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言和叶子航推开苏圆圆家的院门,一只庞然大物就从暗影里蹿了出来,呜地一声趴在方静言身上,用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她的手。
“啊!小远!”方静言乐呵呵地抓住苏小远的大毛爪,“小远,你好重啊!”
叶子航皱眉望着那狗,觉得它的名字有点儿刺耳。
方静言拖着大金毛小远一路笑着走进院心,发现有人正蹲在院心里点一支烟花。还不及眨眼,那金色的花火便飞向深黑色的夜空之中,金色火焰咻地升跃之后,在夜幕里爆出一朵金蓝色的烟花。
极美的烟花,闪烁在夜空中的那一刹那,就如同一颗真正的星星。
就像傍晚时挂在天幕之上的长庚星。
光点散散落下,照亮了点烟火的人。
“庄远!——”方静言和叶子航同时出声,又同时哑然。
新元(上)
远处河堤上不断有绚烂的烟花绽放在深蓝的夜空中。
星星亮了,烟花落了。
庄远缓缓站起身,望着方静言与叶子航,最后扬起眉头伸手指着叶子航说:“是因为他吗?”他盯着方静言,却指着叶子航说:“一直拒绝我都是因为他吗?”
方静言看着烟火的光芒在他眼中渐渐黯淡,喉咙酸涩地哽咽起来,“庄远…我一直喜欢的,都只有他。”
庄远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片刻后他冷笑道:“只有他?你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四年前,你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那天在梅谷,是我将你背了出去!方静言,你敢说你当时不是选择了我?”
“庄远,”方静言咬着唇说:“那时…是我误会他了…都是我不好…”
叶子航走到方静言身边,淡淡道:“静言没有错,错的是造化。”
庄远瞪着叶子航,叶子航平静地与他对视。
远处又有烟火升腾起来,他们望着彼此眸中七彩的光芒。
烟花亮了,星星暗了。
当那朵烟花渐渐逝去,庄远忽然地闭上眼睛笑了。
他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原来看不透的人是我…明知道…”
睁开眼睛,他拔腿就往院门外走去。
“喂!庄远你去哪儿?”方静言急地伸手捉住他的衣袖。
“静言,”庄远垂着头说:“我不会再强留你,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到庄氏来了。”
方静言摇着头说:“那是我的工作,与你无关。庄远,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过去是,现在也是。”
庄远听了方静言这话并不觉得安慰,却更加觉得自己悲哀。
三个人正僵在院心里,苏圆圆和她老公曲凌两人捧着一大盒烟花走了出来。她其实躲在屋子里观察了好久,这会儿是瞅准了时机出来的。
“静言,子航!你们来啦!”苏圆圆转着眼珠子笑的有些狡诈。
她笑吟吟地走到庄远身边,把烟火塞进他怀里说:“庄大圆儿,你在我家吃完年夜饭就想溜啊?没这么便宜的事儿!咱们要去河堤上放烟火,你得当搬运工!”
“苏圆圆!”方静言看到苏圆圆恨的牙根都痒痒。
“静言…嘿嘿…看,我准备了好多烟花哦!”苏圆圆心虚地对方静言笑道:“走嘛走嘛,咱们放烟火去!”
“哼…”方静言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腰侧狠狠拧了一把,疼的她哇哇乱叫道:“院长大人!快来救命啊!”
“还敢叫我姐夫?”方静言又掐了她一下说:“他也救不了你!”
方静言瞪着她,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她千万遍。这个苏圆圆,明知道庄远在这儿,还把她和叶子航给叫来,安的什么心呐?
“姐夫!你们今年回来过年啊?”当着姐夫曲凌的面,方静言也不好太过发作,小报复了苏圆圆一番后,还是硬撑出笑脸跟姐夫打招呼。
“说好了一家一年的嘛!今年在我家过!”苏圆圆得意洋洋地用肩头撞了撞一直微笑看着她的曲凌。
曲凌从盒子里取一枝烟花递给方静言,笑道:“是啊,今年在苏家过年。”
说完,他看着她身边的叶子航又笑问:“静言,这位就是子航吗?我听圆圆说起很久了。”
叶子航忙走上前和曲凌打招呼,曲凌笑咪咪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把庄远拉过来,说:“圆圆淘气,总会做些作弄人的事情。旁人看来觉得无聊,她自己却觉得有趣,你们别在心上啊!”
庄远和叶子航虽然知道苏圆圆把他们凑在一块儿绝对不是什么淘气,但曲凌这么说了,两人也只能装着笑脸,表示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完全不会介意。
“唉呀,都九点多了呢!咱们快去河堤上放烟火!”苏圆圆看了看手表,扯着方静言就往门口走,小远摇着尾巴跟在两人身后。
庄远和叶子航两人还愣在原地,曲凌摇头笑叹了一声,一手牵了一人说:“走吧!今天可是除夕,什么恩怨都不能搁在今天去想。今晚只要看烟火,只要欢笑就足够了!”
