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江书鲲给的银票,柳飞飞在边城一带置下了不少的田庄、店铺,田庄虽多,可收成却比皇城等地少了一半,好在地价是皇城的二成,倒也不亏。
每每静下来时,柳飞飞悔断肝肠,懊悔当年没有绝了邱姨娘的想法,反惹得江书麟与她之间渐生芥蒂,再不能回返皇城。
得到素妍离逝的消息时,已是半年之后,柳飞飞每每午夜梦回,忆起幼年随素妍在鬼谷宫学艺的点滴,愧意越浓,没想她一回心软,竟无法与自己此生最看重的人叙姐妹情义。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家人丁越发兴旺,亦成了皇城名符其实的大世族,而西北阳城亦有一支江舜诚的后人江氏,百余年后,当江舜诚的后人说到自己姓江氏,不免加上“皇城江氏”、“阳城江氏”。
历史的浪潮滚滚,那些人,那些事,终究淹没在一片繁华与几页史书之中,启开时,他们又鲜活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合上时,却已静寂无声,令人感叹!
983 番外-曹玉臻成男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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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江舜诚贺寿时,素妍又带了孩子们回娘家。她不爱打牌,只与四奶奶常氏在一边小声说话儿。
四奶奶常氏正说岳氏与秦京的事,早前张昌兴看中了岳氏,因岳氏与唐家退了亲,结果岳氏却嫁了秦京为妻。
原是几年前的往事,可素妍没有听人说过,反是此刻听常氏细细地讲起来。
佑正三年,秦京因牵入宇文琮叛贼案被打入诏狱。
岳氏因是秦京女眷,亦被贬为罪人,流放边城,不想出城那日,正赶上张昌兴在外面骑马归来,看着人群里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他微微停下了脚步。
岳氏猛然抬头,辩出了张昌兴,大呼一声“张公子”一个踉跄便要扑上去,却被押解的女差给拦住,“张公子,妾是岳如是啊,妾是岳如是…”
张昌兴微微凝眉,方才回过神,难怪瞧着面熟,竟是她!
岳氏道:“张公子,你救救贱妾,贱妾已被秦京给休了,为奴为婢,做牛做马,贱妾都愿意!二百两银子,你就能买下贱妾!”
这一直都是刑部的规矩,只要是犯罪女眷,除非是朝廷特别指明的要犯,都可以二百两银子为其赎身。
曾经一度,他是那样的喜欢岳氏,非她不娶,可她却戏弄了他,害得他成为皇城的笑话。
秦京成了罪臣,她也受夫君之累,成了戴罪之身的罪女,不,岳学士也是叛贼党羽。
他们都是活该!
然。张昌兴想策马离去,却经不住那声音的苦苦哀求。
张昌兴拿了一百二十两银票出来,对押解的官差道:“岳氏…爷要了!”
张昌兴并不好将岳氏带回张府,只将她安顿在乡下庄子里。过了一月突地忆起,骑马去看时,却瞧见了岳氏微突的肚子,他突然明白,为岳氏赎身时,秦京眼里的那一丝果决,是为了孩子才休弃岳氏。
阿九很是好奇,“现在还养在庄子里么?张大\奶奶可不是个软弱的,我可听说昌兴屋里至今也没通房、小妾呢?”
张大\奶奶李氏,是李碧菱的堂妹。素妍未曾见过,听曹玉娥她们说过,长得和李碧菱不相上下,也是个能干机敏的,颇得江素婷之心。
常氏笑道:“可不是么?”她顿了一下。“表弟哪会为难岳氏,只冷声问‘几个月了?”岳氏答‘四个月。’表弟冷声道,‘我与太太说一声,调你去府中绣房做绣娘。’”
那一刻,张昌兴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再一次被利用。岳氏并不是对他有心,而是想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免受奔波之苦。
张昌兴娶了李氏后。夫妻情深,李氏的容貌、才德和能干远在岳氏之上,岳氏穿着奴仆的衣袍,李氏是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谁美、谁丑,谁优谁劣。耀然于心。
常氏道:“上回表弟入府,对传良说,最好的报复不是折磨对方,而是要对方后悔,自己过得幸福快乐便是最好的报复!”
所以。现下的张昌兴夫妻情感深厚。
只怕岳氏早已经后悔了,她错过了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如今这男子已经娶了个比她更好的女子为妻,幸福地生活。
素妍反复品味着张昌兴的话,最好的报复不是折磨对方,而是要对方后悔…
胡香灵,她现在还好么?
