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没读过几年书,于是实话实话:“初中文聘。”
“初中文凭?”梅景铄点了点头,也是让她知难而退,便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做梅景铄,你知道景铄两个字什么含义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小五张口便道:“班固的东都赋当中有言: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景,大也。铄,美也。景铄景铄,大而华美。梅先生,你的父母希望你也是个学问广博,胸怀宽大的人物呢!”
梅景铄轻蔑的笑消失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用东都赋解释了他的名字。
不错,他的名字来源于东都赋。除非博学的古文教授,否则很少有人知道这个。
这个小女孩很不可思议。
但他仍旧不相信一个普通人就能搞清楚古董的学问。比如他,也是自小在古董堆里滚大的,但是至今也摸不到古董鉴定的法门。
也只有大哥梅景铉那样自小痴迷古玩的人,才能用心做的了这门学问。
比如说,最近大哥去了上海博物馆参观,正好有一件苏富比拍卖上买来的宣德青花,被私人捐赠了来入库。而哥哥一眼鉴定出来了这宣德瓷器为仿品。摆在那些高仿者眼中,那一件宣德瓷臻于完美,根本无法高仿,怎么会是假的呢?
纤毫之间,才见鉴定师的真功夫。
于是他又拿出手机,调出那宣德瓷的两张照片:“这是什么?”
小五接过手机,她的确失忆了,但对于熟悉的事物还是那般的熟悉。于是就脱口而出:“这是明代早期的青花瓷,能达到这个工艺的,无非是永乐,宣德两朝的工艺。其中,永乐青花的釉色更莹润,圈足处泛青绿色;而宣德青花釉层多气泡,呈橘皮纹…所以这是宣德青花。”
说完了,小五松了一口气——幸好,失忆了脑子还没变笨。
不过,梅景铄这个天之骄子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她说的不错——一点都不错,橘皮纹断宣德瓷。跟他大哥的说辞如出一辙。
小五还想问“对不对”,梅景铄就拿走了手机,点开了下一张。拍的是侧面“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识——
“继续说。”
她仔细瞧了瞧图片,继续说也不是很难。
好的。继续说。
她再看底下的款识,这是篆体的款,还比较少见呢——
“古人说,宣德款识满器身。说的就是宣德年间的瓷器款识,可能写在器物的任何部分。像这种六字一行的款,统称为扁款,写在足部或者口沿上。这其中,足款是双蓝圈边框,而口沿款无边框…”这些特征,照片上的款识也都符合。
梅景铄愣住了,他不曾想到,哥哥梅景铉说过的话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口中重复了一遍。要不是知道哥哥鉴定出那一件雍正高仿宣德的时候,这小姑娘断断不会在场,否则,他真的怀疑是不是有人告诉了她这些。
不过,小五还漏了一点。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哥哥当时鉴定此物为雍正年间的高仿宣德瓷。理由是:“雍正高仿宣德在历朝历代中最为出类拔萃。但宣德朝的青花釉中的黑色斑点不会晕青,这一件瓷器祥云内的黑斑,明显晕了青料。所以属于雍正朝的高仿手艺…”
正因为最后一点原因,哥哥说服了所有的专家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那一件花了2900万拍买来的宣德青花,至此沦为一文不值的高仿品。
当然光凭几张照片,也难以看出黑斑的区别。小五可以一眼从釉色断定朝代,眼光已经相当独到。简直是个专家级别的眼力劲儿!
这样的人才代表什么?代表在潘家园里逛一圈,用十万块的本金,都能收上来一件百万的宝贝!
代表只要有古董流入和盛拍卖行,那么就逃不出她的法眼!
他居然无意间捡到了一个宝贝!
第7章 顾客
梅景铄还记得,哥哥当众出风头的时候,底下的人是如何的击掌喝彩——
“哎呀,梅先生真不愧是香港最年轻的古董鉴定专家,这眼光真是高明啊!”
“对,梅伯勋老先生的儿子真不得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梅伯勋的儿子还有一个,场上无人却再提及。所有的风光都属于他那个天才的哥哥。这些人忘了是他梅景铄开拓了梅家在内地的市场,这些人也忘了是他主持了每年的春秋两季和盛拍卖会!哥哥?哥哥就是一个书呆子,沉迷于古董,也只会鉴定古董!
事后,哥哥过来跟他说:“景铄,你刚才坐在下面发什么呆?”
