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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萧令先脑筋完全转不过来,“阿爹是说?”

“那个蠢东西,还道自己真能称霸天下呢!”皇帝气愤地捶着桌子,“还要老子给她善后!池脩之不会随随便便管别人家的闲事,他来告诉我,公主与驸马已经和好了,两人该搬到一起了。那是不好意思直说,给我留面子呢!”

萧令先倒吸一口凉气:“他娘子在东宫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父子俩面面相觑,同时头疼。人家小两口都明白过来了,就是说,这件事情在当事人中间是完全公开了。那么,离郑靖业知道,还会远吗?现在齐王不安生,魏王不安生,燕王不安生,世家更不安生,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正要郑靖业来帮忙压一压局面的,萧令媛这个二百五还要打人家女婿的主意,这不是添乱么?这会儿让郑靖业委屈了,他都不用刻意报复,只要稍微不那么尽心一点儿,就够让皇帝和太子焦头烂额,再也没有心情去给傻丫头撑腰抢别人老公了。

“这样的事情,怕也不好意思跟长辈告状吧?”萧令先往好的方面去想。

“万事不可侥幸,”皇帝继续教学,“二十娘闭门不出,别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一定会去想。”

“那放出来不行吗?”萧令先没问,如果放出来,还不知道这俩活宝又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呢。

“罢了,好生安抚罢!郑靖业那里,我来。”

萧令先识趣地接口:“池脩之那里,儿去厚赐,他们夫妇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能不说出来,最好不要说出来。”

郑靖业还不知道安仪公主发生了什么,新的詹事府需要整合,袁曼道领衔并不能让郑靖业放心,两人不是一路人,袁曼道也不比蒋进贤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糕。袁某人有好名声,还不是世家出身,相当地具有迷惑性呐!

正在忙碌的时候,皇帝派人来找他,说是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皇帝的行动力是迅速的,前脚关了公主,后脚就把狡猾宰相给叫了来安抚,也不管人家听没听到消息。他现在在争分夺秒,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郑靖业本身不知情,然而怀恩却一直呆在皇帝身边的,当郑靖业问:“圣人此般宣召,实是有些怪异,你可知是为什么?”的时候,怀恩快人快语就说了:“安仪公主与驸马闹离婚,吵到了圣人跟前,圣人把两个都关到公主府里了。心情正不好呢。”

听说公主和驸马一直被关了起来,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一点嘲弄,这对活宝,闹出来的事情够当成段子来传颂了。不过——“就因为这个?”

怀恩想了想,一咬牙:“驸马生日,公主请客,相公的爱婿也应邀,结果…仓皇跑了出来。今天,就刚才,公主说要离婚,还看上池郎了。圣人恼了,把公主与驸马一体关了起来,同北宫例。”

郑靖业周遭开始聚起黑色的雾气,怀恩开始闷头赶路。郑靖业已经脑补出至少八套方案了,如果皇帝要抢他女婿怎么办,如果皇帝不抢怎么办,如果池脩之不老实怎么办,老实了又怎么办。对安仪公主是怎么弄,周原又有什么利用价值。自家女儿那里要如何安慰,嗯,新女婿的人选如何确定…

到了大正宫,怀恩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郑靖业一开口居然是和风细雨,一点阴郁也没有。“圣人因何而不安?”口气那么地温柔。

皇帝客气地让郑靖业坐下,哀叹:“不过是愁嘛!我这些个儿女,没一个省心的。”

郑靖业笑道:“儿女都是债啊,外人看来再好,父母也是不放心的。”

皇帝拉着郑靖业的手:“我是愁的啊。太子还是太嫩了,看事看不透。”这就是皇帝的悲哀了,子不类父!尤其这个“父”本身还很强大,活得长,功绩也多,越发看不上平庸的继承人。问题是皇帝还是希望继承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癞痢头的孩子也是自家的好。别人家里有好孩子了,他还得防着。

历史上,父子两代圣君出现的概率之低,比凤毛麟角这样的祥瑞还要少。现在的皇帝是个不错的皇帝,他的儿子就差了很多了。有的时候,雄才大略不是那么抽象的,看看办事、看看说话,马上就能感觉到了。太子还是眼界不够宽,这是皇帝忧愁的。

郑靖业继续安慰着皇帝:“十七郎原是做藩王的,还没转过来呢。”

“只怕我等不到他转过来的那一天啦!”皇帝哀叹。

“不会的,太子现在已经很有样子了。”

