开窗子也很明亮,郑靖业心情也明亮了起来。
明亮的书房里他就听到了这么个坏消息。
他了解皇帝,这是头老狐狸,很有眼光的!一眼就拎出了徐梁来,可见徐梁真是郑党一块短板。即使原来不是,皇帝玩了这么一手,也是了。就这样,他还不能说什么,这宰相当得,真是憋屈!皇帝猜对了,郑靖业真的不能有怨言,他得看得更长远一点。但是,任谁在活着的时候就有人打他财产的主意,还直接给标上了个遗产的戳子,都不会痛快的!
背着手踱着步子,郑靖业冷冷地哼了一声,圣人,这步棋您走错了啊!知道太子妃是什么脾气不?你以为太子妃会跟你后宫那些女人似的“和气地镇压”?徐少君要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或者有盛宠了,她能卷袖子抽死徐少君你信不信?任你千娇百媚得圣心,一朝身死,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了。
切~
终究是不太痛快了,郑靖业决定,继续栽培李幼嘉,让他做吏部侍郎,把人事工作慢慢熟悉了再说。至于京兆诸事么…林季兴的儿子、林蓉的爹、郑德平的岳父大人林清可以胜任。徐梁啊,加他个侍中,麻痹一下皇帝嘛!啧,相信会有人反对的。郑靖业不缺党徒,当然也不缺政敌。
郑靖业停住了脚步,勾起了一抹笑。不要小瞧女人啊!曲起指头敲了敲玻璃,小厮听到响动,麻利地出现在门口:“相公吩咐。”
“七娘还在家里么?”
“是,七娘与夫人在一起,看着镶玻璃呢。”
“唔,告诉夫人,留七娘在家里用过午饭再回去。”反正今天池脩之在大正宫里值班。
“是。”
杜氏正在儿媳妇、孙媳妇的围绕下,看着郑琰带来的人镶玻璃。因为玻璃产量不算大,能分到的就少些,窗户只有下半截镶玻璃,上半部分还是糊着窗纸。
郑琰看了一会儿道:“还是产得少了些,都弄上了才亮堂呢。”
杜氏道:“门上就不要弄了,光亮亮的,怪心慌的。”
郭氏好奇地透过已经镶好的一扇窗子往外看,口中啧啧有声:“这么一来,还真是好呢。冬天的时候坐在屋子里赏雪也不用开窗户了,暖和,不易着凉。还是咱们七娘有办法。”
于薇、林蓉、李莞娘三个都是郑党青年女干部,素来与郑家熟,虽是新嫁娘,比齐氏、方氏还少了几分拘束,也好奇地张望。于薇笑道:“不但是冬天,就是夏天下雨的时候也好呢,不怕湿了窗纱。”
李莞娘亦是快人快语:“这样在屋里做什么都敞亮呢!”
七娘脑残粉两枚,让她们不捧偶像,那是不可能的!
一语提醒了郑琰,到熙山弄个玻璃屋才爽呢!双掌一拍:“我又想起些好东西来了!”
赵氏道:“你又琢磨什么新点子出来了?一样的东西,到了你的手里,总能弄出不一样的来,咱们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不过啊,有什么新鲜的,可得想着我们呢。”
“放心,忘不了!”一座玻璃屋子孝敬爹娘,她还出得起。
杜氏也得意得紧,口上还要说:“你悠着点儿,才当家过日子,又泼泼洒洒的了。”
她做事不好留尾巴,郑琰派人送信过来说要带人给装玻璃,杜氏就把那玻璃作坊给过了明路了。对郑靖业说:“那丫头说要玻璃作坊,居然还拿了钱来,我就把契纸拿去过了户了。”
杜氏的私房不少,还没人敢查账,她说闺女拿钱买了娘家的铺子,那就是拿了去。就算是她从私房里出钱买自己的东西,再转给女儿又怎么样?给了就是给了!东西在女儿那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那就给她呗。反正,杜氏七个孩子里,对郑琰最是心疼,总觉得这女儿年纪小累得不像样儿,更要多给些东西。她不能不偏心小女儿啊!
