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从灵!”一串低咒声在身后响起,从灵勾了勾唇角,拉开门,走出了泳池区。
夜幕降临,声色起。
天香楼的天一包厢里,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安总临时有事没来,于是在座的人中,除了从灵和唐朝颜两个女人外,其余的就都是男人,从灵一进包间瞥了一眼就有了心理准备。
看她边上的唐朝颜还满脸的无意识,她就暗叹一口气,今晚恐怕不好过。
上菜后,从灵就抓紧一切契机,不动声色的往胃里填东西,又一点一点满满的抿着酒。等到酒过三巡,席面上装腔作势的男人们渐渐在酒精的麻痹下原形毕露。
有一人指着从灵和唐朝颜,“两个小姑娘,坐过来,陪陪领导。”
果然来了。
从灵举起酒杯,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正要脱出口,不知哪个蠢货在这个节眼上插了句:“沈秘书和小唐不陪酒的。”
酒席上一静。
“谁说过让她们陪酒了?陪领导坐坐、讲讲话都不行?再说喝酒又怎么了?那么金贵的话,还出来工作做什么?在家窝着带孩子得了。”
陈潜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被人抢了先。
“您这哪里的话,敬酒是应该的,我敬您。”从灵豁的站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将酒斟满,对那人举杯示意道:“我喝完,您随意。”
众人闻言一开始都不相信,一整杯红的,她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的,一口闷?别逗了,一定是慢慢的喝,喝到差不多时等大家叫停,她就自然而然的顺着阶梯下。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等从灵仰头将酒送进嘴里,喝到二分之一,没停,喝到四分之三,还没停的意思,直到最后一气喝完,酒杯一翻,见底。
一举噎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沈秘书爽气!女中豪杰!”
“对啊,太了不得了!”
有几人后知后觉的由衷称赞道。
虽然不知道后劲起来,她还能不能撑住了,但他们看到从灵一整杯红酒下去后,脸不红气不喘,一点反应都没,总归还是厉害的,男人里都没几个敢一上来就像她这么个喝法的。
从灵这样的喝法,也为难到了几个男人,虽说她是敬酒,但她是女人,看到她全闷,作为男人也不好就喝个一两口完事儿,怎么着也得下去大半杯吧。
憋着一口气,想要反敬她,结果大多都被她巧妙圆滑的推掉了,几次下来,大家都看出来从灵不好对付,炮|火就齐齐轰向了初出茅庐的唐朝颜。
从灵一直看陈潜的眼色行事,眼瞅着不对劲,就连带唐朝颜的那份都揽了下来。纵使她酒量再好,技巧再熟,也经不起轮番喝,到后面还来白的,两种酒混在胃里,更是翻腾得难受。
可她脸上半点不显。
一直撑到陈潜找到合适的时机出面,她才借口离席。
催吐,这是最有效的解酒方法。
等到从灵从洗手间出来漱口时,正好听到了背面洗手池那传来的熟悉的人声,她关小了水量倾听——
……
“陈总和王总倒是怜香惜玉。”
“呵,留洋回来的就这习性,自以为高尚,看不惯我们自己国家的酒桌文化,可那又怎样?他们今天能这么做,是因为今天在座的人还能得罪一下,改天换了不能得罪的,他们还会逞英雄?等着看吧,时间长了,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回到包厢后,从灵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陈潜暗里压,王朝明里敬,直接灌倒了那伙人。
酒席结束。
从灵婉拒了开车来要载她一程的同事们,一个人走在街上,吹吹凉风醒醒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她现在的立场上,从灵理智上很赞同方才在洗手间门口听到的刘总他们的话语,中国的酒桌文化就是这样,人在江湖就避免不了。
套用一句话,这种时候,上司帮你出头是情分,不帮你出头是本分,所以从灵心里有触动。
但不是因为陈潜,而是因为王朝。
王朝不是那种会轻易为人出头的人,特别是在这种场合,他不是爱打抱不平的人。他骨子里的冷漠,从灵早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巅峰就感受过了。
那么是为什么呢?微醺的大脑有点晕。
出神中,身后侧忽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喇叭声,一听,就是好车。
从灵回头,副驾驶的车窗缓缓落下,她瞥见了开车的人。
“上车。”王朝淡声道。
可他的脸色不对劲,从灵莫名不想上,眼珠子一转就找到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你酒驾。”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上、车。”
他是她的人
后面被堵住的车已经等得不耐烦,纷纷开始按喇叭,王朝却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她,也不催她,就等着。
从灵不像他,人行道上路人侧目,不远处同事们正往这走来,大庭广众之下,她到底还是挨不住面子,只能上前拉开车门。
刚坐稳系上安全带,王朝就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嗖的起动。
他不说话,也没表情,完全不像平时的他,倒更像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冷漠到了极点。
从灵也不是擅于找话题的人,加上此刻她是被迫坐在这里的,就更是没心情开口,甚至也不问他带她去哪。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
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气氛却一度冷凝。
王朝开始在市区的时候并没有开得很快,可一出市区,上绕城,脱离了监控范围和查酒驾的交警,车速立时提了起来,不出三秒就过了限速的百分之二十。
半分钟过后。
“你超速了,超太多了!”从灵皱眉道,手不自觉握上了门上的把手。
王朝没理会她。
“你不会开车的话,靠边停下,我来开。”从灵忍不住冷声道。
这回王朝没好气的笑了声,“怕了?你也会怕?刚才灌自己酒的时候怎么不怕?还一饮而尽,你当你李白?你倒是酒后给我做两副旷古绝作出来!”