“一切都交给你们啦,”皇帝本来是想忽悠一下郑靖业的,说到这里,自己先感动了,老泪纵横,“我父子总不负卿。”

这是戏肉?郑靖业严肃地道:“臣当竭尽全力尽忠陛下。”眼睛里也饱含着泪水了。

必须说,皇帝的态度让皇帝、东宫、池脩之、萧令媛都逃过一劫。要是池脩之铁了心跟郑琰过日子,郑靖业一准儿弄死萧令媛——一个不安份的公主,卷入齐王谋逆的事件里,简直太正常了!如果皇帝和东宫有小人心机,郑靖业乐得袖手旁观放诸王混战,大不了最后扶个傀儡。如果池脩之跟萧令媛勾搭上了,池脩之也就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

一个女婿,再出彩,在这样的大局前也不算什么,郑靖业要的是态度!现在皇室都能欺负到他女儿头上了,以后会怎么样?郑靖业一点也不想冒险。

遇上抢婚神马的,靠山很重要!

池脩之与郑琰这里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场婚姻风暴,萧令媛指名要池脩之的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萧令媛已经被判不定期徒刑了,初步估计是无期。

消息是郑靖业带来的,把两个小东西往书房一拎:“你们又惹什么麻烦了?”

两人心中有鬼,郑琰先问:“阿爹说的是哪件?”

“你还有很多件么?”郑靖业恼了,在皇帝面前压下的火气都吐出来了,当然不是对郑琰,而是对池脩之,“你,怎么跟安仪公主接上头的?人家说了,要离婚嫁你!”

“咳咳咳咳,”在妻子惊疑的目光中,池脩之被口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对郑琰道,“我根本没理过她!那天的事儿,我全跟你交代完了啊!我真的一步也没留,翻墙跑了的。”

郑靖业虎着脸:“她找到圣人了,直说离婚,要是把你给了她,她就安生过日子。”

池脩之冷笑道:“她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接下来,没有郑琰插嘴的余地,郑靖业把女婿好一通的盘问,觉得满意了,才道:“你不用再担心她了,圣人把她关起来了。”

池脩之:圣人还是挺好用的。

郑琰:太子还是挺好用的。

池脩之诚恳地道:“那我就放心了。”

“怪不得宫里又赐出许多东西来呢,当日歌舞很好赏的,我还寻常多请圣人看两回补贴家用呢。”郑琰缓和着气氛,肚里一琢磨,就知道这绝对是因为她有个好爹,也再次确认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同时还略带无奈地想,当个女人还真是不容易,没法儿直接掌权啊!

郑靖业哭笑不得:“你消停些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赚钱啊

“…”郑琰又开始神游了,她已经在思考影响朝局的N种办法了。

大正宫和东宫真赐出不少东西来,单就缭绫便有百匹之多,此外更有金器玉器,珍珠宝石,对外宣称是当日池氏夫妇招待皇帝父子看歌舞,父子俩没买门票,现在补齐。内里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了——压惊费。

郑琰凉凉地甩着单子:“亏得还有脑筋清楚的!”口气非常地不善。

池脩之识趣地不作声,郑琰哼唧了一会儿,八爪鱼一样地缠着池脩之:“我死也要把你带到坟里去!”

池脩之反抱住郑琰,心说,这话该我说才对吧?我这儿就一个还已经被关起来了,你周围至少有俩围着呢!“那说好了啊。”

“当然!”郑琰用力点头。

婚姻警报暂时解除,郑琰开始忙碌了起来。九月快过完了,各处田庄、铺子开始缴租。郑琰点一点,收入还很不错,收上的钱以万贯计。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把收支算一算,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依稀仿佛似乎好像大概应该…她自从穿越过来,一直就是在花钱,不,照她的生活水准,是在烧钱,而根本没有赚过一文钱?

郑琰震憾了!

这个那个…真是给穿越的姐妹们丢脸了啊!人家都是发家致富,穿成个三代贫农奴婢丫头也能奔完小康当巨富,她这个穿成宰相的闺女却只是在挥霍?对社会发展、人民生活、物质文明建设,起到的只是拉动内需的作用?

这不科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坐吃山空的。

郑琰决定了,她要开始挣钱!她家虽然人口够简单了,但是收入也简单啊!当初奢侈腐败,因为背后有个奸臣爹会捞钱,现在…好像只有死工资和一些固定资产了?要说她的收入也不少了,问题是,处在她这个位置上,花费也大啊。生活水平不变,收入相对减少,不想节流,就必须开源。

还不是弄个火锅儿换皇帝两升珍珠那样的开源,得是长效的,不然光这开销就支撑不下去。宫里赐出来的东西虽好,可像金器玉器什么的,都是有标记的,用可以自己用、传给后代可以,卖是不行的,最好也不要拿来送人。眼看要过年了,这是她和池脩之结婚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人情来往,吃请请吃,就是一大笔钱!