然而家还是要给儿子们的,对儿子儿媳就要有个交待,杜氏正好趁此机会把事情交待了。省得以后磨牙,再伤了兄妹间的感情。杜氏从私房里拿出五千贯来归了公,玻璃就彻底成了郑琰的产业了。
郑琰对杜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玻璃作坊是占了亲娘的便宜的,上前抱着杜氏的胳膊来回摇:“我的好阿娘,就别拿这个说我了嘛~”
于薇想起郑琰那句“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不由闷笑,对上李莞娘疑惑的目光,冲她吐了半截舌头。李莞娘还了于薇一个白眼,林蓉伸手一人给了一下,三人才站好。齐氏看着三个弟妹这样活泼,也皱一皱鼻子。几个人小动作不断,杜氏全看在眼里。
孙媳妇里面最矜持的是方氏,大小也是个世家出身,又是一片陌生的环境里,心下好奇,也努力绷着,只是不断拿眼睛去斜。杜氏便常把方氏弄到跟前来说话,为的就是缓解一下她的压力。
杜氏对郑琰道:“有事也不要全尽着娘家,外祖母那里呢?怎么弄的?”
“哪儿能忘了那里呢?少了我的也不能少了她们的啊?”郑琰轻快地道,“就是外祖母不喜欢太明亮,这倒跟阿娘有点儿像了,您是不喜欢在门上镶,她老人家哪里也不想见到。连人带玻璃我都带上门了,老夫人不要,我就又弄回来。”池外婆不肯要,池舅妈也就不好意思说要,二十块玻璃统统拿了回来,郑琰又把自家正房的窗户换了底下一圈儿。
萧氏在侄媳妇面前不太好意思放纵,心道,自己房里也分了两块玻璃,等会儿回去慢慢玩。两块玻璃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贵妇人们闲的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是太爽了!
郑靖业派的人过来传了话,杜氏对郑琰道:“正是,女婿今天也不在家,你吃了饭、歇个晌再回去。”
“嗳~”
郑琰的午饭是与父母一起吃的,兄嫂们、年长的侄子们结婚的各有去处,虽然如李莞娘等比较想跟郑琰一起聊天什么的,架不住郑家吃饭是分开来的,只好等下午茶话会。郑家不是没有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今天这样特意安排是因为郑靖业有话要跟女儿说。
边吃边聊,郑靖业先问些生活琐事,顺带提了一下玻璃:“这样的玻璃见得少,不要卖得便宜了。五十贯一块都有人买,你也别太大方了。”
“知道,我卖一百贯一块,已经有人订了。”
郑靖业一口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丫头,你比你老子还手黑啊?杜氏一筷子豆腐掉到了衣服上,这丫头,捞钱也捞得太凶了吧?真那么缺钱来跟我说啊,我有私房给你。
郑琰无所谓地喝着汤,你们是不知道镶窗户用的玻璃刚在欧洲出现的时候是个什么价格吧?“会做玻璃的人本来就少,不趁着现在多挣一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原料其实挺便宜的,就是烧制的时候费火,一旦利润上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摸索出了平板玻璃的制法,到时候玻璃也就不值钱了。毕竟郑琰的平板玻璃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略作改进而制成的,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革命性的工艺。不要小瞧人民群众的智慧,山寨的力量是无穷的。
侍女奉上手巾,郑靖业打着喷嚏擦鼻子:“你悠着点儿!”
“这才到哪儿呢?”郑琰放下汤碗,“我还有更好的东西没弄出来呢?”知道玻璃镜子不?威尼斯国王送给法国美第奇王后值十五万金法郎的结婚礼物,也不是块玻璃镜子而已啊!怎么着一块大镜子我也得卖它一万贯!拨拉一下小算盘,光靠这些,她绝对能成百万富豪!奢侈品神马的,暴利啊!
郑靖业“痛苦”地别过头去,有这么个闺女真是太爽了!瞄一眼郑琰也在喝汤,郑靖业坏心地抛下炸弹:“圣人为太子择采徐梁的女儿作东宫孺人。”
“噗——”郑琰也鼻子喷汤了,顿时没了什么胃口,本来她就不待见徐少君,听到这个消息更郁闷了。什么百万富豪的美梦统统扔到了一边,擦擦鼻子擦擦嘴巴,郑琰严肃地问郑靖业:“消息属实?”
