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你们杀掉滕清华的理由?”

“不!”苏瑜摇了摇头:“我,我根本不知道一个小漆盒子就能要了人的命!不过,滕清华那时候,的确就要查到老伯身上去了。”

“弃卒保车,接着说。”

“我是他们的棋子,当初乌衣巷子里出来的女孩子,连我一共有五个人。我们不断继承上一辈,上上一辈的嘱咐,找出真相。严惩凶手。老伯告诉我们,需要我们进昌荣阁,才能帮助他,于是我们一起去应聘了。”

结果,只有苏瑜一个人应聘上了。老伯充分发挥了这一枚棋子的作用。先怂恿滕清华收下小漆盒,再在孙姐的窗户外面埋下谷仓罐。

“你,不害怕么?”

她哭了出来:“害怕,尤其是滕清华死了之后。我更害怕。我不想跟他们合作了。那什么乌衣巷的人,说起来满口都是为亲人报仇。其实我知道,现代人还有几个在乎民国的案子啊?!不过是为了拿老伯的钱,耍耍嘴皮子而已!”

白汐闭上眼:“他们,都不恨宋家了吗?”

“恨个屁,老伯答应我们了。杀了宋峥和宋琏,每人发五十万红包。所以一个个的,才那么积极地让我去宋家埋这,埋那。”

她吃了一惊:“五十万?这么多钱的话,老伯就是买一个职业凶手也够了吧?何必让你们去杀人呢?”

“是老伯说的,凶手必须死在仇家的手里。血债要血偿。他要我们记住,宋家欠我们每一个人祖辈上的命,将来会得天道报应。”

她点了点头,这都是老一辈的思想了。总觉得死在谁手里,是个很重要的事儿。由此看来,老伯必定是旧式家庭长大的人。

这就是,两个小时之前苏瑜告诉她的一切。然后求她救救她。白汐则告诉她:这件凶杀案,既然是因为那个叫做“老伯”的人而起。最好的办法是,找到老伯,阻止老伯。

让宋家伏罪还有许多办法。老伯是持着上个年代的做法,以暴惩暴。这显然有些荒谬。

但苏瑜摇了摇头:“老伯人精明着呢。他从来不亲自露面,有什么问题都是派属下来通知我们。”

所以,现在的麻烦是:谁是老伯?

当她把这个问题反馈给谢文湛的时候,对方沉思了片刻:“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看看当初滕清华查出来了什么。”

“可是滕清华的电脑被警方收走了。”

“那我明天去警察局走一趟。”他倒是潇洒:“把资料拷贝一份带回来。”

她笑了:“你还真是特权阶级。这种事都可以做到…对了,你来开封这么久了。你爸爸,你妹妹,怎么不喊你回去?”

他提起一杯茶:“河南乃四海文物荟萃之地,开封是八朝古都。我一个学古董鉴定的人,来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根本没告诉你父母,你在昌荣阁做事吧?”

他放下了茶杯:“不错,思思替我瞒着。”

“…”拥有一个好妹妹,果然是得天独厚啊。

第二天,谢文湛跟昌荣阁请了假,果真到警察局,找滕清华的电脑和生前的文件去了。而她接替了谢文湛和苏瑜的班,一个人干了三人的活儿。忙得不亦乐乎。中午的时候,孙姐热了热自家的鸡汤给她补身子。下午的时候,又是精神饱满干活。

“白汐,有你的电话!”前台的赵茜跑了过来,还小声道:“好像是个男人,还很凶。”

周璐发挥想象力:“很凶的男人?白汐,你该不会是逃婚出来的吧?”

“得了,大概是我哥。”一接电话,果真那边传来董明堂熟悉的大炮声,连珠炮似的:“青花,你还晓得接哥的电话啊?!都出去几天啦?!”

她看了下日历:“两个月差三天,怎么了?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

“那你打算过年就在开封过了不是?!好啊,现在翅膀长硬了,连过年都不回家啦?开封有你爹,还是有你妈啊?!”

“…”

“总之,你跟我回来知道不?!谢文湛的事情,回来再说!他毕竟是一个外人,咱们才是亲兄妹!胳膊肘子往外拐了迟早会碰壁!”

一旁的安妮笑出了声:“青花,其实是你哥哥想你了…董董,别挂呀。你托了好几个人才查到青花在昌荣阁工作吧?”