他发呆?在古董面前,他从来不敢在伟大的哥哥面前造次…
“梅先生。”
“梅先生…?”
“梅先生?”
“梅先生…”
“梅,梅先生你没事吧?”
小五喊了第五遍,梅景铄才有了反应:“不错。”
她觉得梅景铄很奇怪,刚才走神得太过明显。他在想什么事情呢?不过,梅景铄只是道了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这里。
出了医院,梅景铄还在走神。
“少爷?”老傅走了过来。
“老傅。”梅景铄这才平定了呼吸,他刚才太兴奋了。现在点燃了一支烟,猛抽了一口才笑了笑道:“通知一下上海福佑楼那边…这边有个不错的人要推荐上去。嗯…就跟在季老师傅手下。明年再去参加和盛拍卖会。”
“少爷。”老傅略一思忖,便道:“季老师傅是鉴定部门的一把手,能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是在公司里干了十几年活儿的老员工们。主要是因为季师傅手底下流通的古董太多,档次太高,必须是公司信任的人才可以帮他的忙。”
梅景铄立即明白过来了:“你说的对,这小姑娘是个人才,但是德行还需要考量,不能一进入公司就接触那些动辄价值百万的古董。”
“对,我的意思是:就让她跟在古董修复部的何师傅手下。先让何师傅考量她的人品。”
“那好,你去安排一下。”
之后不久,小五就得到了通知:梅景铄要把她带到上海一家什么福佑楼去。
然而在去上海之前,她需要陪着爷爷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
这天,当她回到孟爷爷家的时候,觉得周围都陌生的很。
三哥还是对她凶巴巴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是来看爷爷的,你让开。”
小五也不理会这些白眼狼们,直接穿过了弄堂,走到了孟爷爷的屋子里。老大正坐在爷爷的床边照顾着。看到她来了,喏喏了一声:“小五。”又低头对孟老八道:“爷爷,五妹妹来看你啦。你快坐起来,五妹妹…带了好吃的过来。”
病床上的老人瘦得不成人形。
“爷爷。”她轻轻走上前来,握住了老人的手。
“师父!”听到她的呼唤,病床上的孟老八忽然大口喘息了一下,本来迟缓的心脏因为这一下刺激,却是回光返照般的活了起来。他居然半坐了起来,但一口气呛到了气管,又猛烈咳嗽起来。下面的小五,老大和老四都吓了一大跳。
一丝鲜血顺着老人干涸的嘴角,缓缓躺了下来。
“爷爷!爷爷!”
孟老八这才平静了下来,他缓缓看了一眼四周。抬起手指,指了指老五:“小五…你留下,老大,老四,你们出去…”
小五知道爷爷有事要交代,于是凑近了道:“爷爷,有什么事?”
孟老八缓了半天才道:“床下找三样东西——一把木头牌子,一个紫檀盒子,一本《陈氏鉴宝掌故》…快找出来,快。”
小五点了点头,就趴了下来爬进了爷爷的床底。
冰冷的瓷砖地上,摆着满床底的瓶瓶罐罐。她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紫檀盒子,旁边放着一把木牌子。
但是那本《陈氏鉴宝掌故》在哪里呢?
小五又仔细找了一圈,确定床底下真的没有这一本书。又觉得这书名略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她先爬了出来:“爷爷,床底下没有《陈氏鉴宝掌故》。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的…再找找,这是师父的遗著,就放在床底下,你快找出来。”
她只好再次趴在床底下找了起来,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忽然间房门开了。她以为是四姐他们进来了,正要爬出去,却看到一双蹭亮的皮鞋从外面走了进来。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孟老师傅。”那双皮鞋就一直来到了床边。
孟爷爷支撑着坐了起来:“秦先生?你怎么…来了?”
小五听到这句就乖乖不动了,因为心里忽然有了危险的感觉。
而就在她的头顶上,传来了那个秦先生的回话:“前几个月,我订了一批珠山八友的瓷板画,一直没收到货。就过来看一看你…哎,孟老师傅,人生真是世事无常。”
“秦先生…咳咳,那一批瓷板画交不了了。货款我退给你。”
“孟老板,瓷板画先不要紧…你快好起来,我下次办冬季展览还等你的好东西。”
“不行了,不成了…”
孟老八干了一辈子高仿,如今眼看是真真不行了。这秦先生是他的大顾客,往来生意也至少有七八年了。交付的高仿瓷器更是数不胜数。但秦先生到底拿他的高仿干什么,他也从来不过问。只知道后来有好几件出现在国际拍卖上。
“哎,我做了一辈子的高仿…后悔啊。”孟老八这一句倒是出自肺腑。
“为什么后悔?”秦老板问道。
“哎,秦老板你有所不知,我师父…以前千叮咛万嘱咐,教我一身本事是为了去伪存真,掌眼天下古董真假的。我却拿着本事干了这么多年的…我愧对师父。”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要不是面前的皮鞋,小五还以为这人已经走了。但,秦老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漫不经心的一问:“那,吴青梁,你为什么做一辈子假古董?”