郑靖业点头:“当然。只是先透风,还未下定。”
“要拦么?”郑琰皱眉道,“徐四我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也不是说她做过什么坏事儿,反正就是处不来罢。哪怕她是个好人,有那样一个哥哥,对咱们也未必是件好事儿。”
“这是圣人的意思,圣人也没跟我透过信,大约是另有打算罢。”
“?”郑琰的神经马上绷紧了。
“提醒太子妃一下,请她多留留神罢,这个毕竟不同于东宫侍婢。”
“要命的不是徐四,而是徐梁吧?”郑琰直指重点,“徐梁女入东宫,就会有人观望,不管是把徐四算到咱们家名下了,还是觉得徐梁要另起门户了,对咱们都不利。襄城侯家比徐氏好相处得多了。”勋贵和朝臣是两个圈子,徐梁却与郑氏在同一个圈子里。
“我还没死呢。”郑靖业淡淡一句,把什么都顶了回去。
郑琰哑然。
“不说这么多了,你要记着,徐氏一旦有变,如果我分身无暇,你想办法。架子不能散,叛徒不能要。”
虽然比较看好女婿,想让池女婿接班,问题是池女婿的政治生涯还太年轻,资历不够,得熬,一时难以胜任高官。总不能一直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呆着,从来没有从中书舍人一跃而为相的。必须离开中枢下放锻炼,这样大正宫与郑氏的关系可能出现空档。
还好,他有郑琰这个女儿,因为是女人,所以资历神马的完全不受男人升职的限制,现在已经是正二品了。男女有别,却不妨碍她有影响力,行走宫人对她来说非常熟练。无法直接干预朝局,下阴手这种事情,这丫头在行得很。
郑琰心头一沉:“是。要不要我去看看徐四?”
“去吧,别说太多。”
徐家一点喜悦的气氛都木有!
除了当事人徐少君和少部分仆役,整个徐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作为嫡母,对于女儿去侍奉东宫,还是个没有儿子的东宫,自家地位还不算低,去了就有名份有品级,涂氏心里确实有些发酸。她的亲生女儿徐欣不过嫁了个目今八品的丈夫,庶女徐少君一下子就比嫡姐品级要高了。
徐烈非常愤怒,就差破口大骂了:皇帝这是抽的什么风?这就成了山寨外戚了?目前大家对外戚还没那么鄙视,甚至略有羡慕,但是是指的正经外戚,大老婆的娘家。
外戚,如果是大老婆家,那是对家教的认可,如果是小老婆家,真是耻辱啊!当然,世家不在此列,他们已经不需要靠这个来证明家风了。
但是,徐家需要!徐烈需要!作为一个有傲气的年轻人,对于宰相尚且不那么恭敬,何况是庶妹呢?一想到即使自己努力了,有什么前程,还是要被人说是因为沾了裙带关系的光,徐烈就已经怄了个半死。只是不知道父亲是作何打算,他才暂时没有爆炸。
徐梁愁得头发都白了,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坑爹的是他真没这个想法。徐梁上表给皇帝,称自己的女儿“蒲柳之姿,不堪奉承”,请皇帝另择淑女。皇帝当天就给他打了个回票,还下了个正式的文件,就是你闺女了。徐梁推脱不得,把徐少君给拎过来严肃地训了一顿:“我本不如人父,你更不如人女,既奉东宫,当小心谨慎,恪守礼法,不可因父兄在朝为官而生骄心。”摆明了不会给徐少君撑腰。
徐梁此举令徐少君着实难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一点安慰也不肯给她,含泪道:“女儿自知诸事不如阿姐,奈何造化弄人,阿爹不放心我,何不坚辞?”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我根本没想过这样好吧?
徐少君比较满意的状况是能够嫁一个上进的丈夫,然后妻凭夫贵。当然,如果能够丈夫比姐夫更出色,自然更好。她自觉一直屈居人下,但是除了是庶出之外自己也不比别人差到哪里,总不会卑下一辈子。如今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嫡母不开心也是正常,可亲爹…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明显徐少君比徐欣更具潜力,为什么还会被这样敲打?