她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挂了电话。那边周璐和赵茜都知道了她有个哥哥。纷纷打听她哥哥相貌如何,干什么工作的。她笑了笑:“我哥哥开拍卖行的。长的嘛,也就比新来那位差一点。”

全公司最新的那位是谢文湛,这可是男性颜值担当。比谢文湛差一点,那就肯定还不错。于是赵茜炸了:“那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不!介绍给我认识!”

她更乐了:“我哥哥身边已经有红颜知己了。”

“切——”

办完了一天的工作。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奇怪。没通。又琢磨着现在滕清华的案子已经定性为自杀,结了案子。不如去案发现场找一找有什么线索。于是打了车,去往昌荣阁的东边分店。这里的警察已经撤去了,只有三个保安站在门口。

滕清华的办公室,自从专案组的人进驻之后就没被人动过。所以现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翻了一下资料,大都是资金报表和账单。一无所获。又去了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碰碰运气。打开第一层的抽屉,看到里面有一个公文包。

横款的安全密码锁设计,底下垂着一个铭牌刻着“昌荣”二字。

咦?这是宋琏晕倒那天,想要拿走的那一个公文包么?注入一点妖力,“咔哒!——”一声,从内部打开了密码锁。里面装的是馆藏古玩和经手人的合影。昌荣阁的销售业务很火,顾客里面不乏本市最有名的大佬。这些照片是古玩转手的必须资料。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把照片放了回去。不经意间指甲擦过公文包的底部。硬硬的。这是橡胶衬里的公文包,底部怎么会硬?!

她顿了顿,然后把公文包反转了过来。这种公文包是横款的,手提袋一直延伸到底部。沿着手提袋,顺到底下一个小硬物。拨开牛皮肩带。又是一个密码锁。旁边还有一小排精钢拉链。用相同的办法,打开锁。终于拉开了拉链。

掉落出一张照片。已经泛黄发皱。是宋峥和一名外国人的合影。宋峥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因为年代久远,她也辨别不清这是什么剑。

小心地把公文包放回原处,她将这张照片带了回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文湛才回来。白汐早就等的有点不耐烦:“你怎么不接电话?”

“在开封的历史档案室,那种地方进去要上缴手机的。”他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她把照片递给他:“这东西,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谢文湛接了过去,没几眼就道:“是一把明代宝剑。剑身采用手工折叠花纹钢,十二道精细研磨。珍珠鱼皮柄鞘,剑装采用纯铜镂空雕刻包裹整个剑鞘,护手镶嵌两颗猫眼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剑鞘里面,还有红丝绸衬里。”

她傻了,关键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就凭模模糊糊的一把剑的影子?!

“这当然很好猜,剑首是鎏金云龙纹,上面的掐丝这么细,一道道的。可见工艺要多么高超了。在古代只有一种人能用。”

她明白了:“皇帝的剑?”

“不错,这剑的样式倒是挺像流失到英国的那一把永乐大帝宝剑。或许是同一款的也说不定。”

“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的永乐大帝?”

“不错,你从哪里看到这张图的?这把剑现在是宋家的吗?”

“从宋峥的公文包里面偷出来的。”

谢文湛笑了:“那该恭喜宋家,我猜他们手持的这一把,也是明代哪位皇帝的天子剑。说不定,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东西。”

但这倒提醒了白汐。因为她忽然回忆起来,程璋有一次跟心腹之人提到过,前开封博物馆有一件压箱底的文物。除了程璋之外,当时没有人能够碰它。但程璋知道,现在是乱世。这种宝物,还是要“藏名”的好。因此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假如她现在已经发现的曜变天目建盏,和战国古璧,都算不得压箱底的文物。那还有什么文物比他们更加高大上么?

洪武大帝的天子剑。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不仅是一馆之宝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镇国之宝。

第033章 顾老

是夜,白汐又一次失眠了。跟谢文湛谈过之后,疑问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增加了一把剑的影子。宋家参与瓜分的赃物,居然会是天子剑。但,这把宝剑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流失海外?还是说,宋家仍旧保管着这把宝剑?

还有,宋琏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第二天去了公司,试探了下宋琏的口风。就故意说起英国的那把永乐剑,宋琏却没什么兴趣:“什么明代的剑?我们家不收那玩意的。”“不就是锈了的铁片子嘛,有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女孩子,问剑干嘛?难道也收藏这个?”

这就奇怪了。宋家假如真的有这么一把赃物宝剑,宋磊传给了儿子宋峥。现在宋峥一把年纪了,不是给儿子,就是给孙子。但儿子在国外旅居,按理说应该让孙子接手了。怎么宋琏一点儿风声都没提到,莫非已经失传了么?