钱,她需要钱。

如同每一个从新婚的昏头胀脑中逐渐清醒的小媳妇一样,郑琰也遇到了财政上的难题。点一下她的资产,敢说她是穷人,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劈下九天玄雷来砍死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败类。郑琰的钱却是真心不够花的。

郑琰抱着脑袋哼唧了好几声,阿肖不得不问一下:“娘子,有心事?”

郑琰颇有气势地一拍桌子:“拿地图来!”

“哈?”

“看看哪里可以买田置土又或者可买宅院,东西两市还有没有空铺子…”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郑琰开始嘤嘤嘤:“不能总这样坐吃山空啊,要是刨去宫中赏赐什么的,我到年底至少得亏掉八千贯钱!大哥、二哥回来了,可上计完了就要回去,我有好几个侄子要在年前把婚礼给办完!我总不能不作表示吧?”

郑琰在娘家的时候也参与过一些家务,阿肖也旁观过,略想了一想:“是有些多了,娘子如今不比还没出阁的时候差不多的东西就行了,现在可是郎君娘子的脸面呢,不能弱了气势,不然以后就不好过了。”

“谁说不是呢,阿悦也要出阁了,”郑琰托着腮,脑袋的重量压在手掌上,脸上有点儿变形,声音也有点含糊了,“哦,快过年了,皇帝贵妃那里要进贡,东宫的份子也不能少了,十九娘、二十一娘与我平日也挺合得来,还有郎君的同僚们什么的,真是够了!”

听她这么一说,阿肖也跟着犯想了愁:“那还真是不少,”相府里出来的,很容易就拿以前的生活作标准来衡量,衡量完了,又振奋道,“娘子也不用太担心了,过年了,您给别人年礼,别人也要上咱们家的门儿啊。再说了,娶娘子、出门子,谁这辈子会想有第二次呢?以后就花用得少了。”

郑琰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哪有那么简单呢?”

郑党党徒们的家里的喜事是绝对不能疏忽的,郑琰看得分明,她的哥哥们的能耐比她爹差了一个档次不止,必然控制不了这么多的人,留着这些人,与其让他们各自为政又或者与其他人结盟,还不如趁早下手拉拢一下,至少不会对娘家造成威胁。与这些人打好关系,甚至比跟诸王公主交好更重要,郑靖业手里出来的人,是可以随便忽视的吗?人情往来那是必须的!

最坑爹的是:“咱们家一年一共只有两个生日要做,他们家,一大家子做生日不说,还要婚嫁生育!”TM不划算啊!

阿肖笑道:“娘子与郎君新婚,所以人口少,咱们家,将来会人丁兴旺的。”

说得郑琰脸上一红,嘟囔道:“眼下却是花钱如流水呢。”

阿肖沉默了。

七娘在娘家从来就没为钱犯过愁,现在却要缩衣节食吗?不行!如果维持每天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每季添两身新衣服,还有俩丫头给洗衣做饭这样的小地主生活,那郑琰的钱够花十辈子还有剩。问题是,她能就这样过下去吗?

显然不可以。就算她肯节俭了自己,她还有许多的社交活动。在她那个圈子里,你就得每年添新首饰,每季添新式的新,材料必须是名贵的。出行必然要浩浩荡荡,没有十个随从,也得带上八个僮仆,不然像范大余那样,死得就太冤了。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请人吃饭,伙食还不给差了,还得有歌舞。京城权贵那么多,双方要结交的人那么多,平均下来,一个月得有三个过生日的,每年至少有十八家办红白事的,再加上年节,负担真的挺重的。

以上还真不全是为了自己享受,都是政治需要。混迹上层社会,必须要打点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这样在用得到的时候才能抱成团、才能方便使用,关系好了,有什么请托人家才肯出力。“平日不用功,急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谁都不是傻子。

这些统统算下来,你说你说,得多少钱?