徐少君一点也想不通。
徐梁冷脸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是迫不得已!你以为东宫是那么好进的吗?你以为太子妃是好相与的吗?用心侍奉!”闺女给太子,真不如给个比较能干一点的年轻人做正室。就算独立,徐梁也不会出这样的昏招!在徐梁的印象里,徐少君一直是娇弱的,柔弱,可怜,徐梁还真不敢把底都交给她,不由惆怅万分——死丫头不顶事啊,要是三娘就好了,起码敢做敢当。现在只要求徐少君老实再老实,管好她自己就行了。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配合了。
郑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的徐家,徐梁非常欢迎郑琰的出现,他想探一探口风。想来在这个当口,郑琰登门只能是为了一件事情——徐少君。
果然,郑琰来了就说是为徐少君添妆的,给的不是缭绫,只是寻常的锦缎而已。徐少君小碎步过来接了,低头小声称谢。郑琰道:“我原是备了另一份子的,只是一想四娘要入东宫,还是这样妥当些。宫中何等人用何样物,皆有定式,超了就是逾制。缭绫本就少见,太子孺人也有终生不得一见的,给了她,反倒招眼。”
徐梁试探地问:“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所措,不知相公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郑琰道:“阿爹也是才听说呢。”
徐梁心里一拍大腿,皇帝坑我!
涂氏好歹还记起自己是嫡母,尽责地问一句:“听说太子妃近来好相处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四娘好脾性,恐受气呢。”
她本来就一副受气相好吗?“太子妃好不好相处,也全在各人了。只要四娘依礼而行,太子妃还是不错的,如今东宫里的几个孺人也过得挺好。”
涂氏不再多言,徐梁有心再问,也说不出别的来。郑琰笑看了一圈儿,叹道:“一块儿这么多人里,倒是四娘最有造化了。”徐少君闷头不语,对于郑琰的差别对待,她眼下还做不了什么。
涂氏不能让场面冷了下来,没话找话地再问一声:“以后四娘在东宫,还要多承夫人照看。不知…行走东宫可有什么忌讳?”
“这我倒没听说什么,也许是他们没跟我说,毕竟内外有别。不过…入宫的时候陪送的东西别太打眼了,如今都盯着东宫呢,太张扬了可不好。”
徐少君心中一阵委屈。徐梁却连声称是,这会儿正紧张着,齐王被压下去了,其他人可还看着呢。郑琰看看没别的事,起身道:“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四娘的礼仪还是要学的。过两天她们一道添妆,我再来。”
徐少君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又不是她想进东宫的!
委屈还在后面呢!到了相约来添妆的时候,她又被李莞娘不轻不重地给刺激了一下。这些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玩的,小娘子们互相比较喜欢痛快一点的人,李莞娘比郑琰还不待见徐少君。徐少君谦虚一句:“不曾想能有今日,”又叹,“实非我所愿啊!”
你就找抽吧!李莞娘可不管徐少君是不是真心话,顺口接道:“也是,听着品级不低,毕竟还是个妾,要侍候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争宠
庶出是徐少君一块心病,李莞娘这是在往她心上捅刀子,连受了这么些天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反口道:“比不得阿李,正室娘子,自有婢妾环绕侍候。”
李莞娘可不管是不是太子孺人,是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个小老婆?瞪眼就要开火,徐欣听着有气,李莞娘怎么就跟她妹妹不对付了呢?她先站了起来,郑琰很快地道:“今天是干什么来的?这可不是给你们聊天儿的!四娘还有礼仪要学呢,又来打岔!”总是大喜的日子,这样刺激人真不太好。
李莞娘一嘟嘴,坐下了。齐氏一拉李莞娘,到一边坐下,林蓉从婢女手中拿过匣子递给徐少君,算是把这一场给贺了过去。
添妆毕,就是入东宫。李莞娘说得也没错,就是个妾,也没什么大仪式,也没什么华丽的嫁妆,低调、低调再低调。
徐少君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入了东宫,坐在车上,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她就不信,她会比别人差,她总要令所有的人刮目相看。趋奉又怎么样?太子妃难伺候又如何?太子妃不可能握着她的未来,只要侍奉好太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总有一天,徐氏门楣要由我来光大。小瞧过我的人,都要后悔。我会证明,我比别人强!