吴青梁?!听到这三个字,病床上的孟老八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吴青梁,这个名字他都三十多年不用了!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叫做秦禾的人。
声音中更是掺杂着惊恐:“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家姓名?!”
床铺下,小五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巴。听到“吴青梁”三个字,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却听这个秦老板略略惋惜的声音:“二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江西瓷厂里头…我跟着你画青花,师父总是说…你如果好好学,以后必定能成为一代国手。”
秦老板微微摇头,仿佛在感慨物是人非。但这一句“二师兄”,却让孟老八大惊失色,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是张云坤?!你怎么还活着?!不对!张云坤如果活着,也该六十多岁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平平淡淡的回答:“我就是张云坤。二师兄…咱们好久不见。”
“你,你不可能!你怎么这么年轻!你,你是鬼?!”
可秦禾摇了摇头:“师兄,我不是鬼。张云坤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这一点你也该明白的。我们师兄弟五个,为了师父的一点青睐,争了数十年,荒废了一辈子。如今到老了,你还是放不下…但你可知道师父的心中究竟有什么人?”
孟老八知道的…他们师兄弟四个终究是单恋了师父一辈子。只有小师弟程禹当年因故悔婚,师父陈归宁为他掉下眼泪。可是那又如何?!
孟老八的嘴角流出两道鲜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透露着刻骨的恨意——“问好?!张,张云坤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你杀了师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二师兄…”秦老板似乎想说什么,却打住了。
“哈,哈哈哈。”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你,你个败类,枉,枉费师父对你那么好,你却恩将仇报,以后你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说完,孟老八急促地喘息起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他就直直躺在了床上。
秦老板背对着床,缓缓开了口:“…二师兄,也难怪你放不下,遇到过师父那样的一个女人…你还记得咱们在野狐沟的那一晚上迷了路,师父看我们害怕,就给咱们跳舞,是什么云南的孔雀舞…篝火堆前面,师父跳的多美啊…”
语气中,尽是一个男子刻骨的温柔。
似乎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场景还能历历在目。
孟老八也渐渐平复了下来,耳边仿佛能听到鼓鼓的风声,然后…篝火燃起,映衬出那美丽舞蹈的身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夹住琼瑶鼻,她唱了,笑了,用袖子遮住了樱桃小嘴…哦,怎么能忘记?那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孟老八咽气的时候,小五看到了皮鞋调转了一个角度,接着是门板合上的声音。
第8章 秦禾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小五才爬了出来,但是手指触碰到孟老八的鼻翼,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
擦了擦眼,眯起来好疼:“爷爷…”
“小五…”忽然,她的呼唤有了应答。
小五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到刚刚已经“死去”的爷爷这会儿慢慢悠悠清醒了过来。
她大喜过望:“爷爷?爷爷!”
“好孩子…别叫嚷…听爷爷说。”孟老八咳嗽了数声,面如死灰,却倔强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骨灰盒,你,你保管着…去上海济源斋古玩楼找一个叫做沈遇安的鉴定师…把,把骨灰盒给他…告诉他这里头是咱们师父陈归宁的遗骸…”
她点了点头,却是愣愣问道:“那爷爷你呢?”