算了,这些事情等老伯的案子破了再说吧。她想。

下班的时候,顺路去超市买了些菜,送给苏瑜去。苏瑜现在一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娘,开门就哭,她也懒得多说。直接把菜放下就走了。回到家里,看谢文湛还没回来。桌上堆放着一叠资料。随手翻了翻,大概是滕清华电脑里的东西。

呵呵,还有a.v的网盘地址…不知道谢文湛一一检阅的时候,是不是也饱了眼福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千里之外的谢思思打来的——

“喂?白汐,顾亦泽的住址找到了。”

对了,差点把这档子事情给忘了。那个害死董教授的顾老先生,最近应该来了河南。谢思思为了消除董家对谢家的恨意。一直帮他们家把经手莲花碗的第一人找出来。现在,就算是为了给董明堂一个交代,她也得去会会顾亦泽。

晚上,拿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找啊找。终于在一个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找对了地方。顾亦泽现在住在一栋临街的小洋楼里,敲了敲门。没人在家。她就站在街道上等啊等。约莫到了七点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小贩赶来摆起了地摊。

原来,这条街上有开封东边城里著名的“古董夜市”。传闻是洛阳鬼市的前身。武则天的时代就形成了规模,要什么都有。

黑暗中,点亮一盏盏钨丝灯。各种交易络绎不绝。有的小摊位,五百年佛像,一千年老玉,就这么随便扔着。还有的摊位,你争我往,为了一块钱的让利,吵个没完没了。被这些热闹吸引了过去,白汐随手捡了几个漏,都是价位不高的。

继续茫无边际地往前走。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佝偻的背影。老式的中山装,花白的头发。一瞬间以为看到了程璋,但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却是听到这老人对一个小贩说:“东西是假的,是现代景德镇烧制的。”

“什么鬼的假的?!”那小贩也来了脾气,此刻外围已经聚了很多人。小伙子脸憋得通红:“你看这蓝中泛紫的青料,肯定是嘉靖一朝才有的回青料。这五彩鱼藻纹,红浓绿艳,也是嘉靖朝才有的特征!还有这鲤鱼身上的“黄上红”,你说,现代哪里有仿品这么像的?!再看着圈足内火石红,削胎处跳刀痕。你说,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假?!”

那老人笑了起来:“看这些特征没用。一看胎就露陷了。底子是注浆底。注浆模具1924进入中国,三十年代试注琢器。这东西,和你爷爷年纪差不多。”

周围人哄堂大笑起来。那小贩脸更红了:“或许明代也有注浆技术呢?!你别诳人!刚才我说的那些嘉靖斗彩的特征对不对?!”

“对是对。但现在做高仿的人,故意对着鉴定书上所写的特征,进行伪造。烧窑的办法是古法,自然做出来的也和古代的大差不离。”

“这不就结了,就算注浆底有疑问,其余的都没错!”

“有错。”那老人不紧不慢道:“首先说这回青料,蓝中泛紫不错。但回青料本无晕散。你这有晕散,属于苏勃尼青。其次,火石红是属”胎红”;胎红由里向外,深入胎骨。你这火石红只存于表面。属于刷红。不是真正的嘉靖官窑工艺。”1

老人寥寥几句,沉如醇酒。周围的人听得清清白白,都纷纷点了点头。一个中年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感激涕零:“谢谢!谢谢这位老专家,要不是你出来掌眼,我这五十万家底就全抛出去买了一件假货了!”

那小贩终于哑口无言,看到手的鸭子飞了,灰溜溜地捐了铺盖就走了。那中年人还一个劲地求这老人赏个脸,吃口感恩饭。但老人还是拒绝了。笑眯眯的一张脸,慈祥和蔼。透露着睿智的光芒。任谁看,这老人都是个博学的高德之人。

白汐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恨这个人,却无法忘记他四十年前,那惊艳的目光——等老人默默无闻地转身进入人群之后,她跟了上去。看起来,他很赋闲。走走看看不停。只有遇到好的古玩,才会停住脚步,把一把脉。

白汐跟上了这位老人,等到无人的时候,拦下了他:“顾老先生,请留步。”

“你是?”顾亦泽显然不认识她。

“我叫董青花,想必你一定认识我的父亲,董翊教授。”

顾亦泽顿时脸色大变。他咳嗽了两声,才恢复了平静:“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她才没那么神,但,也没那么仁慈:“顾老先生。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为了什么,不用我多说。父亲在天之灵,也看着我们。”

“那,进屋子里再说。”顾亦泽缓缓背过身去:“故人之女来访,我不能怠慢了。”

一进屋子,白汐就被满屋子的古老物什给惊住了。顾亦泽为什么穿戴古旧,也就好解释了。都说,识古不穷,迷古必穷。他是痴迷古董,所以必定把心血都付诸在上面。就像程璋一样,饭可以不吃,但古董不可以不收。

“随便坐吧。”顾亦泽沏了杯茶,有些颓然。良久才开了口:“你们要多少钱?还是要我这条命?”