当天晚上,徐少君又受到了打击。孺人入宫,东宫不可能为她彻底张灯结彩,只是布置了一处小院子而已。级别的关系,分给孺人的屋子不太大,比起她在家里的小院子还要略小些,陈设只是在花纹上有所讲究,也没有比家中贵重多少。
坐在室内,天色渐暗,徐少君的心忐忑不安,什么雄心壮志先扔一边,她毕竟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即使有些小聪明,在面临这样的人生大事的时候还是会不安。终于,太子来了。徐少君小心地打量着太子,不很俊俏,至少五官端正,打上个太子的光环,当然也有些看头。
萧令先对徐梁的印象并不好,连带的对徐少君印象也不好,想到这女人背后还有皇帝的一连串计划,心中更觉乏味。本想过来应个卯,但是被小少女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的眼睛一看,他又有一些不忍。
看她盈盈而拜,娇糯的声音带一点颤抖:“臣妾见过殿下。”
萧令先的心脏有点痒,又有点麻,伸手扶起了徐少君,掌中的娇躯也轻颤着,萧令先眼神变得柔软了起来。
揽着徐少君坐下,萧令先感觉到她的呼吸不平了起来,身体似乎也有些颤抖。两人还未及答话,外面一阵嚣闹。萧令先皱眉,正要发问,却听到一把惊喜的嗓子叫道:“殿下大喜!孙孺人有孕!”
太子现在最缺的就是孩子,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由不得太子不关心,正好,徐少君被他扔到一边独守空房。徐少君愣在当场,目送萧令先欣喜若狂的背景离去。
望着蜡烛摇曳的火苗,徐少君黑化了起来:你们一个一个,我全记住了!
萧令先惊喜完,安置完,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徐少君,带着尴尬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倚门而望的纤弱身影…
孙孺人不是策划好了故意跟徐少君作对的,她只是太担心自己的肚子了。孙孺人本是良家子,平民百姓的孩子,谁家权贵把女儿送到宫里“服役”呢?能被太子看中,她凭的也是运气。她虽有娘家,但这个娘家实在没办法为她在宫中做后盾,所可倚者,唯有腹中骨肉而已。
孙孺人对怀有身孕一事早有所感,女人的身体,自己总比别人清楚,只是有所猜测,却不敢随便声张。在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妃的威名之后,她对自己的肚子比对太子还小心!东宫纳孺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徐少君觉得委屈,没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孙孺人还挺羡慕徐少君,至少你是光明正大进来了,我才得一个封赐啊!
孕妇本来就比别人身体弱些,孙孺人确是有孕,一是要担心太子妃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二是对徐少君是从外面抬进来而自己只是从里面提拔上来的感慨,次后又想到几个孺人里徐少君出身是最高的,又恐自己被挤到边角旮旯里去。左思右想,她觉得不舒服了。
不行啊!自己没什么,万一这肚子里那一个有问题呢?孙孺人自己先紧张了起来,结果就是搅了徐少君的新婚夜。
殊不知,徐莹是懒得理她们这些侍妾的,相反,她还叮嘱好了,这些人不能在自己的手上出什么岔子。孙孺人告病,徐莹让驻东宫的御医先去诊一回脉,回来报说是有喜。孙孺人还在心中惴惴,怕碍了徐莹的眼,徐莹已经挺高兴地让人去报告太子了。
萧令先到得也及时,见徐莹也在,还笑着向他恭喜,他心里也挺美。放到皇家,庶长子这种生物简直太常见了,真没有什么“必须先生出嫡长子”这样的庭训。萧令先政治水平依然不高,但是政治敏感度还是在逐渐提升,在这个时刻,甭管嫡子庶子了,只要是儿子,都是好事。
喜滋滋地给孙孺人许多东西,徐莹道:“你又开心得发昏了,她有着身子,可有忌讳呢!明儿叫懂事儿的人挑些适合她用的罢。”