“这秋收刚过,都有了收成,谁肯卖田卖宅呢?”阿肖努力想着常识,“又还没到年末,没结完账,除非急用,也没人肯盘让铺子。总要等到腊月结完了账。”

郑琰看着手头的账本儿:“我也没想着今天就要把田宅买下来,不过得预先拨出一笔钱来,有合适的就买下。过一阵儿找个可靠的牙行,让他们留情打听着罢。”

阿肖记下了这件事,复又请示:“宫出赐出的缭绫,照娘子吩咐,已经取了二十匹出来,可是要作新婚贺礼的?”扳着指头一数,“娘家一共五位小郎君,一家给四匹?这也太多了!娘子要置新装?”

缭绫得之不易,一年的产量总共也不过千余匹,其中半数归了皇室,其余的作为福利发放给命官、诰命,能流散在外的,一年不过百匹上下,真正的有价无市。级别低的人还没有,也就是二品以上,按品级,每年有那么一、两匹的,郑琰如今是二品,一年也就得两匹,这还是沾了她被拜为女侍中额外添一份的光。

“你忘了,还有阿悦她们呢,还有嫂子们,老宅那边儿还有两位,我也不能吝啬了。平日这东西稀罕也就罢了,如今宫中有赐,岂有不孝敬长辈之理?不说这个了,该花的还是得花,对了,我想再置一间铺子,咱们自家经营。”商业、服务业的利润比农业要高出许多!

阿肖小心地道:“那就要可靠的人手去办,不如取租实在省事。”

郑琰苦着脸,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人家一会儿就是一个主意,自己想的几个办法,都是非常有障碍的呢?“你说,他们都是怎么弄的那么多的钱?”

阿肖识相地沉默了,娘子,你们小两口的起点低啊。

到郑靖业这个份儿上呢,自有许多送礼而不用回礼的,都是净赚。池脩之不行啊,他才刚做到中书舍人,接触的人层面高,但是本身却还没有那样的能量,他得回礼。池脩之有多少家当?阿肖都替他犯愁!

郑琰颇为惆怅地想,如果她过不下去了,不晓得会不会被她爹给抽死啊?太TM丢脸了啊!回家问爹娘?又怕他们担心,再做出什么“维护”的事儿来,郑琰就得先自抽了。

对付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办法:耍光棍儿。把仓库一锁,自家都过俭仆的生活,走礼也很俭仆,博一个不慕虚荣的好名声。可要真那样儿,原有的社交圈就得塌了,必须重新经营,真是得不偿失。她爹跟她老公是个什么名声,郑琰心知肚明。不到万不得已,郑琰是不会选择这样做的。

出乎意料地,帮助郑琰解决问题的却是庆林长公主。

“这些事情还用你来操心?自己经营店铺不容易,一个不小心还会赔钱呢,”庆林长公主一脸的惊讶,“只要你做了官,就会有人捧着田地铺子上门来求庇护。尤其是在京是行商,没人护着根本不行!”一般情况下,这就是隐田隐户的由来了。

“我家就没有…”

庆林长公主叹了一声道:“傻丫头!那是还没来得及呢!你们成婚之前,能投的都投到脩之门下了。你成婚之后一直在熙山,等你们返京了,今天的赋税都征完了,再找你也没用了。且看看吧,有脑子的年前就要奔到你的门上去求见了。”郑琰以前在相府没有独立出来,当然无人交涉,现在当家作主,又是二品诰命,理论上来说特权比池脩之还要大,尤其她有个宰相爹。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下巴碎了一地

“原来是这样?那…要怎么处置?他们的田铺就算我们的了?这不是夺人田园么?”

“笨蛋,夺是不乐意,投是乐意呢。他们只要为给你缴些田租银钱就能免了国家赋税,还不用服役,多划算!那些铺子,打着你的名头,行事就会便利,自然要给你分红。你就尽管收就是了!”

“原来如此!就是,我要收得比国家租税少些?”不对,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这是在挖你哥的墙角吧?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自然?这是非法的吧?郑琰震撼了。她决定先去问问她爹,这样合适吗?

拿这种问题去问一个奸贼,郑琰同学,你太高看你爹的下限了吧?

郑靖业一共问了郑琰三个问题:“是什么样的人来求你的?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要收他们多少租子才算合理?”

翻译过来:你收保护费的业务熟练不熟练?知不知道行规?包子馅儿是不是有毒?