庄叶二人对望一眼,默不做声地跟着曲凌出了门。
最有心情放烟火的就是苏圆圆。她一枝接一枝,一大包接一大包地放着,完全乐在其中。
曲凌的工作是给她提供打火机,而后在她点完烟花捂着耳朵,尖叫着往回逃时将她护在怀里。
苏圆圆钻在曲凌怀里仰望着一朵朵在深蓝夜空中绽放的花朵,咯咯笑着,又响又甜。
曲凌也看烟花,但看爱妻更多。
方静言抱着小远站在河堤边稍远的地方。叶子航和庄远一个站在她左面,一个站在她右面。
三人都不说话,只看着河堤上幸福的曲氏夫妇。
气氛异常诡异。
“喂!你们发什么愣啊!快来放烟火!亲手点的才有乐趣哦!”苏圆圆冲他们挥手叫道。
“咱们也去吧!”叶子航把小远从方静言怀里挖出来,拖着它往前走去,“庄远,静言!还愣着干什么?苏圆圆快把烟花都放完了!”
庄远和方静言这才像是回过味来,跟着一齐走到烟火箱边挑烟火。
放烟火时也出了趣事儿。
有一种烟火是一对的,两个同时放的话,会在空中出现交错的同心结。
三个人各怀私心地拿了烟火,满心期盼地将那信子点燃,仰头望着在黑夜里升蹿的光芒。
庄远心想,若是我拿了和静言的是一对,那我就不放弃,我还要再试一次。
叶子航心想,以我和静言之间那么多年微妙的缘分,我俩的烟火一定会是一对。
方静言…她什么都没想,光顾着摸索怎么用她姐夫那个高级打火机了。
等烟花真的夜空中绽开,庄远和叶子航都傻了。
他们谁也没和方静言那枝成一对,但夜空中仍然有金色的同心结闪烁。
他俩的烟火是一对。
庄远看看叶子航,叶子航也看了看他,两人忍不住望着渐渐散开的烟花大笑起来。
方静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感叹地仰着头说:“啊!好奇妙和烟火啊!竟然能绽出这么美的同心结!真浪漫!”
正笑着的庄远和叶子航顿时卡了壳,两人又对望一眼,无言的黑线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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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放完烟火,已是深夜。
苏圆圆问方静言要不要住她家,方静言说明天一早要和爸妈一块儿吃汤圆,还是回去。拉了叶子航正要走,却想起庄远。
方静言走到庄远身边说:“庄远,你今天晚上歇圆圆姐家吧!反正她家你是住惯的。”
庄远不答话,只伸手指了叶子航问:“那他住哪儿?”
“他?”方静言眨了眨眼睛说:“他…他住我家。”
“哦…那我也要住你家。”庄远理直气壮地说,“你说过我是好朋友的吧,好朋友就不能厚此薄彼!”
方静言语塞,瞅着叶子航不知该怎么办,谁知叶子航也只盯了她看,眼神深深的,完全是在等她的选择和反应。
说叶子航完全没把庄远放在眼里,那是假话!当年方静言用庄远作借口伤了他,四年来,庄远这个名字在他来说几乎成了一种心理障碍。但他终究是叶子航,见到方静言无助的眼神就会心痛的叶子航。便柔了语气,对方静言说:“不如都住在这里吧!夜也深了,回去反倒打搅了你爸妈。”
“也好…那咱们就都歇圆圆姐家吧!”方静言如释重负。
苏圆圆家有两间客房。以前苏圆圆没结婚,方静言都是和她住一间,现在人家结了婚,有老公在身侧,她当然是去睡客房。
方静言占了一间,叶子航和庄远两个就只能挤一间。
客房里只有一张大床。
叶子航和庄远背对背地躺在床上。
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庄远忽然低声说:“叶子航,我并不是输给了你!”
“嗯?”叶子航也没有睡着,身后躺着庄远,想睡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闭上眼,高中时两人骑着车送方静言去医院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那一天,是他们少年光阴岁月的分割线。
“我是输给了一段时光和一座院子。”庄远把脸半埋进被子里,声音模糊而低沉。
叶子航却听的清晰。
一段时光和一座院子。
初中三年的时光,还有那座承载了他和方静言所有青春岁月的小院。
他比庄远多的,就是这些。
如果,庄远在初中时就来到静言身边,如果,住在方静言隔壁的不是他而是庄远…
结局真的就会不一样吗?
这个疑问,让他原本平静的心一点点揪痛起来。
方静言会爱上别人,牵别人的手,在别人怀里搂着绣球撒娇…
叶子航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庄远被他一惊,也坐了起来。
叶子航静静坐着想了许久,转头看了看庄远,忽然笑道:“你终于认输了是吗?”
庄远咦了一声,随即跳起来道:“哪个认输了?告诉你!我还没放弃静言呢!”