遥远的白塔口矿场,胡香灵正吃力地搬运着一块用来炼铜的矿石,弯着腰身,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妇人,看上去却似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因是叛贼党之女而被发配此处。
天兴元年,就在曹玉臻斥万两银子恢复了容颜后,他竟利用自己俊美的容貌引诱无知的少女,案子闹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彻查此案,竟意外发现了曹玉臻乃是宇文琮叛贼的女婿,没杀他,却将其发配白塔口矿场。
看守矿场的矿场副尉是个贪恋颜色的猬琐男人,瞧中了曹玉臻的俊美,逼迫曹玉臻做了他的娈男,矿场里的其他人都趣味的称他一声“曹姨娘”。
这对于曹玉臻是辱,是最大的耻辱!
可为了生存下去,想法子活着,只得忍辱偷生,至少搭了矿场副尉,没再让他干粗重的活,还给了他一根鞭子,时不时去鞭笞那些不肯好好干活的人。
胡香灵“哎哟”一声,怀里的石子跌落下来。
曹玉臻几个快步奔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她。
胡香灵冷声道:“要打我么?你最好打死我!当日我可劝过你,叫你不要染指官家小姐,你偏不听,竟被人抓了短儿,发到这儿来…”
要不是曹玉臻为了报复她,说她虽是被一个男人碰过,他就要碰十个女人,还让她在旁瞧着,他是如何与别的女子*,做了坏事,就会被人发现,曹玉臻不过才碰了两位小姐,就已经败露,谁能想到呢,其中一个竟是青楼女子装扮的,一纸状纸就将他告了。
另一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被家人逼得悬梁自尽,人没死成,却削发做了姑子。
曹玉臻厉声道:“快把石子搬到车上,今儿上午,你搬不满两车矿石,休想有午饭吃!”
狠!
曾经的甜言蜜语早成过往!
他恨她,恨她毁了曹家,恨她算计了崔珊,也让他所有谋划前功尽弃。
她胡香灵何曾不恨曹玉臻,恨曹玉臻连累了他,那么多银子宁可被官府收没了去,也不曾肯给她,反累得她做了朝廷犯妇,要干这些男人干的活。
支持着彼此活下来的,竟然是各自内心那深深的恨与不甘。
胡香灵常与同样是犯妇的女人们挤在一处,讲着仿若梦境一场的前程往事:“哦哟,你们不知道,那时候先帝大公主府的家宴很热闹!有十八学士,知道什么是十八学士么?就是一株山茶花上开出了十八种颜色的花儿。可不稀罕么?”
“还有当朝权贵江家的赏花宴,知道么?江家的安西郡主与我是发小呢,还曾与我是好友…”
只是后来,是她算计了素妍。素妍一怒,她再不是素妍的朋友。
她曾经还有崔珊那个朋友,可她算计了崔珊,想要谋得崔珊丰厚的嫁妆,谁能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犯妇们,各有大罪,有的是杀人。还有的受他人所累,罪名不一,却都在这里受苦,每当他们睡在矿场的山洞里,她们会说各自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偶尔也讲一些新鲜的事。
“胡氏,你就吹吧!你若与先帝大公主的女儿是朋友,又与安西是朋友,你怎没求她们救你?我可听人说,江家最是情义之人,救过不少人呢?”
对于胡香灵说的一切。这些女人就没一个信的。
她们不信,甚至还会挖苦、讥讽几句。
“可不就是,换作是我,一定巴结好安西郡主,人家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仅是左肩王妃。哈哈…我听说与当今皇后是好姐妹呢…”
女人们幻想着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人物,还不得像菩萨一样供着。
胡香灵哑然。
那时候的她,怎的那么傻,惹了素妍,又算计了崔珊。
如果曾经的生活是天堂。现在用地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其他的女人是陪夫发配在此为苦役,可她没有丈夫,上回去矿旁的小河里洗澡,就被一个摸过来的矿场官差给强暴了,她还不敢让人知晓。自那以后,她再不敢独自一人出去,每次都邀上几个女人方敢一起去。
曹玉臻正婉转在肥胖矿场副尉的身下,只听洞外传来一个女人恶狠狠地声音:“姓曹的是不是在里面?”