郑琰下巴碎了一地。尼玛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皇帝的亲妹妹挖国家墙角,首相挖墙角的水平比皇帝他妹还高!这两个人还在教自己要怎么挖墙角。郑琰的世界观,崩溃了。

“还、还没人求上门来呢,就是师母提了这么一下,我先问问阿爹可不可行。国家不是,禁绝这个的么?”越说越小声。

郑靖业翘翘唇角:“国家禁绝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不收下这些人,难道要让他们去投了别人?只要不‘侵夺’就行了。这是国家赋税的问题,与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下面税太重了,我自然会奏请圣人减租税!田地就不必多说了,单是这些商铺,如果没个关系,他们自己都不安心呢,你就当做个好事,让他们花钱买心安了。商人重利,一定要择其中品性好的才能收!”最后一句话是严厉的。

郑琰蔫头耷脑地答应了:“那…要是我想自己开铺子呢。”

“没出息的样儿!”郑靖业狠狠地鄙视了女儿一回,“你开铺子?你懂这些么?你把心思都扑在这个上面了,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有那个功夫,多走走看看,多与你师母啊、太子妃啊的聊聊才是正理。我怎么觉得你阿娘不收拾你,你又没正形儿了呢?”

郑琰落荒而逃,跑到一半又想起来,想问的还是没问到,又跑去问杜氏“保护费要怎么收才合理”。杜氏也一脸欣慰地道:“到底长大了,不过是分成而已。”说白了,拿干股,至于能拿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能罩得住场子,商人乐得多给你,如果罩不住,兴许人家就找别人去了。

郑琰被传授了一堆挖国家墙角的经验,回家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比较让她惊骇的是,有几个商铺还是捧着这一年的分红来上门的,口上说得很是好听:“先时恐打扰娘子新婚,不敢拜见。今日方求见,还望娘子恕罪。”

商人精明,就算要缴保护费,人家也要看一看你的能耐。像郑琰这样,绝对是下嫁的,得看你结婚之后的发展,如果丈夫继续有能力、你还继续得你宰相爹的喜欢,当然要巴结,不然那就算了吧。郑琰同学比较吓人,她结婚之后跟娘家关系继续好,前阵子又借亲爹的手正大光明地把老公送进詹事府,还被拜为女侍中,怎么看怎么是支绩优股。这样的人不抓紧了,那就没天理了。

之所以来得晚了,一是观望,二是观望结束想拜见的时候,发现这女人又升级了,礼物得重新准备,再准备好了,她丈夫又升级了,再添一份。添来添去,等到现在。

郑琰牢记郑靖业的话,择了三家口碑比较好的收下了。一个是姓阚的珠宝商人,一个是姓丁的丝绸商人,一个是姓陆的皮货商人。三人仿佛约好了一样,同样出了两成的干股给郑琰,还各有拜码头的礼物奉送,口径也都一样,快过年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

珠宝商人自是奉送珠宝,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郑琰喜欢珍珠,真个送了一件珍珠衫,另有一整套的新式珍珠首饰,还有十二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样式虽不及内造,也是上等了。

丝绸商人的孝敬里居然有两匹缭绫,此外绸缎绢罗装了两箱子。皮货商人拿出了件狐皮袄来,一色的白,非常难得。

郑琰是不见他们的,商人再如何富有,且没到让她正式接见的份儿上。不是摆谱、不是装X,就是世情。如果她冒然见了这些人,才会叫人惊讶呢。郑琰只让阿庆传出话去:“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只盼你们做生意也要公平厚道,若遇不法之徒,我自然有说法。”

珠宝商人必要塞给阿庆一对金镯子,阿庆因郑琰接纳了他们也笑纳了,分外提醒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跟着我们相公,只要实心实意的,都吃不了亏。我们娘子与相公是同样的脾气,几位只要别胡来,娘子也不是小气的人。”

三人心中大安。

阿庆回来禀报,又把镯子给郑琰看了,郑琰笑道:“给你的,你就收下。你得了好处,别忘了请她们几个吃果子。”

阿庆脆生生地应了下来。

阿肖问郑琰:“还有两个,娘子怎么不收呢?”

郑琰摸摸珍珠衫:“开酒楼的应该给京兆啊,我哪能随时护得呢?你去告诉他,收拾好了,不要丢我的脸,我带他去找李京兆。至于那个米商,还是给师母吧。”

阿汤听了好一会儿,才插言道:“那——家里呢?”这个家,说的是郑琰娘家。

郑琰道:“这不还有一个做木材生意的么?”通过近期了解,郑琰才发现,她娘家不是一般的黑社会,有时候甚至会有意识地在同一行业里多控制两家商户,来搞个平衡。她以前学的“管家”,只是合法范围内的管家,黑暗的东西家里人都没让她多接触呢。

已经够黑的了,别再凶残了——郑靖业语。

木材商人很激动,万没想到还有可能抱上郑靖业的大腿,着急上火地准备礼物,原本送给郑琰的不能少,奉给郑靖业的更是要精心准备。时间又不够,不得不暂时挪了年礼。跟在郑琰的车后,小心在意地跟着去宰相府。

隔着车窗请安问好,结果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跳了出来,吓得木材商人不敢抬头又忍不住想看。小娘子的声音也清脆:“行啦,娘子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跟着车走就是了。到了相府,可别失礼啊!”

