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凤鸣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气氛如此低谜,但她清醒后所提的几个问题却充分地展现在她的机敏和智慧,令他不由自主地欣赏。

如果,她不是云绵伦的女儿,该有多好?

“你笑什么?”唐意恼了:“觉得我问这个问题很可笑?”

是,她中了毒,连翻个身都困难,报仇更是无从谈起。即便如此,她也有权力知道真相,不是吗?

澹台凤鸣伸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带出一条新鲜的血痕。

他望着她,眸色深沉,眼睛里有细碎的笑意在闪,声音甜蜜而温柔:“假如你死了,朕会要季梦涵陪葬。”

正文 蟠螭图腾

唐意淡淡地道:“人都死了,要她陪葬有什么用?再说了,她那么恨我,搞不好进了阎王殿还要跟我斗。我连死了都不安生,何必?”

“那么,你想怎样?”澹台凤鸣笑了。

唐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她本来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致自己于死地?

就后来发现,这种念头本身就很可笑——后宫争斗,原就是你死我活,还需要什么理由?

或许,只因为她呆在澹台凤鸣身边,就足够替她招来几百次杀身之祸。

“那么,朕来替你决定。”澹台凤鸣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担心死后斗不过季梦涵,朕可以把凝霜殿的奴才通通送给你。”

堙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唐意断然拒绝:“不要!那会害我下十八层地狱!”

“皇上,婕妤娘娘来了~”内侍在殿外通报。

“传~”澹台凤鸣冷冷地道。

“臣妾参见皇上~”季梦涵袅袅地走了进来,忽地瞧见唐意,逸出短促地尖叫:“鬼,鬼啊~”

话落,身子往后一倒,倏地晕了过去。

锦如跟在她身后,急忙搂住她下滑的身体:“娘娘,娘娘~”

澹台凤鸣冷眼旁观,并不做任何表示。

“皇上~”锦如半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澹台凤鸣:“我家娘娘晕过去了,求皇上救救她。”

“锦如,”澹台凤鸣冷冷地道:“你可知你家主子因何晕倒?”

锦如打了个颤,目光在唐意身上瞟了一眼,迅速移开,低低地道:“奴婢……不知?”

“那么,”澹台凤鸣冷笑,袍袖一挥,桌上的紫葺膏瓶子倏地朝她飞去,象长了眼睛一般,停在了她的掌心:“这个东西,你总该知道是什么吧?”

“是,是~”锦如发着抖,结结巴巴地道:“是紫葺膏~”

“紫葺膏~”澹台凤鸣点了点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涵儿刚才似乎跌伤了,你抹一点在她脸上。”

季梦涵眼皮一跳,强行忍住跳起来的冲动,指甲藏在袖子里,狠狠地掐着锦如的大腿。

锦如当场变色,握住瓶子的手,不听使唤地发着抖:“皇,皇,皇上~”

“不必担心,只是紫葺膏而已~”澹台凤鸣眸光冰冷,声音却温柔得出奇。

“奴,奴婢不敢~”锦如匍地,发出如动物濒临死亡时的低低的悲鸣。

“抹上~”耳边,传来斩钉截铁地命令。

“皇上~”锦如可怜地哭叫:“你饶了奴婢吧~”

“大胆奴才,竟敢陷害主子!”上官雅风眼里几欲喷出血来,上前,一脚踹翻了她。

唐意叹息:“算了,不必为难她。”

她不过是个奴才,就算折磨死了,也不过是替人受过,何必呢?

季梦涵这时才嘤咛出声,幽幽地睁开眼睛,躺在地毡上:“皇上,臣妾刚才好象看到厉鬼了~”

“季梦涵!”唐意愤怒地低吼:“即便我变成厉鬼那也是拜你所赐~”

季梦涵惊叫着爬到澹台凤鸣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的腿,满面惊惶地仰脸道:“皇上,救我!这厉鬼怎知臣妾的名字?”

唐意怒极反笑:“季梦涵,别告诉我,你根本不曾送过我紫葺膏?”

“你,你是云宝林?”季梦涵又惊又怕,怯怯地露出半张脸:“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涵儿,清歌为何变成这样,你真的不知道?”澹台凤鸣微眯了眼睛,淡淡地问。

“皇上~”季梦涵的眼里突然蓄满了泪,哽声道:“难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臣妾造成的?”

“难道不是?”陈风反问。

“臣妾与云宝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害她?”季梦涵无限委屈,珠泪涟涟:“不仅如此,臣妾见她额上有伤,怕留下疤痕,还特地赠她紫葺膏。你说,臣妾又怎会害她?”

“你承认紫葺膏是你所赠?”澹台凤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是啊~”季梦涵直承不讳:“的确是臣妾所赠,有什么问题吗?”

“清歌用了你赠的紫葺膏,结果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说有没有问题?”