萧令先连连称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明明是孙孺人的大事,她除了谢恩,别的什么话也没办法说。
还是徐莹,掐了萧令先一把:“今天是新孺人的好日子,你也别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要让小娘子受了委屈。”
萧令先被她又给推了出去。
孙孺人确认了怀孕的消息,虽然自己是个妾,不好张扬,那也是自己的大喜事。正如徐少君憧憬着新婚,孙嬬人也憧憬做娘,哪个女人没想过自己怀孕之后被丈夫呵护呢?太子倒好,来看了一眼,他又去陪徐少君去了。孙孺人没徐少君那样大的气性,只是觉得有一丝委屈罢了。
徐莹冷冷地看了萧令先的背影一眼,转身在孙孺人的屋子里坐下了,动动嘴巴指挥:“如今夜里还凉呢,换条厚实的新锦被来。以后孙孺人的饮食也要小心些,再加厚份例罢。”
孙孺人下意识地抱着肚子谢恩。徐莹嘴角一丝冷笑,口中说得正义无比:“今天是徐孺人的好日子,殿下偏又到你这里乱了一通,明天见到徐孺人,你跟她解释解释罢,往后还要一道过日子呢,弄得有了芥蒂就不好了。”
孙孺人心头一惊,怯怯地看了徐莹一眼,额上沁出汗水来:这真是结怨啊!
徐莹拍拍裙摆:“你早些歇着罢,但有不适,一定要尽快报给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殿下和我,也盼着这个孩子呢。”
孙孺人又是一阵紧张,再看徐莹已经被众多宫婢给拥簇着回去了。
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还TM是合法的!徐莹就算再不拿萧令先当回事儿,她心里也会恼,现在更好了,孩子都搞出来了!徐莹开心死了,开心得想让萧令先去死上一死。唉,这也就是想想罢了,“恨死他了”与“下定决心搞死他”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宫婢小心地过来服侍着明显不可能高兴的太子妃卸妆、解发、换上寝衣,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完成的。只在最后轻声提醒徐莹:“娘子,别着凉了。”
徐莹爬上床,披着个被子,抱膝发呆。
郑琰在确知徐少君将入东宫的时候就过来了,这位与她同龄的女侍中友情提供了徐少君的详细情报:“徐梁庶女,生母不详,也是家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性情看似柔弱,你可别把她给惹哭了。”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爱笑爱哭都随她去了,我只当看戏了。”
郑琰当时的笑容有些诡异:“只怕太子容不得你看戏啊,不哄得她笑了,就是你欺负人了。”
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徐莹非常地不舒服:“还要我供着她不成?”
徐莹歪着头,努力回忆郑琰说的一字一句:“别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用点心吧,有心算无心,不用心的那个人,会吃亏的。你快些生出个儿子来是正经。他那个人,见你‘贤惠’了,必是开心的,也不会不搭理你,是吧?”、“你只是‘还没生’又不是死了,说什么生不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徐莹认真分析着郑琰的话,这应该不是敷衍,这是郑氏对徐少君也不太满意?这样也不错呵。
有心算无心啊,还真是的呢。
儿子…
这一晚徐莹到很晚才睡着。
次日,徐莹与徐少君有了充裕的见面时间。彼时孙孺人、尚孺人、蔡孺人几个孺人亦在,她们是前辈,到得更早,问安得赐座,尚孺人带着几分羡慕又有点儿酸酸地向孙孺人道贺。孙孺人昨天也没睡好,一时担心孩子,一时担心徐少君生气。
等徐少君到了,先拜徐莹,徐莹含笑赐座,又问徐少君:“昨日可还顺利?”