原来不是琅玡郡夫人!木材商人唯唯诺诺,跟在车后面不敢大意。他也是个富商,在家里也使奴唤婢,富不与官斗,老实为妙。

合该他走运,郑家正在准备婚礼,搭棚子的材料略有不足。木材商人非常机灵地表示:“小人铺子里正有,不知需要多少?”

奉上礼物,成功地被相府纳入门下。

杜氏笑戳郑琰的额头:“你又弄鬼!自己收着罢,小孩子家家的,过日子也不容易。”

“哎呀,我有数呢。”郑琰心里可是门儿清。粮食算是战略物资,也就是皇家人沾手比较合适,所以把米商推荐给庆林长公主。京兆是李幼嘉的地盘,他来收保护费是再好不过了。也算是郑琰送了人情不是?都不用她自己出钱出力。

不论是自己娘家还是师母家还是李幼嘉家,都得承郑琰一个人情,郑靖业对女儿做的事情也比较满意,额外提醒一句:“收田地的时候仔细些,不要收得太多,圣人最近常念叨魏静渊,大约对这些事情不是特别喜欢的,宁可少一点,也要稳一点。”

咳咳,一张金钱利益的保护网就这样慢慢地织啊织…

找上门的商人,都是富豪级的。与此相反,上门求庇佑的农人,只是小有田产而已。

对于这些农人,郑琰倒是可以见一见的,非常亲切和蔼地询问了他们的生活情况,什一而税,不用出其他的劳力。这是一个比较厚道的征收标准了,富农小地主们非常开心,各有农产品孝敬。

看着农人欢快的脸,再回想商人殷切的态度,郑琰的心情复杂极了。不收吗?不行,她需要钱,不收就没钱,没钱就没法维持关系网,那样真的会死人。在这所谓上层社会混得久了,郑琰觉得自己越来越黑了。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越是有条件的人家,越早地拢起了火盆,门上早换了厚帘子,各式皮草也翻出来晾晒过了。待到冷风吹起,窝在屋里靠着熏笼,和一、二亲近人闲话,乃是许多吃饱了撑着的人最常做的事情。

庆林长公主和宜和长公主就是这样两个吃饱了撑着的人。

庆林长公主府,临池水榭,门窗关得严严的,只推开两扇小窗,看着结了薄冰的水面,夏日里的荷花只余枯梗,有闲情的人正可欣慰一二。室内四个大大的炭盆,脚下踩着脚炉,手边放着手炉,裹着裘衣的两位长公主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这两个女人还烫了壶澄酒,命厨下做了几个小菜,歌舞是不稀罕看了,架子上几只画眉鸟的叫声却是颇为悦耳。

宜和长公主就是来寻妹妹说话的,她的姐妹本来很多,后来都死得差不多了,眼下就只剩下这一个妹妹,两人关系还不错,当然要没事多唠唠家常了。何况她今天还有正事。

喝两口小酒,脸上泛上桃色,宜和长公主叹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又入冬了,再不用两个月,又是新年了,又要老了一岁了。”

庆林长公主的日子比结婚前惬意得多,懒懒地往隐囊上一靠,声音也愈发慵懒:“你这又来又去的,感慨也忒多了些。这都快要过年了,还不够你忙的?给大郎(皇帝)、十七郎(太子)两处的贺表你写好了?”公主也有苦逼的心事,最苦逼的无过于一年总要交那么几篇作文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新年贺词,虽有代笔,最后誊抄最好还是自己来。又有谴词造句,最好不要重复,抄袭神马的,被看出来是要糟糕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会做人啊!

“那个我才不担心呢,”宜和长公主打了个小哈欠,“不是还有长史么?就是没有长史,府内也有文士,再不济,还有驸马、还有八郎,哪用得着我自己动手了?你家里看着一个,不会还自己写吧?”

庆林长公主自是不肯示弱:“我什么时候自己写过?”

“也对——”宜和长公主的口气八卦了起来,“你知道二十娘的事儿了吧?”