从灵听了他一连串语中带刺的问话有些意外,侧头望了他一眼,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冷凝了。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从灵蹙眉,可刚才的飙车让她的胃又隐隐不舒服起来,于是她头一歪,面向窗外,懒得琢磨这个大少爷又在发什么古怪脾气。
车缓缓减速,顺着下一个出口出去,绕过闸道,到了收费站,他的车没停,直接过ETC,从灵瞟了眼收费站上的标识,本来酒醉后头就痛,现在更痛了。
王朝送她去的地方是她登记在OA上的家庭住址,然而她平时并不住在这,自然也没带钥匙,这个地段位于B市市郊,而这个点,也没交通工具进出了……
从灵闭眼,她就不该上他的车!
“再绕回高速吧,我不住在这。”从灵想了想道。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你回家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吗?”王朝语无波澜的说着这些流氓话语。
从灵听了手支着头,眼波一转,笑道:“行啊,那就来吧,看谁先求饶。”
王朝看了她一眼:“……”
猛地一打方向,原地调转车头。
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从灵现在真正住着的楼下。
车子无声无息的停下来,从灵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就倾身开门,一开之下发现门锁了。
她扭头看他,示意他开锁,可王朝却坐在那巍然不动,半分都没有给她开的意思,这是不让她走?从灵挑了挑眉,又坐了回去,恐怕今天的重头戏现在才准备开始。
王朝一直不开口,她也不开口,就安静的等待着,但她能从空气中细微的分子中感知到他的情绪,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必定非小事,从灵暗暗吸了一口气。
“沈从灵。”王朝无缘无故的叫了声她的名字,可从灵知道这种拿在口中咀嚼的叫法并不是为了让她应,她就没有出声。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从灵心里咯噔一下,依然不出声。
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她就听他语气一变,冷然道:“我调查过你。”
从灵手紧了紧,轻飘飘的应道:“噢?结果呢?”
“你登山。从海拔3200米的厄尔布鲁士山,到海拔4800米的文森峰,到海拔5800米的乞力马扎罗山,再到海拔6900米的阿空加瓜峰,最后,是8800米珠穆朗玛峰。”
王朝平淡的叙述着,“你跑了那些地方,你还记得吗?”
“王总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从灵漠然道。
王朝呵呵笑了一声,点头道:“行,不明白,那我们就来说说沈从灵。”
“一个恒盛的行政秘书,却能插手到我们王氏的家族事务中,沈秘书,你是不是太神通广大了一些?嗯?还是沈、组、长?”
从灵微微一震,目光冷了冷。云南那天晚上,他果然跟在她身后,跟了一路。
“不说话?还是嫌我说的事情分量不够?”
“公司发布会上,你泄露出的作为专业摄影师的惯性动作,怎么解释?”
……
“所以,现在我应该叫你沈从灵?还是,沈昔?”他缓缓靠近,“千变万化,你到底是谁?”
从灵缓缓吸了一口气,颇有点遗憾的道:“王总为什么要那么刨根究底呢?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她转头,望进他漂亮又专注的眼里,心中喟叹,语气却转冷,“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特别是像我这样小心掩藏着秘密的人,你硬要揭开,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朝好笑,“代价?什么代价?”