“不,这不可能!”季梦涵拨尖了声音叫。

这时,武德贵匆匆奔了进来,附在澹台凤鸣耳边低语了几句。

澹台凤鸣忽地转头,冰冷的目光象针一样扎在了季梦涵的身上,薄唇微启,吐出来的字象冰渣子一般:“呈上来。”

武德贵摆了摆头,从外面奔进来一个黑衣男子,步伐简洁,落地无声,将一个托盘呈在了澹台凤鸣的眼前。

众人摒息,却见托盘里摆着一只精美的蓝色瓷瓶和一块粉色绸布。

澹台凤鸣伸手,去拿托盘上的瓷瓶。

“小心~”陈风禁不住叫出声来。

电光火石之间,澹台凤鸣已将瓶子拿在手里,轻轻转动,瓶身上刻着两头无角异兽,相抱成团。

“蟠螭~”陈风一怔,失声惊嚷。

他再取盘上那块粉色绸布,抖开一看,竟是件女子的肚兜,上面绣的图案却并非花鸟,而是与瓶身上一模一样的蟠螭!

“皇上,这蟠螭正是传说中邪教的图腾!”陈风抽了一口冷气。

“德贵,你刚才说,这东西从哪里搜出?”澹台凤鸣望向武德贵。

“回皇上,是从锦如的房里搜出。”

“锦如!”季梦涵尖叫一声,发疯一样冲到锦如的身边,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厉声吼叫:“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陷害本宫!”

锦如早已是面如死灰,目光呆滞,任她怎么摇也说不出一个字……

正文 纱帐轻摇

窗帘无风自动,一条黑影穿窗而入,迅速接近了寝殿中那张华美的雕花大床。

红纱帐里,静卧着一个妖娆的女子,穿着件粉藕色纱质单衣,盖着一幅蜜色绣着彩色鸳鸯交颈图的锦缎薄被,衬着一室幽幽的苏合香,春光无限旖旎。

黑影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可人儿,慢慢地撩起纱帐,目光几近贪婪地盯着那截留在被外,欺霜赛雪似的玉臂,胸膛起伏,呼吸不自觉地加粗。

瞧着那张熟睡的面孔,犹豫了一会,他终是大着胆子向她伸出了手。

就先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纤嫩如春葱的手指,俯低了身子,颤抖着印上一个吻,慢慢的,吻沿着手指往上,再往上……

女子终于被惊忧,眼睫颤动几下,缓缓地张开,困惑地盯着迟在咫尺的脸宠:“葛易,你什么时候来的?”

只差半寸,他就能吻到梦寐以求的红唇,葛易的心里似烧着一把火,瞪着她的眼里一片血红,竟没有回答。

堙“本宫问你话呢!”淑妃颇为不悦,冷冷地瞪着他。

“奴才,刚到。”葛易垂下头,嘎声答。

“事情呢,办得怎样了?”淑妃缓缓坐了起来,雪白的肌肤在薄薄的轻纱下若隐若现。

葛易咽了咽口水,低声回:“凝霜殿失火,皇上连夜赶往处理,珍珠案一事还未来得及处理。”

“哼,”淑妃得意地轻哼:“本宫早就料到了,若没有人揭发,皇上纵然有心也是办不了事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皇上连夜传了季婕妤去凝霜殿见驾。”

“他去凝霜殿,传季梦涵做什么?”淑妃一惊,蓦地撩开纱帐:“难道,这贱婢竟敢瞒着本宫到皇上面前邀功么?”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面对活色生香的画面,葛易只觉血往上冲,刚刚才平复的心跳又加剧了。

怕被她发现眼里狂烈的欲/望,他急忙低头,哪知眼底却现出一双雪白纤美的双足,不着寸缕,光洁得不可思议。

“鞋~”淑妃微微翘起脚尖,不耐烦地吩咐。

葛易跪下去,颤着手捧起一只丝履鞋往她脚上套,却因丝履太柔软,几次都没成功。

“笨蛋,连双鞋都不会穿!”淑妃叱骂。

他一咬牙,一手握鞋,另一手冷不丁握住了她的玉足。

叱骂未及出口,酥麻湿濡的感觉紧接而来,淑妃低头,惊见他竟匍伏在她脚下,嘴里发出“嗬嗬”地粗音,正狂啃着她的足趾。

“大胆奴才!”淑妃吃了一惊,用力一脚将他踹开:“你想死了不成?竟敢调/戏本宫?”

“娘娘,”葛易双膝跪地,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足:“奴才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娘娘的脚生得太美了~”

“放手,放手!”淑妃又惊又气:“你就不怕本宫真的杀了你?”

“你杀了奴才吧~”葛易嘴里说着胡话,一双手在她脚上乱摸:“为了娘娘,奴才,奴才甘愿一死!”

“你放手~”淑妃压低了声音喝:“你想把外面的人全叫进来吗?”

“娘娘,”映雪于睡梦中惊醒,披衣而起,挚着烛台出来,轻叩门扉:“可是要奴婢侍候?”