孟老八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记着,告诉沈遇安…师父当年不是死于火灾,是那个叛徒张云坤杀死了师父…我,我亲眼看到张云坤满手是血,师父胸口插了一把刀子。大师兄陆修远去追这个畜生,后来也一去不复还。没,没想到这个张云坤,他根本不是个人。他是个鬼。现在借尸还魂了,成了南京的古董商秦禾。”
临近死亡了,孟老八的头脑却格外的冷静从容。
小五重重点了点头,虽然她也不太明白爷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告诉他:这把阴阳尺有问题…师父的死,或许跟这玩意有关系。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小五…厨,厨房的镜子后有五千块钱,你就带着骨灰盒跟阴阳尺走,别跟老二,老三他们说这事。也千万不要把阴阳尺拿出来。”
“好,爷爷我都记住了。”
“好孩子…爷爷不行了,替爷爷…照顾好老大,不要,不要再做古董高仿…”说完了这一段话,孟老八苍老的手垂了下来,真正咽了气。他年轻的时候干过盗墓勾当,懂得龟息功。刚才,他屏息骗过了秦禾,现在交代完了后事才撒手人寰。
“爷爷?爷爷!”
这一回,孟老八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她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滴大滴滑落下来。
出门通知老四他们的时候,小五看到那个叫做秦禾的男子还在。从相貌上看,这个秦禾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人高马大,英姿飒爽,穿着笔直的西装,衣冠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老二,老三两个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秦老板”。
尤其是三哥,一个劲的献殷勤:“秦老板,您在南京的店铺里还需要人手吗?”
不用多看,她就知道二姐和三哥肯定是要另攀高枝了。
告诉了四姐爷爷故去的消息,老大还傻乎乎地问道:“啊?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
四姐已经落下几滴眼泪:“老大,就是…以后咱们都见不到爷爷了。”
是啊,以后都见不到爷爷了。
孟老八的丧事办的很朴素,灵堂设了三日,只有周围一圈的邻里过来上了香。三日后,城外一抔黄土,就埋下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老二,老三那日投靠那个秦禾秦老板,捞到了去南京打工的工作。他们两个打算把家中值钱的全部变卖了。只把爷爷生前写的那些高仿的笔录和鉴定的书籍全部带走。和老四商量分家的时候,三个人就发生了冲突。
“二姐,爷爷可没有说这个家是你的,你凭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
“老四,你识相点也跟我们到南京去投靠秦老板。人家秦老板可是大老板,南京,上海十几家铺子都是他的。现在爷爷走了,就靠你跟大哥那个傻瓜支撑这里,以后吃西北风啊?”
三哥更是阴阳怪气:“对啊老四,你又不是某人,被打了一顿就傍上了大款。”
小五站在一边听哥哥姐姐吵架,这会儿老三又把矛头指向了她。连带着老四眼神都变了。
只有小脑萎缩的大哥还在傻乎乎地望着他们,一脸无辜。
她心里想着别的事:爷爷临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做古董高仿!而这些孤儿们,还想把爷爷抄录的那些典藏书籍,那些制假的工具全部瓜分了。如果坐视不管,那么,这些孤儿以后学会了手艺还会去祸害古董市场。
可是现在开口说话什么用都没有,这些白眼狼崽子们根本不会听她的!
三个哥哥姐姐一直吵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凌晨时分的苏州还不算太黑暗,城里的灯光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小五已经醒了,趁着这些“兄弟姐妹”们还在酣睡,她穿好了鞋子,披上一件衬衫出了门。转到了大哥的房间,轻轻推醒了大哥。大哥还迷迷糊糊地问道:“小五妹妹?”
“大哥,妹妹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爷爷不是告诉我们几个以后千万不要做高仿古董了吗?”
大哥点了点头。
黑暗中,小五的话语铿锵有力:“可是,二姐,三哥,四姐他们还想靠着爷爷留下来的家当东山再起,这不是违背了爷爷的意愿吗?你是好孩子,爷爷平时也关照你最多。那你能对爷爷的遗言坐视不管吗?”
“我…不能。”
小五知道大哥被说动了,于是道:“我想把爷爷留下来的书籍,还有工具全部焚烧掉。你帮我把那些东西全部搬到后山岗子上去,咱们让爷爷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好不好?”
“好,大哥听小五妹妹的。”
两个人一起行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大哥就把后屋里东西全部都搬了出来。什么翻沙木模、坩锅,裱画案、晾贴板墙、捣墨器、蜡料搅拌机、蜡桶、化蜡锅摆满了一地。
他们又悄悄绕过了老二,老三的寝室,来到了爷爷的房间,把爷爷房间里面有关书籍全部都抱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堆到了垃圾焚烧房里。
小五又顺便把爷爷床底下的骨灰盒和阴阳尺带了出来——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最后,两个人回到了厨房,大灶台上静悄悄的。锅碗瓢盆好久都没什么动静。大哥抱了一堆柴禾,她拿了一盒火柴回到了山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