徐少君垂头作羞涩状,心里一片郁闷,尼玛萧令先是“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人”啊!新婚呢,他还遵守着国家规定:在宫里,除了大老婆,没人能跟老公一起睡个整夜觉!照顾她新婚,所以昨天萧令先到她那里的,这要不是新婚,她就是天黑一乘步辇抬过去,被睡完了再半夜抬回来的命!这种羞辱让徐少君抓紧了裙角。
偏偏孙孺人还要道个歉:“昨日实在是打扰到徐孺人了,还望恕罪。”她出身不如徐少君自然带了三分怯意。
徐少君有些勉强地笑笑:“阿姐身子要紧,别是我扰到了阿姐才好。”
孙孺人更担心了,连带着尚孺人、蔡孺人看徐少君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徐莹了勾唇角:“到春天了,人都觉得懒了呢~”
东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郑琰大概能猜出个一、二、三来,女人争宠呗。说真格的,现在的女人还是挺厚道的,手段没那么阴毒,也没听说过什么三天两头各种下药。当然,告黑状吹枕头风神的肯定少不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只能撑着
郑琰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自家的侄子媳妇的个性问题,她现在财源广进,一块玻璃卖上一百贯还有人几十、上百地订,真是让人感叹这京城人就是有钱!钱财不愁了,她开始愁人。
想起李莞娘呛徐少君她就犯愁,徐少君是那么好惹的吗?差一点道行的都不知不觉被她引着走了,李莞娘偏偏还不觉得,这丫头如今是郑家媳妇儿,可不能再这样乱得罪人了。从徐家回来的车上,郑琰就说了李莞娘一回。
不意李莞娘根本不觉得得罪了徐少君有什么不妥:“唉呀,姑母也太高看徐四了,就她?孺人而已。就算太子登基了,她能有什么前程还是难说呢。”就算有前程了,李莞娘也不怕。这时的妹子,敢跟妃子叫板的多得是。
郑琰不得不多跑两趟娘家,做一做侄媳妇们的工作。
泡上一壶茶,上几碟美味的糕饼,几个侄媳妇一起围坐着。室外仍有一点冷,室内关上门,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真是惬意极了。
因郑安国家儿女婚事是在今年,她们几个也少不了去为郑悦添一回妆。于薇戳戳李莞娘:“到时候咱们都去阿悦那里喝喜酒,你是跟我们一道呢,还是回娘家喝去?”
李莞娘有点晕,对啊!郑靖业是按嫁孙女的态度对郑悦的,可郑悦嫁的是她侄子啊!她又是郑家的孙媳妇,这关系乱的,这不坑爹呢吗?
林蓉看着李莞娘的蚊香眼,不禁为她解围:“你就别逗她了,这样的大事,哪有不回娘家的道理?说起来,咱们这些一处玩的人,也都一个一个地出嫁了。”
齐氏与方氏与另外三人没那么熟,有些插不进话的感觉。郑琰自是不会让她们感到生疏,笑问她们:“阿悦与我们家非同一般,视作骨肉亦不为过,你们可准备好了?”
齐氏更干脆些:“郎君已经与我说过了她家里与咱们家的渊源,自然要用心准备的。”
方氏也点头:“我们亦然。”
林蓉笑道:“阿悦人亦好,纵没有这层关系,也该多看顾些的。”
李莞娘大力赞同:“正是正是!比徐家那两个,好上千百倍!”
嘿,她居然自己提出来了。
郑琰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纵不喜徐四,也别在给她添妆的时候说那样的话。女子哪个愿意为人妾了?”
李莞娘小声抗议:“姑母也不是很待见她么。”
“待见不待见的是一回事儿,她的心沉,你这样平白得罪一个人,又算怎么一回事呢?好好的日子去刺了她两句,被记恨可怎么是好?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李莞娘委屈地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嘛!装的可怜相儿!”一开始讨厌是因为徐少君总巴着郑琰,后来越品越不是味儿,越是单细胞的人,对于人、事、物,总有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她有什么好可怜的?”
郑琰长吁了一口气:“她曾暗示我,忧心婚嫁之事,我并未应承,以致有今日,不知她是不是如愿呢。如果不是,倒是…”尼玛!我这是坑了自己全家啊!要是跟徐梁说一声,早把徐少君给嫁了,哪还轮得到皇帝拿这事儿玩手段?
方氏小声道:“阿李所言是有不妥之处,如果徐四娘真因此衔恨,错却不在阿李。不同的人遇到同样的事情,结果也是不一样的。如果徐四真是那样的人,也是她自身不正,与我等何干?若其心不正,对她再好,又有何用?若是正直之人,纵处逆进,也当自珍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