有人答:“在里面,天一黑就进去了。”
女人冷哼一声,这女人是矿场副尉的老婆,年轻时候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如今却已经老了,此刻双手叉腰地闯了进来,矿场副尉在曹玉臻屁股上摸了一把,“给老子滚出去!”
曹玉臻裹了衣衫就往外跑,正巧撞在一个同样肥胖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微眯着双眼,叩住曹玉臻的下巴,“臭男人…”然后一双狼样的眸光却停凝在曹玉臻身上,“果真长得比女人还美!真是个妖孽,跟老娘走!”
矿场副尉追了出来,大唤:“娘子!娘子…”
“姓安的,一大把年纪竟玩男人,老娘饶不了他!”
这副尉姓安,不过是九品的小吏,但在矿场中却是极厉害的人物,手里底管着五百余名打石、搬石的人,还有百余名看守苦役的官差。
就在曹玉臻小心翼翼,猜测这妇人会如何对付自己时,没想妇人竟令家里的丫头备了一桌酒菜招待他,而安副尉早就吓得没了踪影。
待曹玉臻喝了个半醉,肥胖女人开始对曹玉臻动手动脚起来,最后将他剥了精光,曹玉臻想反抗,没想这女人却力大无穷,任他抵抗不得。浑身被她折腾得又疼又醉,他蓦地忆起,早知这般屈辱,昔日又何必要恢复容貌,就为了攀上权贵小姐,重新觅得富贵路,不曾想却是这般下场…
肥胖女人鼾声如雷,就如同他呆在安副尉身边一般。
他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看着窗外,这是一座小镇,既然离开了白塔口,那他就设法逃走!此念一闪,他整好衣衫,强撑着似要散架般的身子骨,消失夜色之中。
984 番外-恩怨交织
肥胖女人睡了一觉,伸手一探,身边空空如野,顿时吓得坐了起来,矿场的苦役可以死,却不可以逃走,否则传扬出去,她丈夫也要受罚。女人一惊,吓得不轻,扯开嗓门大叫起来:“不好了!曹姨娘逃走了!曹姨娘逃走了!”
夜色笼罩四野,曹玉臻跌跌撞撞,没走多久,就在镇外树林里迷了路。正想寻个地方休憩,刚坐下来,就听到传来一阵狗吠之声。
他转身就想往树上爬,偏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攀爬不上去,那高高的树干,好不容易爬了二丈远,一个松力,竟从树上滑了下来,正要再爬,左腿被一只狗死死咬住,恶狗拼命地将他往另一方扯去,他环抱着大树,不敢放松。
狗松开了嘴,开始更大声地吼叫起来。
他挥手想赶,不远处又奔来几只狗,有的咬手,有的咬腿,偏他衣衫单薄,他能感觉到狗齿入肉的疼痛,撕心裂肺一般,似要将撕碎裹腹一般。
白塔口附近据说有一小镇,他还听说从来没有苦身从这儿成功逃走过,多是在附近的山林迷了路,离最近的闹市也有二十里的路程,相传那里曾安葬了一位得道高僧的灵骨。
活得耻辱,不如死去!不,他不甘心,自己容貌清俊,自己才华如仙,为什么会落魄如厮,他不甘心,他想大展宏图,他想风光活着…
然而片刻后,在一阵阵刺痛中,曹玉臻大嚎起来:“救…救命!救命…”
一群恶狗围了过来,继续在他身上嘶杀着,咆哮着,他几乎再无力气唤出“救命”。
夜色中听到一阵说话声,几名官兵赶了过来,其间的马背坐着一个冷面男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妄想从白塔口逃走!来人,带他回去!”
他的双臂、双腿也被狗咬得伤痕累累。
唯有他的脸,还依如从前那般的俊美。
胡香灵坐在他的破木榻前,看着衣衫褴褛的他沉默不语。手里拿着只还温热的番薯:“饿了吧!这是我今儿早上发的,共有两个,留了一个给你吃。”
曹玉臻愤愤地骂了句“贱人”,将脸转向一边,“我都是被你害的,要不是你害珊瑚,我怎么会…”
他依旧是尊贵的郡马,依旧是曹家最得意的儿子。
可现在,他是阶下囚,是戴罪之身。
曾经的一切。都与他无缘。
他想逃出去,再也逃不出去了,只能呆在这里等死,亦或是等皇帝大赏,也许那时候。他还有一线生机。
胡香灵笑了,黝黑的肤色再没了昔日的白皙光润。“你害了我,我也害了你,到了现下,除了我,可没人愿意照顾你!把番薯吃了吧!回头我去河边给你抓鱼熬汤…”
“贱人!”曹玉臻又骂了一句,将脸转向一边。再不愿看他。
胡香灵道:“你这张脸就是祸水!狗怎没咬你的脸,反咬你的双臂双腿…”
脸是祸水!