“五百万,你花了多少?”她对人命没兴趣。

“全部花了。但现在也在挣钱。”顾亦泽倒是坦诚:“只要这把老骨头还在,五百万的亏损,早晚有一天,我会还给你们家。”

这倒是没料到,莫非,顾亦泽回国是为了来赚钱赎罪的?白汐愣了一愣。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没资格对顾亦泽审判。那,那该怎么办呢:“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给我哥。”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董明堂,看他怎么说。

“什么?!你找到顾亦泽了?!”董明堂大晚上被惊得差点磕到床板子:“青花,真的是贩卖假货给咱爸的那个顾亦泽?!”

“对,现在我在他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有些为难:“哥哥,要不然我们去公安局报案?”

“报个屁案!法律上对假古董的贩卖惩罚几乎是空白,你把人家送进去,过几天就放出来了!”那边董明堂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你先稳住他。我现在就去机场,订最早的一班飞机飞过去。在这之前,看住他!别让这老家伙跑了!”

“哦。”她还想说什么,董明堂“吧嗒!”挂了电话。

但谁来告诉她,怎么稳住一个人一晚上…

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苏瑜,托她转告谢文湛今晚有事没法回去。办完了事,才匆匆忙忙回到客厅。顾亦泽压根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长夜漫漫,一老一少。先谈了谈董家的现状,然后是董教授的葬礼和丧事。最后,顾老先生谈起了曾经。

“我和董翊在1987年,法门寺地宫的发掘现场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和我一样,被法门寺的宝藏吸引而来。”

“很伟大的发掘。”她知道法门寺的发掘之事。那是一座唐代的佛塔倒塌,露出了地宫通道。出土了佛指骨舍利,铜浮屠、八重宝函。和无上权威的象征——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是释迦牟尼佛在中国最大的宝藏。

董教授和顾老先生,就是在那一场考古盛典上认识的。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一个年轻有才的古董研究员,遇到了兴趣相投的古董收藏家。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但后来,彼此产生了莫大的分歧。董教授毕竟是个教授,一生致力于保护古董。觉得埋在地下的墓葬群,不挖,比挖好。但顾亦泽就不同了。他的心愿是收集这些古董,不挖出来,怎么让后人收集呢?

最终的分道扬镳,出现在后来秦始皇陵发掘一事上。众所周知,兵马俑坑迄今为止发掘出来的只是十分之一的秦始皇陵。99年的时候,西安研究所就到底还挖不挖秦始皇陵,向社会各界征求了意见。董教授反对,而顾亦泽赞成挖掘陵墓。

这件事让两个人都明白了:从此不是一路人了。

而这只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是他们最后的合作。买卖不成仁义在,想不到,两个人都打了眼,一个逃出国外,一个丧命楼前。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打眼”二字。那比比干挖心还不好过。你父亲,经手的东西少。也没什么太值钱的,所以受不了打眼的刺激。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去伪存真,是我们的本分。打眼归打眼,东西不能诳人。”

她放下了茶:“那你是真不知道那碗有问题?”

“钧窑后加窑变,闻所未闻。程璋啊程璋,真是几百年不出的瓷器大家。要不是至尊行那一位顶级鉴定师,恐怕世人都被骗了去。”

她点了点头:“程璋在高古瓷一项上的确很厉害,前两百年,后一百年,没人比得过他。”

“小姑娘,我问你,你恨我,那你恨不恨至尊行?”