“没什么事,你下去吧~”淑妃力持镇定。

“是~”灯光远去,悉簌的足音渐渐消失。

葛易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满布着血丝,痴痴地盯着淑妃:“娘娘,皇上可以三宫六院,妻妾无数,你为何就不能成全奴才呢?”

“混帐东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说的?”淑妃低骂,美目中却闪着两簇不羁的光芒。

“娘娘~”见她并不呼叫,葛易吃了定心丸,胆子也越发大了,瞟一眼她的腹部,嘴角闪着诡秘地笑:“这难道不算欺君罔上么?”

“死奴才,你敢威胁本宫?”淑妃脸色一变。

“不敢~”葛易诞着脸,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高耸的胸部:“奴才只想问问娘娘,皇上有多久不曾到过华清宫了?”

“关你这奴才什么事?”淑妃沉下脸。

“奴才是替娘娘委屈~”葛易一边说话,一边觑着她的脸色,手指慢慢从她的足趾往上爬:“象娘娘这般容貌,这样家世,这样的才情,皇上早就应该让你统冠后宫,母仪天下~”

“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岂容你这个奴才从嘴!”这话一针见血,戳到她的痛处,淑妃眼里已流露明显的痛楚。

“沉迷女色,镇日留连在花丛之中,难道就是他所谓的考量?”葛易冷笑。

“他是皇上,”淑妃神色黯淡:“这是他的权力。”

“这把龙椅若没有戚大人在背后的大力支持,哪里轮得到他坐?”葛易轻蔑地道。

“那是七年前,现在他羽翼已丰,就连父亲恐怕也动不了他了。”淑妃心中一片苦涩。

“这可不一定,”葛易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奴才今天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若能善加利用,说不定就是娘娘的绝好机会。”

淑妃又惊又喜:“快说,是什么秘密?”

“你可知皇上为何召季婕妤进凝霜殿?”葛易微笑着卖关子。

“难不成是为了珍珠弊案?”

“非也,”葛易缓缓摇头,冷笑:“相比这个秘密,区区几颗珍珠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讲?”淑妃恼了。

葛易轻轻揭开纱帐:“娘娘,长夜漫漫,不如让奴才慢慢跟你说个明白?”

“你,就这么喜欢本宫的玉足?”淑妃娇嗔地斜觑着他。

他瞪着她,喉头滚动,忽地扑了过去,纱帐摇晃,软软地垂了下来……

正文 人算与天算(一)

“皇上,”武德贵想不明白:“你真的相信季婕妤的话?”

澹台凤鸣不语,只莫测高深地望着他。

“我想,”陈风慢慢地道:“皇上可能要放长线钓大鱼,想留着季婕妤的命,查出邪教,将之一举将之击破?”

“呵呵~”澹台凤鸣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如你所言,邪教地处边陲异域,并不危及我朝百姓安危,朕何必劳民伤财,千里迢迢去毁灭它?”

就“那皇上的意思~”武德贵越发不解了。

“锦如送到惩戒院去了?”澹台凤鸣却忽然转了话题。

“是~”答话的是上官雅风,他从殿外大步而入:“按皇上旨意,已下了严命,今夜之事若有人泄漏半个字,杀无赦!”

堙“人手分派好了?”澹台凤鸣再问。

“是,”上官雅风答:“我已同张彪打了招呼,暗中安排了两个人进惩戒院,就住在锦如隔壁的牢房,有任何人与她接触都逃不过她们的耳目。”

“嗯~”澹台凤鸣点头。

“那赵医女呢,要如何处理?”武德贵问。

“她应该不至于傻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吧?”陈风淡淡地道。

“云宝林那里,还需人照顾。”澹台凤鸣冷冷地道:“她知道详情更好,医治起来比别人要方便得多。”

“你怎么还在这里?”交待完正事,上官雅风开始冲陈风发飚:“别忘了,皇上只给了你四十天时间。”

最重要的是,早一天找到解药,清歌就可少受一天痛苦与折磨。

“我已命人传了口信出去,现在庄中应该已然侦骑四出~”陈风苦笑:“只是,估计希望渺茫。”

“皇上,”上官雅风按捺不住心中焦躁:“不如让我亲自去宸佑宫再搜查一遍?或许他们漏掉了什么也未可知。”

“不可~”陈风摇手:“皇上深夜召季婕妤到凝霜殿已然有违常理,若你再出现在宸佑宫,必然会引起诸多猜疑。万一消息走漏,闹得人心惶惶,殊为不智之举。”

此事既然皇上已然定案,就不必再多事滋扰,平白惹人疑忌。

“锦如毒害云宝林,我奉旨前往搜查证据,有何不妥?”上官雅风不以为然,据理力争。

“雅风~”澹台凤鸣忽然唤他。

“在。”

“为何你对此事如此关心?”

他所认识的上官雅风,可不会因为一个女子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而有丝毫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