曹玉臻记下了这句话。
是呀,如果他相貌寻常,怎会被安副尉看中,又怎会被那个肥胖女人所辱。
他也许是这世间活得最苟且的男人。
胡香灵虽然害怕独自去河边,到底是壮着胆子去了。没摸到河里的去,却抓了两只拳头大小的河蟹,有这东西,给曹玉臻熬汤也行。刚近自己住的山洞,就听曹玉臻传出一阵刺耳的痛呼声。她快奔几步,却见曹玉臻手握着一根干枯的树枝,狠狠地自左额而下,在自己公俊美的脸上划下了一道血痕,顿时鲜血淋漓。
触目惊心地一幕,胡香灵快奔几步,急呼一声“玉臻!”奔了过去,一把扶住他,低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
“你说得对!”他疼得咬牙切齿,不看胡香灵,将脸转向一边。
胡香灵寻了自己的衣物,替他包裹起伤口,拿了小砂锅,将河蟹放到锅里,“我一会儿要去搬矿石,如果不去,只怕中午就没饭吃,今儿又有一车矿石的活计呢。你看着火,等煮好了把蟹吃了,一定要炖熟,生吃会要命的。”
其他妇人分了两车矿石的活儿,还有男人可以指望,可她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地从矿上搬到路边的车上,有时候稍不注意,还有人偷她搬的矿石,同样的活,别人轻轻松松半天就搬够了,而她却要比别人付出得更多。
他还活着做甚?不如死去!
可他怕死,想要活着人样来。
胡香灵搬完了石头,今儿中午发的是一点腌肉,又有两个大白馒头,她欢喜地拿着馒头进了山洞。
曹玉臻半躺在木榻上,苦役犯里有位略通医术的,正要给曹玉臻查看伤口,在被狗咬过的地方敷上了草药。
那男人看了眼胡香灵,还记得她初来时,也算是清秀可人的,可几个月下来再美的女人都得变成寻常妇,“你是他女人?”
胡香灵面色尴尬,曾经是,可他早不要她了,“不过相熟罢了!”
曹玉臻却冷声道:“早前做过我的姬妾,后来犯过被逐。”
男人悠悠轻叹,“我们做苦役犯,能有女人就算不错,哪还敢要求别的。我给你敷了药,应该没甚什么大碍,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你好好养伤,我会与安副尉说你伤得很重,让他允你多休息几日。”
男人走了。
胡香灵蹲在破榻前,看着一半铺的是草,只得一床破被的床,实在不成样子,好在山洞里倒也冬暖夏凉,伸出满是尘土灰的手,竟抓着两个大白馒头。
曹玉臻一看,立时夺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胡香灵垂首,吞着唾沫,“我听其他人说,南边林子里有山果,有野枣、野杮子,改日得空去采回来,如果能捉住野兔就更好了…”
曹玉臻瞪了一眼,没接话,“你欠我的。我如今有伤,干不了活,你得养活我。”
有人依靠,总比没有的强,胡香灵笑着应了。
胡香灵为了自己少干活,有人能帮她搬矿石,有时候学了青楼女子的样,对他们抛媚眼,这样一来,还真有两个上当的,居然主动搬她搬矿石。
曹玉臻见她如此就生气,想着她又不是自己的女人,怪她做甚?
又过了半年,曹玉臻没那么讨厌胡香灵了。
她给他抓鱼,为他捕河蟹,甚至还下河去捉虾,他们一起吃。
都是些苦命而可怜的人,彼此有了依靠,生活似乎有了一些光亮。
天兴十五年,天兴帝宇文轩立皇嫡子恒为太子,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曹玉臻与胡香灵在白塔口做了十几年的苦役,终于可以回返皇城。分明是两个不到四十的男女,身子佝偻得如同有五六十岁,彼时双鬓已有了几根华发,身后还多了个半大的孩子,追在他们身后唤着“爹、娘”。这孩子一张黑红色的脸蛋,长得倒也壮实,眉眼里有着些许胡香灵的影子,又隐约有曹玉臻的模样。
胡香灵站在左肩王府必经的街巷口,左右张望,穿了身虽然破旧却洗得很干净的衣衫,左顾右盼,她打听了好几日,才听说这些年,每月初一左肩王妃都要去天龙寺烧香,而每月十五会去五谷观上香。
过了不多久,只见一个年轻的少年打马过来,身后是护卫、下人们簇拥着的华丽马车,摇摇晃晃,马车里传出女孩子稚嫩的声音:“娘,你看嘛!姐姐又欺负我,我再不和她玩了。”
西西笑容浅浅,“爱哭精!我不过说你一句就叫欺负了?真是服你了!”