她大概是没那么恨的。毕竟董家人,只是千年岁月中,旁观过区区两年的普通人家而已。但在私心上,也不容易跨过这道坎:“我希望他们不要鉴出来。毕竟一件打眼了的古董,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也毁掉一个人的名誉。”

顾老先生笑了:“都希望上天包庇自己的错,都希望自己从不打眼,但真玩起古董,哪里有那么多漏给你捡?!一代比一代高仿技术好。卖是几百万,亏就是一辈子。所以进了这行,都是提着脑袋走钢丝,掌眼的是命。”

她盯着他看:“你是想为自己开脱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小姑娘,玩古到痴的人,很少能活得长。”

白汐吃了一惊,感觉他说的人是董教授,又隐隐约约想到谢文湛和程璋。这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能够把顾老先生逮住了,交给董明堂处置。就能弥补自己对董家的愧疚。但现在想来,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怎么都说不圆满。

要怪谁呢?程璋之死,她还能找个原由。是被别人所害。那,董教授之死呢?是怪谢文湛鉴定出来是民国后期加么?不,这个她自己都糊弄不了自己。随便哪个鉴定师,站在那个位置,但凡有点职业素质,都会坦诚宣布真伪。

那,就是怪顾老先生,和董教授两个人都走了眼?不,他们都是大师级的鉴宝人物。那,就是怪,程璋的仿钧窑窑变技术太好,欺骗了所有人?这个她宁愿怪罪自己天生不完美。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程璋对文物的研究与保护所付出的心血。

无语了一夜。她发现,这件案子是一个悖论。考验的是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当董明堂杀到了开封来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只是忽然不忍心看董明堂和顾老先生对峙。趁他还没有来的时候,就拎起包走了。

第034章 赌约

白汐没想到,刚走到街道转角。就看到寻过来的董明堂。他只穿了一件深色的棉袄。双手冻的白中带紫。看来出门没注意天气。仰着头,认真地辨识着门牌号码。微抬的下巴,显得侧颜弧度挺不错,但五官太桀骜不驯。

董明堂并没有看到她,白汐赶紧躲到了墙后面。直到董明堂走过去,才深吸一口气出来。哥哥那略微发抖的手,真是给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但,现在好了,是直接走,还是回头去?踌躇在原地,连走,都走不了了。

挂在脖子里的那一枚“中统通宝”开口了:“你的心跳好快。”

“我宁可没有心。”

白汐苦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没办法,谁让她的本体是个人,而不是陶瓷之灵呢?有心之人,才会去回头自寻麻烦。

当她回到顾老先生家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董明堂的大嗓门:“什么?!你说什么?!这些破古董都归我?!你以为我是来讨饭的乞丐吗?!”上扬的语气,矜持而冷酷:“顾亦泽,你听好了!你欠我董家的不是钱,而是命!”

她冲了进去,看到董明堂和顾老先生都好端端地站在客厅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奇怪,一向大炮的董明堂,怎么没动手打人?!

但白汐不知道的是,其实董明堂也没和顾亦泽见过面。以为父亲的同辈人,大概也就五十岁上下。没想到,顾亦泽其实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都说,面由心生。还以为贩卖假古董坑朋友的人,应该也一看就不是个好鸟,…可是,顾老先生的面相,慈祥的让人看了舍不得说句不敬话。

呵,现实好残酷。少年,知道什么是现实吗?

董明堂觉得自己被老天爷重重打了一拳。总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对对手进行正义的审判,因为他们是坏人。但,假如,对方是个老人呢?还是一个一见面,就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愿意倾尽所有,赔偿董家人的老人呢?

这个结果,却让董明堂更加无法接受。但也收敛了之前整顿犯人的想法。这身子骨,真的动起手来。老人家半条命都下去了。

“哥哥,”还是白汐打破了尴尬:“吵架和骂人都解决不了问题的。顾老先生就在这里了。咱们要不要坐下来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顾亦泽,既然你承认罪过了,那就给我家公开道歉,恢复我爸的名誉!”董明堂又生气又无奈,连口舌都不利索了:“还有那五百万!是你骗我爸的钱!还回来!再去我爸坟前磕几个头,要不然这事没完!”

“再等等,”顾亦泽没答应:“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再等等。”

董明堂掏出了手机:“等什么等?!我这就打电话给新闻媒体,你当着他们的面,说是你把假货拿给我爸。不是我爸拿假东西出来坑人!”

“等等。”顾亦泽笑了笑,似乎无半点脾气:“你脾气倒是和你爸年轻的时候很像,小伙子。既然我回国来,就一定会补偿你们家。只不过不是现在。”

董明堂真打了一家报纸的电话,顾亦泽还是无半点畏惧之色。事情好像无法收拾了,白汐悄悄发了条短信给谢文湛。总归真闹起来,谢文湛好歹还能阻止董明堂。她也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要阻止董明堂对顾亦泽动手。

一件打眼的古董,已经闹出太多的不幸了。她不想谁又被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