庆林长公主本能地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是她仅存的姐姐了,不好把过分的情绪带出来,只好轻描淡写地道:“那丫头,从小我就看她不是个安份的人,忤逆的事情,她还真做得出来!”

“嗤——”宜和长公主才不会被这样的官方说法打发呢,伸出新染的指甲,一下子戳到妹妹的额角上,“你在我面前也装起相儿来了!你还真信了这种说法了?这事儿可瞒不了人,大郎再不想别人知道,来回传的人也不少呢。咱们关起门来说,二十娘是够烦人的,也不怪大郎生气。你呀,跟他们小两口亲近些,说一声,近来警醒着点儿,别拿这个说事儿。”

这才像话嘛!庆林长公主眉头会展了开来,笑道:“放心吧,那两个小东西鬼得很!”又斜眼看她姐姐,“你来不会就是说这个的吧?这么关心小孩子的事情?闲的吧?”

“还不是看你的面上?”宜和长公主嗔了妹妹一句,“倒是真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她来的。”

“哦?她小孩子家家,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宜和长公主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我们家阿靖,这不是也要办喜事了么?我就想,你能不能跟小阿郑说一说,匀我几坛澄酒?”说着,还晃一晃手中的酒杯,小酒杯里是清澈的酒液。

庆林长公主并没有一口答应,反问道:“你打的好主意!我外甥娶妻,排场小不了,你得要多少?你怎么不问你亲家要呢?”这亲家说的就是郑靖业那里了。

“相府几个小郎君都要娶妻,自家还用不过来呢,我何苦给人添麻烦?”

“那就支使人家小孩子?”庆林长公主笑谑一句。

宜和长公主放下杯子:“就你知道护人!”

“你说个数儿吧,她这成婚头一年,还要指着这个做人情,手上可未必有多少存货呢,要得太多,她拿不出来也尴尬,你没拿到想要的,面上也过不去。两下都不痛快。”庆林长公主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这倒是,”宜和长公主的杯子又端了起来,沉吟了一下,也不好意思欺负小孩子,“我知道这是秘方,也不多讨,那酒烈,也真喝不得太多,两坛,我招待贵客,可行?”

这个真不算多,庆林长公主非常爽快地道:“自然是好。阿靖与脩之也是好友,想来不会拒绝的。”

“你倒是财主了,你那些租赋米粮,不是都转卖的么?”宜和长公主感叹一声,庆林长公主前半生颇为坎坷,皇帝心疼幼妹,给的封户也多,不过土地不可能靠近京城,钱帛可以运来,粮食就折卖掉了。庆林长公主也有田庄,粮食也不少,留了口粮和备荒的粮食,剩下的也要卖掉。

庆林长公主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阿琰这小东西,前几天过来,带了个米商求投入我门下。我这里,怕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个东西了。”居然还有一丝不耐烦,啧,真是让人手痒。

宜和长公主不得不感叹:“会做人啊!这小小年纪的,就能事事想得周到,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

“我可从来不肯因她年轻就小瞧了她,我们驸马唯一女徒,岂会简单了?”尤其还有一个凶残爹啊!她这个姐姐人也不笨,只希望这一次提醒之后千万别把郑琰当成菜鸟占便宜,郑靖业可不是死的!

宜和长公主当然不傻,很快会意,她比庆林长公主还要爽快,中年妇女嘛,豪爽地拍拍庆林长公主的肩膀:“我何曾敢轻视了她?这小辈的人里,我看她也是顶尖儿的了。唉,池郎有福啊!”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宜和长公主心愿达成,开始跟妹妹纯八卦。庆林长公主也觉得办了一件好事,郑琰与宜和长公主搭上线也不是件坏事。老一辈的交情是老一辈的,小辈们的天下还要靠自己去打。池氏小夫妻年轻圈子小,新安侯郭家在勋贵里也算是比较兴旺的了,池脩之与郭靖勉强算是好友,再算上郑琰这次“帮忙”,慢慢热络起来,对双方都没有坏处。

一代一代的关系网,就是靠着这样的事情维持下去的。关系慢慢好了,出了大事的时候才能迅速地联系起一大批人,群殴也好,车轮战也罢,弄死政敌。

宜和长公主找上庆林长公主的第二天,新安侯家就收到了郑琰送来的四坛新酒。

郑琰是亲自登门的,弄得宜和长公主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呀,还要你亲自跑这一趟,真是的,我这张老脸都涨光彩了,”说着,亲昵地牵着郑琰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还边打量,“我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瞧瞧你这一脸生辉,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了吧?”