叶子航重又躺了下去,嘴角挂着微微的笑道:“不管你承不承认…那段光阴和那座小院,它们都是我的。时光不会倒流,所有已经发生的,就是唯一,没有如果。”
庄远被气的咬牙滋滋倒吸着凉气,恨不能狠狠咬叶子航一口。可毕竟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不能再像少年时那般恣意妄为,只得将牙磨的咯咯响,憋着气也躺了回去。
叶子航因为想通了心里的结,不久便沉沉睡去。憋着气的庄远本该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才对,谁知歪在枕头上气了还不到三分钟,竟然也被周公他老人家给招唤去西天游玩了。
结局章:新元(下)
大年初一早上,如果有人想睡懒觉,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夜里十二点落下的炮竹声,在凌晨五点左右又噼里叭啦炸开了锅。
年三十到年初一的夜,完全没有寂寞可言,有的只是欢乐,幸福和美好的期盼。
庄远用被子裹着头,虽然痛苦,却依然坚定地闭着眼睛沉在一片嘈杂的恶梦中不愿醒来。
“喂,庄远!起床了!”叶子航穿戴的整整齐齐地站在床边,一把将庄远身上棉被给掀了开来。
庄远锁眉闭眼,侧着身子作蚯蚓状向前拱进,而后将头埋进枕头下面。
叶子航正要将他从枕头下揪出来,苏圆圆捧着数码相机推门走进来。一边做手势阻止叶子航,一边就拼命按快门,把庄大少在床上的各种美姿尽数拍下。而后,奸笑着对叶子航说:“妹夫啊,你说庄大圆儿肯出多少钱买这些照片?算他便宜些,打包五十万好了!!哇哈哈…”
苏圆圆狂笑着扬长而去,走到门口回头说:“妹夫,别管这猪头,咱们吃汤圆去!”
叶子航摸了摸鼻子,心想,还好方静言和苏圆圆完全不像,若是刚才发出这样笑声的是静言…光这么想着,背上就出了冷汗。算了,还是去吃汤圆吧!
叶子航一进餐厅,倒吸了口凉气。
苏家的餐厅少说也有四十大几个平方,此时餐厅中间的大圆桌边满满地坐了一大圈人,每人面前都搁着一碗汤圆。
“叶子航,坐这里!”方静言在桌边冲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找到方向走了过去。
圆桌顶里头坐着一对慈祥的老爷爷老奶奶,手上捏着一大摞红包。
叶子航还没弄清楚状况,围坐在桌边的人已经开始跟老人家拜年。
先是苏圆圆父母一辈儿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却依然笑嘻嘻地逐个从老长辈手里领红包。
接着是小辈儿的给老人拜年,方静言和叶子航一道,两人各领了一只大红包。顺着又给父母辈儿的拜年,继续拿红包,苏爸爸兄弟四个,方静言他们一家家拜下来,手里的红包多的都握不住了。
终于开始吃汤圆,方静言一边喝着甜甜的酒酿汤一边往口袋里揣红包。揣完自己的,又瞄上了叶子航的,便用胳膊捣了捣叶子航,低声说:“叶同志,你对组织不够忠诚啊!”
叶子航咬着芝麻汤圆,毫不犹豫地将红包全缴了上去。
“我永远忠于组织!经济上的问题,听从组织安排!”叶子航那颗聪明脑袋不是白长的。
方静言微笑着接过红包,从自己碗里挖了两只汤圆放到叶子航碗里,说:“好同志,组织不会亏待你的!”
叶子航乖乖将汤圆儿吃下去,心想,以后的人生啊…大概就一直会这样被欺压下去了…
很好。
他要的就是方静言来欺压他。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为了让纯真善良的庄大圆同志不至于陷入此等水深火热之中,我叶子航就委屈一下好了。
“妹夫!”苏圆圆突然用调羹指着叶子航叫道:“汝笑的异常奸诈兮!”
桌上各人都吓了一跳,叶子航摆出老少通吃的无害笑容,无辜地望着大家。
曲凌用抽纸将脸上被苏圆圆甩上的汤圆汁慢慢抹干净,又将她那几乎伸到桌子对面的膀子拉回来,说:“圆圆,我不是说过吗,你语文功底真的很差!为了爷爷语文特级教师的面子,请不要随便讲文言文!”
“啊…我一激动忘了…”苏圆圆咬着调羹,嘿嘿笑着老实坐在曲凌身边。
苏家各人兀自吃着汤圆,吃汤圆的间隙不忘对苏圆圆的一干行径报以不屑地白眼。
“啊…被鄙视了~”苏圆圆故作伤心地趴在桌上。
可惜,没有人理她。包括他的亲亲老公。
吃完汤圆,苏妈妈捧上瓜子花生,糖糕等茶点,众人边嗑瓜子,边闲聊起来。
“奶奶,元旦时不是说要家里评几个‘最’吗?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反正大伙聚着闲聊,不如就评评吧!”
说话的是苏圆圆大伯伯家的女儿,苏真真。
“好啊,好啊!”二伯伯的女儿苏晨晨立刻表示赞同。
“那就评评吧!”苏爷爷一脸慈爱地望着众子孙。
“那先说最会拍马屁的人,”苏真真再次举手发言,“要说到这拍马屁,非苏晨晨莫属…从小到大,马屁无数!!每年过年拿的红包都比咱们仨个多!”
“我同意!”苏圆圆跟着举手,“二姐最会拍马屁!小时候靠这招抢了我多少零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