从灵深深看了他一眼,“代价是——”她忽然伸手托着他的下颚,对准他的唇吻了过去。
两人都睁着眼,清醒无比。
她看到了王朝眼中刹那间曝露出的惊诧,瞳孔放大,惊艳到刺目。而她的吻只是一印一放即离开,比起亲吻,这更像是某种仪式某种象征。
“你必须得是我的人。然后才能帮我保守住秘密。”她说。
他盯着她怔了足足有三四秒钟的时间,除了不可置信外,还有种被她生生压了一头的隐晦羞辱感,那股羞辱感让他忽略了他内心藏得更隐秘的窃喜,怂恿他轻笑了声,“你的人?”
从灵点头,态度十分认真。
王朝不可思议的嗤笑了声,“有意思,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对我说,我得是她的人,呵,你知道我是谁?”
“王氏独子。”
“所以——你准备养我?”王朝挑眉。
从灵顿了顿,“我只是说,你必须得是我的人。”看到王朝鄙视的眼神,她补充,“而且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王朝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我是认真的。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下车前,从灵盯着他说。
她的旧事
下车后,一阵凉风吹来,全身的毛孔都跟着瑟缩了一下,从灵才发觉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她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和自信满满。她拿出了她所有的精神来应对,即便这样,还是留下了非常多的后患。
实在是太突然了,从灵完全没料到王朝会毫无预兆的挑了这么个时间,跟她把一切都摊开了。
因为打得她措手不及,从灵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对策。可对王朝的直觉一直存在在脑中,他都摊牌了,她觉得再想圆谎话,恐怕也难,既然绕不开,那就直面吧。
只不过,在做出那个动作前,从灵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谓直面的方式,会是这么一个方式。
她没法封他的口,那他必须得是自己人。这个策略的大方向是没错的,可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举动?冲动吗?从灵脑中闪过王朝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她鬼使神差的就……
从灵晃了晃脑袋,甩开那画面,一定是因为喝醉了,她想。
而另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此刻还在从灵楼下。
最初,“荒唐”两个字占满了王朝的大脑,后来在觉得可笑的同时,兴味又升起,回想起方才她的姿态和曾经在西藏时的她,惊人的重叠了。于是荒唐变得不再荒唐,反正她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给他震撼一击。
他是她的人?
王朝伸指抚了抚嘴角。野心倒不小。
那他就等着,看她要怎么让他成为她的人。
王朝透过挡风玻璃,最后看了眼楼上亮着灯的那扇窗户,勾了勾唇发动车离开。
从灵到家后,一直觉得她忘记了什么,歪在沙发上恍恍惚惚了好一阵子,才忽然想起。跳起身三两步跑到窗前,拉开窗帘,正好看到王朝的车在夜色中缓缓驶走。
尾灯亮得刺目,可盯到眼睛都酸了,她都没挪开眼。
直到他的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从灵才哗的一声合上窗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走到书房,拎起电话拨通。
嘟嘟响了两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那端。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王朝查到了沈昔的身份!”她迎面质问。
线那方的孙讯愣了愣,随后道:“怎么了?工作没曝露吧?”
“没有。”
孙讯松了口气,“查到沈昔很正常啊,毕竟是真实建档的身份,只要他有心,一年前他就可以全部查到。可我不认为这对你的行动有什么影响,沈昔和沈从灵半点瓜葛都没有,他查到沈昔了又如何。”
从灵突然就很无力,他当人都是傻的吗?明面上没瓜葛,没见过她两个身份的人当然不会起疑,但问题是王朝见过啊!不仅见过,还印象深刻。他再来查她,还查得一清二楚,孙讯就不会给她提个醒吗?
从灵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前为了引开他的注意,我让余微言在王氏做了一些动作,现在余微言已经被他查到,王朝也在无意中知道了她是我的下属,但他应该暂时还查不到我们公司。我只是让你知道,现在是这么个情况。”
“如果,我是指万一,他查到了我们这,你需要有准备和他谈一谈。”
孙讯说:“我知道了。”
从灵嗯了声,刚想挂电话,孙讯问:“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从灵一滞,没答上话来。
可孙讯反应快的时候还是很快的,她只停顿了那么一个间隙,他就知道答案了,留给她一句话:“别忘了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