西西和北北都拜在问心道长门下,西西学的是布阵,北北什么都不喜欢,唯独却对使飞镖很感兴趣。
西西比素妍小时候有本事,人虽不大,倒能像模像样地学女红,如今有十一岁了,已出落得越发水灵清丽,凌家人都说像极了年轻时的凌薇,凌薇也很偏疼西西。
北北如今快八岁了,总爱追着西西身后玩,就似昔日镇国公府的杨文馨和杨文雅一样,姐妹俩住在无忧阁,至今不肯分开各住闺阁。
素妍懒得理会北北,由得她去闹。
耀东大喝一声:“什么人?”只见路中央跪着一个乡野妇人,一脸卑微,头近乎贴在地上。
一个半大的护卫驰马过来,审视着胡香灵,他是窦勇与白燕的儿子窦明,五六岁时就送到了御卫营学武,而今正跟在耀东身边,做了耀东的护卫,偏他武功却无耀东的好。
胡香灵轻声道:“贱妇胡氏香灵,尊贵的王妃还记得贱妇么?年初皇上大赦天下,贱妇与丈夫、儿子回到皇城,如今一家三口无以为生,贱妇想过来…向王妃讨口饭吃,或做奴仆,或是婆子,但凭王妃差遣。”
白茱嫁人后,生了两个儿子,又回到了琴瑟堂做素妍屋里的管事,此刻惊呼一声“你是胡氏”,从后面的仆妇马车里出来,细细地打量着胡香灵,她与素妍原是一般年纪,而今这一比,相差岂止是几岁、十岁。只怕得有二十多岁,素妍心无挂忧,夫婿疼惜,又是北齐出名的“第一才女”、“书画大家”,虽有三十多岁,可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岁。
985 番外-甘为奴仆
西西去江家时,隐约听江家的舅母、表嫂们说过素妍小时候的事,心头一惊,打开帘子,北北大叫:“你就是胡氏恶妇?害我娘小时候染天花,还险些毁了容貌的那个?”
西西瞪了一眼。
北北不以为然,探出头来。
胡香灵先是一愣,一家三口从白塔口归来,无以生计,还住城北的破庙里,曹家昔日的产业,早已经几易其主,而曹玉臻更没了银两可以度日,身上银钱全无,衣衫也只得几套。
素妍从北北挑起了车帘,看着那个苍老的妇人,与她记忆里的胡香灵判若两人,她微微抬起的眸子,再无犀厉的光芒,只有求生的可怜。
十四年了,她和曹玉臻是在天兴元年被发配白塔口为苦役的,十四年的光阴足可以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变成一个寻常的、苍老的妇人。
她扒在石板路中央,这样的卑微,像一只可怜的、受伤的小狗。
但现在,他们一家再也伤害不了她,也算计不了江家。
素妍扬了扬头,“你也曾是官家小姐,我府里可用不起你这样的奴仆。”
“不,尊贵的王妃,贱妇甘为奴仆,只求能让我们三口有饱饭吃。”
素妍对白茱道:“带她回府!”
北北似见了最稀奇的事,跳着脚道:“娘!你怎么能带个乞丐婆子回去。她是坏人,她可是坏人!”
西西翻了个白眼,不理北北,任她吵闹着。
素妍问:“西西,你说如何帮她一把。”
西西敛着之前的稚气,想了片刻,正纠结着如何回话,马车外,传来耀东的声音:“娘何必为这等人烦心。或从庄子里赁给他一家一些田地。咱们西菜市口店铺倒多,不在乎赁间铺子让他们做个营生。”
素妍如今越发不想管府里的事儿,道:“西西,你与你大哥来处理。办好了再来回我。”
西西应答一声。
回到府里,素妍并没有见胡香灵,倒是白茱深晓素妍的性子,细细地打听了一下胡香灵与曹玉臻在白塔口十几年的事儿。
素妍脑海里忆起悟远大师的话“女施主,放下仇恨,放过自己、放过他人…”
曹玉臻和胡香灵吃的苦够多了。
她不恨了!