郑琰脸上一红:“您又取笑人了。”

“别脸红呀,小娘子能脸红,一家主母可得有气势呢。”

“哎~”

说话间已经入了正堂,宾主坐下,宜和长公主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郑琰笑道:“听师母说了,您也太客气了,使个人给我招呼一声就得了,还值您亲自跑一回的呢。再说了,八郎与郎君也不是什么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声明,除了宜和长公主说的两坛酒,他们夫妇还有两坛奉送,算是给同事新婚帮忙凑热闹的。

宜和长公主心道这丫头真会做事,却也不以为以现在的交情,贸贸然派人去池家要酒,人家就能巴巴地送了来,真要这样想,她就不用找她妹妹当中间人了,是以口中也很是客气。

郑琰又陪宜和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郑琰以宜和长公主是娘家亲戚又是长辈,颇为尊敬。宜和长公主也喜郑琰青春年少养眼怡人,且行事大方,言谈举止都很和宜。两人越说越投机,宜和长公主也爽快,弄到最后几乎有种恨不得斩鸡头酒黄酒结拜的样子了。两家也算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

不是相府与侯府,而是池家与郭家,是郑琰自己的人脉,是她与池脩之人际关系的拓展,而不是看在郑靖业或者是庆林长公主面子上的交情。在角色的转变上,郑琰把握得相当不错。

宜和长公主想留郑琰吃午饭,郑琰笑道:“明儿我来叨扰可好?今天休沐呢,还有些事情,也须得在午前赶回家去。”

宜和长公主了解地一笑:“是该回去,是该回去!”

她理解错了,郑琰也不解释,微笑出门,登车往李府而去。

李幼嘉于今跟郑家成了亲家,听说郑琰登门,非常热情地让李莞娘亲自迎接郑琰。不用他说,李莞娘也是乐于亲近郑琰的,见到郑琰就称“姑母”,咳咳,这要让于薇听到了,必须要嘲笑的。

李幼嘉夫妇站在堂前等候,见郑琰进来,一齐问好——京兆尹的级别,一点也不比琅玡郡夫人兼女侍中高。李氏夫妇最乐见郑琰了!李幼嘉为官多年,也常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但是,说实在的,并不特别富裕。京中多权贵啊,求到京兆门下的人,真心不是特别多。郑琰引荐了个酒楼给他家收保护费,对于正面临嫁女娶长孙媳妇的李家来说,也是顶了大用了。这还是个长效的收益,如何不喜?

郑琰并不很托大,倒是先要感谢李幼嘉帮忙弄了汤小弟出来。李幼嘉道:“我并没有出多大的力,当不得七娘这般谢呢。往后七娘有事,只管吩咐。不知今日?”

郑琰道:“却是来看阿莞的,拿上来罢。”

李幼嘉夫人早见着郑琰生后一个侍婢捧着个长条匣子,此时见侍婢捧匣而出,郑琰掀开匣子,侍婢捧到李氏夫妇面前。郑琰道:“我给阿莞添妆来了。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衣裳,索性就拿两匹缭绫罢,想穿什么。”

李莞娘一脸的惊喜,缭绫极难得,她的嫁妆里也就两匹,还让嫂子们眼馋了许久。

李幼嘉夫人已经在推辞了:“这也太贵重了,她小孩子家,别白糟蹋了好东西,还是娘子留着用。”

“缭绫虽然少了些,府上也不是置不起,也没多贵重不是?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我与阿莞相识数年,很是投缘,这是给缘份的。给侄媳妇儿的,那可得等她过门儿再说。我手头上有,自然也乐意把她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顿了一顿,很坚定地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说完,自己心里小囧一下,这词略熟啊!

李幼嘉夫人还要说什么,李幼嘉已经先发话了:“七娘够大气,阿莞,还不谢过七娘有赐?”

郑琰微微笑:“谢什么呀?为两匹布谢我,咱们哪用这样了?”

她为什么要挑休沐日出门?工作日见不到当家人啊!见不到当家人,还谈什么政治影响?池脩之现在品级低,她再不撑着点儿,他们再个小家要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等池脩之政治成熟,起码得熬十五年左右呢,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休沐日时光有限,郑琰还惦记着要回家给池脩之做饭,他今天跟李神策相约去东市蹓跶,说不定还要带李神策回来吃饭,可不能让池脩之在别人面前失了面子。出了李家,郑琰直奔于家。

于家与郑家相当熟,内外不避,济济一堂。姜氏连郑琰身边的阿庆、阿汤都熟,还打趣两句:“你们两个也越来越有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