因为现下的胡香灵、曹玉臻再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他们是这样的卑微,就如蝼蚁一般,不配得到她半分的怜悯,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是的,最好的报仇。是她活得岁月安好、幸福快乐,而她的仇人却是生不如死。这,才是最畅快淋漓的报仇。
她也不会再防他们了。
曹家毁了,皇城再无世族曹家。
胡家也没了,胡长龄而将胡香菊嫁给宇文琮。胡家也成了百年难遇贼党羽,胡长龄早死了,胡祥志也死了…
唯有嫁入唐家的胡香兰,后来听说她亦成了唐家的大姨娘。
没有娘家依仗的女子,失去了显赫的身份,能活下来还能生儿育女本就不易。
德元堂花厅,耀东正襟端坐。手里捧着茶盏,目光里带着探究。
胡香灵被赐了座儿,却小心翼翼地垂头。
耀东道:“母亲叮嘱了我们兄妹让我们给你们一家三口一条生计。你是想租二十两良田为生,还是想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
胡香灵这会儿拦住了,她原是打着到王府做个管事婆子的主意,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要是做这些倒也会的。
西西坐在一侧,时不时看一眼耀东。
不等胡香灵说话,外面有下人道:“二爷回来了?”
只听一个男子低低地应承声。
西西探着头,只见院门处过来一袭白衣的半大男孩,身材高挑清瘦。眉眼如花,戴着镂空银冠,行止如风,只一眼,就让胡香灵想到了十几年前的宇文琰,一瞧就是左肩王的儿子。他手里拿了把折扇,神色不喜不怒,平静如水。
西西大叫一声“二哥”。
耀南低应一声,看了眼胡香灵,“你就是胡氏?”他亦听说过她的事。
胡香灵尴尬一笑,“贱妇年少无知,做错了很多事。”
西西歪头看着耀南,“你又去唐宅?爹最烦我们与唐爹爹亲近?”
耀南不紧不慢地道:“那是我先生,我去他那儿是去读书,爹是知道的。就连姥爷都说,我应到他那儿多走走。”
西西又翻了个白眼,“北北这会儿没瞧见人,只怕又去那边了。你们俩就见天的过去,回头让爹又跟娘生气。”
耀东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自家的事,问:“胡氏,你还没回本世子,是要种田还是经商?”
胡香灵没种过地,倒是会搬石头,这十几年搬石头的力气倒是够使的。心下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嗫嚅而胆怯地问:“请问世子爷,经商…是要经什么商?”
耀东道:“西市天桥下,有我们府里的铺子,有家豆腐铺子,又有分茶铺子,还有布庄,你瞧着你们能做什么生意。豆腐铺子里的用具倒是一应俱全,既然我娘应了帮你,就会替你备下足够三月用的豆子,往后你自去天桥附近的粮油铺子采办便是…”
西西见胡氏纠结,道:“这些铺子虽小,生意却是不错的,这原是我娘令大管家置下,专给我和妹妹打理练手用的。你不想要,我还不愿给呢。”
胡香灵胆颤心惊,十几年的磨砺,早没了以前的犀厉,整日与苦役、官差们打交道,学会的就是小心翼翼、任劳任怨,“郡主莫生气,贱妇是乐意的,只怕打理不好。”哪有做管事婆子来得好,旱涝保收,每月领月银。
耀东道:“就豆腐铺子了。我会令之前的婆子教会你如何做豆腐、油饼,那铺子足够你们一家三口生活了。”再懒细说,唤了小厮来,令小厮领了胡香灵去西市天桥附近的豆腐铺子。
胡香灵去了豆腐铺瞧着还不错。虽只一间铺子,后面还有三间屋子,一间磨坊,又两间屋子。虽不是很大,对她来说已经很知足了。磨坊里可以存放豆子,铺里的厨具一应俱全,就是屋里的被褥也是齐的,比她想像的还好,当即就乐了。
午后,胡香灵去了城北破庙,接了曹玉臻和孩子到豆腐铺里。
曹玉臻摇头轻叹:“真要卖豆腐?”
胡香灵道:“这日子还得过不是。”
曹玉臻细问了胡香灵一遍,连声道:“你怎不要田地。”